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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奇遇記

蟋蟀奇遇記

乔治·塞尔登

  • 寓言童話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48923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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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部分

蟋蟀奇遇記 乔治·塞尔登 13190 2018-03-22
塔克 一隻老鼠望著馬里奧。 這隻老鼠叫塔克,正坐在一根廢棄不用的排水管的管口上。這根排水管在紐約時報廣場地下鐵道的車站裡,是塔克的家。管子通向後面幾尺遠的一堵牆,埋在牆裡的管子那一頭有個洞,塔克在洞裡塞滿了他到處蒐集來的碎紙破布。塔克只要不出去蒐集這些破爛,又不是在家裡睡覺,就喜歡坐在排水管的口子上東瞧瞧,西望望,看看世界上的事,至少是看看世界的這一角——紐約時報廣場地下車站周圍忙忙碌碌的景像。 塔克在吃一塊甜餅。這塊又鬆又脆的餅子是他今晚剛剛找到的,他把最後幾片碎屑吃得精光,舔舔自己的鬍鬚,嘆了一口氣說:“多可惜呵!” 差不多有一年了,每逢星期六晚上,塔克都看到馬里奧在他的爸爸的報攤上照管生意。從星期一到星期六,馬里奧為了要上學,非早睡不可。但是,一到週末,他的爸爸貝利尼就要他幫家裡照管報攤上的生意買賣。馬里奧在報攤上一直待到深更半夜。爸爸希望自己的報攤晚上關門關得越遲越好,這樣就免得有些生意會落到別的大報攤手裡去。可是。今晚的生意卻不多。

“這可憐的孩子還不如回家去呢,”老鼠塔克看看車站四周,喃喃自語。 白天的喧鬧聲早就平靜下來了,夜晚從劇院和電影院散場出來的人群也已消失。偶爾有一兩個人從街面通向地下鐵道的梯子上走下來,匆匆穿過車站。在這樣的時刻,每個人都匆匆忙忙,急於趕回家睡覺。在下層的地下鐵道上,火車來往的趟數比平常少得多。常常出現長時間的沉寂,然後有一列火車駛近時報廣場,隆隆聲越來越響。接著,隆隆聲暫時中斷,列車停下來等乘客們上車下車。於是,一陣響聲呼嘯而過,列車消失在黑沉沉的地道裡。最後又是一片沉寂,周圍的氣氛空虛冷漠。整個車站好像正在等待它迫切需要的人群。 塔克回頭看著馬里奧,馬里奧坐在報攤櫃檯後面一把三條腿的登子上,盡可能把陳列在他面前的報紙雜誌擺得整整齊齊。這家報攤是他的爸爸貝利尼多年前自己動手修建的,容納馬里奧倒綽綽有餘,但輪到他爸爸或媽媽來照管生意,就顯示得狹窄了。報攤的一邊擺著一個架子,上面放著一台舊收音機,一盒紙手絹(給媽媽用的,媽媽有花粉病),一盒火柴(給爸爸點煙斗的),一台現金出納機(清點現金的,但現金並不多),一隻鬧鐘(說不出是乾什麼用的)。那台現金出納機有一個老是打開不關的抽屜。有一次,這抽屜怎麼也打不開,貝利尼所有的現款被鎖在裡面取不出來,從此爸爸決定這抽屜還是不關為妙。夜晚,報攤關門,留在抽屜裡準備第二天開張用的現款卻絕對安全,因為爸爸做了五個帶鎖的大木蓋,把整個報攤鎖起來。

馬里奧本來一直在聽收音機,現在把它關掉了。朝著軌道望過去,他看到短途火車的燈光正朝他駛近。報攤所在的這一層車站,只有行駛區間短途火車的軌道。區間的短途火車,僅僅來往於紐約時報廣場和中央總站之間,把乘客由紐約東部的地下鐵道轉送到紐約西部去。短途火車上的售票員大部分都是馬里奧的熟人。他們都喜歡這孩子,火車靠站的時候常常過來跟他聊天。 火車尖叫一聲,在報攤旁停住了,在它面前噴出一股熱氣。下車的乘客只有十來個。塔克焦急地望著他們,看看有沒有人停下來買一份報紙。 當下車的客人匆匆走過報攤時,馬里奧大聲喊叫著:“新到的報紙!新到的雜誌!” 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甚至也沒有人看他一眼。馬里奧洩了氣,重新坐下。一整夜,他只賣了15份報紙和四本雜誌。在那邊的排水管裡,老鼠塔克也一直在數著今晚賣掉的報紙雜誌,嘆著氣,搔著耳朵。

馬里奧的朋友,短途火車上的售票員保羅向報攤走過來。 “運氣好嗎?”他問道。 “不行,”馬里奧說。 “看下一趟火車怎麼樣。” “從這時一直到早上,生意會越來越少的。”保羅說。 馬里只用手掌托著下巴,說:“我真不明白,這是星期六晚上嘛,連星期天的報紙都銷不出去呢。” 保羅靠在報攤上說:“今晚,你熬夜熬得真久啊!” “嗯,我可以在星期天睡,”馬里奧說。 “再說,現在又不上學。爸爸媽媽今晚回家的時候要順便帶我走,他們去看朋友去了。他們在星期六才有機會去。” 喇叭里傳來這樣的聲音:“下一班車開往中央總站,第二號軌道。” “再見,馬里奧,”保羅說。他朝列車走去,接著停下,在口袋裡摸索,掏出一塊半美元的硬幣向櫃檯裡面拋過來。馬里奧連忙接住。 “我要一份星期天的《時報》,”保羅一邊說,一邊拿了一份報。

“嘿!等一等!”馬里奧高聲喊著他。 “一份報只要二角五分,還要找你二角五分哪。” 但是,保羅已經進入車廂裡去了。車門漸漸地關攏。他在窗口微笑著,揮著手。火車顛簸了一下,向前開動,車上的燈光在黑暗中閃爍著。 老鼠塔克也笑了。他喜歡保羅。事實上,只要誰對馬里奧好,他就喜歡誰。一不過,現在已經晚了,該睡覺了,該爬回牆裡那個舒服的窩中去了。哪怕是住在時報廣場地下鐵道車站裡的一隻老鼠,有時也非睡不可。何況塔克明天還打算大忙特忙:要給自己這個家蒐集各色各樣的東西,還要把車站各處便餐櫃檯上掉下來的食物趕緊弄到手。他正準備轉身鑽進排水管,忽然聽到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 凡是紐約城裡能夠聽到的形形色色的聲音,老鼠塔克差不多都聽到過。他聽過地下火車的隆隆聲,地下火車的鐵輪在轉彎時發出的吱吱尖叫聲。在地下火車站的上方,通過街面上鐵板的格子眼,他聽過汽車的橡膠車輪滾動聲,汽車的喇叭聲,汽車剎車的刺耳嗥叫聲。有時,車站裡到處是人。他也聽過人們喋喋不休的談話聲,人們用皮帶牽著的狗的叫聲。鳥兒的聲音,紐約的鴿子咕咕叫的聲音,貓兒的聲音,甚至連飛機在紐約上空發出顫動聲,塔克都聽到過。但是,塔克有生以來在世界上這個最大的城市裡到處漫遊,卻從來沒有聽到過像現在聽到的這種聲音。

馬里奧 馬里奧也聽到了那聲音。他站起來,專心傾聽著。短途火車的喧鬧聲逐漸遠去,變成一片沉寂。街道上傳來了深夜車輛行駛的單調而低沉連續的聲音。車站裡的沙沙聲也消逝了。馬里奧仍熱傾聽著,竭力捕捉那神秘的聲音……聽,那聲音又出現啦。 那聲音,像小提琴輕快地叩擊著琴弦發出的,又像豎琴突然受到撥弄。在遠離紐約的綠色森林裡,如果有一片葉子在漆黑的午夜飄落下來,墜入一叢灌木中,也可能發出像這樣的聲音。 馬里奧認為自己知道這是什麼聲音。去年夏天,他曾經訪問一位住在長島的朋友。一天下午,當夕陽伸出長長的金色的手指,撫弄著深深的綠草時,馬里奧正在草地旁邊逗留,傾聽過跟這一模一樣的聲音。不過,當時聽到的是很多很多這樣的聲音——匯成了合唱。現在聽到的這聲音卻是孤零零的一個。聽,那微弱的聲音又通過地下車站傳來了。

馬里奧溜出報攤,站在那兒等待著。當他再一次聽到那聲音的時候,就向它走過去。那聲音好像是從一個角落裡發出來的,就在通向第42街的梯子旁邊。馬里奧輕手輕腳地向那兒走去。一連幾分鐘,只有略帶沙沙聲的一片沉寂。不管原來是什麼東西發出聲音,它已經聽到了馬里奧走攏來,於是沉默下來了。馬里奧靜悄悄地等待著。後來,他又聽到了那聲音,是從一堆被風吹到牆腳下的廢紙煤灰中發出來的。 他蹲下去,動手揭去廢紙片,動作非常輕柔。他把廢紙片一張張檢查過,把它們放在一邊。靠近底部的紙片越來越臟。馬里奧的手接觸到了地面,開始在灰塵煤屑中摸來摸去。他的手指插進了這堆垃圾底下的一道裂縫裡,發現了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這是一隻小小的昆蟲,一寸左右長,全身沾滿了污垢。它有六條腿,頭上有兩根長長的觸鬚,背上折迭著一對像翅膀一樣的東西。馬里奧的手指盡可能小心翼翼地夾住這只昆蟲,把它舉起來,讓它停留在手掌中。

“啊!一隻蟋蟀!”他驚叫出來。 馬里奧非常沉著地把手掌窩成杯子一樣的形狀,回到報攤裡來。蟋蟀在手掌裡紋絲不動,也不再發出那像音樂一樣美妙的輕微聲音。他靜靜地躺著,一動也不動,彷彿正在睡覺,又好像已經嚇死。 馬里奧抽出一張紙手絹,把蟋蟀擱在上面。然後,又拿了一張紙手絹,動手揩掉蟋蟀身上的污垢。他十分輕柔地拍著蟋蟀黑黑的硬甲殼,頭上的觸鬚,腿子和翅膀。蟋蟀身上沾著的污垢漸漸脫落,露出了本來的顏色,仍然是黑的,但現在卻有著亮閃閃的光澤。 馬里奧盡可能把蟋蟀身上弄乾淨,接著就在車站地板上尋找火柴盒。只找了一分鐘,就找到了一個。他把盒子的一頭打通,折好一張紙手絹,塞進盒子裡,把蟋蟀放進去。火柴盒成了一張極妙的床。蟋蟀好像還喜歡自己這個新家。他在盒子裡走了幾圈,舒舒服服地住下來了。

馬里奧坐了一會兒,眼睛老盯著這只蟋蟀。他這樣高興,這樣激動,當有人走過車站時,他居然忘記喊叫:“賣報呵!”“賣雜誌呵!” 這時,他忽然想起:蟋蟀也許餓了。他在自己的夾克口袋裡翻來翻去,找到了晚餐留下的一塊巧克力。他掰下一點點,擱在手指尖上,送到蟋蟀跟前。蟋蟀小心謹慎地朝著巧克力抬起頭來,好像嗅了一嗅,然後吃了一點點。當蟋蟀從馬里奧手中吃東西的時候,馬里奧全身都感到一陣快樂的戰栗。 媽媽和爸爸貝利尼從車站下層的樓梯爬上來。媽媽是個矮個子女人,肥胖得稍微超過她自己樂於承認的程度,一爬樓就喘氣,臉漲得通紅。爸爸個子高,背有點彎,神態慈祥,心靈深處似乎總在微笑。爸爸媽媽來到報攤前的時候,馬里奧正忙著餵蟋蟀,完全沒有看到他們。

“怎麼啦?”媽媽把脖子伸過櫃檯說:“怎麼一回事?” “我找到了一隻蟋蟀!”馬里奧高興地說。他用大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拈起這只蟋蟀,拿給爸爸媽媽看。 媽媽仔細地察看了這隻黑色的小生物,最後宣布說:“這是一隻蟲子,扔掉它。” 馬里奧的快樂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踪。他著急地說:“不,媽媽,這蟲子跟別的蟲於可不一樣啦,蟋蟀會把好運氣帶來的。” “好運氣,哎?”媽媽每逢對什麼事發生懷疑,就像這樣帶著乾巴巴的腔調說:“蟋蟀會帶來好運氣——那麼,我也可以說,螞蟻會帶來更好的運氣,蟑螂會帶來最好的運氣。快丟掉。” “求求您。媽媽,我要留著玩呢。” “隨便什麼蟲子,一概不准進我的屋,”媽媽說:“家裡的窗簾到處有洞,進來的蟲子已經夠多啦。這蟋蟀對他的朋友一叫,他們會從四面八方跑來,會弄得滿屋是蟋蟀。”

“不會的,不會惹來滿屋蟋蟀的,”馬里奧低聲說:“我會把窗簾裝好。”但是,他知道,跟媽媽爭辯是沒有用的。媽媽要是打定了主意,跟她講道理還不如跟第八大街的地下鐵路去講理呢。 “今晚的生意怎麼樣?”爸爸問道,爸爸是個心平氣和的人,總是設法阻止爭論。轉移話題是他的拿手好戲。 “賣了15份報紙和四本雜誌”,馬里奧說。 “保羅剛才還買走一份星期天的《時報》。” “沒有人買《美國音樂》嗎?也沒有人買別的好雜誌嗎?”爸爸的報攤出售各種他自己稱之為“第一流的雜誌”,對這點感到非常自豪。 “沒有,”馬里奧回答說。 “你看,你要是少跟蟋蟀逗著玩,就可以多賣掉一些報紙,”媽媽說。 “好啦,好啦,”爸爸安慰她說:“別人不買,馬里奧也沒法呀。” “有了蟋蟀,也就能報出氣溫是多少度,”馬里奧說。 “數一數蟋蟀一分鐘叫多少次。把這個數字除以四,再加上40就行啦,蟋蟀非常聰明呢。” “誰要蟋蟀寒暑表?”媽媽說:“夏天到啦,這兒是紐約,天氣肯定熱。你怎麼對蟋蟀知道得這麼清楚,你是一隻蟋蟀嗎?” “吉米·萊博夫斯基去年夏天告訴我的,”馬里奧說。 “那你就把他給蟋蟀專家吉米·萊博夫斯基吧,”媽媽說:“蟲子會帶來細菌,不能讓他進屋裡去。” 馬里奧低頭看著自己手掌中的這位新朋友。他長到這麼大,只有剛才真正高興過一回。蟋蟀好像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他跳到架子上,爬進了火柴盒。 “他可以把蟋蟀留在報攤裡,”爸爸建議說。 聽到爸爸這個主意,馬里奧跳了起來,對媽媽說:“對,蟋蟀不必跟我們回家,我可以在這裡餵他,把他留在這兒,您根本不會看到他。輪到您照管報攤的時候,我會把他帶走的。” 媽媽遲疑了一下,帶著輕蔑的口氣說:“一隻蟋蟀,我們要蟋蟀幹什麼?” “我們又要報攤幹什麼呢?”爸爸說:“既然有了,就留著吧。”爸爸有點聽天由命,但爸爸真好。 “您說過我可以餵一條狗,”馬里奧說:“可是我從來沒有弄到狗,也從來沒有貓,沒有鳥,什麼也沒有。我要把這只蟋蟀養著玩。” “這只蟋蟀是你的啦,”爸爸說。爸爸口氣相當平靜——這就是一言為定了。哪怕是媽媽,也不敢不同意。 媽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哦,好吧。”她嘆息說。馬里奧知道問題已經解決,媽媽說“哦,好吧”,就是讓步的方式。 “不過,蟋蟀留下來,僅僅是考驗考驗一下。只要一看到蟋蟀把他的朋友引來,或者我們得了奇怪的病,他就得滾出去!” “行,媽媽,都照您說的辦,”馬里奧說。 “快來,馬里奧,”爸爸說。 “幫我把報攤收撿好。” 馬里奧把裝蟋蟀的火柴盒舉到自己的眼睛前。他斷定蟋蟀看來比以前快樂得多,現在可以留下來了。他對蟋蟀說:“再見,我明天早上就會來。” “還跟蟋蟀說話哩!”媽媽說:“我倒有個蟋蟀兒子了。” 爸爸把報攤的一邊蓋子拿來,馬里奧把另一邊拿來,對齊裝好。爸爸上了鎖。他們下樓梯去搭火車,馬里奧還在回頭望。他幾乎能夠感覺到,那隻蟋蟀在一片黑暗中舒服地蜷伏在火柴盒裡。 切斯特 貝利尼一家三口談論那隻蟋蟀的時俟,老鼠塔克一直在排水管裡看著,聽著。老鼠塔克除了蒐集東西以外,最愛幹的就是偷聽人們的談話。他之所以要住在時報廣場地下車站裡,這就是原因之一。貝利尼一家剛離開,他就飛快地溜過車站的地板,匆匆忙忙趕到報攤裡去。鎖住報攤的木板有一條寬裂縫,他能跳進去。他以前也到這兒來過幾次,那不過是進來看看而已。這次進來,他先在三條腿的凳子下面站了一會兒,好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的環境。然後縱身跳到凳子上。 “噓!”他竊竊私語道:“餵!上面的那一位,你醒著嗎?” 沒有回答。 “噓!噓!嘿!”塔克又低聲耳語,聲音比上次說得響一點。 架子上傳來了輕微的索索聲,好像小小的腳在上面拖著步子走到邊緣上。 “誰在噓噓噓呀?”一個聲音說。 “是我,”塔克說:“我在下面的凳子上。” 一個黑色的腦袋,長著一對黑得發亮的眼睛,從架子上望著塔克說:“你是誰?” “一隻老鼠,”塔克說,“你是誰?” “我是蟋蟀切斯特,”蟋蟀說。他說話音調高,像音樂一樣。他說的每句話好像都配上了一支聽不見的樂曲。 “我叫塔克,”老鼠塔克說:“我可以上來嗎?” “我想是可以的,”蟋蟀切斯特說:“不管怎麼說,這可不是我的房子呀。” 塔克跳到切斯特身邊,把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一隻蟋蟀,”他讚賞地說:“這麼說,你是一隻蟋蟀羅。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蟋蟀哩。” “我以前可見過老鼠,”蟋蟀說。 “在康涅狄格州,我認識好幾隻老鼠。” “你是從那兒來的嗎?”塔克問道。 “是的,”切斯特說:“我想我再也回不去啦,”他若有所思地補上這麼一句。 “你怎樣到紐約來的?”老鼠塔克說。 “說來話長呀,”蟋蟀嘆息著說。 “說給我聽吧,”塔克一邊懇求,一邊蹲下來坐在自己的後腿上。他受聽故事。聽故事差不多就像偷聽別人談話一樣有趣,如果故事是真實的。 “唔,兩天——不,三天前,”切斯特開始說起來了。 “我正坐在我的材墩頂上,一迪欣賞著好天氣,一注想著夏天已經到來,多好啊。我住在一棵老樹的樹墩裡,緊靠著一株柳樹,我常常爬到樹墩頂上東張西望。那天,我一直在練習跳遠。樹墩的一邊是柳樹,另一邊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我在小溪河岸跳過來,跳過去,好練出腿勁,過好這個夏天。你知道,我常常跳來跳去呢。” “我也是一樣,”老鼠塔克說:“特別是在交通繁忙的高峰時刻。” “我剛剛跳完,就嗅到一股氣味,”切斯特繼續說,“是我喜愛的碎肝灌的香腸的味道。” “你愛吃碎肝灌的香腸嗎?”塔克插嘴說:“等一等!等一等!請等一等!” 他一躍而起,從架子上一下跳到地板上,快地沖向他住的排水管。切斯特看到他飛跑出去,搖了搖頭。他想塔克真是非常容易激動的人——雖然他是一隻老鼠。 塔克在排水管裡的那個窩,亂七八糟地放著碎紙,破布,釦子,人們丟失的珠寶裝飾品,零錢以及他在地下車站裡能夠拾到的各色各樣的東西。塔克手忙腳亂地尋找,把東西到處亂摔。整潔可不是他要在生活中達到的目標啊。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一大塊碎肝灌成的香腸,這是當天夜晚剛找到的。他本來打算把這塊香腸留作明天的早餐,但他斷定遇到他第一次看見的蟋蟀是不平常的事件,就用嘴叼著這塊香腸,一溜煙跑回報攤。 “瞧!”他驕傲地說,把香腸丟到蟋蟀切斯特面前。 “碎肝灌的香腸!你繼續講故事吧,我們也可以享受一頓快餐。” “你太好啦,”切斯特說。跟他認識只有幾分鐘的老鼠,居然願意拿出自己的食物和他分享,這使他大為感動,他說:“剛才吃過一點巧克力,除此之外,整整三天沒有吃任何東西啦。” “吃吧!吃吧!”塔克說。他把香腸咬成兩塊,把其中一塊大的給切斯特。 “你說你嗅到了香腸的氣味,後來怎樣了?” “我從樹墩上跳下來,向那股氣味走過去。”切斯特說。 “合情合理,”塔克嘴裡塞滿了香腸,邊嚼邊說:“要是我,也會那樣做的。” “香腸味是從一個野餐籃子里傳出來的,”切斯特說:“離我住的樹墩不遠有塊草地,一大群人正在草地上野餐。他們吃煮得硬硬的雞蛋,冷了的烤雞子,烤牛肉,和我聞到的香腸夾心麵包和別的一大堆東西。” 想到所有那些美味,老鼠塔克高興得哼出聲來。 “他們玩得非常痛快,又笑又唱,沒有註意到我跳進了籃子,”切斯特接著說:“如果我嚐嚐香腸的味道,我可以肯定,他們不會見怪。” “當然不會,”老鼠塔克同情地說:“為什麼要見怪呢?美味多得很,人人管飽,誰會怪你呢?” “不過,我得承認,”切斯特又說:“我不只是嚐了嘗。事實上,我吃得太飽了,連眼皮兒也睜不開,就像跳累了、玩累了一樣。我就在籃子裡睡著啦。睡醒後發現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把一個袋子擱在我身上,袋子裡裝著剩下的烤牛肉夾心麵包,壓得我動也不能動!” “我的媽呀!”塔克驚叫道:“陷到烤牛肉夾心麵包底下啦!哦,有時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倒霉事哩。” “開頭,我並不十分害怕,”切斯特說:“雖然如此,我想他們可能是從新加南來的,也可能是附近別的市鎮裡來的,遲早總要拿走藍子裡的東西,我想得太天真啦!”切斯特搖搖頭,嘆息著說:“我能感覺到籃子放進了一輛小汽車裡,運到了一個地方,又從小汽李上卸下來。那地方一定是火牟站。接著我隨著籃子上了火車,聽到火本行駛時一路丁光丁光響著的聲音。這時,我才大吃一驚。我知道,每過一分種,我離自己住的樹墩也就越遙遠,但我無法可想。擱在我身上的烤牛肉夾心麵包也壓得我很不舒服。” “你沒有設法在烤牛肉夾心麵包裡啃出一條路嗎?”塔克問他說。 “我的前後左右沒有一點空隙呀!”切斯特說:“不過,火車有時突然顛簸一下,我就趁這個機會使自己稍微鬆動一點。我們向前行駛,一程又一程,然後火車停了下來。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們到了哪裡,但是,他們剛剛把藍子提走,我從喧鬧聲中就發現一定是紐約。” “你以前沒有來過這兒嗎?”塔克問道。 “天啊!誰來過呢!”切斯特說。 “但我聽說過。我曾經認識一隻燕子,他在南方北方飛來飛去,每年春天都要飛過紐約。可是,我在這裡怎麼辦呢?我是一隻鄉下的蟋蟀呀!”切斯特心情不安,輪流替換地移動著他的幾條腿。 “別著急,”老鼠塔克說。 “我會給你香腸吃的。你會過得很好。還是繼續講你的故事吧。” “故事差不多快完了,”切斯特說。 “提籃子的人下了火車,走了一段路,又搭上另一列火車——比原來那列火響得更厲害。” “一定是地下鐵道,”塔克說。 “我也這麼想,”蟋蟀切斯特說。 “你可以想像得到,我多麼害怕。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往哪兒去!我只知道這些人可能要去得克薩斯州,雖說我並不認為會有很多人從得克薩斯州一直跑到康涅狄格州去野餐。” “可能有這樣的事,”塔克點點頭說。 “不管怎樣,我拚命掙扎,好讓自己脫身,最後總算成功了。他們從第二次搭的火車上下來的時候,我張開翅膀使勁一跳,跳進了一堆垃圾裡,就在我們這兒的牆角落中。” “你第一次跟紐約見面居然是這樣啊,”塔克說:“掉進了時報廣場地下火車站的一堆垃圾裡,嘿,嘿,嘿。” “我現在在這裡了,”切斯特慘淒淒地說。 “我在垃圾堆裡一連躺了三天,不知道怎麼辦。心裡煩不過,只好唧唧唧唧地叫起來了。” “原來是你在叫啊!”老鼠塔克插嘴說。 “我聽到了,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麼聲音。” “是的,是我在叫,”切斯特說。 “我通常不到夏末是不叫的——可是,天哪,我總得乾點什麼呀!” 蟋蟀一直挨著架子的邊邊坐著。由於某種原因——也許是因為有一種非常輕微的聲音,好像有人用棉花包住腳,踮起腳尖走過地板——蟋蟀碰巧朝下面望過去。下面有一團黑糊糊的東西靜悄悄地蹲在黑暗裡,突然往上面跳來,恰恰跳到了塔克和切斯特的身旁。 “當心啊!”切斯特大聲叫著:“貓來了!”他一頭鑽進火柴盒裡。 貓兒哈里 切斯特把頭藏在紙手絹裡面。他不願意看見自己新的朋友——老鼠塔克活活被咬死。在康涅狄格州鄉下,他有時看到草地上貓鼠之間只有進攻、沒有還手的戰鬥,只要老鼠不在自己的洞穴附近,總難逃一死。但是這隻貓兒來得太神速了,塔克不可能逃掉。 沒有一點聲音。切斯特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看看後面。那隻貓,體型巨大,狀如老虎,全身滿佈灰綠色和黑色的花紋,正蹲坐在後腿上,尾巴捲曲在前爪旁。老鼠塔克恰恰坐在貓兒兩個前爪之間,幾乎就在敵人的利爪掌握之中。他仍然好奇地望著切斯特。蟋蟀拚命地朝他打手勢,要老鼠抬頭看看,看那聳立身旁的究竟是什麼。 塔克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貓兒也低頭直盯著塔克。 “哦,你是說他嗎?”塔克用右前爪撫弄著貓兒的下巴,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從火柴盒裡出來吧。” 切斯特爬了出來,看看貓兒,又看看老鼠。 “切斯特,跟貓兒哈里見見面,”老鼠塔克說:“哈里,這是切斯特,他是一隻蟋蟀。” “跟你相識,我非常高興,”貓兒哈里說,聲音十分柔和。 “你好,”切斯特說。他因為自己大驚小怪,感到不好意思。 “我不是替自已擔心,但是我原來以為貓跟老鼠總是冤家對頭。” “在鄉下,可能是那樣,”塔克說:“但是,在紐約,我們早就拋棄了那些舊習慣。哈里是我的老朋友,跟我一起住在那邊的排水管裡。餵,哈里,今天晚上出去覓食的成績如何?” “不怎麼好,”貓兒哈里說:“我到東邊的垃圾箱去過,可是那些有兒的闊佬丟掉的食物不怎麼多,照說應該多丟一些。” “切斯特,再發出那種聲音給哈里聽聽吧。”老鼠塔克說。 切斯特聳起了精心折迭在背上的黑色翅膀,來了一個敏捷靈巧的動作,讓上面的翅膀擦著下面的翅膀。一種美妙的顫動著的聲音在車站裡迴響。 “妙——妙極了,”貓兒說:“這蟋蟀真有兩下子。” “我原先以為這是唱歌,”塔克說:“可是你卻像彈奏小提琴一樣,你是把一片翅膀擱在另一片上面吧?” “是的,”切斯特說:“這些翅膀飛起來並不太好,不過,我畢竟更喜歡音樂。”他發出三聲急促的唧唧聲。 老鼠塔克和貓兒哈里互相對視,笑了起來,喻裡說:“聽到這聲音,我的喉嚨也發癢,也想唱歌。” “有人說蟋蟀發出的聲音是'唧唧唧',”切斯特解釋說:“有人又說是'瞿瞿瞿',可是我們蟋蟀卻認為這兩種聲音都不像。” “你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蟋——蟀,蟋——蟀,蟋——蟀'。”哈里說。 “可能這就是叫他蟋蟀的原因,”塔克說。 他們都笑了。塔克發出吱吱吱的笑聲,好像在打嗝。切斯特現在快活多了。未來的光景看來並不像當初在牆角落的垃圾堆裡那樣悲觀呵。 “你打算在紐約待一段時間嗎?”塔克問。 “我想我恐怕要待一段時間,”切斯特回答說:“我不知這怎麼回家。” “嗯,我們隨時都可以帶你到中央總站去,讓你搭上回康涅狄格州去的火車,”塔克說:“但是你為什麼不在紐約碰碰運氣呢?見見新的人——見見新的世面。馬里奧非常喜歡你嘛。” “是的,可是他的媽媽不喜歡我,”切斯特說:“她認為我會把細菌帶來。” “什麼細菌!”塔克帶著蔑視的口氣說:“要是誰把她揍得鼻青臉腫,她就不知道什麼細菌了,別理她。” “真糟糕,你沒有找到經濟情況更好的朋友,”貓兒哈里說:“我很擔心這家報攤的前途啊。” “確實是這樣,”塔克憂鬱地附和說:“他們很快就會破產了。”他跳上一堆雜誌,在報攤木蓋子的裂縫漏過來的朦朧微光中念著雜誌名字:“《藝術新聞》——《美國音樂》。除了幾個長頭髮,誰會讀這些東西?” “我不懂你說的話,”切斯特說。在鄉下的草地上,他聽過牛蛙、土撥鼠、兔子、甚至還有蛇的談話,但從來沒有聽到任何人像老鼠塔克這樣講。 “長頭髮是什麼人?” 塔克搔搔腦袋,想了一會兒。 “長頭髮就是特別講究的人,”他說:“比如說一條阿富汗獵狗吧,那就是長頭髮。” “阿富汗獵狗讀《美國音樂》嗎?”蟋蟀問道。 “如果他們能讀,他們會讀的,”塔克說。 切斯特搖搖頭說:“我擔心我在紐約過不慣。” “哦,你肯定過得慣的!”老鼠塔克尖聲喊著說:“哈里,讓我們保護著切斯特,讓他看看時報廣場吧。切斯特,你想去嗎?” “我想去,”切斯特說,儘管他對於冒險跑到紐約城裡去實際上有點擔心。 他們三中跳到地板上。報攤側面的裂縫剛好可以讓貓兒哈里穿過去。他們通過車站地板的時候,塔克一一指出當地的有趣的景象,比如內笛克的便餐櫃合——塔克在那兒消磨了很多時間,還有洛夫特的糖果店。然後,他們來到排水管。當他們一路走上去的時候,切斯特不得不跳近一點,跳矮一點,以免撞著腦袋。管子千迴百轉,往復盤旋,還有很多別的管子和主要管道互相交錯,但是老鼠塔克對道路卻瞭如指掌,哪怕是在黑暗之中。最後,切斯特終於看見了頭頂上的光,往上面再一跳,就跳到了街面的人行道上。在那兒,他喘息著,屏住氣,蹲在水泥地上。 他們站在時報大樓的一角,大樓正在時報廣場的南端。在蟋蟀的頭頂上,一座座高塔聳入夜空,宛如閃光的群山。即使時間已經這樣晚了,霓虹燈的招牌仍然閃爍著耀眼的光輝。紅、藍、黃、綠等各種色彩傾瀉到蟋蟀身上。空氣中充滿了車輛的喧鬧和人們談話的一片嗡嗡聲。時報廣場就好像一個爆破筒,筒內巨大的氣浪使它突然爆炸,各種各樣的色彩和聲音一齊迸射出來。切斯特的心往下一沉,連忙閉上眼睛。以前,切斯特一直用老家那株柳樹來衡量事物的高度,用老家那條溪流的潺潺聲來衡量聲音。對他來說,時報廣場的景象太可怕了,也太美麗了。 “你覺得怎樣?”老鼠塔克問。 “唔,這是——這是很了不起的,”切斯特結結巴巴地說。 “你應該在除夕之夜來看看這兒的景象,”貓兒哈里說。 切斯特的眼睛漸漸習慣了這兒的光線。他抬頭望去。在他們上面,在紐約上面,在全世界上面,在那遙遠的上空,他認出了他在康涅狄格州鄉下常常看到的一顆星星。後來,他們回到地下車站,切斯特重新睡到自己的火柴盒裡去,仍然想著那顆星星。這使他感到心裡舒服一點,當他想到:在這麼多陌生的新事物中,頭頂上還有一顆熟悉的星星在那兒眨著眼睛。 星期天上午 第二天早上,馬里奧和爸爸回到報攤。平常,他星期天起得晚,但是今天卻比爸爸媽媽都起得早,一個勁催著他的爸爸貝利尼趕緊回報攤。 他們揭開報攤的蓋子,馬里奧匆匆忙忙跑進去,拿起火柴盒,朝里面一望。切斯特仍然在火柴盒裡,躺在紙手絹上面。然而蟋蟀並沒有睡著,他一直在等馬里奧。這時,他叫了一聲。 爸爸聽到蟋蟀叫,微笑著說:“他一定還喜歡這裡,夜裡並沒有跑掉。” “我知道他不會跑的,”馬里奧說。 馬里奧帶了一片麵包,一塊糖和一點冷甘蘭球菜,給蟋蟀當早餐。他拿不准蟋蟀究竟喜歡吃什麼,因此決定讓他每樣都試一試。切斯特跳過馬里奧的小指頭,跳進他的手掌裡,食物就擱在手掌中。在鄉下的草地裡,切斯特的家常便飯是樹葉和青草,偶爾還在吃一片柔嫩的樹皮。但是,在這兒,在紐約,他卻吃麵包、糖和碎肝灌的香腸,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切斯特吃夠以後,馬里奧就用一塊蠟紙包起剩下來的東西,放進現金出納機的抽屜裡。然後,他把蟋蟀放回火柴盒內,帶他到便餐櫃檯上去。 “瞧,”他對照管櫃檯的人說:“這是我才養著玩的動物,是一隻蟋蟀。” 照管櫃檯的人,名叫米基,他的頭髮又紅又卷。他凝視著切斯特,說:“這是一隻好蟋蟀。” “可以讓他喝杯水嗎?”馬里奧說。 米基說:“當然可以”,遞給他一個玻璃杯。與里奧捏住切斯特的一雙后腿,小心地把他放下去,讓他的頭部剛剛離開水面一點點。切斯特埋頭下去,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抬起頭來,吸了一口氣,又埋頭下去喝了一口水。 “你為什麼不讓他站在杯子邊上呢?”米基說。他看著切斯特,興致勃勃,因為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蟋蟀從玻璃杯中喝水。 馬里奧把心愛的蟋蟀在玻璃杯口上,輕輕鬆開自己的手。切斯特俯身下去,設法接角水面。可是,玻璃杯太滑了,他跌進了水中。馬里奧把他從水里撈出來,用一張吃飯後揩嘴用的紙吸乾他身上的水。可是,切斯特掉進水中毫不在乎,他以前在康涅狄格州鄉下也有兩次跌進小溪里。他知道,自己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習慣城市生活,比如說從杯子裡喝水就是一個例子。 “蟋蟀喜歡喝汽水嗎?”米基問道。 “想必是非常喜歡吧,”馬里奧說。 “什麼味道的汽水呢?”米基問道。 馬里奧考慮了一會兒。 “來草毒味的吧,我想,”他回答說。草莓味恰巧是他自己喜歡的味道。 米基拿來一把湯匙,把一滴草毒果汁放進湯匙裡,加上一滴奶油,噴上蘇打水,再添上一塊手指甲那麼大的冰淇淋。蟋蟀的草莓汽水就這樣配製成了。米基也給馬里奧配製了一份汽水,比給切斯特的多一點,但也不太多,因為這是不收錢的。 汽水喝完後,米基拿來一個紙杯。在杯上寫好“蟋蟀”兩個字。 “這是蟋蟀專用的杯子,”他對馬里奧說:“你可以隨時過來拿淡水。” “謝謝,米基”,馬里奧把切斯特放回火柴盒,說:“我現在要去給他弄一所房子啦。” “快點把他再帶到這兒來吧,”米基在他們身後喊著說:“我要再給他配一份果汁冰淇淋。” 在報攤那兒,爸爸貝利尼正在跟斯梅德利先生談話。斯梅德利先生是貝利尼報攤最好的顧客,是位音樂教師。每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上午十點半,他從教堂回家,總要順路來買《美國音樂》。不管天氣如何,他總是隨身帶著一把捲得好好的長雨傘。跟平常一樣,爸爸和斯梅德利先生正在談論歌劇。貝利尼一家最喜歡的就是意大利歌劇。冬季裡,每逢星期六,當廣播電台播送意大利歌劇的時候,他們就圍坐在報攤裡的收音機旁,聚精會神,在地下火車站的喧鬧聲中收聽歌劇音樂。 “您好,斯梅德利先生,”馬里奧說:“您猜猜我有什麼東西。” 斯梅德利先生猜不出。 “一隻蟋蟀!”馬里奧說,把切斯特舉起來給音樂教師看。 “多可愛呵!”斯梅德利先生說:“多麼逗人喜歡的的小生物呵!” “您想不想把他拿在手裡呢?”馬里奧問。 斯梅德利先生向後一縮。 “不,我不想拿,”他說:“我八歲的時候,被蜜蜂螯了一回。從此以後,我就有點怕昆蟲。” “他不會螯您的,”馬里奧說。他把火柴盒子打開來,切斯特掉進了斯梅德利先生的手裡。這位音樂教師接觸到了蟋蟀,不禁輕微地戰抖了一下。馬里奧對他說:“昨天晚上,我聽這只蟋蟀叫過。” “你看他會不會叫給我聽呢?”斯梅德利先生問道。 “可能,”馬里奧說。他把切斯特放在櫃檯上,說:“請叫吧。”接著,為了讓切斯特不會誤解他說的話,他自己也模仿蟋蟀叫了一聲。這一聲叫得不太像,但切斯特卻懂得了他的意思,就張開翅膀,真的叫了一聲。 爸爸和斯梅德利先生高興得叫喊起來。斯梅德利先生說:“這是極妙的中音c調。”他像管弦樂隊的指揮一樣,舉起自已的手,當他把手放下來的時候,切斯特又按音樂的“強拍”叫了一聲。 “您要給他上音樂課嗎,斯梅德利先生?”馬里奧問道。 “我能教他什麼呢?”斯梅德利先生說:“馬里奧,世界上最偉大的教師——'大自然'本身已經教過他了。大自然給予他互相摩擦的翅膀,給予他發出這樣美妙的聲音的本能。對於這位黑色的小俄耳蒲斯的天才,我不能再增添任何東西了。”(譯者註:俄耳蒲斯是希臘神話中的著名歌手,善彈豎琴,傳說他奏的音樂可感動鳥獸木石。) “斯梅德利先生,俄耳薄斯是誰呢?”馬里奧問道。 “俄耳蒲斯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音樂有,”音樂教師說:“很久很久以前,他彈奏豎琴,彈得如此的美妙,結果停止一切活動來聽他彈奏的不僅有人,而且還有野獸,甚至還包括岩石、樹木和瀑布。獅子不再追逐野鹿,河水停止流動,風也屏住呼吸,整個世界都寂靜無聲了。” 馬里奧不知說什麼好,他喜歡這樣一幅圖畫——每個人都在靜靜地傾聽。 “那一定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演奏了。”他最後說。 斯梅德利先生微笑著,他說:“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有一天,你的蟋蟀也許能演奏得同樣好。對於這樣一個有才能的小生物,馬里奧呵,我預言他將有不平凡的表現。” “你聽到了嗎?”爸爸貝利尼說:“他可能出名呢,可能。” 馬里奧一字不不漏地聽到了。在這年夏季的晚些時候,他曾回想起斯梅德利先生這次說過的話。但是,此刻,他心中有另一件事。他問道:“爸爸,我可以到唐人街去給蟋蟀弄一所房子嗎?” “一所房子?一所什麼樣的房子?”他的爸爸說。 “吉米.萊博夫斯基說中國人挺喜歡蟋蟀,他們為蟋蟀特製了一種籠子。”馬里奧解釋說。 “今天是星期天,”爸爸說:“不會有一家商店開門的。” “嗯,可能有一兩家會開門,”馬里奧說:“那是唐人街嘛——再說,我也可以去看看下次該到哪兒去。”(譯者註:紐約唐人街是在紐約的中國血統的人聚居的地方。) “媽吧,馬里奧,”爸爸說:“不過——” 可是,馬里奧不等爸爸說什麼“不過”,就把切斯特裝進火柴盒裡,回頭向斯梅德利先生高喊一聲“再見”,直奔通向地下鐵道列車的樓梯。爸爸和斯梅德利先生看著他走了。於是,爸爸向這位音樂教師轉過身來,臉上露出快樂的、又無可奈何的表情,聳聳肩膀。他們兩位又開始談起歌劇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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