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永遠講不完的故事

第13章 12 移動山上的老頭

雪崩貼著有裂縫的山壁轟隆隆地往下墜落,暴風雪在那宛如一座座石塔的冰裹的峰脊間狂舞,呼嘯著墜入山洞或峽谷,然後又從那一大片冰川上席捲而起。對於這個地區來說,這樣的天氣並沒有什麼不同尋常,因為命運山脈一一這是這 個山脈的名稱一一是幻想國中最大、也是最高的山脈。它的最高峰真的是與天一樣高。 即便是最大膽的登山運動員也不敢到這個永恆的冰雪世界裡來。或者說得更加確切一點:曾經有人登上過這兒的山峰,但是,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已經再也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了。在幻想國有許多令人費解的法則,這便是 其中的一條:只有當前面一個登上峰頂的人完全徹底地被人遺忘,再也沒有任何石頭的或金屬的碑文能為他作證的時候,命運山脈才能被另一個登山運動員所征服。所以,每—個成功者永遠是第一個。

在這兒的山上沒有任何生物,除了一些巨大的冰柱之外一一如果可以把它們算作生物的話,它們的行動令人難以想像地遲緩,每跨出一步需要幾年的時間,幾百年才能作一次小小的散步。自然,它們只能與其同類交往,而對幻想國其他地方所存在的一切一無所知。它們自以為是宇宙間唯一的生物。所以,當它們直楞楞地望著山腳下那一小點東西沿著婉蜒曲折的道路,沿著結了冰的、幾乎無處踏腳的、陡峭的山壁上岩石的凸起部分,沿著刀一樣鋒利的山脊,穿過峽谷和裂縫朝著巔峰走來的時候,顯得驚惶失措。 那一小點東西便是那頂玻璃轎子。童女皇躺在由她的四個隱身僕人抬著的轎子裡。轎子在周圍的環境裡一點也不顯眼,因為轎子的玻璃很像一塊透明的冰,童女皇的衣裳和白頭髮與四周的雪幾乎沒有什麼兩樣。

童女皇已經在路上走了很久,走了幾天幾夜。她的四個衛士用轎子抬著她,一路上經歷了風吹雨打和烈日曝曬,經歷了黑暗和明媚的月光。他們抬著她一直往前走,一如她所命令的,不管上哪兒,一直往前。她對於什麼是可以忍受的,什麼是無法忍受的不加區別,一如以前她在她的國度裡對一切東西,不管是黑暗的、光明的、漂亮的、醜陋的,一視同仁那樣。 她準備忍受一切,因為移動山上的老頭在任何地方都可能會出現。 儘管如此,她的四個隱身衛士所選擇的道路絕非偶然。虛無已經把幻想國所有的國家都吞噬完了,常常只給他們留出一條小徑作為出路。有時候是一座橋,有時是一個山洞或一扇他們剛好能夠通過的大門,有時候甚至是一個湖或一個波浪起伏的海灣。衛士們在波浪上把載著病人的轎子抬過去。對於他們來說,旱路和水路是沒有區別的。

就這樣,他們終於登上了命運山脈冰封的端頂世界,並不可阻擋地、孜孜不倦地繼續攀登。在童女皇沒有給他們下達其他命令之前,他們將一直繼續向上攀登。童女皇靠在她的靠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她所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她在向象牙塔告別時所命令的那句“不管上哪兒”。 現在,轎子在一個很深的峽谷中移動。這是一道由兩塊緊靠在一起的山岩所構成的溝壑,只有一項轎子那麼寬。地上積著一米多厚鬆軟的雪,但隱身的轎夫既沒有陷下去,也沒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足跡。這道岩石溝壑的底部一片漆 黑,只有從溝的頂部射入那麼一條細細的日光。溝底的路逐漸向上,轎子越往上走,便越是接近那一線日光。然後石壁突然消失,眼前豁然開朗,目光所及是一大片白色閃亮的平地,這是命運山脈的最高點。與大多數的山脈不同的是,命運山脈的頂部並不是尖的,而是一大片有一個國家那麼大的高山平原。

現在,在這一大片平原的中央出乎意料地隆起了一座樣子奇特的小山。這座山小而高,很像象牙塔,但是閃耀著藍色的光。它是由許多形狀奇異的山尖所組成的。這些山尖彷彿是巨大的、倒置的冰柱向天上高高地聳起,大約在半山腰的地方有三個這樣的山尖,上面頂著一個如同房子般大小的蛋。 許多高聳的、巨大的藍色山尖圍繞著這隻蛋形成了一個半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管風琴的一支支聲管。這些山尖和排列在它們後面的山尖一起組成了這座小山的山頂。這隻大蛋有一個圓形的口子,看上去像一扇門或—扇窗。現在,在這 個圓洞裡出現了一張臉,他朝轎子望了一眼。 童女皇彷彿覺察到了這一目光,她張開眼睛,也朝他看了一眼。 “停!”她輕聲說。

隱身的衛士們停了下來。 童女皇坐起身來。 “他就是,”她繼續說,“到他那兒去的最後一段路我必須獨行。不論我發生了什麼事都在這兒等我。” 出現在蛋的圓形豁口中的那張臉消失了。 童女皇下了轎子,向遼闊的雪地走去。這是一條充滿了艱辛的路。她打著赤腳,而雪的表面結成了冰。她每跨出一步都會踩碎冰殼,像玻璃一樣硬的冰棱割破了她柔嫩的雙腳。刺骨的寒風扯著她的頭髮和衣裳。 她終於走到了那座藍色的山前,站在滑得像玻璃一樣的山尖前面。 從大蛋黑乎乎的圓形洞口中推出了一條長梯子,這條梯子很長很長,長得幾乎個人難以相信蛋中居然有那麼多的位置能容納它。最後,這條梯子終於被放到了藍色山的山腳下。當童女皇抓住梯子時,她看到這條梯子完全是由並排勾連在

一起的字母所組成的。每一根梯子的橫木便是一行字。童女皇開始往上攀登。她—根橫木、一根橫木地往上攀,一邊讀著上面的字: 回去,回去,走開,走開 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 你都不能與我相通,別來找我 正是你,只有你 我得堵住你的路 回去,讓我勸告你 如果你與我這個老頭相通 便會發生不應發生的事情 開頭去尋找它的結束 回去,回去,不要上來 否則的話你會引起 一場空前的混亂 她停下來,積蓄新的力量。她抬起目光往上看。上面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這時候她尚未攀到一半那麼高。 “移動山上的老頭,”她大聲地說,“如果你不想使我們倆會晤的話,就不用給我寫這條掛梯字句。正是你用以禁止我上你這兒來的東西,把我帶到了你這兒。”

她繼續往上攀登。 你所創造的、你所曾經是的 被我這個編年史家記錄了下來 一切有過生命的東西 變成了永恆的、不可更改的文字 現在你要到我這兒來 這將會引起一場災難 由你開始的將在我這兒結束 童女皇,你不會變老 而我這個老頭,從未有過你這樣的年輕 由你引起的、我使之終止 生命不允許 看到自己的死亡 她不得不又停下來喘息。 她已經攀得很高,梯子在暴風雪中像一根樹枝一樣地搖來擺去。童女皇緊緊地抓住冰涼的、由字母構成的橫木,繼續攀登梯子的最後一段。 倘若你不聽從這條梯子 所說的這麼富有說服力的警告 倘若你仍然準備去做 在空間和時間裡所不允許做的事情 那麼我也阻擋不了你

歡迎你到老頭這兒來 當童女皇走完最後這些橫木時,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她順著自己的身子往下看去。她寬大的衣裳被撕碎了,一條條地掛在由字母構成的梯子的橫木上、鉤子上或木刺上。字母對她不友善,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這是相互的。 她看見了那隻蛋和它的圓形豁口,梯子在這兒結束了。她走了進去。洞口馬上在她身後合上了。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黑暗中,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然而有很長一段時間什麼也沒有發生。 “我在這兒,”她終於輕輕地對著黑暗說。她的聲音就像在一個空空如也的大廳裡所發出的回音——或許這是另外一個更加深沉的聲音在用同樣的話來回答她? 慢慢地,她在黑暗中看見了一團微弱的紅光,這團光是從一本書中發出的,這本書打開著,在蛋形屋子中央的空中飄浮著。書是斜的,所以她能看到封面。這本書是用古銅色的綢緞裝訂的,與掛在童女皇頸項上的珍寶的圖案一樣,在這本書的封面上也有兩頭蛇。它們互相咬著對方的尾巴構成—個橢圓形,在這個橢圓形中寫著書的書名:

《講不完的故事》 巴斯蒂安被搞糊塗了。這就是他正在看的這本書!他又 看了一遍,毫無疑問。這兒所提到的就是他手中所拿的這本 書。但是,這本書怎麼可能在書中出現呢? 童女皇走近那本書。現在她看到了正在飄浮的書的那一邊有一張男人的臉。 這張男人的臉看上去就像是一棵千年古樹的皮,上面佈滿了皺紋。他的鬍子是白色的,長長的;他的眼睛深深地嵌在兩隻黑黝黝的、深陷的眼窩裡。她根本就看不見他的眼睛。他身穿一件連帽兜的藍色僧衣,頭上戴著帽兜,手裡拿著一支筆,他用這支筆在書上寫著,頭都沒抬。 童女皇默默無言地站了很長時間。她看著他。他做的並不是未來意義上的書寫,他手中的筆在空頁上緩慢地自行滑動,字母和詞是自己形成的並同時在空頁上顯現出來的。

童女皇讀著那上面的內容。其內容正是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事情,即:“童女皇讀那上面的內容……” “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她說,“你都記錄下來。” “我記錄的所有事情,都是曾經發生過的。”這是他的回答。她又聽到了很像她自己的回音的那種低沉、厚實的聲音。 奇特的是,移動山上的老頭並沒有開口,他只是把童女皇的話和他自己的話寫下來而已。童女皇在聽到這些話時的感覺就像是在回憶老頭剛才說過的話似的。 “你和我,”她問道,“以及整個幻想國——所有這一切都記在這本書中?” 他書寫著,與此同時她聽到了他的回答。 “非也。這本書是整個幻想國,也包括你和我。” “那麼這本書在哪兒?” “在書中。”這是他寫下的答复。 “那麼這本書只是假象和反射?”她問。 他書寫著,而她則聽到他在說: “一面照在另一面鏡子中的鏡子會顯示出什麼呢?你知道嗎,金眼睛一切願望的女主宰?” 童女皇沉默了一會兒。與此同時,老頭記下了她的沉默。 然後她輕聲地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知道,”他寫道並答道。 “是的,你肯定知道,”她說,“你是幻想國的記憶,你知道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但是,你難道不能在這本書中往後翻一下,看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空頁!”這是他的答复。 “我只能往前面翻著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我能一邊寫,一邊讀,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是因為我讀到了這些事情。我記下這些事情是因為它們曾經發生過。講不完的故事就這樣通過我的手自動地記錄了下來。” “這麼說來,你並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找你?” “不知道,”他在寫的時候,她聽至了他那深沉的聲音,“但願你沒有來找過我。一切事物一旦經過我這兒就成了定局,就變成不可更改的了……你,金眼睛一切願望的女主宰也是如此。這隻蛋是你的墳墓,也是你的歸宿,你已經走進了幻想國的記憶。你打算怎麼重新離開這個地方呢?” “每一隻蛋都是新生命的開始,”她答道。 “是這樣,”老頭寫道並說道,'但是只有當它的殼破裂的時候。 ” “你可以把它打開,”童女皇大聲地說道,“是你把我放進來的。” 老頭搖了搖頭,並把這個動作記錄下來。 “這是你的力量使然。但是,因為你現在到了這兒,你便失去了這一力量。我們永遠被關在這兒。你真的不應該到這兒來。講不完的故事將到此結束。” 童女皇微笑著,似乎一點也沒有感到不安。 “你和我,”她說,“已經無能為力了。但是有一個人,他能夠。” “只有一個人類的孩子才能創造出一個新的開端。”老頭說。 “是的,”她答道,“一個人類的孩子。” 移動山上的老頭慢慢地抬起他的目光,第一次注視著童女皇。這一目光似乎來自宇宙的另一端,來自那麼遙遠、那麼黑暗的地方。她用她的金眼睛承受並回視這一目光。這彷彿是一場靜止的、默默無語的爭鬥。最後,老頭又重新向他的書本俯下身去,他寫道: “請遵守你也必須遵守的界線!” “我願意這麼做,”她答道,“但是,我所提及的並等待的那個人早就越過了這一界線。他在讀你所寫的這本書,他聽到了我們所說的每一句話,也就是說他已經在我們的身邊了。” “是這樣的,”老頭書寫的時候她聽到了他的聲音,“他也屬於講不完的故事,這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了,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故事。” “請你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童女皇命令道,“你,你是幻想國的記憶,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一一就像你所記下來的那樣,從頭開始,一句一句地講。” 老頭正在書寫的手開始顫抖。 “如果我這麼做的話,那麼我就必須重寫這一切,而我所寫的東西,又將重新發生。” “就是要這樣!”童女皇說。 巴斯蒂安感到很不舒服。 他們要幹什麼?這件事好像與他有什麼關係。但是,假如連移動山上的老頭的手也開始顫抖的話…… 老頭寫道,並說道: “假如《講不完的故事》 把自己作為內容的話, 那麼這本書中的世界 將會毀滅! ” 童女皇答道: “假如那位英雄 來到我們這兒的話, 新的生命就會萌發。 他現在必須作出決定。 ” “你確實是可怕,”老頭講道並寫道,“這將意味著沒有終結的終結。我們將進入一個永遠周而復始的循環,一個永遠無法擺脫的循環。” “對於我們來說是無法擺脫,”她答道。她的聲音不再是那麼柔和,而是像鑽石一樣的堅硬,清晰。 “可是,對於他來說同樣也是無法擺脫一一除非他來拯救我們大家。” “你真的打算把一切都託付於一個人類的孩子?” “我願意這麼做。” 然後她輕輕地補充道: “或許你有什麼其他的建議?” 沉默了許久,老頭那深沉的聲音才又響了起來: “沒有。” 他站著,把身子完全俯在他所寫的書本上。他的臉被連在衣服上的帽兜給遮住了,一點也看不到。 “那麼就按照我請求你的那樣去做!” 移動山上的老頭屈從了童女皇的意願,開始對她從頭講述《講不完的故事》。 從這一刻起,從書頁上發出的光變了顏色。光的顏色略呈紅色,就像現在在老頭筆下所形成的文字一樣的顏色。連老頭的僧侶服和他的帽兜也變成了古銅色。在他書寫的同時響起了他那深沉的聲音。 連巴斯蒂安也非常清楚地聽到了他的聲音。 但是,老頭剛開頭時所說的那些詞他聽不懂。這些詞聽起來就像“店書舊德安雷科德拉康爾卡主店”。 巴斯蒂安想,真奇怪,那老頭為什麼突然說起了外文?也許這是什麼咒語? 老頭的說話聲不停地響著,巴斯蒂安不得不跟隨著他的聲音。 “這些字印在一家書店的玻璃上,當然只有從朦朧的屋子裡透過玻璃往街上看時,它們才是這樣的。 外面是一個灰濛蒙的、寒冷的十一月的早晨,大雨滂沱。雨水順著印著裝飾體字樣的玻璃往下淌。透過玻璃能看到的只是街道對面一堵被雨水淋得斑斑駁駁的牆。 這個故事我一點兒也不熟悉,巴斯蒂安有點失望地想。在我現在所讀的這本書中根本就沒有這一段。 好吧,現在清楚了,整個這段時間我都搞錯了。我已經真的相信,老頭會從頭開始講述《講不完的故事》。 “突然,門被猛地撞開了。掛在門上的一串鍍鋅小鈴檔叮叮咚咚地響著,好久停不下來。 這一喧嘩的肇事者是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大約有十歲或十二歲。只見他那深褐色的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他的大衣被雨水淋得透濕,滴著水,肩上挎著一個皮背帶的書包。他的臉色有點蒼白,氣喘吁籲的。此時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敞 開的門內,與剛才急匆匆的情形恰好相反……” 當巴斯蒂安讀到這兒並同時聽到移動山老頭那低沉的聲音時,他的耳朵開始嗡嗡作響,眼前直冒金星。 剛才所講述的是他自己的故事!它被包含在講不完的故事之中。他,巴斯蒂安,成了書中的人物,至今為止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這本書的讀者。天知道現在還有哪一位讀者也正在看這本書,並也認為自己只是一個讀者而已一一就這麼繼續 下去直至無限! 現在巴斯蒂安開始害怕起來。他突然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他覺得就像被關進了一個看不見的牢房之中。他想停下來,他不想再讀下去了。 可是,移動山上老頭的聲音在繼續講述著。 巴斯蒂安無法反抗。他把耳朵堵起來,但是不管用,因為那聲音是從他心裡產生的。儘管他早就知道不可能是這樣的,然而他仍然有這麼一種想法,即這一故事與他自己的故事相吻合也許只是一種荒誕的巧合而已。 但是.那個低沉的聲音仍然無情地繼續往下講著。 他聽得很清楚那聲音講道: “……你連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不然的話,你至少會先作一番自我介紹。” “我叫巴斯蒂安,”男孩說,“巴斯蒂安·巴爾塔扎·巴克斯。” 就在這一瞬間,巴斯蒂安得出了一個非常沉痛的經驗:只要人們知道自己的願望是無法實現的,就會執著地去希望——甚至是達數年之久地去希望,一當夢想有可能成為現實的時候人們便會只希望一點:從未有過這樣的願望。 不管怎麼說,巴斯蒂安此時的心情便是如此。 現在,當事情變得如此嚴肅起來的時候,他真想逃跑。只是在目前的情況下他無法“逃跑”而已。所以,他做了一件對他來說毫無益處的事情:他像一隻甲蟲那樣地朝天躺著裝死。他想假裝自己不存在,他想默不作聲,他想盡可能地不引人注目。 移動山的老頭繼續講述。與此同時,他重新記錄巴斯蒂安是如何偷了書,如何逃到學校頂樓的儲藏室裡,在那兒開始看書。阿特雷耀又重新開始作大尋求。他去找年邁的莫拉,遇到在深淵中陷入伊格拉穆爾蜘蛛網中的福虎,並在那兒聽 到巴斯蒂安的驚叫聲。他又一次被烏爾格治愈並受到了恩吉武克的教誨。阿特雷耀穿過三個魔門,走進巴斯蒂安的肖像,並與烏玉拉拉交談。然後是颶風、鬼城、格莫爾克、阿特雷耀的得救和重返象牙塔。在這中間也穿插了巴斯蒂安所經歷過 的一切:點燃蠟燭,看到童女皇,以及她是如何失望地期待著他的到來。她又一次出發去找移動山上的老頭,她再一次登上由字母構成的梯子,走進那個蛋。童女皇與老頭之間所進行的整個談話又一次一句句地重複了一遍。其結果是移動山 上的老頭開始把《講不完的故事》再寫一遍,再講一遍…… 故事中的一切又從這兒重新開始一一沒有任何變化,也不可能會有任何變化——一切又一次以童女皇與移動山上的老頭之間的會晤為結束,移動山上的老頭開始把《講不完的故事》再寫一遍,再講一遍……無休止地這麼繼續下去,因為根本就不可能使事情的發展有任何的改變。只有他,巴斯蒂安一個人可以介入。假如他自己不想被關在這個永恆的循環之中的話,他就必須介入。他覺得,這個故事已經重複了一千遍,不,好像是根本就沒有前後之分,一切都是同時發生的。現在他明白了,老頭的手為什麼會發抖。永恆的重複循環便是沒有終 結的終結。 巴斯蒂安沒有覺察到,他的眼淚順著面頰往下淌。他突然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喊道: “月亮之子!我來了!” 在同一時刻發生了好幾件事情。 那隻大蛋的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炸成了碎片,同時可以 聽到一陣隆隆的雷聲。然後,從遠處捲起了一陣颶風。 颶風從書頁中呼嘯而出。巴斯蒂安跪在地上,書頁開始嘩嘩地亂翻。巴斯蒂安從自己的頭髮上和臉上感覺到了颶風。颶風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七座蠟燭台的燭火跳躍著被風吹成了水平線,接著又刮起了第二股更加強勁的颶風,颶風刮進了書裡。燭火熄滅了。 鐘樓上的鐘敲了十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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