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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毛毛第七章毛毛尋找她的朋友,一個敵人來找毛毛

毛毛 米切尔·恩德 14074 2018-03-22
“不知為什麼,”有一天毛毛說,“我總覺得,我們的老朋友好像到這兒來得越來越稀少了似的,有些人,我已經很久沒見了。” 導遊吉吉和清道夫貝波坐在她身旁那個長滿野草的廢墟石階上,正望著落日出神。 “是啊。”吉吉想了一下說,“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想听我講故事的人也越來越少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會出什麼事呢?”毛毛急忙問。 吉吉聳了聳肩膀,若有所思地用唾沫擦去了他剛才亂劃在一塊小石板上的字母。這塊小石板是幾個星期前者貝波在一個垃圾桶裡撿到並帶回來給毛毛的。當然,石板不是新的,而且摔成兩半,中間還有一條大裂縫。不過,除此以外,它還是很好用的。從那天起,吉吉每天用這塊小石板教毛毛認字母。由於毛毛記性很好,現在她都能夠看書了,只是還寫不好字。

清道夫貝波琢磨了半天毛毛的問題,慢條斯理地點著頭說:“是的,是真的,越來越近了。在城市裡,到處都是,我早就感到奇怪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毛毛問。 老貝波想了想說:“不是好事。” 又過了一會兒,他補充說:“天要變冷了。” “這算什麼事?”吉吉說,同時安慰地用一隻手臂摟住毛毛的肩膀,“不過,來這裡玩的孩子卻越來越多了。” “是的,就是這個原因,”老貝波說,“就是這個原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毛毛問。 老貝波考慮了很久,終於回答道:“他們不是因為我們的緣故才來的,他們只是要找一個避難所。” 他們三個人一起看著圓形露天劇場中間那個圓圓的草坪。許多孩子正在那裡進行一場新式的球賽,這是他們今天下午發明的。

他們當中有幾個是毛毛的老朋友:戴眼鏡的男孩保羅,小姑娘瑪麗亞和她的小妹妹德德,那個胖墩墩、聲音尖細的男孩叫馬西莫,另一個看上去臟乎乎的男孩叫弗蘭科,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幾個最近新來的孩子。有一個是今天下午才來的。看起來真的像吉吉說的那樣:他們人數在一天天地增多。 來了這麼多小伙伴,毛毛本來是很高興的。不過新來的孩子大都不會玩。他們很快就怏怏不樂地散開了,有的無聊地望著四周,有的注視著毛毛和她的朋友。有的孩子還故意搗亂,毀壞東西,或者和別人爭吵打架。當然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很久,因為毛毛會對他們產生影響,使他們也能想出好的主意,玩得高興。可是,因為每天都有新來的孩子,有的甚至是從其他市區來的,所以,上面說的那些不好的現像還是經常不斷地發生。

正如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幾個搗蛋鬼就擾和得大家不得安寧。 不過,還有一點使毛毛不能理解的,就是最近一段時間裡出現的情況。這種情況愈來愈頻繁。新來的孩子們帶來了各種各樣的玩具,那些東西都不能玩,比如一輛遙控坦克,可以讓它開來開去,除此以外,它便毫無用處。或者一枚宇宙火箭,它會沿著一圈軌道呼嘯著轉圈子,此外也沒有別的玩法。或者一個小機器人,他那雙紅紅的眼睛忽閃忽閃的,腦袋也轉來轉去——可是它沒有其他用處。 自然,這都是非常貴重的玩具,毛毛的朋友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東西——毛毛本人就更沒有了。尤其是所有這些玩具直到每一個最細小的部位都是那麼完善,因此根本不需要人再有什麼想像。就這樣,孩子們在那兒常常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人迷地同時又厭煩地望著某一件玩具。那些玩具,有的不斷地發出隆隆聲,有的眨巴著眼睛,有的轉著圈子發出呼嘯聲——面對這些玩具,他們什麼也想像不出來,最後便又玩起他們的那些從前的遊戲。他們覺得從前的那些遊戲,只要有一兩個紙盒子,一塊破桌布,一個毀鼠堆,或者一把小石子就足夠了。玩這些東西,他們可以展開豐富的想像力。

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像今天晚上的遊戲也不成功似的,孩子們沒有像往常那樣一個遊戲接一個遊戲地玩,最後他們都圍著吉吉、老貝波和毛毛坐了下來。他們渴望著吉吉也許會給他們講個故事,但吉吉沒有講。那個今天第一次來的年齡小些的男孩子因為帶來一台手提式收音機,所以就坐在離其他人稍遠些的地方。他把收音機開得很響,收音機裡正在播送廣告。 “你能不能把你那個小匣子的聲音擰小點兒?”那個不大整潔的男孩子弗蘭科用一種威脅的口吻問道。 “我不懂你的話。”那個陌生的男孩說,嘴角上透出一絲冷笑,'戲的收音機就這麼響。 ” “馬上擰小點兒。”弗蘭科叫喊著,忽地站了起來。 那個新來的小男孩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他仍然很固執地回答:“你憑什麼干涉我,誰也沒有權力。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把收音機開得這麼響。”

“他說得對。”老貝波說,“我們不應當禁止他,我們頂多只能請求他。” “他應該到別處去。”弗蘭科氣憤地說,“整個下午,我們的情緒都被他影響了。” “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老貝波一邊回答,一邊透過他那副小眼鏡友好地註視著那個新來的小男孩,“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那個陌生的小男孩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他自動地把收音機的聲音擰小了,同時將頭轉向一邊。 毛毛走到他跟前,默默地坐到他身旁,於是他關上了收音機。 四周靜寂了一會兒。 “吉吉,給我們講點什麼好嗎?”另一個新來的孩子央求道,“講個故事吧,求求你啦!” 其他孩子也爭先恐後地喊起來,“講個有趣的故事!——不,講個緊張的故事!——不,講個童話!——還是講個驚險的吧!”

但吉吉卻不想講,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我寧願聽你們講。”吉吉最後說,“給我講一講你們自己,你們在家裡都乾什麼,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那些孩子都不做聲了,他們的面孔突然都變得冷漠而又悲哀了。 “我們家有一輛非常漂亮的小汽車。”終於聽到一個小孩說道,“星期六,我爸爸媽媽只要有時間就擦車。如果我聽話,我可以幫助他們。將來我也要有一輛那樣的小汽車。” “可是,”一個小姑娘說,“我現在每天都可以去看電影,只要我願意,因為這樣一來,我就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可惜這是因為爸爸媽媽沒有時間照看我。” 過了不大一會兒,她又接著說:“但是,我不願意被送到那個安全的地方去,所以我就偷偷地到這兒來了。我把看電影的錢都攢起來,等我攢夠錢,我就買一張火車票,到七個小矮人那裡去!”

“你真傻!”另一個孩子喊道,“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七個小矮人。” “就是有!”小女孩執拗地說,“我在一本旅遊說明書上就看見過。” “我已經有十一張童話唱片了。”一個小男孩宣布,“我想什麼時候听就什麼時候聽。以前我爸爸每天晚上下班以後,總要給我講點什麼,那時候多好啊!現在,他什麼也不講了,也許他太累了,也許他沒有興趣。” “你媽媽呢?”小姑娘瑪麗亞問。 “她現在也整天不在家。” “是的。'瑪麗亞說,“我們家也這樣,幸好有德德和我在一起。 ”她親了一下坐在腿上的小妹妹,又接著說:“我每天放學回家,光熱飯,再做作業,然後……”她聳了聳肩膀,“是的,然後,我們就四處亂跑,直到天黑才回家。我們常常到這兒來。 ”

孩子們都點頭表示贊同,因為他們的情況或多或少都相似。 “父母親不再管我,本來我是非常高興的。”弗蘭科說,但是,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高興,“否則的話,他們又要開始爭吵,我就又要挨打了。” 這時候,那個帶手提收音機的小孩忽然轉過身說:“我現在得到的零花錢比以前多多了!” “不錯!”弗蘭科回答說,“他們這樣做,就是要把我們打發走!他們不再喜歡我們了,但他們也不再喜歡自己了。他們對什麼都沒有興趣,這就是我的看法。” “不對!”新來的那個小男孩生氣地嚷了起來,“我的父母親很喜歡我,可是,他們沒有時間陪我玩,那有什麼辦法,事實就是這樣。他們現在送給我這台很貴的手提式收音機,就是一種愛的證明——難道不是嗎?”

大家都不吭聲了。 突然,那個一下午都在搗亂的小男孩哭了起來。他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不住地用那隻小臟手擦眼淚,但淚水仍然從他那被抹黑了的臉頰上一道道地流了下來。 其他孩子,有的同情地看著他,有的低頭瞧著地面。現在,他們理解他了,本來他們的心情就是完全一樣的,都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 “是啊。”過了很久,老貝波又說,“天快要冷了。” “也許我們以後不能再到這兒來了。”戴眼鏡的保羅說。 “到底是為什麼呢?”毛毛驚異地問。 “我父母親說了,”保羅解釋說,“說你們都是些遊手好閒的人,是懶漢。說你們從親愛的上帝那裡偷走了時間。所以你們有那麼多時間。他們還說,因為你們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所以別人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我不應該到你們這裡來,要不我就會和你們一模一樣了。”

又有幾個孩子點了點頭,因為也有人對他們講過類似的話。 吉吉巡視了一下其他的孩子,問道:“你們相信我們是那種人嗎?那你們為什麼還偏偏要到這裡來呢?” 過了一會兒,弗蘭科說:“對我來說,這樣說無所謂,我父母親甚至說我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強盜,我站在你們一邊。” “原來是這樣!”吉吉說著揚了揚眉毛,“那麼說,你們也認為我們是遊手好閒的人了?” 孩子們不知所借地盯著地面。最後,保羅試探地直視著老貝波。 “我父母親可不會撒謊,”他輕輕地說,隨後又用更輕的聲音問道,“難道你們不是那種人嗎?” 這時,年邁的清道夫站了起來,把他那瘦弱的身子盡可能挺得直直的,將三個手指伸向空中:“我從來沒有——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偷過親愛的上帝或者同類的哪怕是一點點時間。 我起誓,這是真的,上帝保佑! ” “我也沒輸過!”毛毛接著說。 “還有我,我也沒偷過!'精吉嚴肅地說。 孩子們都被深深地打動了,一個個都默不作聲。他們中間沒有一個人懷疑這三個朋友的話。 “現在,我還想再對你們說點什麼。”吉吉繼續說,“從前人們總是願意到毛毛這裡來,為的是讓她聽他們說話,同時他們也會重新找回自己,你們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可是,他們現在不大關心這件事情了。從前,也有許多人喜歡來聽我講故事,這樣他們就可以忘掉自己。可是他們現在也不再需要這樣做了。他們說,他們再也沒有時間去幹這種事,不過他們也沒有更多的時間來關心你們。你們覺察到了嗎?他們為什麼沒有時間了,這可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啊!” 他瞇起眼睛,點點頭,又接著說:“前不久,我在城裡碰到一個老熟人,他叫弗西,是個理髮師。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這次見到他時,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了,他的變化太大了,精神煩躁,怨天尤人,鬱鬱寡歡。原來他可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他唱歌可好聽了。對任何事情,他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對這些事情,他現在忽然沒有時間了。 他不再是弗西,而僅僅是他自己的影子了,你們聽懂了嗎?如果只有他一人這樣,我會毫不遲疑地認為他有點精神失常了。但是,無論往哪兒看,到處都會看到這樣的人。他們的人數正在不斷地增加,現在,甚至連我們的老朋友也開始這樣了!我真的想問一問,是不是有一種會傳染的癲狂病? ” 老貝波點頭表示讚許。 “說得對。”他說,“肯定有一種傳染病。” “那麼,”毛毛異常驚恐地說,“我們必須幫助自己的朋友們!” 當天晚上,他們一起商量了很久,看看他們能做點什麼。但是,他們一點也沒有想到灰先生和他們那些不知疲倦的工作。 從第二天起,毛毛就開始尋找她的老朋友了,她要問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不再來找她了? 她首先去找泥瓦匠尼科拉。毛毛非常熟悉他住的那座房子頂層的小屋,但他不在家。 住在那座房屋裡的人只知道,他正在市區另一邊的一個很大的建築工地上乾活,錢掙得很多,現在很少回家,即使回來,也非常晚,而且常常顯得昏昏沉沉,神誌不清,人們根本無法再與他和睦相處了。 毛毛決定等他,於是就坐到門口的台階上。天漸漸地暗下來,毛毛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當她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和嘶啞的歌聲驚醒時,大概已經是半夜了。那個搖搖晃晃地爬上樓梯的人正是尼科拉。他看到門口的孩子後,驚愕地站住了。 “餵,毛毛!”他含糊不清地嘟嘆著說。當他發現毛毛正注視著他時,越發感到難為情了。 “真的是你呀!你到這兒來找誰?” “找你呀。”毛毛怯生生地回答。 “啊,我還以為你是誰呢!”尼科拉一邊微笑一邊搖頭,“深更半夜到這兒來,就是為了看你的老朋友尼科拉。是啊,我也早就應該去看看你,可是,我根本沒有時間去辦這種……私事。” 他飛快地打了一個手勢,便重重地坐到毛毛身旁的台階上。 “你說什麼,你問我這裡現在出了什麼事情,是嗎?是的,孩子!真是不同以往了,時間本身發生了變化。在我現在幹活的那個地方,人們提出要以另外一種速度幹活,要同魔鬼一樣快。我們蓋樓,每天都要蓋整整一層,一天一層。是的,這和以前比,可是大不相同了! 現在的一切,甚至每一個動作都是安排好了的,你懂嗎,從開始一直到最後…??” 他不停地說著,毛毛全神貫注地聽著。毛毛越是專心地聽,他的話就越顯得沒有熱情。 突然他不說了,他用那長滿老繭的手抹了一把臉,說:“全是胡說八道。”忽然,他又悲哀地說道,“你看,毛毛,我又喝多了。我承認,現在我常常喝得醉因醉的。可是,不這樣我就無法堅持在那兒工作。對一個老實的泥瓦匠來說,這是違背良心的。灰漿裡摻的沙子太多,你明白嗎?頂多撐上四五年,到時候,人們只要一咳嗽,牆皮就會一塊塊地往下掉。全是糊弄事,活活地欺騙人!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們蓋的那些樓房,那哪叫樓房啊,那——那——那純粹是裝人的倉庫!真讓人感到噁心! 可是,這些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只是掙錢,除此以外,就什麼也沒有了。是啊,時代在變。過去我根本不是這樣,那時候,每當我看到自己蓋的房子,總是感到很自豪。可是,現在……等我掙夠了錢,我就放棄這個工作,幹別的去。 ” 他耷拉著腦袋,悶悶不樂地註視著地面。毛毛只是聽著,一言不發。 “也許,”過了一會兒,尼科拉又輕輕地接著說,“我真的應該到你那兒去一趟,把一切都講給你聽。是的,我的確應該去。我們一言為定,明天怎麼樣?要不,後天更好些?啊,我得看看,能不能把時間安排開。不過我肯定會去的。就這樣說定了,好嗎?” “一言為定!”毛毛回答,她心裡感到輕鬆了些。然後他們就分手了,因為他倆都感到很疲倦了。 可是,尼科技第二天沒有來,第三天也沒有來。他根本就沒露面,也許他真的再也沒有時間了。 毛毛接著拜訪的是小酒店的老闆和他的胖老伴兒。他們那座很小的老房子坐落在舊城根上,灰色的牆上佈滿了雨水的斑點,門口有一個葡萄架。像以往那樣,毛毛繞到後面,徑直向廚房門口走去。廚房的門敞開著,毛毛從老遠就听到尼諾和他妻子李莉安娜激烈的對話。 李莉安娜正在灶邊忙活,看著大大小小好幾個鍋,她那張胖胖的臉上汗水在閃閃發光。尼諾打著手勢對她說著什麼,他們最小的孩子正坐在角落一個嬰兒筐里大哭不止。 毛毛輕輕地坐到那個嬰兒身邊,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輕輕地搖著,直到孩子安靜下來為止。夫妻倆中止了舌戰,一起向這邊轉過頭來。 “啊,毛毛,原來是你呀。”尼諾說著,臉上閃過一絲笑容,“又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想吃點什麼?”李莉安娜問毛毛,還有點怒氣未消。 毛毛搖搖頭。 “你到底想吃什麼呢?”尼諾煩躁不安地說,“我們現在確實沒有時間陪你。” “我只是想問問你們。”毛毛小聲地回答,“為什麼你們那麼久不到我那裡去了?” “我也不知道。”尼諾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說,“我們現在真的有許多事情要操心。” “對。”李莉安娜大聲說,同時把小鍋弄得叮噹響,“他現在的確是有別的事情要操心。 例如,怎樣把那些老顧客趕出去,這就是他要操心的事情!毛毛,你還記得那些老人嗎?他們以前總是坐在牆角的桌子旁。他把他們攆走了!他把他們推出去了! ” “我沒有這樣做!”尼諾為自己辯護著,“我只是有禮貌地請求他們另外找一個飯館。作為店老闆,我有這個權利。” “權利!權利!”李莉安娜氣沖沖地說,“這種事請你也真能幹得出來,這樣做,既不通人性,又卑鄙下流。你很清楚,他們找不到別的飯館,再說,他們在我們這兒,從來也沒有妨礙過別人!” “他們當然沒有妨礙過別人!”尼諾嚷嚷起來,“可是,只要那些鬍子拉碴的老傢伙呆在這裡,那些體面的、付得起賬的顧客就不會光臨。你以為他們會喜歡那些老東西嗎?那麼一杯便宜的紅葡萄酒,他們中的人當然還都能買得起,可是,我們就什麼也賺不到了!這樣下去,我們永遠也發不了財!” “到現在為止,我們的日子過得很好。”李莉安娜回答。 “對,只是到現在為止!'無諾激動地說,“你很清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房東提高了房租,我現在必須比從前多付三分之一的錢。所有的東西,樣樣都長了錢。如果我把這個小酒店當作老弱病殘的貧民收容所,那我又到哪裡去弄到錢呢?我為什麼應該照顧別人?誰來照顧我呀! ” 胖李莉安娜把一隻平底鍋當卿一聲重重地摔在爐灶上。 “我告訴你。”她喊著,同時把雙手叉在寬大的臀部上,“在你所說的那些可憐的老弱病殘者當中,也有我的叔叔埃托雷!我不許你辱罵我們家的人!儘管他不像你的付得起賬的顧客那樣有錢,但他可是一個正直而又善良的人介“埃托雷可以回來! ”尼諾姿態很高地回答道,“我已經對他說過,只要他願意,就可以留下來,可是他不願意呀。 ” “沒有他的老朋友,他當然不願意!你想想,難道他願意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角落裡嗎?” “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尼諾大聲喊叫起來,“無論如何,我不願意只是為了照顧你的叔叔埃托雷,一輩子當一個名聲不大好聽的小酒店老闆!我也要幹出點名堂來。難道這也是一種罪過嗎?我要使這個小酒店興旺發達起來!我要在這個小酒店里幹出成績來!我這樣做不光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你和我們的孩子。你難道不理解這一點嗎,李莉安娜?” “理解。”李莉安娜冷冰冰地說,“如果只是這樣無情無義,如果已經開始這樣,那可沒有我的事!總有一天我也會走的。隨便你怎麼干好了。” 這時候,孩子又開始哭起來,她從毛毛手上接過孩子,大步走出廚房,尼諾半天沒說話,他點著一支煙,用手指捏著,轉動著。 毛毛注視著他。 “是的。”他終於又開口說道,“那些人都是好人,其實我也挺喜歡他們的,你知道嗎,毛毛?很遺憾,我……你說我該怎麼辦呢?是時代變了呀!” “也許李莉安娜是對的。'過了一會兒他又說,“自從那些老人離開以後,酒店顯得陌生多了,到處都冷冰冰的。你懂嗎?我自己也感到無法忍受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今天人人都是這麼做的,為什麼我一個人要與眾不同呢?難道你認為我不應該這樣做嗎? ” 毛毛微微地點點頭。 尼諾端詳著她,也點了點頭。然後,他倆都笑了。 “你來了,這很好,我已經完全忘記了,以前,我們一遇到不順心的事情,總是說:找毛毛去!——不過,現在我又要去了,我要和李莉安娜一起去。後天我們休息,我們後天去,你同意嗎?” “同意。”毛毛回答。 尼諾又在毛毛的口袋裡裝滿了蘋果和橘子,送毛毛回家去了。第三天,尼諾和他的胖妻子真的來了,他們抱著小孩,還給毛毛帶來一小筐好吃的東西。 “毛毛,你能想到嗎?” 李莉安娜容光煥發地說,“尼諾還真的到埃托雷和那些老人那裡去過了,還向他們道了歉,請求他們重新回到我們店裡來。” “是的。”尼諾微笑著補充說,同時撓了撓耳朵根,“他們現在全都回來了——雖然我的小酒店不會因此發達起來,但是我現在又快活了。” 他大笑起來。 “這樣下去,我們的日子會過得不錯的,尼諾。”李莉安娜說。 那是一個美好的下午,他們臨走時還答應過幾天再來。 就這樣,毛毛一個接一個地拜訪她的老朋友。她去找那個木匠,當初,他曾經用箱子板給她釘過小桌子和小椅子;她去找那些婦女們,她們曾經給她搬來一張小床。總之,她看望了所有的向她講述過自己心事的老朋友。當時,他們因為說出了心裡話,有的人明白了自己的過錯,有的人變得更加堅定,有的人變得更快活了。現在他們都答應要回到毛毛那裡去。 不過,他們當中有些人沒有信守諾言,也許他們有困難,實在抽不出時間。但是,許多老朋友真的又回到毛毛身邊來了。現在的情況差不多和從前一模一樣了。 然而,毛毛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的行動阻礙了友先生去實現他們的計劃,這是他們不能容忍的。 不久以後,在一個炎熱的下午,毛毛在廢墟的石頭台階上撿到一個布娃娃。 現在,經常發生這種事,孩子們常常把那些根本不會玩的昂貴的玩具忘在這裡,或者隨便扔掉,不要了。可是,毛毛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個市娃娃是哪一個孩子的。她感到很奇怪,因為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布娃娃。 她幾乎和毛毛一樣高,樣子十分逼真,猛一看,人們會以為那真的是一個小孩呢! 可是仔細一看,她並不像一個孩子,而是像一個時髦的少女,或者說更像一個商店櫥窗裡的時裝模特兒,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上衣,下面配一條短裙,腳上穿一雙細高跟小皮鞋。 毛毛被她迷住了,只是呆呆地凝視著她。 過了一會兒,當毛毛用手撫摸她的時候,布娃娃竟然眨了眨眼睛,動了動嘴唇,用一種像是從電話里傳來的尖細的聲音說起話來:“你好,我叫比比格爾,一個完美的布娃娃。” 毛毛嚇得倒退了好幾步,然後不由自主地回答:“你好,我叫毛毛。” 布娃娃又動了動嘴唇說:“我屬於你了。有了我,人人都會嫉妒你的。” “我不信你屬於我。”毛毛說,“我認為,一定是什麼人把你丟在這兒了。” 她抱起布娃娃,把她高高地舉起來。這時,布娃娃的嘴唇又動了動,說:“我現在想要更多的東西。” “是嗎?”毛毛一邊說一邊想,“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適合你玩的東西。不過請等一下,我讓你來看看我的東西,然後,你可以告訴我,你喜歡什麼。” 毛毛抱著布娃娃爬進牆洞,來到下面她住的房間裡。她從床底下拉出一個裝有各種小寶貝的盒子,把它放在比比格爾面前。 “這兒,”毛毛說,“這就是我的全部寶貝,你喜歡什麼,只管說吧!” 她讓比比格爾看了一片五顏六色的漂亮羽毛,一顆帶有美麗紋路的石子,一顆金黃色的鈕扣,一小塊彩色玻璃。布娃娃一聲不響,毛毛輕輕地碰了碰她。 “你好。”布娃娃尖聲尖氣地說,“我叫比比格爾,一個完美的布娃娃。” “是的。”毛毛說,“我知道了,你不是要挑選一件東西嗎?這裡有一個美麗的粉紅色的貝殼,你喜歡嗎?” “我屬於你了。”布娃娃回答,“有了我,人人都會嫉妒你的。” “是的,你已經說過了。”毛毛說。 “如果你不喜歡我的東西,那我們一起玩好嗎?” “我現在想要更多的東西。”布娃娃又重複了一遍。 “我再也沒有什麼了。”毛毛回答。她抱起布娃娃,重新爬到外面來。她讓那個完美無假的比比格爾坐在地上,自己在她對面坐下來。 “我們現在開始玩,假裝你來拜訪我。”毛毛建議。 “你好。”布娃娃說,“我叫比比格爾,一個完美的布娃娃。” “你來看我真是太好了!”毛毛回答,“尊敬的女士,您究竟從哪兒來?” “我屬於你了。'扎比格爾繼續說,“有了我,人人都會嫉妒你的。 ” “哎呀,聽著。”毛毛說,“如果你總是顛來倒去說這樣相同的話,那我們就木可能再玩下去了。” “我想要更多的東西。”布娃娃回答,閃動的睫毛髮出金屬般的撞擊聲。 毛毛試著和她玩別的遊戲,她想出一個,一個,又一個,但是都不成。她再也想不出什麼遊戲了。是呀,如果這個布娃娃根本不會說話,那麼毛毛還可以替她回答問題,這樣一來,就會有一次最美好的談話。但是,每一次談話都被比比格爾的話打斷了。 過了一會兒,毛毛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因為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十分陌生,所以,過了好久,她才意識到,那就是無聊。 毛毛感到無可奈何了,她真想乾脆把市娃娃丟在這裡,自己去玩別的遊戲,但不知道什麼緣故,毛毛又捨不得離開她。 最後,毛毛只有這樣愣愣地坐在那兒,看著布娃娃,而布娃娃也坐在對面,用她那雙無神的藍眼睛盯著毛毛,好像他們彼此都被人用催眠術催眠了似的。 後來,毛毛主動地把目光從布娃娃身上移開了,但她卻被嚇了一跳,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輛豪華的小汽車已經停在她的身旁。那是一輛灰色的小汽車,車裡坐著一位先生,只見他穿著一件蜘蛛網色的外衣,頭戴一頂硬邦邦的灰禮帽,嘴上叼著一根灰色的細細的雪茄,他的臉也是灰色的。 這位灰先生肯定已經觀察她很久了,此刻正在微笑著向毛毛點頭。儘管這時候正值酷熱的中午,連空氣都在烈日下閃爍,但毛毛仍然打了一個寒顫。 灰先生打開車門,下了車,向毛毛走來,手裡拿著一個灰色的公文包。 “你的布娃娃真漂亮!'農先生用一種奇特而又單調的聲音說道,“你的小伙伴們一定會妒忌你的。 ”毛毛只是聳聳肩膀,沒做聲。 “這個娃娃一定很貴吧?”灰先生又問。 “我不知道。”毛毛為難地小聲說,“這是我撿來的。” “你可不要這樣說!”灰先生接著說,“我覺得,你是一個真正的幸運兒。” 毛毛仍然沉默不語。她把那件又肥又大的男夾克緊緊地裹在身上,因為她感到越來越冷了。 “當然我也沒有那種印象。”灰先生乾巴巴地微微一笑說道,“好像你特別高興似的,好孩子。” 毛毛微微點點頭,表示並不感到交了什麼好運。猛然間,她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覺,好像一切快樂都要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似的——是的,好像她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快樂似的。她覺得,過去認為是快樂的一切東西,都不過是一種幻想罷了。同時,她還感覺到,彷彿有一種聲音在警告她。 “我已經看了你半天了。”灰先生接著說,“我覺得,你壓根兒就不知道怎樣和這樣一個神奇的市娃娃一塊玩。要我玩給你看嗎?” 毛毛詫異地看著那個男人,點了點頭。 “我想要更多的東西。”布娃娃突然尖叫起來。 “怎麼樣,你瞧瞧,小姑娘,”灰先生說,“她甚至親自向你要東西了。和這樣一個神奇的布娃娃一塊兒玩,當然不能像和別的小朋友一塊玩那樣,這是很清楚的。要是那樣的話,她也就不會呆在這兒了。如果你想和她一塊兒玩得痛快,你就得給她點什麼。 記住這一點,小姑娘! ” 他向汽車走去,打開後備箱。 “首先,”他說,“她需要許多衣服,比如,這裡有一件惹人喜愛的晚禮服。” 他把那件衣服拉出來,扔給毛毛。 “這是一件真正的水貂皮大衣,這是一件絲綢的睡袍,這是一件網球衫,這是一件游泳衣,這是一套騎馬服。一套睡衣睡褲、一件內衣、一件連衣裙,一件,又一件,還有一件…?”他把這些東西一件接一件地扔到毛毛和布娃娃之間,慢慢地在那兒堆成一座小山。 “好了。”他說著又乾巴巴地笑了一下,“有了這些東西你才能和她玩上一會兒,對不對,小姑娘?可是,過幾天以後,這也會變得無聊的,你認為是這樣嗎?是的,那你就得有更多的東西給你的布娃娃。” 他重又探身到後備箱裡去取東西並把它們扔到毛毛面前。 “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蟒皮小手提包,裡面裝有真正的小口紅和小粉盒。這是一架小巧玲現的照相機,這是一副網球拍,這是一台玩具電視機,而且還真能看電視。這兒還有一副手銅、一串項鍊、一對耳環、一把玩具左輪手槍、一雙小絲襪褲、一項羽毛禮帽、一頂草帽、一頂春天戴的小帽、一根高爾夫球小曲棍、一本小支票簿、一個小香水瓶,洗澡用的鹽和香水噴子……”他停了一會兒,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毛毛,此刻,毛毛正像癱瘓了似的坐在那一大堆東西中間。 “你看見了吧。”灰先生繼續說下去,“這很簡單,人們必須有越來越多的東西,這樣才永遠不會感到無聊。也許你想,完美的比比格爾總有一天會擁有一切,那時候,她仍然會感到無聊的。不,小姑娘,不用擔心!這兒我們為比比格爾找到了合適的伙伴。” 這時候,他從後備箱裡又取出一個市娃娃。這個布娃娃和比比格爾一樣高,一樣完美,不同的只是,這個市娃娃是男的。灰先生把他放在比比格爾身旁解釋說:“這個布娃娃叫布比保艾!他也有無窮無盡的東西。當這一切都變得無聊時,那以後比比格爾還會有一個好朋友,她也有各種十分合身的衣服。布比保艾也有與自己合得來的朋友,他們又各有自己的男朋友和女朋友。你看,這樣一來,你也就永遠木會感到無聊了,因為你所希望的東西,總是會有的,而且是無窮無盡的。” 他一邊說,一邊從小汽車的後備箱裡取出一個又一個市娃娃,好像那裡面裝著無數的布娃娃似的。他把這些布娃娃放在毛毛周圍,可是,毛毛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驚恐地瞅著那個灰先生。 “現在你懂了嗎?”灰先生問,他嘴裡吐出一團團煙霧。 “你現在知道怎樣和這些布娃娃一塊兒玩了吧?” “知道了。”毛毛回答,她感到冷,開始打起哆嗦了。灰先生滿意地點點頭,又吸起煙來。 “現在,你也一定想得到所有這些可愛的東西,對嗎?那好吧,小姑娘,我把這些東西都送給你啦!你將會得到這一切——但不是一下子得到它們,而是一個一個地得到,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以後,你還會得到越來越多的東西。你什麼也不用乾,你只管與他們一起玩就是了,就像我剛才給你解釋的那樣。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友先生微笑著等待毛毛的回答。可是,毛毛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神情嚴肅地望著他。 灰先生急忙補充說:“以後,你就不再需要以前的那些朋友了,明白嗎?所有這些美好的東西都屬於你了,你還會不斷地得到更多的東西,這足夠你玩的了,對不對?你喜歡這樣嗎?你喜歡這個神奇的布娃娃嗎?不管怎麼說,你是喜歡她的,對嗎?” 毛毛隱約感到自己正面臨一場鬥爭,是的,她已經身不由己了。但是,她不清楚這場鬥爭到底是為了什麼,也不知道誰處在這場鬥爭之外。因為她聽這個不速之客說得越久,就越感到與布娃娃在一起沒有什麼兩樣。她彷彿聽見一個人在講話,也能聽清他說的什麼,但卻不知道那個人在什麼地方。她搖了搖頭。 “怎麼啦,怎麼啦?”灰先生急忙問,同時揚起了眉毛,“你還不滿足嗎?怪不得人們都說今天的孩子太不知足呢!你能不能告訴我,除了現在這個完美的市娃娃你還想要什麼?” 毛毛一邊看著地面一邊思考著他的問題。 “我想,”她輕聲說,“別的孩子們是不會喜歡她的。” 灰先生聽了毛毛的話,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像布娃娃一樣呆呆地望著前方。最後,他強打精神,冷冷地說道:“別人喜歡不喜歡無關緊要。” 毛毛直瞪騰地看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灰先生使她感到害怕,尤其是他的目光寒氣逼人。但是不知為什麼,他也使毛毛感到難過。 “可是我愛我的朋友們。”毛毛說。 灰先生好像忽然得了牙疼病似的,面孔扭曲起來,但他馬上克制住自己,臉上露出一絲刻薄的微笑。 “我認為,”他以一種溫柔的語調說,“我們應該好好地談一談。這樣你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灰色的小筆記本,翻閱著,終於找到毛毛的名字。 “你叫毛毛,對不對?” 毛毛點點頭。灰先生合上筆記本,又把它裝進口袋裡,然後嘆了口氣。在毛毛面前的地上坐下。半天過去了,他仍然一言不發,只是若有所思吸著那根細細的雪茄。 “毛毛,現在,你好好聽我說。”他終於開了口。毛毛一直在努力地傾聽,她感到比聽任何人的講話都費勁。以前,她聽別人講話的時候,稍不留神,也會岔到別的話題上去,誤解了別人的意思,因此忽略了別人的真正用意。但要聽懂這位不速之客的談話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無論她怎樣努力,總有一種要陷入黑暗之中的空虛感,好像這兒根本就沒有那樣一個人似的。她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 “在生活中推一起決定作用的東西。”灰先生繼續說,“就是看人們做出了什麼成績,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和得到了什麼,在這些方面誰能比別人強。其他的東西,像友誼啦、愛情啦、榮譽啦等等,就會從天而降。而你卻認為,你愛你的朋友們。現在,我們必須非常實際地談談這個問題。” 灰先生向空中吐出一串煙圈。毛毛把她那雙赤腳縮進外衣裡,並且盡可能地將衣服裹緊。 “現在,我們談第一個問題,”灰先生接著說,“你的朋友們在這兒到底得到了什麼好處呢?你對他們有什麼用處嗎?沒有。你幫他們進步了嗎?你幫他們掙到更多的錢了嗎?你幫他們幹出些什麼名堂來了嗎?當然沒有。你支持他們努力節省時間了嗎?恰恰相反。你使他們感到礙手礙腳,你成了他們的絆腳石,你使他們寸步難行!也許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一點,毛毛,不管怎麼說,只要你在這兒,你對你的朋友們就是有害的。 當然,作本來也是好意,並不想成為他們的敵人,可是你能把這些稱作愛你的朋友們嗎? ” 毛毛無言以對了,她還從來沒有這樣思考過這些事情,一時間,她甚至連灰先生的話有沒有道理也不能肯定了。 “所以,”灰先生接著說下去,“我們要保護你的朋友們,使他們不受你的損害,如果你真的愛他們,你就幫助我們這樣做把!我們要讓他們有所作為,我們才是他們真正的朋友。 我們看見你妨礙他們做各種重要的事情,決不能袖手旁觀。我們希望你能讓他們安心於自己的事情,所以,現在送給你這許多好玩的東西。 ” “你說的我們'是誰?'毛毛的嘴唇哆哆嚷嚷地問。 “我們來自時間儲蓄銀行。”友先生回答,“我是BLM/553/C號代理人。我本人認為,這完全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好,因為時間儲蓄銀行不允許別人同自己開玩笑。” 就在這一瞬間,毛毛猛然想起老貝波和吉吉曾經說過關於節約時間和傳染病之類的話。 她心中頓時有了一種可怕的預感,這個灰先生會不會與此有關。她真希望那兩個好朋友此時此刻能夠在她身邊,她從未感到像現在這樣孤獨。但是,她毅然決定,即使他們不在,她也不能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她使出全身的力量,鼓起勇氣,她要衝進那些發先生們隱身的黑暗與空虛之中。灰先生用眼角的余光源著毛毛的面孔,發現了她的表情的變化,便嘲弄地冷笑著,同時用剛才那支煙的煙蒂重新點著了另一支灰色的雪茄。 “不要白費力氣了,”他說,“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毛毛沒有屈服。 “難道沒有人愛過你嗎?”毛毛輕輕地問。 灰先生縮成一團,好像突然要倒下去似的。然後,他用一種灰溜溜的聲音說:“我不得不承認,我還從來沒有碰到過你這樣的孩子,真的沒有。我認識許多人,如果他們都像你,那麼我們的時間儲蓄銀行就要關門了,那我們也就要煙消雲散了——不然我們靠什么生存下去呢?” 這個代理人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他凝視著毛毛,好像要同他無法理解的東西作鬥爭似的,但又感到無能為力,臉上的顏色也顯得更加灰暗了。 當他又開始講起來時,他的話好像開了閉似的從他嘴裡湧流出來,無法阻止。同時,他自己也因為對這種情況感到害怕,面孔也扭曲得更厲害了。這時候,毛毛才終於聽到他真實的,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我們決不能讓人家認出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我們的存在,也不能知道我們在幹什麼……我們擔心的是有人會記住我們的形象……只有我們不被人發覺,我們才能開展工作……值是一種艱苦的工作,要一分一秒地擠出人們的壽命……因為他們節省的全部時間,對他們來說已經失去了……我們把那些時間據為己有……我們把那些時間儲存起來……我們需要它們……我們渴望得到它們……啊,你們不知道,你們的時間意味著什麼卜…??但我們,我們知道,我們把它們從你們身上,從骨頭縫裡給吸出來……我們需要的時間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因為我們的人口也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最後,這幾個詞兒幾乎是從灰先生的嘴裡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然而,他卻用雙手摀住了自己的嘴。兩隻眼睛鼓得圓圓的,呆呆地盯著毛毛,過了半天好像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似的。 “什麼——我剛才說了什麼?”他結結巴巴地說,“你偷聽了我的話!我病了!你把我弄病了,你!”然後他幾乎用懇求的聲音說:“我完全是胡說八道,親愛的孩子,忘掉那些話吧!你必須忘掉我,就像其他所有的人忘掉我們一樣!你必須這樣!必須這樣!” 他抓住毛毛的雙肩使勁地搖晃著,毛毛的嘴唇險動了一下,想說點什麼,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灰先生猛地跳起來,匆忙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接著便抓起他那個灰色的公文包朝汽車跑去。突然,奇蹟發生了:所有的布娃娃和撒滿一地的衣服、玩具都一下全都飛進汽車的後備箱裡,只聽“咋”的一聲響,後備箱的蓋子關上了。汽車“呼”地一聲疾馳而去,無數石子被甩出去老遠。 毛毛仍然坐在原地沒動,她試圖弄明白剛才聽到的話。那種可怕的寒冷感覺漸漸地從她的四肢消失了,同時她感到剛才聽到的話也越來越清楚了,她一點兒也沒有忘記,因為她聽到了灰先生髮自內心的真正的聲音。 一絲清煙在她面前枯黃的草地上升起,這是灰先失碾碎的煙頭冒出的清煙,一轉眼,那煙頭就已變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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