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尼爾斯騎鵝旅行記

第19章 在拉普人中間

葬禮舉行完了。放鵝姑娘奧薩獨自一人留在屬於她父親的小窩棚裡。她關上房門,坐著思念自己的弟弟。最後她伏在桌子上痛哭起來:“沒有小馬茨我以後可怎麼辦呢?”她嗚咽著。 夜已經很深了,放鵝姑娘幾天來十分勞累,她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在夢中,她看見到小馬茨走進屋子,來到她身邊。 “現在,奧薩,你該走了,去找父親去。”他說。 “我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怎麼去找呢?”她這樣回答他。 “別擔心,”小馬茨像平常那樣急促而又愉快地說,“我給你派一個能夠幫你忙的人來。” 這時候,放鵝姑娘奧薩聽到有人在敲她房間的門。她還沉浸在夢境中,搞不清楚是真的有人在敲門,還僅僅是幻覺,不過她還是站起身來,去把房門打開,她想道:“現在一定是小馬茨答應給我派來的人來了。”

當放鵝姑娘奧薩打開房門的時候,她看見門檻上站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小人兒,還沒有手掌豎起來那麼高。儘管這是深更半夜,但是天仍然跟白天一樣明亮,奧薩一眼就看出,這個小人兒同她和小馬茨在全國各地流浪時碰到過好幾次的小人兒是同一個人。奧薩仍然睡得迷迷糊糊,她以為自己依舊在做夢,小人兒看見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就告訴她到哪兒去找她的父親以及她怎樣才能到那裡去,等等。 當他講話的時候,放鵝姑娘奧薩漸漸清醒了,當他講完的時候,她已完全醒過來了。她發現自己同一個不是屬於人間的人在說話,嚇得失魂落魄,說不出感謝的話,只是轉頭就往屋裡奔,趕緊爬到床上,拉過被子蒙上眼睛。她當時注意到小人兒的臉上表情十分憂傷。 她儘管害怕小人兒,但還是按照他的指點去做,第二天她就趕緊出發去尋找父親。

在馬爾姆貝里礦區以北幾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小湖,叫做魯薩雅萊,湖西岸有一個拉普人居住的小居民點。當時從礦區到這個小湖沒有旅客火車,只有運送石子的火車。放鵝姑娘奧薩記得,小人兒說她的父親就在魯薩雅萊湖西岸駐紮著營地的拉普人那裡。她在礦區工人和工程師們的幫助下,搭乘運石子的火車來到這裡,尋找父親,陪著她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名叫舍德貝里的工人,他會講拉普語。 七月的一天下午,魯薩雅萊一帶雨大得可怕,很多拉普人都鑽進了帳篷,圍火坐下,喝著咖啡。此時,一隻船劃來,停靠在拉普人帳篷旁。幾隻拉普人的狗狂吼著向小船躥去,一個拉普人從帳篷的入口處探出頭去看,原來是他們的好朋友舍德貝里來了,旁邊還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拉普人忙把他和小姑娘請進帳篷裡來。

“好像有人捎信去讓你現在到這裡來似的,舍德貝里。”拉普人喊叫道,“咖啡壺正放在火上,在這種下雨天氣,沒有人能幹什麼事。你來給我們講講新聞吧!” 工人鑽進帳篷來到拉普人中間。大家邊說笑邊費勁兒地為他和小姑娘在帳篷裡騰地方。工人立即用拉普語同主人們攀談起來。跟著他來的小姑娘奧薩,一點兒也聽不懂他們的談話,只是靜靜地坐著,睜著兩隻又大又圓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大鍋和咖啡壺、火堆和煙、拉普男人和拉普女人、孩子和狗、牆和地、咖啡杯和煙斗、色彩鮮豔的服裝和用鹿角刻出來的工具,等等。這裡的一切一切對她說來都是新鮮的,沒有一樣她熟悉的東西。 但是她突然垂下眼皮,不再看東西了,因為她注意到帳篷裡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奧薩知道舍德貝里肯定是在向他們說了一些關於她的事。她不希望舍德貝里過多地談論她,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這些拉普人認識不認識她父親,知道不知道她父親在什麼地方。她本來希望,她一到這裡就會見到父親,可是帳篷裡的所有人全都是拉普族人,沒有父親。

她看到,拉普人和舍德貝里越說越嚴肅,拉普人搖著頭,用手拍著前額。這一下,奧薩感到十分不安,她再也坐不住了,就問舍德貝里道:“他們知道我父親嗎?” “他們說,他出去打漁去了。”工人回答說,“他們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是不是會回到帳篷裡來,不過,只要天氣稍好一些,他們就會派人去找他的。” 這天清晨,天氣十分晴朗。拉普人中間最卓著的人物——烏拉·塞爾卡說要親自出去尋找奧薩的父親——榮·阿薩爾森。奧薩的父親現在是一個見了孩子就恐懼的怪人,烏拉不知道怎樣把他女兒來找他的消息告訴他,因此他不急著走,而是蹲在帳篷前思忖榮·阿薩爾森這個人。 在烏拉·塞爾卡考慮問題的時候,放鵝姑娘奧薩和一個拉普族小男孩阿斯拉克一起坐在帳篷前聊天。阿斯拉克上過學,會講瑞典語。他給奧薩講薩米人的生活,並且向她保證說,薩米人的生活比其他所有人的生活都要好。

“我覺得在這裡生活挺可怕的。”奧薩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阿斯拉克說道,“你只要在這裡住上一個星期,就會看到,我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如果我在這裡住上一個星期的活,一定會給帳篷裡的煙嗆死的。”奧薩回答說。 “你可別這麼說!”拉普男孩說,“你對我們一無所知。我要給你講個故事,你聽了這個故事之後,就會明白了。” “很久很久以前,一種叫做黑死病的疾病在全國蔓延開來,我不知道,這種疾病在我們那麼靠北的真正薩米人地區流行過,但是這種病在耶姆特蘭十分猖獗,住在那裡的大森林里和高山上的薩米人,除了一個十五歲的小男孩外,全都死光了,住在河谷地的瑞典族人除了一個小女孩外,也沒有大人活下來,她也是十五歲。

“這兩個孩子在快到春天的時候相逢了,女孩子請求拉普族男孩陪著她到南方去,她不願意再在荒蕪淒涼的耶姆特蘭待下去了。'現在不行,要等到冬天才行,'男孩子回答說,'現在是春天,我的鹿群要到西邊的大山里去,我們薩米人一定要到鹿群讓我們去的地方去。' “這個瑞典族小女孩是富家的孩子,一貫看不起窮苦的山區人民,認為居住在露天的人是非常不幸的。但是她又怕回到自己河谷地的莊園裡去,因為那裡除了死人就沒有別的。'那麼,至少讓我跟著你到大山里去,'她央求男孩說,'免得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裡,連人的聲音都聽不到!'對此,男孩當然欣然答應,這樣,女孩就有機會跟隨鹿群向大山進發。鹿群嚮往著高山上鮮嫩肥美的牧草,每天走很遠的路。他們沒有時間支搭帳篷,只得在鹿群停下來吃草的時候往地下一躺,在雪地上睡一會兒。接著,他們踩著即將消融的雪,踏著快要破碎的冰,跟在鹿群後面奔跑。當來到高山地區時,他們已經休息了幾個星期,等待更高處的大山里積雪融化,然後再往上走。女孩不斷抱怨嘆氣,多次說她累得要命,一定要回到下面的河谷地區去,但是她仍然跟著往上走,因為這樣總比自己孤身一人要好得多。

“當他們來到高山頂上之後,男孩在一塊面朝高山小河的美麗的綠草坡上為女孩搭起了一頂帳篷。到了晚上,男孩擠了鹿奶讓她喝。他把去年夏天他們的人藏在山上的干鹿肉和乾奶酪找了出來。女孩一直在發牢騷,說她不想吃乾鹿肉和乾奶酪,不習慣蹲在帳篷裡睡在只鋪了一張鹿皮和一些樹枝當床的地上。但是這位拉普族的男孩對她的抱怨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幾天之後,女孩開始幫著男孩擠鹿奶、生火、提水、做奶酪。他們過著美好的日子。天氣暖和了,他們放夾子捕鳥,在急流裡釣鱒魚,到沼澤地上採雲莓。 “夏天過去以後,他們搬下山來。當大雪紛飛,湖面上開始冰凍的時候,他們又繼續往東遷移。男孩教女孩用鹿筋搓繩子、鞣皮子,用鹿皮縫製衣服和鞋子,用鹿角做梳子和工具,他們一起滑雪,坐著鹿拉的雪橇旅行。他們在一起度過了整天沒有太陽的昏暗的冬天,到了幾乎整天都有太陽的夏天的時候,男孩對女孩說,現在他可以陪她往南走了,去尋找她本族的人。可是那個時候這女孩子卻驚訝地看著他。

“'我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年薩米人的生活,'女孩說,'在大山和森林中自由自在地遊蕩了這麼長時間,我不能再返回到我本族人那裡,在狹窄的房子裡生活了。請不要趕我走,讓我留下吧!你們的生活方式比我們的好得多。' “女孩在男孩那裡住了一輩子,從來沒有再想回到河谷地區去。奧薩,只要你在我們這里呆上一個月,就永遠也不想再離開我們了。” 拉普族男孩阿斯拉克用這些話結束了他的故事,他的父親烏拉·塞爾卡在一旁聽他們講話,也想出了應該怎樣去告訴榮·阿薩爾森關於他女兒來找他的辦法。 烏拉·塞爾卡沿著魯薩雅萊湖岸一直向前走,直到他遇到一個坐在石頭上釣魚的男人才停下。 “你一定釣了不少魚吧,榮,”這位拉普族人邊走過去,邊用拉普語問道,“我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你知道,我有一個女兒去年死了。”

“嗯,我知道。”釣魚人簡短地回答道。他的臉蒙上一層烏雲,好像不喜歡有人提起一個死孩子的事。他的拉普語講得很好。 “但是,讓哀傷毀壞了生活是不值得的。”拉普人說。 “是的,是不值得的。” “現在,我打算收養一個孩子。你認為這樣做好嗎?” “那要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烏拉。” “我想把我所知道的關於這個女孩子的情況給你說一說,榮。”烏拉說,接著,他就向這個釣魚人講:有兩個窮苦的孩子,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從很遠的地方長途跋涉來到馬爾姆貝里礦區尋找他們的父親,當他們在那裡等待父親期間,這個小男孩被礦上爆破時崩出的石頭打死了,小女孩為了給弟弟舉行一次隆重的安葬儀式去找礦業主等,他將這些事情一五一十、繪聲繪色地敘述給釣魚人聽。

“她真是一個大膽勇敢而有愛心的好女孩。”烏拉在敘述的最後這樣說道。 “你要收養在帳篷裡的姑娘,難道就是她嗎,烏拉?”釣魚人問道。 “是的。”拉普人回答說,“聽到這件事後,大家都不禁哭起來了,我們都說,這樣好的一個姐姐也肯定會是一個好女兒,我們希望,她能到我們這裡來。” “她,那個小女孩,一定是你們拉普族人吧?”榮·阿薩爾森問道。 “不是,”烏拉說,“她不是薩米族人。” “那麼,她大概是一個新開拓者的女兒,習慣了這裡北方的生活吧?” “不是,她是從南方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烏拉回答說。 “那麼我認為你還是不要收養她。”他說,“她不是在這里土生土長的,冬天住在帳篷裡會受不了的。” “她會在帳篷裡同好心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待在一起,”烏拉·塞爾卡固執地說,“孤獨比挨凍更難忍。” “你不是說她有個父親在馬爾姆貝里礦區嗎?”榮·阿薩爾森又問道。 “他死了。”拉普人直截了當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你了解清楚了嗎,烏拉?”榮·阿薩爾森追問道。 “了解清楚這件事的必要性不大吧?”拉普人輕蔑地說,“如果這個小姑娘和她的弟弟還有一個活著的父親,他們還需要被迫孤苦伶仃地徒步走遍全國嗎?如果他們還有一個父親的話,難道這兩個孩子還需要自己掙錢來養活自己嗎?如果她的父親還活著的話,這個小姑娘難道還需要一個人跑去找礦業主嗎?如果她的父親不是早就死了的話,這麼能幹的小姑娘是不會孤身一人的,不是嗎?不過,小女孩自己相信她的父親還活著。” “那個小女孩叫什麼名字,烏拉?”他問道。 拉普人想了想。 “我記不得了,我可以問問她。” “你要問問她?是不是她已經在這裡啦?” “是的,她在岸上的帳篷裡。” “什麼,烏拉?你還不知道她父親是怎麼想的,就把她領到你這兒來了?”釣魚人似乎意識到什麼,扔下釣竿站了起來。 “我想,她的父親跟別的人不一樣,”這位拉普人繼續說道,“他可能是一個嚴重悲觀厭世的人……” 烏拉還沒有把話講完,釣魚人已經順著湖堤向上走了。 “你到哪兒去?”拉普人問。 “我去看看你的那個養女,烏拉。”榮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好的,”拉普人說,“去看看她吧!我想你會覺得我有了一個好女兒。”過了一會兒,烏拉直率地說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她是榮的女兒奧薩,她到我們薩米人這兒來是為了尋找她的父親,不是為了來做我的養女的。” 對方只是加快了腳步。 “我想,我用把他的女兒收養在我們薩米人中間的話來要挾他,他一定嚇壞了。”烏拉自言自語道。 下午,小船帶著放鵝姑娘奧薩和榮·阿薩爾森離開拉普人營地向礦區方向劃去,他們父女倆緊緊地挨在一起,親熱地手拉著手坐在船板上。他們兩個人同兩三小時以前完全不同了,榮·阿薩爾森看上去不像過去那樣駝背、疲乏,現在,他的眼光清澈而愉快,而放鵝姑娘奧薩也不像以往那樣機智而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她有一個大人可以依靠和信賴了,似乎她又重新變成了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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