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購物狂紐約血拼記

第13章 第二部分愛情的魅力-6

隨後兩天裡,我像股旋風一般在紐約到處轉,感受著這裡生活的五光十色。你看,有些事兒還真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比如說,在Bloomingdale百貨公司裡竟然會有一家巧克力生產廠!而在整整一條馬路上,沿街竟然全是鞋店! 所有的一切都這般新鮮、令人眼花繚亂,我甚至都忘了自己來這兒究竟是乾什麼的。星期三早晨醒來時,我心裡不禁有點發毛。今天要去見兩位HLBC電視台的資深電視製作人,也是我此行的第一個會晤。哦,天哪。這真讓人有點害怕。 盧克一早就去了一個早餐會,此時只有我一個人賴在床上,喝著咖啡,啃著羊角麵包,心裡在對自己打氣,告誡自己不要慌張。關鍵是不要驚慌,要保持冷靜。盧克也一再對我說,這次見面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面試,只是次初次介紹認識罷了。是次“相互認識一下”的午餐會,他是這麼說的。

認識一下倒也算了——只是我真的想讓他們認識一下我嗎?說實話,我心裡還在猶豫著,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好主意。事實上,我敢說要是他們真的認識了我——比如說他們會讀別人的思想的話——那我想找到一份工作的希望就幾乎是零了。 整個上午我都呆在屋裡,設法讓自己讀讀《華爾街報》,看看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的節目——但結果卻是心裡越來越忐忑不安。我是說,這些美國電視節目主持人都十分內行老練。他們從來不會念錯詞,從來不開玩笑,什麼都知道。比如說伊拉克的貿易部長是誰,全球變暖對秘魯的影響啦。而我卻跑到紐約來,認為自己也乾得了他們的活。我真是瘋了。 我還擔心的是,我已經有好多年沒參加過正式的面試了。 “早安咖啡”從來沒要求我參加什麼面試,我只是憑感覺在做這節目罷了。以前做過《成功理財》的記者,當時只是與主編菲利普輕鬆地聊了一陣,而菲利普與我早就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認識了。因此,一想到要設法讓兩個完全陌生的人對自己留下好印象,真叫人心悚!

“就像平時一樣。”盧克幾次三番對我說。但說老實話,這話其實很滑稽。人人都知道面試的關鍵是不要展露你是個怎樣的人,而是要設法讓用人單位感到你是他們想要用的人。這就是人們稱之為的“面試技巧”。 我走到約好見面的餐館門口時,一半的身體想趕快逃走,讓這事黃了算了,還是去逛逛店,買雙新的皮鞋來的愜意。但我不能,我得硬著頭皮撐下去。 這也是最為糟糕的事。我的肚子空空的,手心濕濕的,是因為這事關我的切身利益。我沒法對自己說我不在乎這事,這事無關緊要,就像我對其他什麼事的那種態度。因為這事確實是很要緊的。要是我不設法在紐約找到一份工作,就無法搬來紐約生活。要是我把這次面試搞砸了,弄得大家都知道我沒人要——那可就全完了。哦,天哪。哦,天哪……

好了,鎮靜點,我咬咬牙對自己這般說道。我能行的。我能過關的。熬過這一關後,我會犒勞犒勞自己。 《每日糖果》網站今天早上發來了一封電子郵件,說是在索霍區的一個叫塞福勒的大型化妝品商業中心今天舉辦一次特別促銷展,到下午4點結束。每個顧客都會獲贈一隻拎袋——要是買滿50美元的東西,還會免費得到一支睫毛膏! 你看,說到這些事我就感覺好多了,就這麼想想。好了,勇敢地進去吧。去見見他們吧。 我強迫自己推開門。突然間,我身處一家很漂亮的餐館大廳裡,餐桌是鋥亮烏黑的中國漆面板,鋪著雪白的桌布,牆邊還有很大的魚缸,有五彩的觀賞魚在魚缸裡游動。 “下午好。”一身黑色制服的餐館經理迎上來招呼我。 “你好,”我說道,“我是來見——”

見鬼,我把要見的這兩個人的名字給忘得一干二淨了。 哦,好好開頭,貝基。這可完全是硬碰硬的專業內行人士。 “你能稍微……等一下嗎?”我說道,一邊轉過身去,臉上漲得紅紅的。我伸手在拎包裡翻找那張紙——哦,找到了。叫賈德?韋斯特布魯克和肯特?加蘭。 肯特?有這種名字的? “我是麗貝卡?布盧姆伍德,”我對餐館經理說道,一邊急忙把那張紙塞回包裡,“來見HLBC的賈德?韋斯特布魯克和肯特?加蘭。”他翻看著手中的客人預訂單,然後淡淡地一笑,“有的。他們已經來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跟著他走到一張餐桌邊——他們就坐在這張餐桌邊。是一個金色頭髮的女士,她穿著一條淡棕色的褲裙,另一位是個臉部輪廓鮮明的男士,他穿著整潔無瑕的黑色西服,戴著一條灰綠色的領帶。我極力克制著想轉身逃走的念頭,自信地微笑著走上前去,伸出一隻手。他倆都抬起頭望著我,在那一瞬間都沒說一句話——我猛然一驚,突然覺得自己這樣貿然伸出手是很唐突的。我是說,美國人在見面時是握手的吧?不會是什麼接吻,或是鞠躬的吧?

謝天謝地,那個金發女士站了起來,熱情地握住了我的手。 “貝基!”她說道,“見到你真是高興。我是肯特?加蘭。” “我是賈德?韋斯特布魯克,”那位男士說道,他那雙深深下陷的眼睛凝視著我,“我們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我說道,“謝謝你們送給我那麼漂亮的花!” “不用客氣,”賈德說道,他替我拉開餐桌邊的椅子讓我坐好,“略表我們歡迎之情而已。” “我們很高興認識你。”肯特說道。 隨後是一陣靜寂,可能是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們兩位。”我急沖沖地說道,“絕對是的……肯定那樣。” 到目前為止,還算過得去。要是就這般客套話說來說去,那我也行。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拎包放在腳邊地上,邊上還有我帶來的《金融時報》和《華爾街報》。我當時還想帶份《南華早報》來,但又一想不要顯得太過分了。

“您喝點什麼嗎?”我身邊冒出了一個侍者,禮貌地問道。 “好的,”我說著用眼睛緊張地往桌上張望著,看看其他人喝些什麼。肯特和賈德面前都是平底玻璃杯,杯裡似乎倒的是杜松子酒。那我也就學他們樣好了,“要一杯杜松子酒吧。” 說實話,我想我還真想喝點酒,讓自己放鬆一下。我翻開菜單時,賈德和肯特都在用一種突然發現了有趣東西的眼神望著我,彷彿覺得我會像一朵花突然盛開似的。 “我們看過你的錄像帶了,”肯特說道,她微微前傾著身體,“給我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是嗎?”我說道——我馬上又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用這種驚奇的口吻。 “是嗎,”我又重複了一遍,讓口吻顯得平淡些,“嗯,我對節目也很滿意,當然……”

“你也知道的,麗貝卡,我們有一檔節目叫作《今日消費者》,”肯特說道,“我們目前還沒有個人財務類的專題節目,但我們也有興趣想引進你在英國做的這類諮詢專題節目。”她瞥了一眼賈德,賈德在一邊點了點頭。 “很顯然你對個人財務類專題節目很有激情。”他說道。 “哦,”我支吾著說道,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這個麼……” “你在節目中處處展露出了你的才華,”他語氣肯定地說道,“你對主題扣得很緊,就像是用鉗子牢牢鉗住東西一樣。” 鉗子鉗住東西? “你看,你很有特色,麗貝卡,”肯特說道,“你年輕、平易近人,又長得漂亮迷人,具有很高的專業素質,對自己所說的充滿信心……” “你對任何地方的有財務困難的觀眾來說,都會帶來極大的鼓舞。”賈德接口說道。

“我們最為欣賞的是你對觀眾所表現出的耐心。” “還有你對他們所表達的同情……” “……以及你那種看似簡樸,實則乾練的主持風格!”肯特說道,她專注地看著我,“你是怎樣形成這種風格的?” “嗯……這個麼,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我想……”一個侍者給我端來杜松子酒,把它放在我面前,我一把抓住杯子,趁機轉換話題。 “來,乾一杯,一齊喝!”我說著端起酒杯。 “乾杯!”肯特說道,“麗貝卡,你點些菜吧。” “好的,”我答道,一邊飛快地看著菜譜,“要一盆魚,一盆青豆色拉。”我看了看他們兩位都要了些什麼。 “我們一起來點蒜味麵包吧?” “我不吃麥製品的。”賈德客氣地說道。 “哦,”我說道,“那麼……肯特,你呢?”

“這星期我不吃碳水化合物,”她微笑著說道,“你按照你的喜歡。我想你挑的那兩樣一定很可口的!” “不,沒關係的,”我急忙說道,“我要盆鰭魚就可以了。” 天哪,我怎麼這麼蠢?曼哈頓有身份的人當然是不吃蒜味麵包的。 “您要喝些什麼呢?”侍者問道。 “嗯……”我四下看了看,“我也不知道。白索維農酒白索維農酒:一種用原產於法國波爾多的釀酒用白葡萄釀製的酒。——譯註,怎麼樣?人們一般都喝什麼酒?” “這酒不錯,”肯特友好地微笑著說道,我鬆了口氣,“再替我加些阿爾卑斯山礦泉水。”她又說道,一邊用手指了指她面前的平底玻璃杯。 “我也一樣。”賈德說道。 阿爾卑斯山礦泉水?他們是在喝阿爾卑斯礦泉水?

“我也只要礦泉水就行了,”我趕快說道,“我不要酒了!只是剛才一轉念想到而已。你知道——” “不!”肯特說道,“你可以要你想要的任何東西。”她對侍者微笑著說,“一瓶白索維農酒,我們客人要的。” “說實話……”我說道,臉漲得通紅。 “麗貝卡,”肯特說道,她微笑著舉起一隻手,“只要感到舒服就好。” 哦,好極了。現在她肯定以為我是個十足的酒鬼了。她會認為我甚至在這種“初次見面”的午餐會上不喝上一口也熬不過去。 好了,不去管它了。就這麼回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就只喝一杯。一杯,不再多喝。 我真的是想那麼做的,就喝一杯,就此為止。 但問題是,每次我喝完杯中的酒,就會有侍者跑來替我重新倒滿,就這樣,不知不覺中我不停地喝。再說,我想既然要了一瓶酒,卻喝了一小杯后白白浪費掉也未免讓人覺得不領情。 這結果自然是當我們吃完主食時,我感到自己完全……嗯,我想用一個“醉”字可以概括一切了。用另一個詞“渾沌”也可說明我的狀況。但這沒什麼關係,因為我們在一起過得很愉快,而我表現得也很機智。可能是因為我放鬆了些,沒一開始時那麼緊張。我對他們講了“早安咖啡”幕後的許多趣事,他們聽得很仔細,不時說“很有趣”。 “當然囉,你們英國人與我們有很大的不同,”肯特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時我剛對他們講了攝影師戴夫喝得醉醺醺的跑到台裡來上班,節目攝製到一半時他竟然跌倒在地上,他嘴裡的酒氣弄得埃瑪直摀住鼻子。天啊,那真是有趣。事實上,一想起這種趣事我就忍不住要笑。 “我們很喜歡你們那種英國式的幽默。”賈德說道,他專注地望著我,彷彿在期待著我再講些笑話什麼的。 好的,快想。想些有趣的事。英國式幽默。嗯……蒙蒂?派桑蒙蒂?派桑(Monty Python):上世紀70年代英國同名喜劇中的主角。 ——譯註?維克托?梅爾德魯維克托?梅爾德魯(Victor Meldrew):英國喜劇《一腳在墓中》中的主角。 ——譯註? “我可不相——相信這一套!”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這般在喊道,“嗯……那是鸚鵡學,學舌!”我哈哈笑著,賈德和肯特尷尬地對視著。 這時,侍者端來了咖啡。啊,我終於喝到咖啡了,肯特是喝英國晨茶,而賈德是喝一種大麥茶之類的奇怪飲料,是他自己帶來後讓侍者去替他專門煮的。 “我喜歡喝茶,”肯特說道,她對我微微一笑,“很清香淡靜。噢,麗貝卡。聽說在英國,你們的習慣是把茶壺順時針轉三圈,這樣可以避邪,有這回事嗎?還是要逆時針轉三圈?” 轉茶壺?我從來沒聽說過要轉什麼見鬼的茶壺。 “嗯……讓我想想。” 我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回想著我最近一次用茶壺倒茶喝的情景。但唯一依稀記得的是蘇西把一袋袋泡茶放在大口杯裡,一邊用牙齒咬開一袋奇巧糖的情景。 “我想是逆時針轉的吧,”我終於說道,“因為有句諺語說,'魔鬼爬上鐘,從不回頭走'。” 真是見鬼了,我在說什麼呀?怎麼我突然用上了蘇格蘭方言的口音? 哦,天哪,我喝得太多了。 “真是好極了!”肯特說道,她呷了口茶,“我很喜歡英國這些古老的習俗。你還知道其他什麼習俗嗎?” “當然!”我歡快地說道,“我知道很多的東西!” 不要說了,貝基。現在就住口。 “比如說,我們有一種很古老的習俗,是……是……叫'轉動茶點蛋糕'。” “真的?”肯特說道,“我可從來沒聽說過。” “哦,對了,”我信心十足地說道,“那是,把蛋糕……”我一把從身邊走過的侍者端著的盤子裡抓過一隻麵包。 “放在頭上就這樣轉動著,然後念……念一小段詩……” 麵包碎屑開始掉落在我頭上,我想不出含有“蛋糕”之類詞的詩歌,就把手放了下來,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那是康沃爾郡的習俗。”我補充說道。 “真的?”賈德一臉興趣地說道,“我的祖母是從康沃爾郡來的。我會有機會去問問她的!” “只是在康沃爾郡的某些地方,”我解釋說道,“只是在一些偏遠的地方有這習俗。” 賈德和肯特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相互望瞭望——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又是你們英國人的幽默!”肯特說道,“真叫人沒法不笑。” 在那一瞬間,我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然後,我也哈哈笑出聲來。天啊,真太好了。我們一下子就很融合了。這時,肯特的臉上一亮。 “麗貝卡,我剛才就想對你說了。我能給你一個很特別的機會。我不知道你今天下午有什麼安排。但我有一張入場券,是次很特別的……” 她略為停頓,臉上洋溢著笑容,以使得將要說出口的話更引人關注,我也突然間變得很興奮,等待著她的下文。 肯定是Gucci樣品銷售之類的貴賓入場券。肯定是的! “……金融家協會的年會!”她自豪地說道。 在那一瞬間,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嗎?”我終於說道,我的嗓音比平時略為更高了些,“你沒……沒開玩笑吧!” 我怎樣才能逃過這個可怕的陷坑?快想想辦法! “我知道的!”肯特高興地說道,“我知道你會喜歡去的。那麼,要是你下午沒別的事……” 我是有事的!我想吼出來。我是要去Sephora,去拿免費贈送的睫毛染膏。 “會上有一些很有身份的人發言,”賈德說道,“其中有伯特?弗蘭克爾。” “真的?”我說道,“伯特?弗蘭克爾!” 我從沒聽說過什麼見鬼的伯特?弗蘭克爾。 “這麼說……我這兒有一張入場券……”肯特說道,她伸手去拿她的手拎包。 “真是不巧!”我聽見自己這般喊道,“可是,我是打算今天下午去……參觀古根海姆博物館古根海姆博物館(Guggenheim Museum):紐約市內的古根海姆博物館於1939年由索羅訂?R古根海姆基金會創立,當時稱為“非客觀繪畫博物館”(Museum of Nonobjective Painting),以採用各種新穎方式展出各種新穎藝術品而著稱。——譯註的。” 嗯,沒人會跟文化過不去的。 “是嗎?”肯特說道,她臉上露出一點失望的神情,“你能改日再去參觀那博物館嗎?” “恐怕不能吧,”我說道,“有一件很特別的展出品,是我一直想親眼好好看看的,自從我才……六歲時就這麼盼望著的。” “真的?”肯特說道,兩眼睜得大大的。 “是的,”我向前傾了傾身子,認真地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在祖母的一本藝術畫冊中看到過它的一幅照片。從此之後,我就一直夢想著能到紐約來親眼看看這件藝術品。現在,我到了紐約……我實在等不及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當然囉!”肯特說道,“我們當然能理解。真是令人感動的美好願望!”她與賈德相互望瞭望,我謙遜地對他們笑笑。 “那麼——是哪件藝術品?” 我呆呆地望著她。好了,快想,快想想。古根海姆博物館。現代繪畫?還是雕塑? 我把一半的寶押在現代繪畫上。要是能打個電話問問朋友就好了。 “其實……我還是保密的好,”我終於這般回答說道,“我想藝術偏好是種很……私密的事。” “哦,”肯特說道,她彷彿有點吃驚的樣子,“當然囉,我根本沒想打聽。” “肯特,”賈德說道,他又抬腕看了看表,“我們得——” “是的,”肯特說道。她又呷了口茶,站了起來。 “真對不起,麗貝卡,我們在兩點半還有個會。能認識你真是件高興的事。” “是的,”我說道,“我也很高興!” 我踉踉蹌蹌地跟著他們向餐館外走去。我走過餐館裡放酒瓶的冰桶時,有點驚訝地發現我居然把那瓶酒幾乎全喝完了。天哪,這麼丟人。但我想別人可能並沒注意到這些。 我們來到餐館外,賈德已經揮手替我叫了輛出租車。 “真高興見到你,麗貝卡,”他說道,“我們會向主管製作部的副總裁匯報的,那麼我們……再保持聯繫吧!祝你參觀古根海姆博物館愉快。” “好的!”我說道,與他們一一握手。 “我會好好參觀欣賞的。真謝謝你們了!” 我等著他們走開——但他們站在出租車旁,等著我上車——就這樣,我有點跌跌撞撞地上了出租車,又向前探身對司機清楚地說道,“去古根海姆博物館。” 出租車嗖地一聲向前開去,我臉上微笑著向賈德和肯特揮手告別,直到車子開出一段路,見不到他倆的身影。我想這次會面還真不錯,只是在我對他倆講羅里和那隻導盲犬的軼事時有點尷尬,還有就是我去洗手間時顯得頭重腳輕的樣子。可話又說回來,那種事誰都難免會碰上的。 我讓車向前開過了一兩個街區,這樣保險點——然後又欠身向前。 “對不起,”我對出租車司機說道,“我改主意了,要去索霍區。” 出租車司機轉過臉來,皺著眉頭,一臉不悅的樣子。 “你要去索霍區?”他說道,“那古根海姆博物館呢?” “嗯……那兒我以後再去了。” “以後?”司機說道,“參觀古根海姆博物館得花時間。那是家很好的博物館。有畢加索的作品,還有康定斯基康定斯基(Kandinsky):俄國畫家。——譯註的作品。千萬不能錯過的。” “不會錯過的!我保證不會的。現在我們去索霍區,行吧?” 司機沒吭聲。 “好吧,”司機終於說道,他不停地搖著頭。 “好吧。”他把出租車在路中央調過頭來,車子開始向剛才開來的方向駛去。我抬腕看了看表——是2點40分。時間還很寬餘。好極了。 我靠在座位靠背上,心情輕鬆地望著窗外蔚藍色的天空。天哪,這感覺真好,對嗎?乘著一輛黃顏色的出租車在路上行駛,燦爛的陽光從摩天大樓的間隙中鑽出來,喝了暖和的葡萄酒,臉上蕩漾著笑意,我真感到自己在慢慢融入紐約。我是說,我知道自己到這兒才三天,但確實感到自己如魚得水一般。我很適應這兒的語言,適應這裡的一切。比如說,昨天我脫口而出那幾句紐約人的習慣用語,算價錢時的“加數”,說裙子是“很靚”!我乘的車這時慢慢在一個行人過道線前停了下來,我饒有興趣地張望著車外,打量著我們這時到了什麼街——可就在這時,我突然間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了。 前面竟然是賈德和肯特。就在車頭前,在穿過馬路,肯特正在起勁地說著什麼,賈德在點著頭。哦,天哪。哦,天哪。快,藏起來。 我的心急劇跳動著。我在座位上往下滑,拿起《華爾街日報》想遮住自己。但已經晚了,肯特看見了我。她一臉驚愕的神情,快步走上前來。她用手指敲著車窗,嘴在不停地說著什麼,一隻手著急地比劃著。 “麗貝卡!你走錯了方向!”她喊道,這時我把車窗搖了下來。 “古根海姆博物館在反方向!” “是嗎?”我用驚奇的口吻說道,“哦,我的天哪!怎麼會呢?” “對司機說把車調過頭去!這些紐約開出租車的!連路也不認識!”她又敲了敲司機駕駛座旁邊的窗子。 “去古根海姆博物館!”她彷彿是在對一個傻乎乎的孩子說話似的,“開到第89街!趕快!這位女士從六歲起就盼望著看看這個博物館了!” “你要我開車去古根海姆博物館?”司機說道,他轉過頭看著我。 “嗯……是的!”我說道,幾乎連看著他的眼睛也不敢。 “我是那樣說的,對嗎?去古根海姆!” 司機低聲詛咒著,轉動方向盤把車頭調了過來,我揮手向肯特再見,肯特仍然在做著同情的手勢,那意思不外乎“那司機簡直就是白痴”之類的意思。 車子又開動了,在往北行駛,在隨後的幾分鐘裡,我實在覺得無話可說。車窗外路邊的街道牌子在忽閃中消失在後面。第34街、35街……已經快3點了,而我們卻在背道而馳,離開索霍區的Sephora商場和我那免費的睫毛染膏越來越遠…… “對不起,”我說道,一邊彷彿是懷著歉意似的清了清喉嚨,“實際上……” “什麼?”司機問道,他回頭有點恨意地望了我一眼。 “我剛……剛想起來,我答應過要去見我的……姑媽,在……在……” “索霍。你是想去索霍。” 他在車前窗上方的反光鏡中望了我一眼,我硬著頭皮,滿臉尷尬地點了點頭。司機猛然掉轉車頭,我被甩向車一側,頭撞在了車窗上。 “當心!”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的聲音說道,嚇了我一大跳。 “當心啦!系上安全帶,好了嗎?扣上安全帶釦子!” “好的,”我謙順地說道,“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了。” 我笨拙地扣好安全帶,又在反光鏡上與司機的眼睛對視了。 “那是錄音告誡,”他用輕蔑的口吻說道,“你是在與錄音機說話。” 我知道是這樣的。 車子終於開到了百老匯街上的Sephora商場了。我掏出一大把美元塞給司機。我估計多給了他一倍的錢作小費,想想碰上我這種特殊的情況,這也算是合理的吧。我走下出租車時,司機眼睛緊緊盯著我看。 “小姐,你喝酒了吧?” “沒,”我有點生氣地說道,“我是說……是喝了點。但只是在午餐時喝了一點葡萄酒……” 出租車司機搖了搖頭,開著車走了。我有點頭重腳輕地走進Sephora商場。說實話,我是覺得有點頭暈。我推開門時,更是覺得屋頂彷彿在轉。哦,天哪。這兒比我想像的要更漂亮。 商場裡播放著音樂,姑娘們在明亮的聚光燈下來回穿梭走動,一些穿著時髦的黑色翻領衫、戴著頭戴式受話器的人在向顧客分發贈送的拎袋。我暈乎乎地轉身四面環顧:我從沒見過有這麼多的化妝品。一排排的唇膏、一排排指甲油,五彩繽紛,眼花繚亂。哦,瞧,那兒還有小座椅,顧客可以坐在椅子上試用,還有免費的棉花球和其他用品。這地方……我是說,真是個天堂。 我拿了一隻拎袋,看了看袋的外面,前面印著一句叫作“Sephora的承諾”的話,是“美讓我們相聚,美為生活添趣”。 天哪,你看,這話說得多麼真切。事實上,這話充滿了智慧,生動活潑,讓我激動得幾乎熱淚盈眶。 “您沒不舒服吧,小姐?”一位戴著頭戴式受話器的男子好奇地望著我問道,我抬起頭,仍然感到一陣目眩。 “我剛才在讀這Saphora的承諾。這話……這話講得真美。” “嗯……好吧,”那個人說道,眼睛裡仍然流露出一絲疑惑,“祝您在商場裡購物愉快。” 我對他點點頭,抬腿邁步,一半是走,一半是拖,踉踉蹌蹌來到放著一排小瓶指甲油的陳列櫃邊,櫃上標籤上寫著“宇宙精華”、“清澈夢流”之類的名稱。我望著櫃上的展示品,心情澎湃起伏。這些指甲油小瓶在向我委婉述情,告訴我在使用它們時,只要色澤選擇得當,我就會顯得更加容貌秀麗,盡享生活樂趣。 為什麼我以前從沒想到過這一真諦?為什麼? 我拿起一瓶“清澈夢流”放在購物籃裡——隨即向商場的後邊走去,那兒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自助試用——盡情盡興”。 盡情盡興,我暈乎乎地想道。這兒有一對香燭、一塊旅行小鏡和一些“打光軟膏”,或是叫別的什麼名稱的……我慢慢挑選著,放進購物籃裡。這時,我濛濛矓矓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輕輕鳴叫——突然間,我意識到那是我的手機在響。 “嗨!”我打開手機放在耳邊喊道,“是誰呀?” “嗨。是我,”盧克說道,“我聽說了你那午餐見面會情況很好。” “是嗎?”我說道,心中又驚又喜,“你是聽誰說的?” “我剛跟HLBC的朋友通了電話。很顯然,你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討人喜歡,他們這般說的。” “哇喔!”我說道,身子不由得有點晃動,我連忙抓住展櫃穩住,“是嗎?你沒弄錯吧?” “不會錯的。他們還說你很迷人,很有教養……我甚至還聽說他們隨後送你上了一輛出租車,去古根海姆博物館。” “是的,”我說道,一邊伸手拿了一瓶潤唇膏,“他們是送我上了出租車。” “哦,我很好奇地聽他們講了你在小時候就一直藏在心裡的夢想,”盧克說道,“肯特說她對此很是感動。” “是嗎?”我含糊地說道,“嗯,很好嘛。” “當然是的,”盧克稍稍頓了頓,“有點奇怪的是,你今天早上一點也沒提起過古根海姆博物館的事,是吧?還是……你看,你從六歲起就一直夢想著能去這博物館看看。” 我聽得出他這話裡帶有戲謔揶揄的成分,不由得集中起精神來。他竟然開心得打電話來逗我,是吧? “我沒跟你講起過古根海姆的事?”我裝作糊塗跟他繞圈玩,一邊順手往購物籃裡放進潤唇膏,“這倒是真怪。” “不是嗎?”盧克說道,“真是天下第一怪事了。那麼,你現在還在博物館裡?” 見鬼。 一瞬間,我不知該怎樣回答。我當然不能向盧克坦白說我又去商店購物了。在那次所謂的市內步行遊之後,他著實取笑逗了我好一陣,我現在還能說我又被商場勾去了魂?我是說這沒什麼不好,我知道原來定好的三小時市內游,結果只跟著走了十分鐘,是有點算不上是市內游了——但我還是跟著看了點東西,不是嗎?我是說,我還是跟著走到了Saks百貨公司,不是嗎? “是的,”我不顧一切地說道,“是的,我是還在博物館裡。” 這麼說也沒什麼大錯。我是說,等我在這兒買了化妝品後,然後再去那博物館也不遲。 “好極了!”盧克說道,“你現在正在看什麼展品呀?” 哦,見鬼! “那叫什麼呀?”我突然提高嗓音說道,“對不起,我叫不出來!盧克,我得挂機了。那……那位館員在抱怨我的講話聲太吵了。過會再見了。” “晚上6點在羅亞爾頓旅館羅亞爾頓旅館(Royalton):紐約市內的一大旅館。——譯註的酒吧見,”他說道,“你也見見我的新合夥人邁克爾。再對我講講你今天一下午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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