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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年級

小時候 桑格格 4939 2018-03-22
四年級(1) 207.早上天不亮,家家戶戶都端個盆盆鍋鍋出來買早點,我們家每天都是我買。我端起盆盆經過一樓湯娃兒他們家時,他爸在刷牙,滿口泡泡地說:咦~,格格,你們家吃得恁個孬! 208.王鳳說,桑格格好遭孽呦,她爸爸和她媽媽是離了婚的!我說,結婚自由離婚自由,這叫文明,懂不懂? !瓜娃子娃娃! 209.媽媽,我們是不是沒有槳的船兒苦飄蕩? (電視劇《蛙女》主題歌的歌詞) 210.我媽自從單身以後,人家欺負她屋頭沒得男人,處處在外頭受氣。一次,她拿給我一塊五斤米的牌牌,說,去,到糧站買米!我去了,結果人家糧站的孃孃說,這個牌牌作廢了,買不到!我回家給我媽一說,她火冒三丈:啥子喃? !連個糧站賣米的都要踩到我!你再去,我就不信買不回這五斤米!我只有又去了,當然,人家還是不賣給我。我拿起米口袋和作廢的米牌牌站在一邊,把那兩個賣米的孃孃盯鼓眼兒地盯到,她們也不理我,只管賣米。天都快黑了,她們也要下班了,看到我還站在那兒:你咋還不走喃? !我“哇——!”一聲就哭了:孃孃孃孃,求求你!賣給我五斤米嘛!要不然我媽媽要生氣!她們兩個互相看了一眼,麻利地拿過我的米口袋,從量車裡量了五斤米,遞給我:快回去了!你媽也是!為了五斤米來為難個娃娃!

211.我抱起這寶貴的五斤米回家了,我媽一看沉甸甸的米口袋,鬆了一口氣:就是喏~,我就不相信買不回來!然後,把飯熱好端上桌子,我們兩個就高高興興地吃晚飯了。 212.420、把這個編號專門留給我小時候長大的那個國營大廠,它倒閉後已經不叫420廠了,叫成發集團。 213. 《出水芙蓉》上映是一件萬人空巷的大事,我們去晚了,只買到兩張第一排的座位。那是大電影院的第一排,我和我媽仰起腦殼,看到的熒幕的人,上半截和下半截的大小是完全不同的,但我們還是非常滿足,笑得腸子都要炸出來了。但是,最後,起碼有三天,我們看東西都是鬥雞眼。 214.一次,毛線大減價,我媽買了一堆海馬線回來,然後,給我和她自己打了無數件毛衣。我的分別是白色、粉紅色、大紅色,就這是三件毛衣,配幾條黑色的健美褲,一直讓我在整個小學四年級到初二,都極有面子。

215.我媽除了學習用具,很少給我買課外書籍,偏偏我又愛看童話,我曉得屋頭經濟不寬裕,從來不去找她。每到星期天,我就背個軍用水壺,裡頭是晾好的開水,去新華書店,看、,後來還有《金銀島》、。 216.要期末考試的時候,一樓湯娃他媽說,我要給我們紅飛燉鍋雞湯補一補!我媽聽到之後,也給我燉了一鍋,我喝得之香喔,我媽在傍邊欣慰地說:好生考試哈!考不好噻要把雞湯給老子吐出來!我撲呲一聲就嗆到了,十分自覺地把碗放下來:算了,我不喝了。 217.饅頭、麵條、白水煮的整雞蛋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不是看在“孤兒寡母”的份上(我媽每次向別人哭訴時一定會用的一個詞),我才不吃哩。 218.我媽極不善於烹飪,我爸走後兩個人的飯更不好弄。一天,我放學,興沖沖地說,媽,晚上吃啥子?我媽說,筐筐頭還有幾個桃子。

219.睡到半夜餓醒了,想起碗櫃櫃頭兒好像還有一碗昨天晚上剩到的魔芋燒鴨子,迷迷糊糊地蹭起來,翩翩倒倒去了廚房,但是把櫃櫃都摸遍了,都沒有找到魔芋燒鴨子,我繼續尋找,看到角角頭墩起一個缽缽,走過切揭開蓋蓋兒就聞,結果,臭了一個倒栽蔥! ——那是我媽窩到那裡澆花的人造花肥! 220.櫃檯裡有一個美麗的絹花壓髮圈,我想要,媽媽看了一下價錢:三塊五,她就對售貨員說,請給我拿一個這個壓髮圈,售貨員拿了一個甩在櫃檯上:35元!我和媽媽驚呆了,媽媽看看我迷茫又渴望的表情,咬咬牙還是說:好嘛,拿一個。媽媽小心地把壓髮圈戴在我頭上,說,好生戴不要耍丟了。我說:嗯。 四年級(2) 221.這個壓髮圈在一次擠公共汽車的時候擠掉了,對不起,媽媽。

222. 《神探亨特》劇情是我們每天上學要交流的第一件事,但是,有一天,大家來上學的時候都諱莫如深,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光是“嗤嗤”地笑不說話。昨天晚上,劇情的主要內容是,麥考兒被強奸了。 223.在家裡拍照時,不是隨便拍的,我媽會把屋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堆在一起:威力牌洗衣機在左面,上面放條拉舍爾毛毯;雙燕牌單門冰箱在右面,上面擱著紅梅牌14寸黑白電視機,電視機還要疊一樣東西:一個嶄新的鬧鐘。然後,我們分別站到中間,笑得十分幸福和滿足。 224.我媽愛財如命,經常一個人在一邊數錢,差99元又是100! 225.我也愛財如命,我做夢的永恆的主題就是搶人家的錢包。後來上中學要求一個英語好的同學給我取一個英文名字,他說了7、8個我都不滿意,他有點不耐煩了,說,你到底要想什麼名字嘛? !我說,要不然就叫Money吧。

226.我多麼希望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夏天天熱的時候,放學或出去玩之後一回家就能拉開冰箱,取出一瓶冰鎮易拉罐飲料,一飲而進,冰徹透心!後來,我家終於買了一個冰箱,但是一拉開,裡面都是昨天的剩菜,味道之怪。 227.如果我有一百萬的話,想為家鄉人民做點實事,修座橋,再修條路吧。 228.我媽中青年休夫以後常常留連於婚姻介紹所與中老年露天舞廳。我放學回家要是忘記帶鑰匙,就只有坐在樓梯上等,等得實在無聊,就把腦殼伸進樓梯轉角的花孔磚的洞裡玩,玩了半天,卡住了,我左拔右拔都退不回來,耳朵磨得生疼,一臉的牆灰。我絕望了,放棄了努力,雙手摸著一個可以抓的地方保持平衡,就那樣腦殼在牆外身體在牆內站了一個多小時。眼睜睜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去,心裡覺得有點悲壯,自己又安慰自己:管她媽的呦,死了也就碗大個疤。 ……我媽終於回來了,遠遠就看見夜色中好像我的腦殼掛在外面,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地上來,我鎮靜地說:媽媽,不怕,我沒的事,快來幫忙。我媽幾下就把我拔出來了,一邊檢查我的腦殼一邊問,你遭卡了好久?我說,沒得好久,幾分鐘。

229.又有一次沒有帶鑰匙,這次我不敢去鑽花孔磚了。這次我餓了,餓慘了。我抱著咕咕叫的肚子聞著人家屋頭的飯香就下了樓,最後站在了一樓湯娃兒他家門口,門是虛掩著的,陣陣香味就是從裡面飄出來的。我推開門,露了個小腦殼給他們看,他們好客,說,格格來了,吃飯沒有?沒吃一起吃!我二話不說,進去坐在飯桌上隨便端起一個碗就吃,吃啊吃,把整個頭都陷在碗裡了。可能是我的吃相不好看影響了他們一家人的食慾,他們都不吃了,看著我吃,陳孃孃還不停地給我夾菜。最後,我打了個飽嗝,說,飽了。然後,抱著圓滾滾的肚皮慢慢爬上了樓,在四樓樓梯口坐下來,繼續等我媽。 230.我媽登了個徵婚廣告,把所有應徵者的照片都擺在床上,花花綠綠半個床都是,她興奮地說,來!幫媽媽選一哈!

231.我媽選男朋友之刁,啥子要求都要符合,她說,上盤跟你爸就跟拐了,這一回我要~(開始操川戲腔)精~挑吶~細選呦!亢扯亢扯亢亢扯——! 232.我無法辨認我媽走馬燈似的男朋友。只有挑重要不同區分一下:有的人每次來都給我買巧克力;有的人每次來買魚肉乾;有的人每次來專門提兜小金蘋果。我大概就這樣稱呼他們:巧克力、魚肉乾、小金蘋果,等等。有一次,我對我媽說,你不要理魚肉乾了,他上次拿來的魚肉乾都是臭的。 233.有一個劉叔叔啥條件都比較符合,就是要抽煙。我媽每次都把人家攆到陽台上,把門關得嚴絲合縫的。劉叔叔痛下決心,把抽了幾十年的煙戒了。我媽又說了,老劉啊,你哪兒都好,就是鼻子矮了點,不安逸,你乾脆去把鼻子隆了嘛!

四年級(3) 234.劉叔叔騎個爛朽朽的20自行車急急忙忙跑到我單位來找我,造孽兮兮的說:你去勸一哈你媽嘛! 235.從魚肉乾到劉叔叔,整整14年過去了,我媽還沒有找到滿意的男朋友。 236.現在想起來,我媽曾有一個非常特別的男朋友。他曾經建議我媽不要管我的書桌,就讓它亂作一團。他話剛一落口,我媽就大搖腦殼:那咋行喔~? !最關鍵的是,我也搖著腦殼隨聲附和:那咋行喔~? ! 237.那個叔叔很尷尬,還要說什麼也嚥下去了。 238.我媽說,老彭(喔,對了,這個叔叔姓彭)簡直不講衛生,他有腳氣,每次發作了就要坐下來把襪子脫了抱到腳摳啊摳的,在街上都是!之噁心!我喊他抹點兒達克寧把腳氣醫了嘛,你猜他咋說?他說,醫啥子呦,你不曉得摳的時候好爽喔~!

239.多麼有想法的叔叔啊,可惜錯過了。 240.聽說她今年又找了一個,我欣喜萬分地打電話回去詢問,她說,還將就,就是有一點,吃得太多了! 241.這個吃得太多的叔叔姓陳,是老一批的大學生,分到學校教哲學,嫌累,自己找起關係去了教育局,後來教育局跨桿了就去守大門,由於守大門的收入還不夠他吃,就自己弄了輛偏三輪去三環路外拉客。不要看踩偏三輪哇,一天運氣好還是要揀些錢。但是,有一天,陳叔叔的三輪遭城管繳了,他憋到借起錢又去弄了一輛,結果,沒得一個星期,又遭繳了。 242.我現在還是那句話:十分希望我媽給我找個合適的後爸,如果你們那個看到有合適的,勞務你,介紹一哈。基本條件如下:1、不能比我媽小,但也不能太大,年齡相差5歲為佳,60歲以下。 2、有文化,至少要讀過高中,知書達理,風趣,但話不能太多。一定要愛好音樂。如果會修理電器,此條件可以稍微降低。 3、性情和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4、不用長得太帥,但也要過得去,身體健康,不能一天到晚咳咳亢亢,抽煙絕對不行。 5、會炒菜,會料理家務。 6、不能太窮,窮也沒關係,但不能吃得太多。 7、……差不多了,就這幾條,各位,謝了哈!

243.我媽離婚後,一改往日沈悶的形象,開始妖艷兒了。她說,一白遮十醜,於是拼命的往臉上擦粉,還是那種紫羅蘭散裝粉,一說話,沙沙沙的往地下掉。後來,她臉上不曉得咋的,反而越來越黑,從某些角度看還泛著金屬光澤,到醫院一檢查,鉛中毒! 244.美容整形醫院,我媽在諮詢各種價格,我站在邊邊上耍。接待員對我媽說:嘿!這個小妹兒來植個眉嘛!我把批批毛撩開:你看哈我這把粗眉毛往哪兒植嘛!他說:不來頭,那就修少點嘛。稍傾,他又說:嘿!小妹兒可以隆胸嘛!我臉一紅,我媽跳出來:你脫給他看!看你還要咋個隆!接待員毫不放棄的說:大了嘛,又可以在我們這兒縮小點嘛! 245.我媽有許多家庭主婦的小發明。有一年冬天,我在教室裡腳都冷木了,她第二天在我鞋子裡一邊塞了一條衛生巾,鋪得平平整整的,說,好,這哈你不得冷了,保證巴适! 246.家裡耗子橫行,我和三姐慫恿我媽養隻貓兒,我媽把腦殼搖得像潑浪鼓,不,耗子還吃得少些。 247.最後,養了只烏龜,它以沉默寡言、不到處爬而且吃得少贏得了我媽的青睞。這只烏龜不得了,大力士,啥子都馱得動。我滿懷敬仰地把烏龜從缸缸頭雙手捧出來,放在地上,還拿抹布把它背殼擦了擦了的,然後,就踩上去了。 248.當然,它死了,死相十分赫人:肝腦塗地。我流下了傷心的淚水,沮喪之餘,發現烏龜原來真的是有肉在殼殼頭(四川諺語)! 249.這是一隻很肥的烏龜,它叫兵兵。 250.我媽有架腳踏風琴,我經常把小朋友請到家裡聽我彈琴,我在鍵盤上胡亂按幾下,向大家宣布這首歌的名字叫《長了尾巴的小孩》。大家紛紛點頭稱是。 四年級(4) 251.新聞總是說:便衣報導,我就覺得搞新聞的太不容易了,還要化妝成便衣才能報導。 252.美麗的女生向我炫耀,你看,我穿的是太空服!我很不以為然,說,那你穿起這件人造棉去遨游太空嘛! 253.說到遨游太空,我事實上一直對我國的航空航天事業相當地關注。你說,一個人要是一輩子不放屁,攢在一起放,這個屁會不會把他自己衝上天呢? 254.我媽媽,一個光榮的鄉村女音樂教師,但是卻冥冥之中被調往成都航空航天部第408庫,做了一個光榮的計劃科員。我爸爸也是這個單位的,他是開車的,在他威風的東風貨車的車門上,寫著:航-空-航-天-部-!有一次,我們開過某個鄉鎮集市,有位買菜的農民先生看見這幾個字,驚訝地站起來,菜都忘記賣了,大聲地“咦~!”了一聲,說:好雞巴洋盤喔!操(造)宇宙灰船的嘎! 255.雖然,我們那曾經無比威猛的新都機械廠(和408庫一個系統)已經不生產飛機發動機了,而是用這種技術轉產做了雙燕牌冰箱,但是作為我們航天人的夢想一直沒有停止過……至少我是。當我聽見嫦娥工程、運載火箭、雙星探測、神舟六號、火星探測這些屬於我們的專有名詞時,內心是多麼激動啊,我莊嚴地捧著自己的心,對著天空遙遠的故鄉暗禱:你們好嗎?我很好,你們什麼時候來接我回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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