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恒河的女兒

第8章 第三部分-3

恒河的女兒 贝碧·哈尔德 4671 2018-03-21
一天,我問桑迪亞姐姐,為什麼丈夫不喜歡我去看沙士提姐妹。她說:“你不會明白的。”但是我打破砂鍋問到底,她便說:“你沒看到她們雖然都結婚了,卻不和丈夫住在一起嗎?” “可就因為這樣,她們就成壞人了嗎?”我問。 “聽著,我把她們的事告訴你。沙士提的姐姐結婚時問她丈夫,她母親能不能和他倆一起住,她丈夫同意了。不久之後,沙士提和她妹妹去看姐姐姐夫,並在他們家住下來。姐夫管他岳母叫媽,待兩個小姨子也像親妹妹一樣。兩個小姨子的婚事都是他安排的。不過,三妹沒法在新家過日子。 “丈夫的大哥去世後,大姐發現擔起兩個家庭的重擔很辛苦,而且自己的丈夫和守寡的大嫂又有不正當關係,這讓她很煩惱。她試著理論,卻不過是徒勞。最終,她回到了娘家,打這以後就再也沒離開過。

“至於沙士提自己,呃,她丈夫是因為他的結髮妻子去世了,想找人照顧兒子才再婚的。但他們婚後不久,他就離家了,說是出去幹活,以後會回來。她寫了好幾封信給他,他不時會回。一天,他回來了,在家陪了她將近一年。接著,他又把她送到娘家,說很快就會接她回去。沙士提當時已經懷孕了。他卻再也沒回來。” 故事就是這樣。 我不能理解的是,姐妹們有什麼錯?我知道丈夫不喜歡我去她們家,於是我趁他不在時去看她們,但這些都瞞不了丈夫。為什麼我不該去?我不覺得她們有錯,她們對我和孩子都很好。 沙士提和她母親都是教徒,沙士提經常被提毗①附身。我過去常常想,如果提毗能進入她的身體,她又怎麼會是壞人呢?一天下午,我正待在她們家,丈夫突然回家了。沙士提的母親說:“香卡回來了!快,快回家!”我簡直嚇破了膽,一把抱起孩子就衝回了家。丈夫看到我,二話不說,粗暴地抓住我的頭髮,又踢又打。接著,他開始大聲咒罵:“你這個婊子,我讓你不要去那兒,你就是不聽。”咒罵聲和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到我身上。有人從馬路上經過,看得見出了什麼事,卻沒人來阻止。事實上,有些人似乎挺喜歡看這種場面。我平靜地躺在地上,孩子嚇得哇哇大哭。但這些都不能阻止我去看沙士提三姐妹。

街坊談論這三姐妹時,什麼話都說得出口,這讓我很難理解。他們聲稱有男人去看她們,但我就奇怪,那又怎麼了?畢竟也有女人去看她們。我不想把她們往壞處想。她們和我一樣,也是女人,而作為一個女人,這樣去看待其他女人是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 有個叫普拉塔普的社區領導經常去看她們,但人們對他的尊敬也從來沒因為這事改變。被區別對待的總是女人。我常常想問為什麼會這樣,但不知怎的就是開不了口。也許,他們也是這樣看我的。事實上,絕大多數人都把心思花在誰跟誰私奔了,誰的女兒跟誰跑了,誰的老婆跟誰說話被人看到了,等等。大多數人都心胸狹窄,見不得別人好。這讓我很難過,因為在我看來,如果所有人都想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其他人幹嗎要反對?

住在這樣一個地方,遇到一個像艾傑特這樣的男人也是不可避免的。他住在馬路對面,管我叫嫂子。他為人坦率,和所有人都處得很愉快。他常常逗我兒子玩,在商店裡給他買糖果和小玩具。但這一切慢慢開始過頭,而我也很快意識到他的企圖。我曾告訴他,我們應該保持距離,否則會被別人說閒話。但是他說他不在乎,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越是不跟他說話,他追我追得越厲害。我真的很擔心丈夫會誤解,然後把氣都撒在我身上。我開始留意他的去向:一旦知道他要到我家來了,就去街對面鄰居家串門。但是他比我想的聰明。他會一直在外面晃悠,直到發現我在哪兒,然後出人意料地出現在我面前。雖然錯不在我,我卻成了街坊鄰居眼中的壞女人,而他平安無事。

我丈夫時不時地打我,我問過他為什麼要打我,而不去打那個騷擾我的男人。畢竟,他以前是我丈夫的朋友,還常常來看他。最後,我決定再也不保持沉默,丈夫責罵我時,我開始還嘴。我們整晚整晚地大吵大鬧。我討厭他說話,討厭挨打,真想收拾東西逃走算了。有幾次,我就這麼告訴他,然後跑到爸爸家。但是,過了兩三天,爸爸又把我送回來。 一天,爸爸看見艾傑特在我家附近晃悠,便把他叫過去問:“你想怎麼樣,孩子?你來這兒乾嗎?你沒看到這個可憐的姑娘因為你要挨多少打嗎?” “但是她丈夫以前也常常打她啊。你為什麼說她是因為我而挨打的呢?” “是的,這我知道,孩子。也許這既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她的錯。也許這就是命吧。我不知道狗娘養的香卡會是這副德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起來很直率。但是聽我一句,孩子,離她遠一點兒。”聽了這話,艾傑特走開了。

一些鄰居和艾傑特的父親談了談,委婉地告訴他,讓他兒子離我們母子倆遠一點兒。情況有點好轉,但幾天后,艾傑特又原形畢露。我連他的影子都得躲著,一看見他,就朝反方向走,但他總是能找機會逮到我,然後開始騷擾我。有時,我實在惱火,就朝他破口大罵,罵得很難聽,甚至連他父母一起罵,但是根本沒用。 一天,沙士提和她母親把艾傑特叫到她們家,問他為什麼這樣纏著我不放。 “你難道沒看到,”她們說,“她因為你挨了多少打嗎?” “你們簡直想像不到,”他對她們說,“我有多愛她。” “但是她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 “那又怎麼樣?”他說,“我還是愛她。” 第二天,沙士提把這些話告訴了我。我說:“我知道了。他說他愛我,對他來說,這就是愛,對嗎?他可以看著我因為他而挨打,還覺得很正常?這就是愛?他懂不懂究竟什麼是愛?我討厭他,我恨他恨得都想朝他吐唾沫!沙士提,請你轉告他:我連他的影子都不想看一眼!”

然而,他非但沒有放棄,反而更執著了。所有人都試著跟他溝通,但他一步都不肯退讓。有些人甚至都把這當成自家事,揍了他一頓。然而,把事情鬧大的結果就是一切公開,甚至那些原本一無所知的人現在也熟知內情。他們開始爭論責任主要在誰,是我還是艾傑特。有些說錯在女方,有些說錯在男的。整件事成了一場不折不扣的鬧劇。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我則把自己鎖在家裡,面壁哭泣。我開始想,也許我也有錯,也許整件事就是我的錯。我知道所有人都在講閒話,現在我連要不要出家門都感到猶豫,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們。然而,毫無疑問,我沒有選擇。我不得不踏出家門,還有許多的雜事要做。我一直告訴自己,如果這麼過下去,還不如一走了之。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混日子。我兒子已經三歲大了,而我又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在這種環境下把一個孩子拉扯大就已經難如登天了,更不用說還要撫養另一個。

一天,當地的男孩們挨家挨戶去要錢,湊了幾盧比,買了張碟來看。我看到所有人都給他們錢了,便也給了他們一點兒錢。我過去很喜歡看電影和加特拉斯①。於是,那天我很早就乾完了家務。等丈夫回家後,我問他要不要把他的飯端出來,可他說不餓。他一直不想吃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於是,我又讓他吃飯,告訴他,我想去看電影。他說沒必要去看。我問為什麼。畢竟,街坊都會去,如果他同意,我可以早去早回。我看不出這有什麼不對,但他就是不肯。我很惱火,不假思索就衝著他罵,什麼話都罵。但是,我沒能去看電影。 第二天早上,女孩們都在議論這部電影有多好看。一個女孩問我為什麼沒去。我又惱火,又傷心,問自己,我究竟做了什麼,會遭此報應?為什麼我的生活沒有一絲樂趣?我想,那些丈夫和妻子融洽相處的家庭肯定很幸福,很美好。難道我的一生就要在這漫無盡頭的苦難之路上走下去了?然而,老天似乎根本沒聽到我的心聲。

艾傑特突然又冒了出來,在我家周圍轉悠。我一看到他,便立刻跑進屋。後來有一天,我打水時,他又出現在我面前。那天,我丈夫也看見他了。我進屋把桶放下時,丈夫說:“你剛才在和他說話嗎?” “沒有。你真的以為,別人會因為我停下腳步嗎?他只是打那兒經過,別人也是,為什麼這些事弄得我這麼煩呢?如果你都這麼懷疑我,鄰居們會怎麼說呢?” 有一天,沙士提的母親讓我去她們家。我到了那兒,才發現丈夫在跟踪我。他二話不說,就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往我腦袋上砸。我額頭上開了道口子,血一下子湧出來。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沙士提的母親開始大罵:“你哪隻眼睛看到有男人站在這兒和她說話了?幹嗎要這樣打她?”她大喊大叫, “這兒都是女人,她只是一個瘦弱的姑娘。人還沒到,你就把她腦袋給打破了!”接著,她轉身對我說:“我不知道你怎麼受得了和這種男人一起過日子,換了別人,早就把他甩了。”

我一聲不吭地抱著孩子回了家。我只問了丈夫一個問題:我究竟做了什麼,他要這樣打我。話音未落,他就拿起一根結實的木棍,往我後背掄來。不一會兒,我感覺肚子一陣刺痛。到晚上時,已經疼痛難忍,躺著哭哭啼啼地叫娘。肚子痛,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什麼事都乾不了。我掙扎著,號叫著,熬了一整夜,丈夫只管睡覺,對我漠不關心。他不可能沒聽見我的哭喊聲,而是懶得理我。我大喊著,我就要死了,但他完全沒有反應。我求他叫個人來。我告訴他,生孩子時都沒有現在這麼痛苦,但他只是說:“這麼晚了,我能去叫誰?”然後就轉身繼續睡覺。 最後,我帶著孩子,緊緊抱住肚子,忍著痛,大哭著跑到對面的瑪哈德弗家,問他能不能通知我哥哥。我不停地懇求他說,我實在痛得受不了,要是他不去的話,我就活不了了。 “但是我連你哥哥家在哪兒都不知道。”他說。

“帶我兒子一起去,他知道怎麼走。” 於是,可憐的男人牽著我兒子的手去找我哥哥了。他告訴哥哥,我肚子痛得厲害,讓他立刻趕到我家。 “香卡在幹什麼?”哥哥問。 “你以為呢?”他回答說,“他在睡覺。” 哥哥趕來,用袋子把我套上,帶走了。當時是凌晨兩點。沒有哪家藥店會在這時開門。我們找遍了整個達加坡,也找不到一個醫生。於是,哥哥把我帶到他家,讓我躺下。嫂子開始用精油幫我按摩肚子,但沒什麼效果。我痛得想把周圍的人全都痛打一頓,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憐的嫂子深更半夜從這家奔到那家,終於找到了一些藥。這些藥本可以減輕疼痛,但對我還是沒用。接著,我哥哥又領了一位他稱為薩西的朋友回家。他在我肚子上這兒壓壓,那兒按按,然後和我哥哥走到屋外。過了一會兒,哥哥把嫂子也叫了出去。她回來後,問我上次月經是什麼時候,我告訴她那已經是四個月之前的事。她又問我有沒有摔倒過,或在哪兒受過傷。我告訴她,丈夫昨天打過我,之後,肚子就痛得厲害。嫂子說:“你懷孕了,但孩子保不住了。薩西大哥會給你些藥,大概五分鐘後就會有效了。” 然而,五分鐘過去,十五分鐘過去,吃下肚的藥一點兒都沒有效果。薩西開始擔心。他讓哥哥趕快送我去醫院。 “我們救不了她,”他說,“你要是再不送她去醫院,她會沒命的。”哥哥也恐慌起來,立馬收拾好東西送我去醫院。嫂子扶我坐起來。突然,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滑出了體外,嚇得頭暈目眩。哥哥也嚇得睜大了眼睛。而且,我發現我發不出聲音了,不管怎麼用勁,就是說不出話,我只能痛苦地呻吟。我看見哥哥和嫂子站在我床邊,聽見薩西大哥對他們說:“事已至此,把她抬到另一張床上去吧。”他轉身面向嫂子,讓她給我準備點熱茶。他問我感覺怎麼樣。我說不出話,但我在盡力,費了好大勁睜開眼睛,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們把我抬到另一張床上。哥哥和薩西把從我體內流出來的髒東西清理掉,扔進了林子裡。第二天,嫂子一大早就起床去池塘邊洗那些沾上污垢和血蹟的床單。我也忍痛跟她一起去。我身體十分虛弱,但是我知道有些事得自己做。我等著她把水從井裡打上來,然後吃力地把床單洗乾淨。 一整天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了。丈夫根本沒有露面。晚上五點左右,他派兒子過來詢問我的情況。兒子看到我,說: “媽媽,回家吧。”我丈夫不找我,而我的兒子卻跑遠路來看母親,多諷刺!鄰居聽說後,也開始議論紛紛。他們責備我丈夫不該這麼晚才派兒子過來。現在一切都平安,可要是我昨晚就死了呢?我嫂子告訴我,公公來了,建議我回家見他一面。等我回到家,發現公公是來帶我回去參加婚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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