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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毛毛第九章一次沒有召開的好集會,以及召開的壞集舍

毛毛 米切尔·恩德 4516 2018-03-22
那個偉大的時刻過去了。 可是,被邀請的人一個也沒有來。因為恰恰是那些與這件事關係最密切的人幾乎沒有註意到孩子們的遊行。 所以,他們的努力全白費了。 太陽已經快接近地干線,正懸掛在一片紫紅色的雲海上,顯得又紅又大。夕陽的紅光只能照到圓形露天劇場廢墟的最高處。幾百個孩子已經在這裡坐著等了好幾個小時。 現在,已經聽不到他們的嘈雜而又快樂的喧嘩了。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坐著不吭聲了。 影子很快地拉長,天馬上就要黑了。天變涼了,孩子們開始打起寒噤。遠處傳來教堂的鐘聲,鐘聲響了八下。 這時候,毫無疑問,再也不會有人來了。 有的孩子站起來,不聲不響地走了。接著又走了幾個,誰也沒吭聲,因為這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後來保羅走到毛毛跟前說:“再等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了,毛毛,現在不會有人再來了。再見,毛毛。”他說完也走了。 然後是弗蘭科走到毛毛跟前說:“這實在是沒辦法,我們不應該再依賴那些人了,這一點我們已經看到了。我本來就認為他們靠不住,從現在起,我們再也不用和他們打交道了。” 說完他就離開了,另外幾個孩子也跟著走了。當天完全黑下來時,最後的那些孩子也都失去了信心,回家去了。 末了只剩下毛毛、老貝波和吉吉。 過了一會兒,清道夫老貝波也站了起來。 “你也要走嗎?”毛毛問。 “我必須走了,”貝波回答,“我有特別重要的工作。” “在這黑天半夜裡?” “是的,今天例外,他們讓我去卸垃圾。我現在必須走了。”

“可今天是星期日呀!你並不是非去不可!” “是的,是非去不可,他們分配我們去幹。他們說今天例外。如果我們不去就乾不完,人手不夠。” “真遺憾!”毛毛說,“如果你今天留下來,我會很高興的。” “是的,我也覺得現在就走有點不合適,”老貝波說,“好了,咱們明天見吧!” 他跨上那輛嘎吱亂響的自行車,消失在黑夜裡。 吉吉輕聲吹起口哨,那曲調是一首感傷的歌。曲調很美,毛毛認真地聽著,突然他不吹了。 “我也得走了!”他說,“今天是星期天,我必須去守夜!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嗎!我差點兒忘了。” 毛毛瞪大眼睛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吉吉安慰毛毛說:“雖然我們的計劃沒有像設想的那樣獲得成功,但也不要難過。

本來我想像的也不是這個樣子。儘管如此——這終究是很開心的!這樣已經很了不起啦! ” 他見毛毛仍然沉默不語,就親切地撫摸著她的頭補充說:“別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毛毛。明天,一切都將是另一個樣子。我們想點別的新花樣,重新編一個新故事,好嗎?” “可是這並不是故事呀!”毛毛小聲說。 吉吉站起來,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們再接著談這個問題,好嗎?可現在我必須走了,已經晚了,你也該睡覺去了。” 他吹著那首悲傷的小調走了。 於是,在這個石頭壘成的巨大圍牆裡,就剩下毛毛一個人了。這天晚上,天上沒有一顆星,烏雲覆蓋著天空。突然,起了一陣奇怪的風。這風雖然不大,但卻持續不斷,寒氣逼人。 可以說,那是一種灰色的風。

在這座城市郊外很遠的地方,堆起了一個個巨大的垃圾堆。那是一些由灰土、破磚爛瓦、罐頭盒、舊床墊、塑料布、硬紙板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堆起來的名副其實的垃圾山。 那些東西都是城里人每天扔掉的東西,如今堆在那兒,等著被慢慢地送進垃圾焚化爐。 老貝波和他的同事們正忙著從大卡車上卸垃圾,卡車排成一條長龍,車前的大燈都開著,等候卸車。前面的大車剛剛開走,後面的卡車就緊緊跟上,沒完沒了。 “快乾,快乾!”有人不斷地叫喊著,“開走,開走!否則,我們永遠也乾不完!” 老貝波鏟呀,鏟呀,直到汗流浹背,襯衣粘在身上為止。將近午夜時分,他們終於乾完了。 老貝波已經上了年紀,身體也不那麼強壯,他早已累得精疲力竭,正坐在地下一個反扣著的塑料桶上歇息。

“餵,貝波。”他的一個同事喊道,“我們要回家了,你和我們一起走嗎?” “等一會兒。”老貝波說,他的手按在疼痛的胸口上。 “你不舒服嗎,老人家?”另一個同事問。 “沒什麼事。”老貝波回答,“你們先走吧,我稍微再歇一會兒。” “那好吧。'她們大聲說道,“再見! ” 他們都走了。老貝波周圍,一片靜寂。只有老鼠在垃圾堆裡到處亂竄,發出蟋蟋嗦嗦的聲響,有時候還吱吱亂叫。老貝波用手支著頭,不一會兒,竟睡著了。 突然,他被一陣冷風吹醒。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這時候他抬起頭一看,頓時睡意全消。 原來,在那座巨大的垃圾山上站著許多灰先生,他們都穿著筆挺的西服,頭上戴著硬邦邦的禮帽,手裡拿著鉛灰色的公文包,嘴上叼著灰色的細雪茄煙。他們都默不作聲,一動不動地註視著垃圾堆的最高處。那裡擺著一張審判官用的桌子,桌子後面坐著三個灰先生,看起來,他們和別的灰先生沒有絲毫差別。

在最初的一剎那間,老貝波感到一陣恐懼,他害怕自已被他們發現。不用想他也清楚地知道,他是不能呆在這裡的。 但是,他很快地註意到,那些灰先生像被某種魔力吸引住了似的,全都抬頭仰視著審判桌。也許他們根本沒有看見他,也許他們把他當作扔在那兒的垃圾。總之,老貝波心裡想,無論如何,現在不能發出一點兒聲響。 “把BLM/553/C號代理人押到最高法庭上來!”桌子後面中間的那個灰先生首先打破沉寂。 下面的灰先生不斷地重複著他的命令,彷彿遠方的迴聲。然後,人們中間讓開一條小路,一個灰先生慢慢地向垃圾堆頂上走去。惟一與眾不同的是他那張灰色的面孔幾乎變得蒼白了。 終於,他站到了審判桌前面。 “您是BLM/553/C號代理人嗎?”坐在中間的那個灰先生問道。

“是的。” “您是從什麼時候起,為時間儲蓄銀行工作的?” “從我形成的時候起。” “這是不言而喻的,少廢話!您是什麼時候形成的?” “十一年三個月六天八小時三十二分鐘之前——準確地說,到此時此刻,應該再加上十八秒。” 他們的談話雖然很輕,而且相距甚遠,但是奇怪得很,老貝波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您知道不知道,”中間的那個灰先生繼續發問,“今天在這座城市裡有相當多的孩子舉著各種各樣的標語牌到處遊行,他們甚至有一個龐大的計劃,要把全城的人都請到他們那兒去,並把我們的情況告訴他們。” “我知道。”被審問的代理人回答。 “您如何解釋,”審判官氣呼呼地接著問,“為什麼那些孩子全都知道了我們和我們的行動?”

“我自己也不明白。”被審問的代理人回答,“但是,如果允許我對這件事發表意見的話,我勸最高法庭不要把這件事看得比實際更嚴重,那不過是一群孤立無援的孩子的兒戲罷了,此外就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了!另外,我請求法庭考慮一下,我們僅僅不給人們參加集會的時間,不費吹灰之力便成功地破壞了他們的這次有計劃的集會,為了通過……“被告先生! ”坐在中間的那個審判官厲聲打斷了他的話,“您知道不知道,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 那個代理人顯得有些沮喪。 “知道。”他說,聲音很輕。 法官繼續說道:“您不是站在人類的法庭上,而是站在您的同類面前。您明明知道騙不了我們,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這是——職業習慣。”被告油油地說。

“孩子們的行動是否應該重視,”法官說,“最好讓執行委員會去做出判斷。即便如此,被告先生,您也很清楚,對我們的工作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比這些孩子更危險的了。” “我知道。”被告承認,他的聲音更小了。 “孩子是我們的天敵。”法官解釋說,“如果沒有孩子,人類早就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了。 讓孩子節省時間,比讓其他所有的人節省時間都難。因此,我們嚴厲的法律中有一條就是:最後才輪到孩子。您知道不知道這條法律,被告先生? ” “知道,庭長先生。”他一邊喘息一邊說。 “然而,我們得到的確切證據說明,”那個法官繼續說道,“我們當中有一個人和一個孩子談過話,還對他洩露了我們的秘密。被告先生,您也許知道,我們中間的那個人是誰?”

“就是我。”BLM/553/C號代理人有氣無力地說。 “那您為什麼要違反我們最嚴厲的法律呢?”法官先生想問個究竟。 “因為那個孩子。”被告辯護道,“因為她對其他人的影響很大,使我們的工作很難開展,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為時間儲蓄銀行進行了討價還價。” “對您的意圖,我們不感興趣。”那個法官冷冰冰地回答,“我們感興趣的只是結果。被告先生,您的所作所為不僅沒有為我們贏得任何時間,反而將我們最重要的秘密地露給了那個孩子。您承認這一點嗎,被告先生?” “我承認。”被告低著頭回答,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您承認自己有罪嗎?” “承認,我請求最高法庭從寬發落,當時,我完全被迷惑住了。那個孩子聽人講話的方式誘使我把一切都講了出來。我自己也說不清那是怎麼回事。但我起誓事實就是這樣。” “我們對您請求原諒的話不感興趣。緩刑的條件在我們這裡也行不通。我們的法律是不能更改的,也不容許有任何例外。不過我們要特別了解那個值得注意的孩子,他叫什麼名字?” “毛毛。 “堤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 “她住在哪兒?” “她住在圓形露天劇場的廢墟里。” “好。'法官把這一切都記到一個小本里,然後他接著說,“現在,您可以確信,被告先生,那個小孩再也不會傷害我們了,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對付她。但願我們在判處您死刑並立即執行時,會給您帶來慰藉。 ” 被告開始哆噱起來。 審判桌後面的三個法官彎著身子,交頭接耳地議論了一會兒,互相點了點頭。 然後,中間的法官對著被告大聲宣布:“本法庭一致通過對BLM/553/C號代理人的判決,經查明事實真相,確認被告犯有叛逆罪。該犯本人供認不諱。根據法律有關規定,應立即剝奪被告的全部時間以示懲罰。” “饒命!饒命廠被告大喊起來,但是,站在他身旁的另外兩個灰先生已經奪走了他的鉛灰色的公文包和雪茄煙。 於是,奇怪的現像出現了。就在被判處死刑的灰先生失去雪茄煙的那一瞬間,他開始變得越來越透明了,他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了。就這樣他站在那兒,手摀著臉,漸漸地化為烏有。最後,像一陣風捲起幾片灰色的雪花似的消失了。 然後,法官和旁觀者都默默地離開了,黑暗吞噬了他們的身影,只有灰色的風在荒涼的垃圾堆上吹拂著。 清道夫老貝波仍然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紋絲沒動。他凝視著那個被告消失的地方。 他覺得自己剛才好像被凍成了冰,現在又慢慢地開始融化了。現在,他親眼看見了灰先生,對他們的存在不再有任何的懷疑。 遠處的鐘樓上敲響了午夜的鐘聲,在這同一時刻,小毛毛仍然坐在露天劇場的廢墟上。 她在等待著,可是她卻說不出在等待什麼。不過,她似乎覺得自己應該繼續等待下去,因此她始終下不了決心去睡覺。突然,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地觸摸她的光腳丫。因為天很黑,所以她不得不彎下腰去。原來是一隻大烏龜,正昂著頭,嘴上帶著一種奇怪的笑意,直視著毛毛。它那雙又黑又機智的眼睛閃著親切的光,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似的。 毛毛將整個身子彎下去,用手指撓了撓它的下巴。 “餵,你叫什麼名字?小烏龜,你來看我,真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毛毛髮現烏龜甲殼上突然出現了幾個微微閃閃發光的字,看起來像是用七巧板拼成的那樣。她不知道是自己沒有註意到呢,還是剛剛出現的。不管怎樣,她慢慢地辨認出那幾個字的意思是:“跟我來!” 毛毛驚異地坐直身子:“你指的是我嗎?” 可是,烏龜已經向前爬去,爬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過頭看了看毛毛。 “它真的是指我!” 毛毛自言自語地說,然後,她便站起來,跟著小烏龜向前走去。 “走吧!”她小聲說,“我跟著你。” 毛毛跟在烏龜後面,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著,烏龜爬得很慢,爬出露天劇場廢墟的石牆,向城裡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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