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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三年級

小時候 桑格格 4870 2018-03-22
三年級(1) 153.新學期開學,基本上每個人都要換套新的文具,上課第一天就互相觀摩,以“富裕”或“貧窮”來評價。我這次是最富裕的,除了文俱全新,泡沫文具盒裡頭還撒了香水,鏡子旁邊還有一張框在心形不干膠裡頭的蔡國慶頭像。但好景不長,遭高年級一個大姐大曉得了,對直走進教室拿起就走,我泡兒都不敢冒一個。 154.想起文具盒裡頭灑的香水是我舅舅治狐臭的“西施蘭夏露”。 155.我非常想從頭到尾完整地把一塊橡皮擦用完,但這個願望從來就沒有實現過。我每塊橡皮擦的命運都很悲慘:還用不到一半就遭圓珠筆戳了、刀兒割了,遭手指甲一點一點掐來沒得了。 156.我還喜歡把膠水塗一手,慢慢等它幹,然後揭下來一層皮。

157.在我們3年級的時候,班上流行兩件事:一件是在小範圍的女生中流行寫古體詩,一般是五言絕句,比如:佳人正當年,俏麗如花朵。主要倡導者是我和雷婭,真沒想到我們這兩個有過梁子(過節)的人居然在這件事是上達成了共識。 158.另一件事是偷東西,從小賣部的麵包和外面老太婆的大頭菜,這是在我們全部範圍內發生的事,而且我們無師自通地把這種行為叫做:“覓”,比如:我們去小賣部覓點兒酸梅粉。 159.我們班主任在氣急敗壞對我們的行為進行糾正同時,也表達了些許對我們智力及文字能力的欽佩,她還是語文老師。 160.我曾經看著湯娃兒他們家櫃櫃上放著的一張兩元的紙幣和幾個零星硬幣,“覓”還是“不覓”,這是個問題。

161.最後,我還是沒有下手。正義戰勝了邪惡。 162.沒有得到紅領巾的時候,我腦海中充滿了對它的幻想。首先,它是烈士鮮血染成的:一個烈士,對準一排白色的三角形布,擺好姿勢“撲——呲!”一刀,鮮紅的血飆在布上,馬上就染紅了;“撲——呲!”往前走一點兒,又來一刀,染紅另一條。就這樣,烈士撲呲了很多刀,染完了所有的白色三角形布,他就英勇地倒下了。 163.我曾經自製過一條紅領巾,倒是沒有被值日生看出來,但是我媽一連幾天都在找她的紅色內褲。 164.和楊秀婷一起回家,她在攤攤上買了五分錢的大頭菜,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她卻說,你不吃哈!我說,嗯。小學畢業那天,我買了五毛錢的大頭菜吃了個夠。

165.校門口有兩個賣大頭菜的老孃兒,一個胖點兒、一個瘦點兒,頭髮都花白了。她們兩個一人坐在一個路口,是競爭對手,互不理睬,相當於肯德基與麥當勞。但是,瘦老孃兒賣不過胖老孃兒,因為胖老孃兒的家就在校門口,她東西新鮮,缺啥子馬上回去就拿,而且,味道也好些。有時候,她沒有出來,我就找到胖老孃兒屋頭,遞三分錢,大聲武氣地喊:婆婆!大頭菜! 166.胖老孃的大頭菜之好吃喔!有切成絲絲的,用紅油拌了放了味精和芝麻;還有切成小方塊小方塊的,用竹籤穿了泡在辣椒醬油筒裡,要貴些,五分錢一串。我們總是吃不夠啊!好多同學,包括我,都在市場上自己去買過一坨一坨的大頭菜,然後回家自己拌,隨便咋個都沒有胖老孃兒做的好吃!

167.瘦老孃兒也有一絕:豌豆膏!要趁熱吃!所以她每天只做一點兒,怕壞,很少能買得到。 168.我爸出車去了,我那個高興啊!簡直就要翻天了,天花板上都是我的腳板印!吃飯的時候,我把碗端到牆邊的床上,然後一個倒立,頭朝下、腳朝上靠牆,然後一隻手拿碗,另一隻手刨飯,結果咽不“上”去,全部的飯都鼓在嘴巴頭,像只青蛙。 169.填“舒服”的反義詞,王香麗居然填的是“餓”。 170.疑是銀河落九天,從銀河上面落到下面一共需要九天的時間。 171.偷了我媽一把鎳幣,多緊張地捧在手上,一邊走一邊數,一分、兩分、三分、五分……“砰!”一夥撞到電線桿上,我把電線桿撫摸了一哈:不痛!不痛哈!包包散!然後又一邊走一邊數,5分、8分、一角、一角一……

三年級(2) 172.包包散,是在小孩跌了跤之後,大人就會把娃娃抱起來,一邊撫摸跌痛的地方,一邊唸“包包散、包包散”,意思是跌腫的包會消,就像一句兒歌,更像是一句咒語,娃娃慢慢就被安撫了。我從小就是這樣被大人安撫過的,自己跌了或別的娃娃跌了,我也會這樣安撫自己或別人。 173.每次,我遇到難題,就會猛地站起來,一隻腳踏在凳子上,一隻手指向天空大喊:賜予我力量吧——!希瑞——! 174.我伸兩根指姆立在課桌上,模仿走路的人,課桌的兩邊一邊一個,向課桌的中心走。開始是慢的、遲疑的,最後四隻指姆瘋狂的扭動在一起,我覺得很過癮,笑得咯阿咯的。突然,旁邊一個男生看出了我的把戲,鄙視的說了一句:流氓!

175.我去找徐非表白:我喜歡一個人,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結果徐非沒有任何表情,走了。第二天,他興沖沖地來找我,說:我查了詞典了,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我? ! 176.我決定做些努力,鞏固我和徐非的關係。我把辛辛苦苦攢起來的不干膠每天送五張給他,而且盡挑好的翁美玲的給他。他對我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對我微笑,有時候還會對我溫柔地說幾句話:今天的不好哈,我不喜歡穆念慈的。 177.大家對我們的事情表示不滿,尤其是張蕾一伙的,說,通過交易得來的愛情有啥了不起? !我不在意,我有我的朋友王香麗支持我,她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178.我一直堅持,把手中的不干膠送完的時候,正好放暑假了。

179.王強是個男的,卻老是和我們女娃兒在一起耍,還牙尖十八怪的,一天到晚東說西說。他也說了我的壞話,我記在心頭,遠遠看見他站在茅房邊邊上,百米賽跑衝過去,一把就把他推下去了。後來不曉得他咋爬上來的,又看見他夥到女娃娃耍得酣扎勁。 180.受盡煎熬地過了一個暑假,開學第一天我早早去了學校。沒想到徐非暑假去了趟深圳,成英雄了。一堆男生圍著他聽他講深圳,過了好久他才向我甩過來一個媚眼,我不曉得哪來的氣,把頭一偏,裝出了一個高傲的表情,他臉色一下就變了,再也不理我了,曖昧結束了。我心裡很後悔,其實我也很想听他講深圳。 181.我躲在徐非上學要經過的地方,看他遠遠地走過來了,我就走出來:好巧啊!今天!他淡淡看我一眼:你是早就躲在這裡的。

182.春遊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置辦野餐的那些食物。一般來說,最主要的是一包夾心餅乾,然後再配一到兩塊巧克力,一包話楊梅,一包果汁軟糖,一包酸梅粉,一包土豆片,一包魚肉乾,一包麥麗素,幾個蘋果或者梨或者香蕉,一瓶飲料,能將以上東西都帶齊的人將十分有面子。這些食物其實在任何一家小賣部都可以買齊,但是我們偏不,我們要跑遍420廠每一家小賣部,在每一個小賣部只買一到兩樣,然後和同伴說,可以了,走,下一家! 183.中午,野餐時間,亮家底的時候到了,我帶的東西很少,遭到了大家的鄙視。我早就預料到了,從容不迫地在我的塑料布上又擺上瞭如下東西:塑料項鍊一串、金光閃閃的蚊帳鉤子一隻、五彩斑斕的毛線一團,死掉的金龜子一隻。又一次遭到大家的鄙視。

184.有一次,在周什麼紅家裡,大家耍得無聊,她家是頂樓,就說裝水袋砸人耍,甩得遠。大家興高采烈地耍了好多盤,都沒有被下面的倒霉鬼看到是那一家,聽見他們在下面罵,我們蹲在陽台上笑成一團。該我了,我一開始,就被人家發現了,馬上找上來,非要捶我們幾個娃娃,還是周什麼紅的爸爸從書房裡跑出來說了半天好話,人家才下去了。然後,大家都怨我:人家都是麻麻利利地往下面甩,甩了就蹲下,你倒好!慢慢個兒往底下倒,一雙肥手在外面晃啊晃啊晃的,最後還嫌沒倒乾淨,還抖了幾下! 185.舞台上大合唱。第一個“啊~春雨沙沙地下”集體向左偏,第二個“啊~春雨濛濛地下”集體向右偏,所有人都做對了,只有我一個人與大家相反。班主任說,遠遠看上去,桑格格就是一排整齊的牙巴中壞掉的那一顆。

三年級(3) 186.我在台上和站在旁邊的同學撞得金星四冒。 187.老師們在操場上分醬油,我好奇就跑過去耍,結果還沒看清楚是咋的,就踢翻了三瓶,流得滿地都是,噴香的味道讓人聞到清口水也跟到流。後來,我媽買了三瓶醬油,帶到我挨到挨到分別去了三個老師的家,賠醬油,然後道歉。 188.娃娃們在院壩頭“打野鴨子”(丟沙包),我連續打爛了兩家人陽台上的花玻璃,我媽買了兩塊一樣的,帶到我又挨到挨到分別去給人家,賠玻璃,然後道歉。 189.父母終於離婚了,爸爸要領走一半家產,他開了架東風貨車來,院子裡好多人圍著看,我也圍著看,還很高興,嘻嘻地笑。看著那輛東風車越裝越滿,那些我熟悉的立櫃、五斗櫥,沙發,椅子……在車廂中被摞成一個小山,我開始著急了,那是我的家啊!我爬上東風車,把拿得動的小東西一件一件丟下來,一邊丟一邊仰頭往樓上喊:媽——快下來啊!我幫你又搶回一些東西…… 190.我舅舅勸我媽不要我,要我不好再嫁,但是我媽不,非要把我帶在身邊,這大概就是“棄兒不捨”吧? 191.我外公、外婆都死了,那我媽豈不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嘛? !我的媽媽真可憐,我要好好地對她。 192.從此,我爸就經常給我打電話,而且他每次都要說兩句話:1、過馬路要小心,兩邊看哈再過。 2、一定要多吃大蒜,消毒,白天吃怕有味道就睡覺前吃。 193.我爸是個司機,經常要睡到貨車底下搞修理,我就站在邊邊上幫他把衣服抱到,他修完了,梭出來,看見我站在原地悄悄瞇瞇的,抱衣服的姿勢都沒有改變,就用糊滿黑機油的手的手背撫摸了一哈我的臉,強烈的機油味和汗臭竄進了我的鼻子,在腦海中永遠留下了屬於父親的味道。 194.我爸我媽離婚後三個月,我爸就得了急性黃疸型肝炎,住進來了傳染病病房。我媽曉得了,居然跑去買了三斤蘋果、三斤香蕉看他,我爸十分意外,說,你把東西放下,趕快走,這裡的病都傳染!我媽不理,脖子一硬一硬的說:你少管我!自己不曉得在做啥子,才走三個月就病成這樣…… 我爸手一揮,走走走。我媽只有帶我出來,走到外頭花園路上,她眼淚就流下來了,流啊流啊,臉都紅了。 195.後來我媽也病了,發燒,躺在床上。我乾著急,不知道該咋個辦!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把家裡所有的枕頭都找出來,墊在我媽的頭下、手臂下、腰下、腿下,每墊一塊就問一聲:媽媽你好點兒沒有?我媽就一次一次的回答:好點兒了、好點兒了、好點兒了。 196.我媽病了,我做了平生第一頓飯:煮了一鍋稀飯,把泡菜從壇子頭撈出來切了,拌些紅油和味精,然後還要拿個盤盤裝起,擺個眾星捧月的圖案。最後,把稀飯舀好,把筷子擺得整整齊齊的,請我媽隆重入席。 197.我很想吃點加拿大鉀肥,裝在冰淇淋盒盒頭用瓢瓢舀起吃,肯定很巴适。光從廣告上看去,那是一種重要的營養,禾苗生長需要你,幸福家庭需要你。 198.我爸肝炎病剛好,拿自行車載起我去耍,地上坑坑洼窪的,我使勁把他肝捂到,害怕抖痛了。我爸說,你把我的胃摳那麼緊做啥子? 199.童話中,“突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詞。有一次,我勇哥用他濃重的重慶楊家坪口音念我的一本小人書:一個屠夫,有一天,突~然~(重讀)當上了國王。 200.我認真地呼喚過UFO,還買了《飛碟探索》來看。外星人一定在天上默默看著這一切。 201.看過吧?裡面的小兔子可愛吧?你注意到沒有?它居然有架木馬搖搖車!在動畫片一開始的時候,第一個鏡頭就是在小兔兒的家,它媽老兔子在煮飯,它就在木馬搖搖車上搖啊搖啊,還穿了件非常好看的棉襖罩衫,上頭繡了根紅蘿蔔!我心裡覺得不是滋味兒了,狗日的,一隻兔兒的生活水平都比我高! 三年級(4) 202.滿地都是雪,小兔兒為什麼不能再堆一個雪娃娃喃? 203.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見小兔兒它爸,包括最後它們家著火燒起來了它爸都沒有出現過。它們家,是不是媽老漢兒也是離了婚的喃? 204.誰和誰有一腿,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人弄了一條醃的羊腿、也可以是豬腿,送給另一個人。很友好。 205.有一次,不小心碰著了一隻壁虎,它的尾巴馬上就脫落了,我拿起它的尾巴跟著追:你的尾巴不要啦? !你的尾巴不要啦? !看見它害怕地逃跑,就把尾巴放在地上:我不追你了!放在這裡,等會兒你自己來拿哈~! 206.我從小就是長頭髮,還一直戴了個黃色的塑料壓發,這個壓發戴了七年。暑假頭,沒的事就拿起壓發來研究,覺得它好經事(耐用)哦!可以戴那麼多年,拿到一頭就開始咬,咋咬不動呢,再一使勁就咬下來個缺缺。哦!還是咬得爛嗦!再拿來撅哈呢,一用勁“乓!”,壓發就完成了它七年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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