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大蛤蟆傳奇
大蛤蟆傳奇

大蛤蟆傳奇

肯尼斯·格雷厄姆

  • 寓言童話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09668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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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河岸

一整個上午,鼴鼠忙得不亦樂乎,在他家那間小屋子裡拼命地大掃除。 先是用掃帚,接下來用撣子;然後拿著一把刷子、一桶石灰水爬上梯子,爬上椅子;一直弄到喉嚨眼睛都是灰,全身的黑毛上濺滿石灰水,背脊疼,胳膊酸。 春天的氣息飄在天上地下和他周圍,甚至鑽進他這又黑又低矮的小屋子,帶來春天那種神聖的、使人感到不滿足和渴望追求什麼的精神。這就難怪鼴鼠忽然把他那把刷子扔在地上,說著“討厭!”“噢,去它的吧!”以及“該死的大掃除!”,連穿上衣也等不及,就衝出了屋子。在他的頭頂上,地面上有什麼東西在緊急地呼喚他,他鑽進陡斜的狹小地道,向上面小石子車行道爬去,這車行道是屬於住得離太陽和空氣更近的動物們的。 就這樣,他用他的小爪子忙著又是扒,又是挖,又是掘,又是抓,接著又是抓,又是掘,又是挖,又是扒,嘴裡一個勁兒地嘰哩咕嚕說著:“我要上去!我要上去!”直到最後,卜!他的鼻子伸到了太陽光裡,在一片大草地上,他在熱烘烘的青草中打起滾來了。

“真好真好!”他自言自語說,“這比刷石灰水好多了!” 太陽光曬熱他的毛皮,微風吹拂他曬熱了的腦門。在地下蟄居得太久,聽覺遲鈍了,快活小鳥的歡歌聲進入他的耳朵,就像是大轟大叫.在生活的喜悅中,在不用大掃除的春天歡樂中,他同時用4 條腿蹦跳起來,一路跑過大草原,一直來到遠遠那頭的灌木樹籬那裡。 “停止!”一隻老兔子從樹籬的缺口處說,“通過私人道路付6 便士!”可是他一下子就被不耐煩和看不起他的鼴鼠嚇了一大跳,鼴鼠根本不理他。 順著樹籬邊快步走過,還戲弄其他從洞裡急忙鑽出頭來看看外面吵鬧些什麼的兔子。 “洋蔥醬!洋蔥醬!”鼴鼠嘲笑他們說,而那些兔子還沒想出一句十分滿意的話來回敬他,他已經跑得不見了。於是這些兔子開始互相埋怨。

“瞧你多笨!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那你自己為什麼不說……” “你本可以提醒他……” 如此等等,都是老一套;可是不用說,埋怨也沒用,已經太晚了,事情也總是這個樣子。 一切看去好得叫人不相信。鼴鼠急急忙忙地走到東走到西,穿過一塊塊草地,走過一道道灌木樹籬,鑽過一個個矮樹叢,到處看到小鳥在造窠,花在含苞,樹葉在發芽——所有的東西部快快活活,生機勃勃,全不閒著。 他倒沒有感到良心責備,沒有感到良心在悄悄叫他:“回去粉刷吧!” 卻只覺得在所有這些忙人當中做一個唯一的懶漢太快活了。再說,一個假日的最好時刻也許不是躺下休息,而是去看看其他人忙著幹活。 他毫無目的地到處閒逛,一下子站在漲水的河邊,這時候他覺得他已經快活得無以復加了。他一生中從未見過河——這又光又滑、彎曲婉蜒、鼓鼓漲漲的動物,又是追,又是咯咯笑,咯咯笑著抓起一樣東西,又哈哈笑著把它放下,向另一個遊戲夥伴撲去,新夥伴剛要掙脫身子,又被它抓住了。一切都在搖動和顫抖——閃閃爍爍,粼粼發光,奔瀉渦旋,潺潺細語。鼴鼠真個是看入了迷,神魂顛倒。他在河邊狂奔,就像一個人很小很小的時候,在一個用迷人的故事把人迷住的人身邊狂奔一樣。他奔來奔去,最後累了,在岸邊坐下,河依舊在不停地對他潺潺細語,悄悄他講述世界上最好聽的故事,它們來自大地的心底,最後要去講給永遠聽不夠的大海聽。

當他坐在草地上遙望著河對面時,忽然看到對岸有一個黑洞,就在水邊上面一點,於是夢想起來:一隻動物如果沒有什麼要求,卻喜歡住在位於最高洪水線以上的小巧河邊住宅里,離喧聲和灰塵遠一點,那麼,這個洞該是個多麼舒適的住所啊,他正這麼盯住它看,似乎有一樣發亮的小東西在洞的深處一閃,不見了,接著又是一閃,像顆小星星。但地方不對,這不可能是顆小星星。說它是螢火蟲吧,又太亮大小了。他正這麼看著,它對他眨了眨,這就說明那是一隻眼睛;一張小臉開始在它周圍漸漸擴大,就像一個鏡框圍著一幅畫。 這是一張棕色的小臉,上面長著小鬍子。 這是一張嚴肅的圓臉,上面那隻最先吸引他注意的眼睛依舊在閃亮著。 兩隻好看的耳朵和一層濃密光滑的毛。

這是河鼠! 接著,這兩隻動物站在那裡慎重地互相打量。 “你好,鼴鼠!”河鼠說。 “你好,河鼠!”鼴鼠說。 “你想到這邊來嗎?”河鼠緊接著問他。 “噢,聊聊天倒很不錯,”鼴鼠十分性急他說,河、河邊生活和河邊的生活方式對他來說太新鮮了。 河鼠不說話,只是彎下腰解開一條繩子,把它一拉,然後輕輕地跨進一隻小船,這小船鼴鼠先倒沒看到。這隻小船外面漆成藍色,裡面漆成白色,大小正好坐兩隻動物。鼴鼠的整顆心馬上飛到了它那裡,儘管他還不完全明白它的用處。 河鼠利索地把小船劃過來,在岸邊拴好。接著在鼴鼠極其小心翼翼地下船時,他伸出了前爪。 “拉住它!”他說,“好,快把腳踏下來!” 鼴鼠只覺得又驚又喜,他當真坐在一隻真船的船尾上了。

“今天是個呱呱叫的好日子!”當河鼠推船離岸,又劃起槳來的時候,鼴鼠說。 “你知道嗎,我一輩子裡還從來沒有坐過船呢。” “什麼?”河鼠張大嘴巴叫起來。 “從來沒有坐過……你從來沒有……這個,我……那麼你一直在幹些什麼呢?” “坐船就那麼好嗎?”鼴鼠不好意思地問,雖然他差不多已經準備好相信是這樣了,因為這時他向後靠在他的座位上,仔細看那些坐墊、船槳、槳架和船上所有迷人的用具,並且感到小船在他身體下面輕輕地搖來晃去。 “豈止是好?坐船是絕妙事情,”河鼠一邊俯身向前划槳一邊嚴肅他說。 “相信我的話吧,我的年輕朋友,再沒有一件事情——絕對沒有一件事情——能像划船那麼值得乾了,連一半也及不上。就是划船,”他做夢似他說下去,“劃……船,劃……”

“當心前面,河鼠!”鼴鼠猛然大叫起來。 可是叫得太晚了。小船已經猛地撞到岸上。那沉浸在夢想中的快活划船者一下子倒栽蔥仰臥在船底,兩腳朝天。 “……船,划船……或者擺弄船,”河鼠繼續鎮靜他說,快活地大笑著爬起來,“在船裡面或者在船外面部沒有關係。看來實在什麼關係也沒有,妙就妙在這裡。無論你離開也好,不離開也好,到達你的目的地也好,到了別的地方也好,甚至什麼地方也不到也好,你總是忙個不停,可也從來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把一件事情做完了,總是又有別的事情接下來要做,你高興就可以去做,不過你最好別去做。你聽我說!要是你今天上午真沒有什麼事要做,我們就一起順流而下,坐它一天船好嗎?” 鼴鼠快活之至,快活得把他的腳趾晃來晃去,張開胸膛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快快活活地靠到後面鬆軟的靠墊上。 “我將有一個多麼美好的日子啊!”他說,“我們馬上動身吧!”

“等一會兒!”河鼠說。他把繫船索穿進碼頭上的環扣住了,爬到他上面的洞裡去,轉眼又出來,給一個裝滿午餐的柳條籃子贅得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 “把它推到你的腳底下去,”他把籃子遞到下面船上時對鼴鼠說。接著他解開繫船索,又拿起槳。 “籃子裡面是什麼?”鼴鼠好奇得扭來扭去問道。 “裡面有冷雞,”河鼠簡短地答道,“冷舌頭冷火腿冷牛肉醃小黃瓜色拉法國麵包卷水芹三明治罐頭肉沙示汽水檸檬汁蘇打水……” “唉喲,別說了,別說了,”鼴鼠高興得發瘋,大叫著說,“太多了!” “你當真這麼想嗎?”河鼠一本正經地問。 “這只是我出去作小小旅行時經常帶的東西。別的動物卻一直說我是個小氣鬼,太扣門!”

他說的話鼴鼠連一個字也沒聽到。鼴鼠給正在開始的這種新生活吸引住了,陶醉在水上的閃閃發點、漣漪、香味、聲響和陽光之中,把一個爪子放到河水里,做起長長的白日夢來。河鼠真是個好小伙伴,不停地劃著槳,忍耐著不去打攪他。 “你的衣服我喜歡極了,老伙計,”過了半個鐘頭左右河鼠說,“有一天我一買得起,我就要去給自己弄一套穿了吸煙的黑天鵝絨衣服。” “對不起,請問你在說什麼?”鼴鼠拼命集中起注意力說,“你一定以為我這個人非常失禮。不過這一切對我來說太新鮮了。這麼說……這……就是……一條……河!” “這條河,”河鼠糾正他的話說。 “你當真住在這條河的河邊嗎?多快活的生活啊!” “住在河邊,河外,河上,河裡,”河鼠說,“它是我的兄弟和姐妹、姑姑和嬸嬸、夥伴和朋友、食物和飲料,不用說,還是洗東西的地方和游泳池。它是我的世界,我再也不需要別的什麼了。它所沒有的東西都不值得有,它所不知道的東西都不值得知道。老天爺!我和河一起過的日子多麼好啊!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春天還是秋天,全都有它的樂趣和好玩的事。二月漲水,我的地下室灌滿了水,這對我沒好處,棕黃的濁水在我最好的臥室窗前流過;不過後來等到水全部遲走,露出一灘攤爛泥,聞著有葡萄乾蛋糕味,雜物和雜草堵著河道,我就可以在這些雜物雜草堆上乾的地方閒逛,找到新鮮的食物吃,找到粗心的人從船上落下的東西!”

“不過有時候不是有點兒乏味嗎?”鼴鼠大膽問道,“只有你和這條河,沒有人可以談談話?” “沒有人可以……嗯,我不該對你太嚴厲,”河鼠忍耐著說,“你對它陌生,當然不懂得。河岸近來太擠了,因此許多人都一回古腦兒離開這兒。 噢,一向根本不是這樣的。水獺、魚狗、鴟、紅松雞,它們全都差不多整天在這兒,老是要你做點什麼事情——好像別人就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似的! ”“那邊一片是什麼? ”鼴鼠揮動著一個爪子指著一片林子問道,那林子黑黑地圍著河一邊的水草地。 “那個嗎?噢,那不過是原始森林,”河鼠簡短他說。 “我們這些河邊居民不常在那裡。”“他們不是……住在那裡面的不是很好的人吧?”鼴鼠有點緊張地問。

“這個嘛,”河鼠回答說,”讓我來想想看。松鼠很好。至於兔子嘛…… 有些很好,不過兔子有好有壞。接下來當然還有獾。他住在林子深處,就算你給他錢他也不會住到別處去。親愛的老獾!沒有人去打擾他。他們也最好別去打擾他。 ”河鼠意味深長地加上一句。 “為什麼,誰會打擾他呢?”鼴鼠問道。 “這個嘛,當然……那裡……還有別的東西,”河鼠吞吞吐吐地解釋說,“黃鼠狼……還有鼴鼠……還有狐狸……等等等等。他們一般說來還可以……我和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大家碰在一起過上那麼一天,就這樣……不過他們有時候會突然反臉,這用不著否認,那就……對了,你不能真正信任他們,這倒是事實。” 鼴鼠很清楚,老這麼談今後可能有些麻煩,而且哪怕是暗示一下,都是不符合動物的規矩的,因此他改變了話題。 “那麼在原始森林的那一邊又是什麼呢?”他問道。 “那裡一片藍色,模糊不清,看上去可能是山,也可能不是,有點像城市的煙,或者只是浮雲吧?” “原始森林的那一邊是廣闊的大世界。”鼴鼠說,“這個大世界限你跟我都沒有關係。我從未去過那裡,也永遠不會會,如果你還有點腦子的話,你也不會去,請別再提它了。好!終於到回流的地方了,我們就在這裡吃中飯吧。” 他們離開了主流,這會兒劃進一個地方,它乍看上去像是一個被陸地環抱的湖泊。它兩邊是綠色的草坡,平靜的水下閃現著像蛇一樣彎彎曲曲的棕色樹根。在他們前面是一個堤壩,那兒銀波翻滾,泡沫飛濺,並排是個轉動不停的水車輪子,滴著水,水車輪子又帶動在一座有灰色三角牆的鷹坊裡的磨盤,使空氣中充滿一種催人入睡的嗡嗡聲,又單調又沉悶,然而裡面不時響起很輕很清脆的快話說話聲。 實在太美了,鼴鼠禁不住舉起兩隻前爪,氣吁吁地叫道:“唷哺!哦唷!哦唷!” 河鼠讓船攏岸,拴好,幫助還不習慣的鼴鼠安全上了岸,拿出中飯籃子,甩到岸上。 鼴鼠請求河鼠由他來打開飯籃,河鼠很樂意滿足他這位朋友的請求,自己在草地上伸開四肢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讓他那興奮的朋友抖開台佈,攤好,把所有神秘的一包包拿出來,把包裡的東西分別擺在台佈上。 鼴鼠每發現一樣新東西,嘴裡依然氣吁吁地叫道:”哦唷!哦唷!” 等到食物全擺好了,河鼠說:“吃吧,老伙計!” 鼴鼠實在太樂意遵命了,因為他今天一大清早就動手進行他的大掃除,根本沒有停下來吃過東西喝過茶,換了諸位,也是會這麼幹的。 在那離開已經很久的時刻以後,他又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那時刻從現在看來,都像是過去很多天了。 “你在看什麼?”河鼠問他。如今飢似已經煞住一點,鼴鼠的眼睛可以離開台佈向外動動了。 “我在看一連串的水泡,”鼴鼠說,“我看到它們順著水面過去。我覺得這玩意兒好玩極了。” “水泡?喂喂!”河鼠說,用邀請的口氣快活地吱吱叫。 一個閃亮的大嘴在岸邊翼出水面,一隻水獺鑽了出來,抖掉他毛皮大衣上的水。 “你們這些貪吃的傢伙!”他說著向吃的東西走過來。 “你為什麼不請請我,河鼠?” “這是臨時想到的,”河鼠解釋說。 “順便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鼴鼠先生。” “沒說的,認識你很高興,”水獺說,這兩隻動物馬上成了朋友。 “到處都那麼吵鬧!”水獺繼續說。 “整個世界的人今天好像都到河上來了。我到這兒回流的地方來,是想得到片刻的安靜,卻又碰上你們這兩個傢伙!……至少……我請你們原諒……你們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們後面響起一陣沙沙聲,是從還積著厚厚一層去年的樹葉的矮樹叢那邊傳來的。接著一個有條紋的腦袋探出來看他們,它後面聳起高高的兩個肩膀。 “來吧,老獾!”河鼠叫道。 獾向前邁出一兩步,接著咕噥了兩聲:“哼!一堆人。”他轉過身去,不見了。 “他就是這麼個傢伙!”失望的河鼠說。 “他討厭交際!今天我們再也看不到他了。好,請告訴我們,都有些誰到河上來了?” “癩蛤蟆他來了,算一個,”水獺回答說,“乘著他那艘嶄新的賽艇,衣服是新的,什麼東西都是新的!” 兩隻動物相互對看,哈哈大笑。 “有一度他只愛坐帆船,”河鼠說,“後來他帆船坐厭了,就撐平底船。 除了整天和天天撐船,什麼也不能使他快活,他撐船撐出了許多禍事。去年換了大遊艇,我們大家得去跟他等在他那隻大遊艇裡,還得裝作喜歡它。他說他要一輩子住在這大遊艇裡了。可他不管做什麼事都一樣5 分鐘熱度;他玩厭了,又玩起新花樣來。 ” “他也是個好小子,”水獺沉思著說。 “只是沒恆心……特別對船是這樣!” 從他們坐著的地方望過隔開他們的小島,可以看到那邊的主河道。正在這時候,一隻賽艇很快地進入他們的視線,划船的是個矮胖傢伙,把水濺得一塌糊塗,人滾來滾去,卻拼了命在劃。河鼠站起來對他叫,可是癩蛤蟆一一那正是他一一搖搖頭,只顧劃他的賽艇。 “他這樣滾來滾去,轉眼就要滾到船外去了。”河鼠重新坐下來說。 “當然要滾出去,”水獺咯咯笑著說。 ”我跟你講過癩蛤蟆和那個船閘管理員的有趣故事嗎?事情是這樣的。癩蛤蟆……” 一隻飄忽不定的蜉蝣突然笨拙地轉過身來橫穿急流,這也是正在見世面的年輕蜉蝣所喜歡的迷人的時髦做法。可是水打了個旋,卜!那隻蜉蝣再也不見踪影了。 水獺也不見了。 鼴鼠朝下看。言猶在耳,可是水獺曾經叉開手腳躺過的草地上完全是空的。一直到遠處水平線都沒有水獺的影子。 可是河面上又有一連串水泡。 河鼠哼起了歌,鼴鼠馬上想起,按照動物的規矩,不允許在任何時候,由於任何原因或沒有任何原因,對朋友的失踪妄加評論。 “好了,好了,”河鼠說,“我想我們該走了。我不知道我們兩個當中,最好由誰來把東西裝進這個中飯籃子?”聽他說話的口氣,他絲毫沒有搶著要幹這件樂事的樣子。 “噢,請讓我來裝吧,”鼴鼠說。那還用說,這件事河鼠自然讓他乾了。 把東西裝進籃子可不像打開籃子拿出東西那麼有趣。根本不像、不過鼴鼠決心什麼事都津津有味地干,儘管他剛收拾好籃子,把它捆緊,就看見草地上有一個盆子盯著他,等到他重新捆紮好,河鼠又指著一把誰都應該看到的餐叉,直到最後,瞧吧!那個芥茉瓶,他一直坐在它上面卻不知道……不過不管怎麼樣,這個工作最後還是完成了,鼴鼠也沒發什麼火。 下午的太陽已經低下來,河鼠一路輕輕地划船回家,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自言自語地哼著詩歌似的東西,不大去理會鼴鼠。 不過鼴鼠中飯吃得飽飽的,心滿意足,十分得意,外加船也坐慣了(他是這麼想的),就有點閒不住,於是他馬上說:“河鼠仁兄!對不起,我想划划船!” 河鼠微笑著搖搖頭。 “還不行,我的年輕朋友,”他說,“等你學好了再劃吧。划船可不像看去那麼容易。” 鼴鼠安靜了一兩分鐘。可他開始對搖得那麼有勁和輕鬆的河鼠越來越妒忌了,他的自豪感開始悄悄地對他說,他也能絲毫不差地劃得一樣好,他一下子跳起來抓住河鼠的雙槳。 實在太突然了,正在望著河水那邊還在哼著詩歌什麼的河鼠嚇了一大跳,離開座位跌到後面去,第二次跌了個兩腿朝天。 得意洋洋的鼴鼠佔了他的座位,信心十足地抓住雙槳。 “住手,你這蠢驢!”河鼠從船底叫道。 “你不會劃!你會讓我們翻到水里去的!” 鼴鼠揮舞著把船槳甩到後面,用力往水里一劃。可是他的槳根本沒有碰到水面,結果他一個倒栽蔥,兩腿飛過頭頂,已經壓在趴在船上的河鼠身上。 鼴鼠嚇了一大跳,一把抓住船炫,接下來——啪啦! 船翻了,他這會兒已經在河裡掙扎。 唉喲,水多涼啊,唉喲,水多濕啊!他一直往下沉,沉,沉下去,水在他的耳朵裡嗡嗡響!他冒出水面來,又是咳嗽又是吐水,太陽看著是那麼亮那麼可愛!可他覺得自己又沉下去了,他簡直是絕望啦! 就在這時候,一隻有力的爪子抓住了他的後頸。這是河鼠,他顯然在哈暗大笑——鼴鼠能感覺到他在哈哈大笑,這大笑從他的胳臂傳下來,通過他的爪子,一直達到他的——鼴鼠的——脖子。 河鼠抓住一把船槳,插到鼴鼠的胳肢窩裡;接著將另一把船槳插到他的另一邊胳肢窩裡,遊在後西,把束手無策的鼴鼠推到岸邊,拉了上去,放在岸上,真是好慘的濕淋淋和癱軟的一堆! 河鼠給他按摩了一陣,把他的濕衣服獰幹,然後對他說:“好了,老伙計!在拉縴路上盡可能使勁地快步來回走,直到你重新暖和起來,身上乾了為止,趁這會兒我潛到水里去把籃子撈上來。” 於是垂頭喪氣的鼴鼠,外面濕淋淋,內心很慚愧,一個勁兒地走過來走過去,要走到身上乾透了為止,而河鼠重新撲通一聲跳到水里,找到小船,把它翻過來,在岸邊拴好,再一點點把他漂在水上的東西撈回來推到岸上,最後潛到水里撈出中飯籃子,帶著它掙扎著遊回岸上。 等到一切準備好又要重新出發時,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鼴鼠坐到船尾他的老位子上。 當他們動身時,他激動得結結巴巴地低聲說道:“好河鼠,我寬宏大量的朋友!我剛才做得又傻又討人嫌,實在抱歉。我一想到我可能失去那漂亮的中飯籃子。我心裡就十分難過。一點不錯,我實在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笨驢,我現在知道了。你可以寬容這一次,原諒我,讓一切和原先一樣嗎?” “那沒什麼,老天保佑你!”河鼠興高采烈地回答說,“濕一點對於一隻河鼠來說算得了什麼呢?在大多數日子裡,我在水里比在水外面時間多。這件事你就別再去想它了。你聽我說,我當真認為你最好來跟我住些日子。不過你知道,我的房子十分簡陋,——它根本不像癩蛤蟆的房子——你還沒見過那房子呢,可我還是可以讓你過得舒舒服服的。我要教你划船,教你游水,你在水里很快就會同我們任何一個一樣靈巧了。” 鼴鼠聽他講得那麼友好,感動得找不到話來回答他,不得不用爪子背擦去一兩滴眼淚。可是河鼠好心地故意把臉轉向別處,不去看他,很快鼴鼠就重新振作起精神,甚至一對紅松雞在相互嘲笑他那副濕淋淋的樣子時,他也能夠回嘴頂它們了。 等他們回到家,河鼠在客廳裡生起了熊熊爐火,讓鼴鼠坐在它前面的一把扶手椅上。他從樓上給他拿來了晨衣和拖鞋。他給他講河上的故事,一直講到吃晚飯的時候。 對於鼴鼠這只住在土地上的動物來說,這些故事也是夠驚心動魄的。 故事講的是堤壩、突如其來的洪水、躍出水面的狗魚、亂扔瓶子的輪船——至少瓶子的確是扔了,是從輪船上扔下來的,因此推測起來是它們扔的;還講到蒼鷺,說起它們來,他們覺得很特別;講到在排水管下游的冒險,跟水獺夜裡一起去捉魚,或者跟獾一起到遠處的田野上去旅行。 晚飯吃得很快活,可是吃完晚飯沒過多久,困得要命的鼴鼠就得由他體貼的主人陪著上樓,到最好的一間臥室裡去。一到臥室,他就把頭放在他的枕頭上,極其安寧,心滿意足,知道他新找到的朋友,就是那條河,正拍打著他的玻璃窗。 這只是獲得解放的鼴鼠接下來許多相似日子中的第一天,隨著成熟的夏季到來,日子一無比一天更長,更充滿樂趣。他學習游水和划船,進入了奔騰河水的快樂境界;他向蘆葦豎起了耳朵,不時聽到風在蘆葦叢中一直悄悄低語著所說的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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