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吉向碼頭走去,那條狗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大路與另一邊歪歪斜斜的房子,以及港口的堤岸形成了一個三角形。村民們就聚集在這個三角地帶舉行露天舞會。
讓吉吉驚奇的是,他們既不像精靈也不像神仙,穿的衣服是幾個世紀前的樣式,讓人感覺身處一個奇妙的化裝舞會中。除此之外,碼頭上的人與普通的愛爾蘭村民沒什麼不同。
離他們最近的三間酒吧都開著門。在吉吉的村子裡,它們分別叫做格林酒吧、康納利酒吧和塞克斯頓酒吧,但在這裡它們都沒名字,至少門上沒有招牌。沒跳舞的人要么懶洋洋地靠著牆,要么坐在長椅上,要么坐在路邊,手裡舉著高腳酒杯或大啤酒杯,或者拿著粉紅色的玻璃杯,裡面裝的好像是黑啤酒。
沒人注意到吉吉,那條狗也跑到康納利酒吧牆邊的空地躺了下來,它前邊是椅子圓酒桶,和樂手們坐的倒置的酒桶。吉吉靠牆站著,從後面觀察著樂隊。樂隊共有六個成員:兩個小提琴手,一個風笛手,一個人吹哨子,還有一個吹笛子,還有一個就是吉吉碰到的追羊人,他是敲羊皮鼓的。他們正在演奏里爾舞曲。這段樂曲吉吉記得一點,就是想不起曲名。音樂速度不快,但節奏鮮明,明快悅耳,讓吉吉的腳指頭髮癢,忍不住想跳舞。
他們不像利迪家舞會上的人那樣分為一隊隊跳集體舞,也不像傳統音樂會一樣各跳各的,他們一會兒跳獨舞,一會兒跳集體舞,然後又分開來組成更大的隊伍,圍成一個圓圈跳舞。他們的舞步很特別,活力四射又優雅萬分,身體輕盈得如同飄在空氣裡的羽毛。
吉吉還沒聽夠,曲子就結束了。人們四散開來,邊笑邊整理衣服和頭髮。一些人走進酒吧,其餘的站在周圍,談論著,打鬧著。幾個樂手也站起來,這時,他們才注意到牆邊站著的吉吉。他們議論了幾句,其中一位金發的、笑容迷人的年輕小提琴手向他點頭示意。
“歡迎你!”他說著,把吉吉領到一個空位上坐下,“我從前沒見過你。”
“我沒來過這兒。”
吉吉說。
“那更該對你表示歡迎了,”小提琴手說道,“我們很少見到陌生人。你叫什麼名字?”
“吉吉。”
年輕人向他介紹了其他人:風笛手叫柯馬克,吹哨子和笛子的分別是詹妮和馬卡斯,追羊的鼓手叫戴威利,另外一個小提琴手叫瑪吉,她好像睡著了,所以沒和吉吉握手。
“我叫艾格阿斯。”小提琴手結束了介紹,“你會樂器嗎?”
“會一點。”吉吉說,“小提琴比較熟,還會點笛子。”
“太好了,”艾格阿斯說,“你可以和我們合奏一曲了。”
“噢,不。”吉吉不是因為害羞才拒絕這個提議的,而是因為這裡的音樂在節奏和音調上都與他學的有很大區別,在拿起樂器演奏前,他想多聽聽。況且,他還記得,自己不是來演奏音樂的。
“我在街上遇到了這條狗,你認識它的主人嗎?”
所有樂手都扭頭看正趴在地上的狗。
“這是布萊恩。”詹妮說。
“是你的狗嗎?”
“它沒有主人。”詹妮解釋道。
“應該送它去看獸醫。”吉吉說,“如果它沒有主人,我願意帶它去。”他只帶了十歐元,遠遠不夠治療費,可要是沒別的辦法,也只好如此了。
“任何人都幫不了它,吉吉。”艾格阿斯說,“你不要管它了。”
“來彈首曲子吧。”馬卡斯提議。
他們對待布萊恩的態度把吉吉嚇壞了。他不是個同情心氾濫的人,他從小在農場上長大,見過許多受傷的動物。但布萊恩的傷勢太嚴重了,急需醫治。
“我可不是到這兒來聽音樂的。”他說。這句話顯得很急躁。
“哦?”吉吉瞥見艾格阿斯那雙清澈的綠眼睛裡彷彿閃過一絲敵意,又迅速消失了,“那你來這里幹什麼呢?只是來拯救一條瘸腿狗嗎?”
“不是的。”吉吉回答。
“那麼,是另有原因了?”瑪吉插話,原來她根本沒睡。
“我想是這樣。”吉吉說。雖然這狗差點讓他忘了來這兒的目的,他還是想起了這個有點荒唐的理由。 “聽說你們能幫我買點時間。”
“時間?”戴威利問。
“別打岔。”艾格阿斯說。
“我們有的是時間。”柯馬克說,“它對我們沒有一點用處。”
“真的?太好了!”吉吉說,雖然這話聽上去更可笑,“那你們能賣點給我嗎?”
“你拿去好了。”艾格阿斯說,“都拿去吧。”
吉吉沉默了,試圖理解這話的意思。
“我們不需要時間。”
艾格阿斯說,“歡迎你拿走。”
“你的意思是說……”吉吉說,“讓我拿走時間?”
“對。”艾格阿斯說。
吉吉環顧周圍,不知道他們在開什麼玩笑,又看不出他們有惡意或想取笑他的意圖,但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戴威利看出了他的困惑。 “等等,”他說,“也許你最好拿點東西來交換。”
“當然要了,”瑪吉說,“這樣才可靠。”
“也才能顯示出它的價值。”馬卡斯說。
“那好,”艾格阿斯說,“給我們開個價吧。”
吉吉摸了摸口袋裡的十歐元紙幣,如果早知道會碰到這種情況,就會多帶點錢了。要是有遠見的話,當時應該向安妮·考爾夫借點錢。
他拿出錢來,十分抱歉地說道:“我身上只有這麼多錢。”
當他們盯著他手裡那張皺巴巴的紙幣時,吉吉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這點錢是在侮辱他們。
“我還有很多錢,”吉吉急忙補充,“我在信貸聯盟公司裡還有幾百元。”
“哦,不!”柯馬克說,“不是說這個。”
“你可以在我們面前顯擺任何數目的這種紙片。”詹妮說。
“這對我們沒有用處。”瑪吉說。
“我們用不著這東西。”戴威利又說。
“你還有別的嗎?”艾格阿斯問。
吉吉掏掏口袋,夾克衫裡面的口袋裡裝著安妮·考爾夫給他的蠟燭和火柴,他得用這些東西回家。折疊小刀也裝在裡面,可他太喜歡這把刀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是不會拿它來交換的。他又摸了摸其他口袋。
艾格阿斯抬頭看著天空;戴威利查看完羊皮鼓面,重重地敲了幾下;瑪吉又開始昏昏欲睡了。
“肯定得要點什麼。”戴威利說。
“如果我們想得起的話,我敢肯定會有的。”詹妮說。
“有了,”艾格阿斯說,“他有我們都想要的東西。”
“是什麼?”吉吉問。
“《道得的第九號作品》。”
“說得對。”瑪吉說道,原來她還沒有睡著。
“好辦法。”柯馬克說。
吉吉冥思苦想起來,事實上,這是首十分普通的樂曲,正因為太普通,有無數關於它名字的笑話。其實,沒有叫做“道得的第八號”或“道得的第十號”或“第一號”、“第二號”之類名稱的作品,只有“第九號作品”。吉吉不僅知道這曲子,還演奏過它,這是海倫最喜歡的曲子之一。吉吉能連續拉幾十甚至幾百首樂曲,但問題在於,除非要靜下心來學一首特別的曲子,否則他不會去記它們的名字。除非是參加比賽,否則曲名對他一點也不重要。也就是說,多數情況下,吉吉無法將曲名和曲子對上號,即使他可以很熟練地演奏。
“你不知道嗎?”艾格阿斯問,聽上去他有點失望。
“我當然知道,”吉吉說,“只是想不起來了。怎麼開頭的?”
“這正是我們想知道的。”瑪吉說。
“以前我們每個人都知道,”馬卡斯說,“可它從我們的腦子裡溜走了,我們想把它找回來。”
“這曲子很好聽。”戴威利說。
“是最好聽的樂曲之一。”詹妮也說。
吉吉努力地在記憶中搜尋。這首曲子和瓊·庫利有關係,他是南戈爾威著名的手風琴演奏家。這曲子是他去世前不久在一家酒館演奏時錄製成唱片的。海倫常常在家裡放這張唱片,吉吉對它瞭如指掌。
艾格阿斯遞給他一把小提琴。吉吉拿著琴,回憶著那張CD上的內容,試著拉了一曲。
“這是《黑刺李樹的枝條》。”戴威利說。
吉吉又拉了一首曲子。
“這是。”瑪吉說。
吉吉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來。 “我記得一些帕迪·法赫寫的很優美的曲子,”他說,“我可以教你們其中一首。”
詹妮“格格”地笑出聲來。艾格阿斯也搖搖頭說:“帕迪的曲子我們全都會。”
“實際上,帕迪是從我們這兒學的那些曲子。”柯馬克說。
“要是聽到你們這樣講,他會不高興的。”吉吉說。
“為什麼呢?”艾格阿斯說,“要是別人肯相信的話,他會第一個承認這一點的。”
吉吉不太確信他的話,但他不想在這件事上和他們爭執。 “我曾經學過一首動聽的吉格舞曲。”他說。
“先讓我們聽聽。”艾格阿斯說。
吉吉拉起了曾祖父寫的一首吉格舞曲。剛拉了幾個音符,其餘人就跟著演奏起來,顯然他們熟知這首曲子。吉吉打算停下來,不過和他們一起演奏是件愉快的事情。第一遍之後,他聽出他們加進去了重音和混音,為曲子增添了不少色彩。等第二遍時,他也在自己的演奏中增加了這些元素。他領會了瑪吉眼神的暗示,換了一首曲子,那是海倫前一天晚上教的第二首曲子,其他人也會。演奏結束後,艾格阿斯要回了小提琴。
“你拉得真好。”他說,“但是在你想出一首我們不知道的曲子前,你會把弓上的馬鬃拉斷的。”
“你拉的都是從這裡流傳出去的樂曲。”馬卡斯說。
上年紀的人才會相信這話。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不過,不可能所有的曲子都是,不僅僅只有帕迪·法赫會作曲,還有很多人呢。
“我自己寫過一支曲子。”吉吉說。
“你沒有,”瑪吉說,“你只是認為你寫過。”
“你聽過我們演奏,腦子裡記下了一些曲子。”戴威利說,“於是,就以為是你自己創作的。”
“許多人都會這樣。”詹妮說。
“拉一遍來聽聽。”艾格阿斯說。
吉吉舉起琴,拉了幾個音符,其他人又很快跟上來了。吉吉只好停下來,把小提琴還回去。
“我不相信,”他說,“你們連這種差勁的曲子都知道。”
“不是所有部分都不好。”瑪吉說。
“如果寫得精彩,”馬卡斯說,“早就有人"更` duo 好`書盡在福哇T x `T小說下載`站w W w.`F v`a L .c `n "在你之前不辭辛苦地偷走它了。 ”
“不過,現在,”艾格阿斯說,“我們覺得這算不上偷竊。”
他們沉默了一陣。突然,微弱的咩咩聲打破了寧靜,吉吉以為是從羊皮鼓那兒傳來的聲音。戴威利敲了幾下鼓,好像要讓這叫聲停止。吉吉轉身找那隻羊,卻沒有發現,於是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道得的第九號作品》上面。
“你們還有沒有其他忘記的曲子?”他問。
他們都搖搖頭。
“我有個提議,”瑪吉說,“你為什麼不先拿走時間呢?你可以先欠著這首曲子。”
“妙極了。”艾格阿斯說。其餘人也都積極贊成。
“太好了!”吉吉說,“等我從媽媽那裡學會了再來教你們。”
“如果你不來,我們會有人"更` duo 好`書盡在福哇T x `T小說下載`站w W w.`F v`a L .c `n "去找你要。”柯馬克說。
“沒有用。”瑪吉說,“我們試過的,你不記得了?”
“是的,我記得。”柯馬克說。
“這就是跑到那邊去的麻煩。”戴威利說,“你一到了那兒,就會忘了是去幹什麼的了。”
“我不會忘記,”吉吉說,“我會寫在手上帶回去。”
“真聰明。”馬卡斯說。
“的確聰明。”瑪吉說。
“那好,你走吧!”艾格阿斯說,“帶走所有你想要的時間。”
吉吉高興地站起身。其他人也都站起來,放下樂器,與他握手祝賀這筆生意成交。
“好了,”吉吉說,“那我怎麼帶走時間呢?”
“你不知道嗎?”瑪吉問。
“不知道啊。”吉吉急切地說。
他們又一個個坐了下來。
“我們也不知道。”戴威利說。
“我想可能要用個東西來裝。”艾格阿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