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大座鐘的秘密

第19章 第十八章有兩個帶護欄窗戶的臥室

詹姆斯終於出來了,他關上哈蒂房間的門,順著平台往前走去,想必是回自己的房間去了。湯姆靜靜地等著,聽到那扇門被打開又關上之後,他才把身子擠靠在哈蒂臥室門上,開始用力地穿透過去。 哈蒂看見他進來,高興地喊了起來。 “可是,求求你,湯姆——請你慢一點兒穿透過來——我想看看你是怎麼做的!” “這是一個絕招。”湯姆說,但他還是聽從哈蒂的話,把動作放慢了,很悠閒地落到哈蒂臥室的地毯上。他覺得這樣感覺更舒服。 哈蒂坐在床上,腦袋上纏著繃帶。她的臉紅撲撲的,卻是因為興奮而不是發燒。 “哦,真希望我也能這麼做!”哈蒂嘆著氣對湯姆說,把身子又靠回到枕頭上。湯姆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她似乎——不,是肯定,顯得比湯姆第一次看見她時大了許多。哈蒂一直在長大,就像墨爾本家的其他人一樣,而湯姆以前一直沒有註意到這點,這一半是因為他們整天在一起玩,一半是因為他對這類事情不太在意。

“你感覺怎麼樣?”湯姆問。一直盯著別人看是不禮貌的。 “很好,”哈蒂說,“醫生說不會落下疤痕。詹姆斯堂哥剛才來看我了,他說,以後我除了從樹上掉下來以外,還必須做一些別的事情。” “做一些沒有我的事情?”湯姆說,想起了詹姆斯談到的那些成人派對。 “哦,不,湯姆,你不管什麼時候想來,就儘管來好了!”可是,湯姆注意到她說話的口氣就好像他還是個孩子,而她已經不是了。 “坐下來跟我聊聊吧,湯姆。”她懇求他。 湯姆在床腳坐了下來,東張西望地打量這個房間。 “你的臥室真漂亮。”這是一個很寬敞的房間——在墨爾本家氣派的大房子裡,所有的房間都很寬敞。有一個大櫥,兩扇大窗戶,哈蒂的床就放在兩扇窗戶之間。而窗戶的底部——

“你窗戶的底部有護欄,”湯姆說,“這好像是個育兒室。”他隱隱約約地覺得,他好像曾經聽過或說過這句話。而且,那窗戶上的護欄,他彷彿也在什麼地方看見過。 “本來是個育兒室,”哈蒂說,“我幾個堂哥小時候的育兒室,後來又是我的育兒室。再後來,因為我是最後一個孩子,就一直在這個房間住下來了。現在它是我的臥室。” 湯姆呆呆地望著窗戶,彷彿進入了一種催眠狀態:他想起他曾經見過它們,不,是見過它們中間的一個——不,每一個都見過,但每一個都是分別見過,他從來沒有見過它們在一起。 “這個房間的浴室在哪兒”湯姆問。 “浴室?” “你在哪兒洗澡呢?” “就在這間臥室裡洗澡啊。男孩子們在他們自己的房間裡洗澡。”

“就在這兒?”湯姆環顧四周,說道,“怎麼洗呢?” “哎呀,有一個鐵皮澡盆,蘇珊從廚房裡拎上來幾桶熱水。冬天的時候,這裡會生火,我就在火邊洗澡。” “你可以在這裡建一個像樣的浴室。”湯姆說,就好像他親眼看見了浴室是怎麼建成的。 “你可以在這個房間的中間,就在這裡,打一個隔斷,這樣每個隔間都有一扇窗戶。這半邊屋子仍然可以當臥室,另外半邊就可以變成一個浴室。” 哈蒂覺得這個主意既荒唐,又沒有必要,她把她的想法說了出來。 “而且,那樣一來,房間就變得很狹窄了。” “是啊,”湯姆表示贊同,“隔間會變得——變得很窄,你在這邊床上躺著,總能聽見隔壁放洗澡水的聲音。” “我才不要聽那個聲音呢。”哈蒂很堅決地說。

“我想你一輩子也不會聽見,”湯姆說,“別人也許倒有可能。” 他走到窗口朝外看去。他的目光眺望到很遠的地方:先是一片草坪,草坪的盡頭是一棵低頭沉思的巨大的白樺樹;接著是一片樹籬;再是一條小徑,另一片樹籬;然後是一片草地,中間有一棵大榆樹…… 湯姆深深吸了口氣。 “我更喜歡你的房間,”他說,“我更喜歡你這裡看到的風景。” “你能看見草坪那邊的小河嗎?”哈蒂問,“可是,湯姆,你為什麼說'更'呢,跟什麼比?” “跟——跟——如果對面什麼也沒有,只有房子。” 哈蒂笑了起來。 “別說傻話了,湯姆!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就不是像現在這樣住在村子邊上,而是住在鎮上了。” “或者村子發展得太大,差不多趕上一個鎮子了。”他似乎想改變話題。 “你一般洗幾次澡,哈蒂?”

“一星期洗一次。你呢?” “隔一天晚上洗一次。但我情願少洗幾個澡,只要能有這樣的房間,這樣的風景。” 哈蒂迷惑不解地望著他:她不能理解他的思路,也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得憂傷起來。 “湯姆,這沒有什麼可憂傷的。” 湯姆正在想著過去,時間使過去顯得這麼遙遠。時間轉向了哈蒂的現在,並且把它變成了他的過去。然而,即便如此,就在此時此刻,這似乎也變成了他的現在——他和哈蒂的現在。接著湯姆想起了老爺鐘,它滴答滴答地走出了他的時間和哈蒂的時間,湯姆還想起了老爺鐘盤面上的那幅畫。 “哈蒂,老爺鐘上的那幅畫是什麼意思?” “是《聖經》裡的內容。” 湯姆很吃驚。 “什麼?” 哈蒂微微皺起眉頭。 “很難,我記不清了——我的意思是,它很難懂,所以我不能完全記住。如果你想知道,我會去弄個明白的。”

“好的,麻煩你了。你去問誰呢?” 哈蒂笑了,但她並沒有故作神秘,而如果是在以前,她可能會這麼做的。 “我去問大鐘,那裡面寫著呢。” “哪兒?我怎麼從來沒看見。” “噢,你看不見,寫在鐘面上很低的地方,被玻璃鐘蓋的邊框擋住了。你必須打開鐘蓋才能看見。” “從鐘擺匣子裡,用一個機關打開?” “是啊,但你怎麼知道的呢?” “這沒什麼。鐘擺匣子的鑰匙在誰手裡?” 她又微微地笑了。 “這台老爺鐘啊,鑰匙總是插在鑰匙孔裡的。” 湯姆驚訝極了。 “那誰都可以把它打開啦!” “只有嬸嬸需要把它打開,給鐘上發條。她不許任何人碰它。” “可是如果有陌生人進來,一些好奇心特別強的人,男孩子什麼的?”

哈蒂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她答應,等她再到樓下去的時候,如果周圍沒有別人,她就把鐘擺匣子的鎖打開,撥開鐘蓋門的插銷:這樣湯姆就可以自己閱讀那個秘密了。 關於這件事,眼下沒有什麼可做的了,於是他們改變了話題。哈蒂看到湯姆似乎若有所思、不愛說話,便把話頭接了過去。她講了這間育兒室的一些舊事給湯姆解悶。她講到,在房子正面這兩扇窗戶的百葉板後面,白天有蝙蝠在睡覺——把百葉窗折上去,就能看見它們,一隻隻黑糊糊地懸掛在灰色蛛網、紫藤枯葉和灰塵中間。她還講到,一天夜裡,一隻蝙蝠誤打誤撞地飛進她的房間,在裡面繞著圈子忽忽地飛來飛去,像一個黑色的幽靈,她躲在被子裡面一聲接一聲地尖叫,因為蘇珊曾經跟她說過,蝙蝠看見長頭髮就會鑽進去,把身體都纏繞在裡面,最後你沒有辦法,只好把所有的頭髮都剪掉。 (湯姆笑了,就連哈蒂也露出了一點兒笑容。)還有一年夏天,紫藤的捲須從窗戶頂上鑽進來,一圍一圈地把拉鈴的繩子從上到下裹了起來,後來哈蒂的嬸嬸看見,才吩咐人把它給剪掉了。當你靜靜地躺著不動時,能聽見老鼠在壁腳板後面來回跑動的聲音。每年秋收過後,老鼠總是特別多,因為它們從田裡跑到房子裡來了。還有,當然啦,還有櫃子——

說到這裡,哈蒂從床上跳下來,把櫃子打開來給湯姆看——不是看她掛在那裡的衣服,而是看地板下面一個隱秘的藏東西的地方,那是她小時候就發現的。她用手指甲摸索著,然後撬開一塊地板,下面有一個很寬敞的地方,裡面藏著她所有的寶貝:她那把集市上買的單刃折刀,一盒彩色筆,一張泛黃的小照片,上面是一位神情嚴肅的年輕紳士倚在一張扶手椅上,椅子裡坐著一位年輕女子。 “這是我的爸爸媽媽,是很久以前了。你還記得嗎,湯姆,我曾經在你面前假裝他們是國王和王后。” 這時,哈蒂不得不趕緊回到床上,因為他們聽見外面樓梯平台上傳來了腳步聲。夏天的黃昏已經使屋裡的光線暗淡下來,蘇珊提著一盞油燈進來了,她把油燈放在壁爐台上點亮。然後,她出去了一會兒,又端進來一碗牛奶泡麵包,作為哈蒂的晚餐。

哈蒂一邊吃著,一邊跟湯姆繼續說著話,湯姆把手攏在油燈的口子上捂著取暖,同時注視著他的手指在天花板上投下的陰影圖案。招呼墨爾本家人吃晚飯的鑼聲在樓下迴盪,他們聽見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 蘇珊又進來把空碗和油燈拿走,吩咐哈蒂躺下睡覺。蘇珊走了以後,湯姆說他也得走了。 “好吧。”哈蒂說,她從來不問湯姆要去哪裡。 “我明天再來看你。”湯姆說。 哈蒂笑了。 “你總是這麼說,卻經常好幾個月以後才露面。” “我每天夜裡都來的。”湯姆說。 他對哈蒂說了晚安,就走下樓來。大廳裡瀰漫著一股飯菜的香味,蘇珊和另一個女僕端著大小盤子跑來跑去:全家人正在吃晚餐。 湯姆停下來看了看,老爺鐘的鑰匙果然插在鑰匙孔裡。他真希望能夠把它擰開,但只能等哈蒂來替他做這件事了。他望著鐘面上的那個天使。

他離開大鐘,出門來到外面的花園裡,然後不慌不忙地重新進來,他閉著眼睛把門關上,插上插銷。可是當他再把眼睛睜開時,大廳仍然是墨爾本家的大廳。他走過大廳往樓上去,一邊焦急地希望樓梯地毯上的銅條會在他的腳下消失,這樣他就會發現自己正在返回基特森家的套房,返回他自己的臥室,自己的床。 可是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他一直走到哈蒂的臥室——這本來應該是他的房間。門開著一道縫。 “是誰呀?”哈蒂睡意朦朧地低聲問。 “是我,”湯姆說,“我——我回來拿點兒東西。” “拿到了嗎?” “沒有,”湯姆說,“沒關係。晚安,哈蒂。” “晚安。” 湯姆下了樓,又來到外面的花園裡,繞著它走了一圈,蝙蝠在他頭頂上扑棱棱地翻飛。然後,他又試了一次:房子還是沒有變化——依然是墨爾本家。 “我再也回不去了。”湯姆突然想道,接著他又想,“我要告訴哈蒂。我要問問她該怎麼辦。我要把一切都告訴她,即使這意味著要談到幽靈。” 他上了樓,躡手躡腳地走進臥室,在黑暗中輕輕叫著哈蒂的名字。哈蒂沒有回答,湯姆仔細一聽,聽見的是熟睡的人均勻的呼吸聲。他不願意把哈蒂叫醒,使她受到驚嚇,於是他蹲伏在床邊的地板上,胳膊搭在哈蒂的一隻手臂上,這樣,當她醒來或稍微動一動的時候,他就能立刻感覺到她的動靜。他把腦袋埋在胳膊上,慢慢地感覺到自己進入了夢鄉。 他醒來時,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但是晨曦已經透進了房間,他因為一直蹲在地板上,身體都發麻了。他起先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接著他突然想起來了,便伸手朝床上抓去,但床上是空的——沒有哈蒂。他這才看清這是他的床,而不是哈蒂的,這個房間是他的臥室——只有窄窄的一條,只有一扇帶護欄的窗戶。 湯姆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但他從心裡舒了一口氣。他正要爬到冰冷的床上去,突然想起那隻在臥室穿的拖鞋還卡在套房開著的門縫裡。如果給姨媽或姨夫看見,可就不好辦了。幸好時間還早,他們都還沒有醒來。湯姆拿起拖鞋,關上套房的門,回到自己的床上。他躺在那裡,眼睛望著天花板,後來他聽見姨夫走進薄薄的隔斷那邊的浴室,開始放水洗一個大清早的澡。 過了一會兒,姨媽進來看湯姆,過分溺愛地給他端來一杯早茶。 “該起床了,湯姆。剛才郵差送來了家裡的信——一封是彼得寫給你的,一封是你媽媽寫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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