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永遠講不完的故事

第14章 13 夜森林蓓蕾林

“月亮之子,我來了!”巴斯蒂安輕聲地又對著黑暗說了 一遍。他感到,這個名字使他渾身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甜美、欣慰的力量。所以,他接連又自言自語地重複了好幾遍: “月亮之子!月亮之子!我來了,月亮之子!我已經在這兒了。” 但是,他到底在哪兒呢? 他連一絲光線也看不見,但是,圍繞著他的再也不是頂樓儲藏室裡那種冰冷的陰暗,而是一種使他感到安全、幸福,溫暖而又如同絲絨般柔軟的黑暗。所有的恐懼與壓抑都離他而去。他所能回憶起的恐懼與壓抑的感覺恍若隔世。他的心情輕鬆、愉快,他甚至發出輕輕的笑聲。 “月亮之子,我在哪兒?”他問。 他再也感覺不到他身體的重量。他用雙手向四周摸索,這才知道自己是在空中飄浮,因為他的腳下既沒有墊子,也沒有堅實的土地。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美妙的感受,一種徹底解脫和享有無限自由的感覺。前曾經使他感到壓抑和負擔的那些東西,現在再也不來煩擾他了。 難道他是在宇宙盡頭的某個地方飄浮?但是,宇宙中是有星星的,而他則看不見類似的東西。四周只是一片柔軟細膩的黑暗。他感到如此的幸福,在他的一生中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幸福之感。也許他已經死了? “月亮之子,你在哪裡?” 這時候,他聽到有一個像鳥兒般柔和的聲音在回答他。也許,這聲音已經回答了好幾次,而他卻沒有聽到。他聽到這聲音就在近處,可是卻無法辨別它是從哪一個方向傳來的: “我在這兒,巴斯蒂安。” “月亮之子,是你嗎?” 那聲音以一種特別的、歌唱般的嗓音笑著。

“還會是誰呢?你剛才才給了我這個美麗的名字。我因此而感謝你。歡迎你到我這兒來!我的救星和英雄。” “我們在哪兒呢,月亮之子?” “我在你身旁,你在我身旁。” 彷彿是一場夢中的對話。而巴斯蒂安完全可以肯定他是清醒的,沒有在做夢。 “月亮之子,”他耳語般地問道,“這是世界的末日嗎?” “不,”那聲音答道,“這是世界的開端。” “幻想國在哪兒?所有其他的生物在哪兒?阿特雷耀和福虎在哪兒?這一切難道都消失了嗎?還有移動山上的老頭和他的那本書呢?這些東西都不復存在了嗎?” “我的巴斯蒂安,幻想國將按照你的意願而重新誕生。我將會使你的願望成為現實。” “按照我的意願?”巴斯蒂安驚奇地重複著。

“你知道,”他聽到那甜甜的聲音說道,“人們管我叫作一切願望的女主宰。你有什麼願望?” 巴斯蒂安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我可以有多少願望?” “你願意有多少就可以有多少一一越多越好,我的巴斯蒂安。你的願望越多,幻想國就會變得愈加豐富多彩。” 這使巴斯蒂安感到驚奇和感動。然而,正因為突然面對著無限的可能性,他反而連一個願望也想不出來了。 “我不知道。”他終於說。 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聽到那鳥兒般柔和的聲音說: “這很糟糕。” “為什麼?” “因為這樣就不會有幻想國。” 巴斯蒂安困惑地沉默著。一切都將取決於他,這種享有無限自由的感覺使他有點不知所措。 “為什麼這麼暗,月亮之子?”他問道。

“世界的開端總是暗的,我的巴斯蒂安。” “月亮之子,我好想再看你—眼,你知道嗎,就像當初你望著我的那一刻那樣。” 他又聽到了那輕輕的、歌唱般的笑聲。 “你為什麼笑?” “因為我高興。” “為什麼高興?” “剛才你已經說出了你的第一個願望。” “你會使這一願望實現嗎?” “會,伸出你的雙手!” 他伸出手,感覺到有人把什麼東西放在他那攤平的手掌上。這東西極其微小但卻格外沉重。它給人的感覺是冰冷、 堅硬、沒有生命。 “這是什麼,月亮之子?” “一顆沙粒,”她答道,“這是我曾經擁有的那個無限的王國所遺留下來的一切。我把它送給你。” “謝謝!”巴斯蒂安驚異地說。他真的不知道這件禮物對他有什麼用處,如果這是一個活的東西就好了。

他正在考慮月亮之子對他的期望,突然感覺到手上有點癢癢的感覺。他仔細地查看著。 “瞧,月亮之子!”他輕聲說道,“它開始閃光發亮了!這兒 ……你瞧……燃起了一點火苗。不,這是一顆種子!月亮之子,這根本就不是一顆沙粒!這是一顆發光的種子。它開始發芽了! ” “很好,我的巴斯蒂安!”他聽到她說,“你看,這對你來說是很容易的。” 現在,巴斯蒂安手掌上的那一丁點兒東西發出了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覺察的光。接著這絲光線越來越亮了,它照亮了處於絲絨般柔軟的黑暗中兩張迥然不同的孩子的臉。他們正俯身注視著這一奇蹟。 巴斯蒂安慢慢地抽回了他的手。那個閃光點就像一顆微小的星星在他們之間飄浮。 那棵小芽飛快地長著,它成長的過程清晰可見。它長出了葉子和莖,結出了蓓蕾。蓓蕾開出了奇妙的、閃耀著各種各樣顏色的花朵。

很快,它就結出了小小的果實。果實一成熟就炸開,像發射小火箭那樣地向四周噴射出新的種子,猶如下了一場閃光發亮的彩色雨。 新的種子又長成了形狀各異的植物,有的像蕨類植物,有的像小棕櫚樹,有的像仙人掌,有的像木賊屬,還有的像彎曲的小樹。每一種植物都閃爍著一種另外的顏色。 不一會兒,在巴斯蒂安和月亮之子的身旁,在他們的頭頂、腳下和四周柔和而又細膩的黑暗中到處都有閃光的植物在萌芽,生長。一個色彩絢爛的圓球,一個嶄新的、閃爍發光的世界正在飄浮,越變越大。在它的中央坐著巴斯蒂安和月亮之子,他們倆手拉手,瞪著驚異的眼睛,注視著這一奇妙的景觀。 這些植物在其生長過程中在形狀和色彩上翻出了無窮無盡的花樣。越來越大的花蕾開出花朵,它們吐出的繖形花序也越來越多。所有這些植物的成長都是在一片悄然寂靜中發生的。

沒過多久,有些植物便已經長得像向日葵一般高了,有一些甚至已經長得像果樹那麼大了。有扇形的葉子,也有綠寶石顏色的、長得像長長的刷子般的葉子,有的花朵像孔雀尾巴那樣佈滿了七彩的眼睛。還有一些植物長得猶如層層疊疊的寶塔,或猶如張開的用紫羅蘭色綢子做的傘。有一些很粗的植物莖桿像辮子似地纏繞在一起。因為它們是透亮的,所以很像從裡面被照亮的玫瑰紅的玻璃。還有一些花簇猶如一串串藍燈籠和黃燈籠。有些地方垂下成乾上萬朵小小的紫菀 花,猶如一片閃著銀光的瀑布,有些地方則由風鈴草那長長的、絨球似的雄蕊構成了深金黃色的幕簾。這些閃光的夜生植物長得越來越茂密,逐漸地形成了非常壯觀的一片,透著柔和的光。 “你得給它起一個名字!”月亮之子輕聲地說。

巴斯蒂安點了點頭。 “夜森林蓓蕾林。”他說。 他望著月亮之子的眼睛——於是,在他身上又有了當初他們倆第一次交換目光時曾經產生過的感受。他坐在那兒,像著了魔似地望著她,無法把自己的眼光從她身上移開。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顯得病入膏肓,現在,她比那時候要漂亮得多。她那被撕破的衣裳又變得像新的一樣。夜森林柔和的、五顏六色的光映射在她那潔白無暇的綢子衣裳和她的長頭髮上。他的願望實現了。 “月亮之子,”巴斯蒂安在恍惚中結結巴巴地問,“現在你又恢復健康了嗎?” 她微笑著。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的巴斯蒂安。” “我希望一切永遠像現在這樣。”他說。 “每一瞬間都是永恆的。”她答道。

巴斯蒂安沉默著。他沒有聽懂她的回答,可是他現在並沒有心情去苦思冥想。他唯一所希望的,便是坐在她面前望著她。 在他們倆的周圍閃光的植物長成了一片叢林,慢慢地形成了一張緻密的網,一張用閃光的色彩織就的網,似乎把他們罩進了一個由魔毯圍成的巨大的圓形帳篷中。巴斯蒂安並沒有去注意外面所發生的事情。他既不知道蓓蕾林正在繼續不斷地擴展,也不知道一個個的植物長得越來越大。四處仍然在下著閃爍著亮光的種子雨。這些小小的種子不斷萌發出新芽。 他如痴如醉地望著月亮之子。 他說不出到底過了多久,月亮之子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為什麼讓我等了你那麼久?”他聽到她問,“你為什麼要強迫我去找移動山上的老頭?我呼喚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來?”

巴斯蒂安一時語塞。 “這是,因為……”他狼狽地說,“……我想……什麼都有可能,也是因為害怕的緣故……但是,事實是我覺得會在你面前感到羞愧,月亮之子。” 她把她的手抽了回去,驚奇地望著他。 “羞愧?出於什麼原因?” “是這樣,”巴斯蒂安吞吞吐吐地說,“我想,你肯定是在等一個與你相般配的人。” “那麼你呢?”她問,“你與我不般配嗎?” “這就是說,”巴斯蒂安結結巴巴地說。他感覺到他的臉紅了。 “我想說的是,你等的是一個勇敢的、強壯的、漂亮的……一個王子或者與之類似的什麼人……不管怎麼說,肯定不是一個像我這樣的。” 他垂下了眼簾。他聽到,她又發出了輕輕的、歌唱般的笑聲。 “你瞧,”他說,“現在你也在笑話我了。” 沉默了好久,當巴斯蒂安終於又鼓起勇氣抬起目光時,他看到,她緊靠著他,向他俯下身來。她的臉很嚴肅。 “我想讓你看一樣東西,我的巴斯蒂安,”她說,“看著我的眼睛!” 巴斯蒂安照著做了,儘管他心跳得很厲害並有一點頭暈。 現在,他從她眼睛裡那一面金色的鏡子中看見了一個人,顯得很小,好像離得很遠,逐漸地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這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孩,身材修長,長得帥極了。他的舉止自尊而又正直,他的臉是狹長的,顯得高貴而又剛強。他看上去彷彿是一個從東方國家裡來的年輕的王子。他的纏頭布是藍色的絲綢;他穿的衣服也是藍色的,長過膝蓋,上面繡著銀色的花。他腳上蹬著一雙用精緻柔軟的皮製成的紅色長統靴,靴子的頭往上翹起。他身上披著一樣閃爍著銀光的披風,從肩上一直垂到地上。披風的領子高高地豎起。這個少年身上長得最美的要數他的手,苗條、雅緻,同時也顯得異常有力。 巴斯蒂安被迷住了,他極其驚羨地註視著這幅畫。他幾乎看不夠。他正想問這個漂亮的年輕王子是誰,突然他像被一道閃電擊中似地醒悟過來,這就是他本人。 這是從月亮之子的金眼球中反射出來的他自己的形象。 他在這一瞬間中所感受到的,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這是一陣狂喜,就像是暈厥時那樣他失去了任何感覺。當狂喜過後他又恢復知覺時,他發現自己變成了在畫中看到的那個美少年。 他從上到下地打量著自己,一切都像從月亮之子眼睛裡所看到的那樣;用紅色的皮子製成的精緻柔軟的靴子,藍色的、繡著銀花的上衣,纏頭布,閃光的藍色長披風,他的身材——他能感覺到一一還有他的臉龐。他奇地註視著自己的雙手。 他向月亮之子轉過身去。 她已經不在那兒了! 在被閃光植物林所圍成的圓形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 “月亮之子!”他朝四處喊道,“月亮之子!” 但是,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手足無措地坐了下來。現在他該怎麼辦呢!她為什麼讓他一個人留下?他該到哪兒去一一如果他真的能夠到什麼地方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關在一個鳥籠裡的話。 當他就這麼坐著試圖去理解月亮之子的安排,去理解她為什麼不加任何解釋就不辭而別的時候,他的手指不經意地玩弄著一根鏈條,鏈條掛在他的脖子上,上面墜著一個金色的護身符。 他打量著這個護身符,發出了一聲驚喜的喊叫。 這是奧琳,是珍寶,是光澤,這是童女皇的符號,它使佩戴它的人成為她的代表。月亮之子給他留下了支配幻想國所有生物和事物的權力。只要他戴著這個符號,她就像是在他的身邊一樣。 巴斯蒂安長久地註視著那上面的兩條蛇,一條淺色的,一條深色的。這兩條蛇互相咬著對方的尾巴,構成了一個橢圓形。他把這個圓形飾物翻過來,驚奇地發現它的背面刻著字。 這是用非常奇特的花體字刻成的四個短詞: 做你想做的事情 迄今為止,在《講不完的故事》中並沒有提到過這些詞。難道阿特雷耀沒有看到過這些字? 這些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些文字表達了一種許可,不,應該說是一種要求,要他去做他所感興趣的事。 巴斯蒂安向那堵由閃光的、色彩絢爛的植物林所構成的牆走去。他想看看他是否能從那兒穿過去。他欣喜地發現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它們像簾幕一樣推向一邊。他走了出去。 在這期間,夜森林並沒有停止其柔和而又符合自然力的生長。蓓蕾林變成了一座森林,一座除了巴斯蒂安之外還從未有人看到過的森林。 現在,最大植物的莖稈已經長得像教堂的塔樓那麼高、那麼粗了一一但是它們還在不停地繼續生長。在某些地方,這些閃爍著乳白色光的巨大的柱子已經緊緊地靠在一起,誰也無法從它們中間穿過。新的種子仍然接連不斷地像閃光的雨點似地往下掉。 當巴斯蒂安在森林裡光的穹隆中散步時,他盡量避免踩到地上閃光的幼芽,但是不久這便成了不可能的事。地上到處都在萌芽,根本就沒有落腳之處。於是,他索性無憂無慮地走,巨大的莖稈為他讓路。 巴斯蒂安享受著自己的俊美。至於沒有人來欣賞他,這對他來說毫無關係。恰恰相反,他很高興獨自一人來享受這一快樂。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迄今為止嘲笑過他的人的讚賞。現在他再也不會去在乎這些了。當他想到那些人的時候,幾乎是帶著憐憫。 在這個不分一年四季、沒有晝夜交替的森林中,對於時間的感受也與巴斯蒂安至今所了解的不一樣。他不知道這樣走了多久。漸漸地他對俊美的高興變成了另一種心情:這種高興變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這並不是因為他由此而感受到的幸福比先前少了,他只是感覺到好像他從來就是這樣幸福的。 其中的道理,巴斯蒂安要到很後面才會知道。現在,他對此一無所知。他由於被贈予俊美而逐漸忘記了他從前曾經很胖、長著羅圈腿的模樣。 即便是他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也肯定不會特別在乎這段記憶的。忘卻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當這一段記憶完全消失時,他的感覺是,他的長相從來就是現在這樣的。正因為如此,他對美的願望便窒息了。因為一個長得美的人是不會再對美有所期望的。 當他剛想到這一點時,他甚至還感到某種美中不足,於是一個新的願望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只是長得俊美,根本就不算什麼。他還希望健壯,希望自己比所有的人都長得健壯。他要成為所有人中最健壯的一個。 當他在夜森林蓓蕾林中繼續散步時,他開始感到了飢餓。他隨處摘下了一些形狀奇特的閃光的果實,小心翼翼地品嚐它們是否可以食用。他滿意地發現,這些果實不僅可以食用,而且還特別美味可口。有的澀,有的甜,有的略微有一點地苦,所有的果實味道都很好。在繼續前行的過程中他一個接一個地吃著,感覺到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了他的肢體。 這時,森林中閃光的低矮樹叢長得相當茂密,擋住了他的視線,使他看不到四周。此外,還有藤本植物和氣生根從上往下長,與叢林交織在—起,成了茂密得無法穿行的灌木林。巴斯蒂安用手掌劈開一條小徑,叢林被分開時,就像他所用的不是手掌而是大砍刀。當他走過之後,他身後的缺口又重新合上,完整得就像從未有過缺口似的。 他繼續往前走著,一堵由巨大的樹木構成的樹牆擋住了他的去路。這些巨大的樹乾一棵棵緊緊地挨在一起,沒有一點兒縫隙。 巴斯蒂安動用了雙手一一他把兩棵樹的樹幹扯開弄彎了。等他穿過之後,這條縫又在他身後悄然無聲地合攏了。 巴斯蒂安發出了瘋狂的歡呼聲。 他征服了原始森林。 有那麼一陣工夫,他心滿意足地在叢林中開路,就像一頭大象聽到了響亮的呼喚那樣。他的力氣用之不竭。他根本就不需要停下來喘息,也沒有任何側胸疼或心跳的現象,他連汗都沒有出。 他終於折騰夠了,突然想要從高處鳥瞰他的蓓蕾林,他想要看看他的王國已經有多大。 他用審視的目光朝上望去,朝手心中吐了口唾沫,抓住一棵藤本植物開始往上爬,就這麼一個手一個手輪換著往上攀,連腳都不用,就像他在馬戲團中所看到的雜技演員那樣。有那麼一瞬間,他從對早已成為昔日往事的一段模糊的記憶中看到了自己體育課上,他像一隻麵粉口袋那樣吊在攀登用的繩索末端搖來晃去,惹得全班同學捧腹大笑。他禁不住笑了起來。如果他們現在能看到他的話,肯定會驚得目瞪口呆。他們一定會為認識他而感到驕傲。不過,他根本就不會去注意他們。 他終於爬上了那根藤本植物所附著的樹枝,中間連一次也沒有停頓過。他騎在樹枝上。這根樹枝有一隻木桶那麼粗,從裡往外透著紅色的磷光。巴斯蒂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朝這棵樹的樹幹走去。在這兒也有茂密的攀緣植物擋住他的路,他不費吹灰之力地走了過去。 即使是到了上面,樹幹仍然那麼粗,要五個人才能圍住。樹幹朝另一方向伸展的一根旁枝長得更高一點,但是,從巴斯蒂安所站的位置無法走到那兒。於是,他躍起抓住了一根氣生根,來迴盪了好久,直到他大膽地一躍而起抓住了那根更高的樹枝。他又從那根樹枝爬上了更高的樹枝。這時候他已經攀上了很高的樹枝,至少有一百米高,但是到處都是閃光的樹葉和樹枝,他還是看不到遠處。 直到他攀上了二百米的高度,才有一些稀疏的地方可以望遠。然而,正因為樹枝和樹丫越來越少,事情才有了難度。等他終於爬到相當高的高度時,他不得不停了下來,因為除了光禿禿、滑溜溜的樹幹外,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抓手的地方。這時的樹幹仍然有電線桿那麼粗。 巴斯蒂安朝上望去,這根樹乾或者是莖干大約還有二十米高,頂上開著一朵巨大的、閃爍著深紅色的光的花朵。他不知道該如何從下面爬到那裡面去。但是,他必須要攀登上去他並不想停留在他現在的地方。他抱住了樹幹,像一個雜技演員似地爬上了這最後的二十米。樹幹像風中的一根草莖那樣搖來晃去。 他終於爬到了那朵花底下。這朵花像鬱金香似地向上開放。他終於成功地把一隻手插到了花瓣中。他有了支撐點,他把花瓣往兩旁分開,攀登了上去。 他在花上躺了一會兒,這時候他還是有點氣喘吁籲的,是,他馬上就站了起來,就像從一個吊在桅杆上的籃子裡那樣在巨大的、閃著紅光的花朵的邊緣往四周望去。 所看到的景色比一切語言所能描繪的要更加壯觀。 這朵花所屬的植物是這個叢林中最高的一棵,所以他的目光可以看得很遠。絲絨般柔軟細膩的黑暗仍然像沒有星星的夜空,籠罩在他的頭上,在他的腳下是蓓蕾林一望無際的樹梢。蓓蕾林絢爛的色彩使他驚嘆不已。 巴斯蒂安長久地站在那兒,享受著這幅圖景。這是他的王國。這王國是他所創建的!他是蓓蕾林的主人。 他那瘋狂的歡呼聲又一次在閃光的叢林上空迴盪。 夜植物仍然在悄然無聲地、柔和地、不可阻擋地生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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