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穿裘皮大衣的維納斯

第3章 前言-“雄偉的喀爾巴阡山脈”

1836年薩克-莫索克出生在倫貝格的加利西亞城,也就是現在烏克蘭的利沃夫,這個城市位於19世紀哈普斯堡王朝和俄羅斯帝國的邊界線附近。利沃夫是波蘭式的稱呼,1772年被奧地利從波蘭第一次分割出去吞併之前,利沃夫一直屬於波蘭-立陶宛共和國。後來這座城市變成了加利西亞城哈普斯堡省的行政中心。薩克-莫索克是德國吉普賽后裔哈普斯堡省一個警官的兒子。為了維護梅特涅在維也納的統治,吉普賽人遵守倫貝格的法律法規。那個年代,這個城市大約有50000居民,即使把奧地利皇族官員算在內,遷到市內的少數民族也在增加,但波蘭人仍然佔大多數。無論是對魯塞尼亞人或者烏克蘭人還是猶太人來說,這個城市正在成為一個民族文化中心。 19世紀30年代,一夥從倫貝格東正教神學院或希臘天主教神學院來的牧師開始促進烏克蘭語言文化進入這個城市。哈普斯堡的官員,例如薩克-莫索克的父親之流,打算限制烏克蘭民族主義的進入,他們把這看成是鎮壓波勒斯民族運動陰謀的平衡術,因為波勒斯鼓吹波蘭(加利西亞包括在內)恢復獨立。

就薩克-莫索克而言,儘管12歲以後就離開了加利西亞,但他一生都對這裡的人民保持著好奇和同情的態度,尤其對猶太人和魯塞尼亞人更是如此。哈西德教派運動對他的觸動特別大,當然這個運動在加利西亞猶太人的心目中無疑是一個重大事件。薩克-莫索克在其描寫猶太人的小說中如此同情偏好閃族人,以至於人們都普遍懷疑他是猶太人,就像懷疑他是虛無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一樣。他描寫了哈西德教派領導人,薩多格納地區精神領袖的一群女人出庭時的情景,他不由自主地把迷戀的目光聚焦在她們的裘皮大衣上: 精神領袖的妻子,兒媳,女兒和侄女都到齊了。我感覺自己好像置身君士坦丁堡蘇丹的一群妻妾中。這些女人沒有一個不漂亮,或者說沒有一個不可愛。她們個個都用黑天鵝絨般的大眼睛看著我們,令我感到既震驚又愉快。她們全都穿著絲質晨袍,帶腰帶的長袖衣裳,這些衣裳或者是絲做的或者是天鵝絨做的,裝飾著昂貴的毛皮做成的花邊。你能看到各種顏色和式樣的毛皮:黃色和粉紅的絲綢,綠色,紅色和藍色的天鵝絨,松鼠毛,白貂皮,紫貂皮和黑貂皮。

大家很容易就能想到薩克-莫索克是如何把這一幕加進他的浪漫幻想的,大家想像一下哈希德教派性受虐狂的說一口希伯萊語的妻妾就明白了,但是在小說中他抑制住自己的文學天性和衝動。中加利西亞的猶太人處於次要地位,他們從來不穿毛皮;一個猶太商人賣給薩烏寧一幅畫:提香的《鏡子中的天使》。另一個猶太人賣給他一本二手書,這本書顯然包含了卡薩諾瓦的回憶錄。離開加利西亞的時候,薩烏寧坐的是三等火車車廂,扮演著旺達僕人的角色。一路上他必須和波蘭農民和猶太小販一起忍受洋蔥的味道。在薩克-莫索克的作品中他的幻想無拘無束,實際上其作品準確描述了加利西亞的風土人情。 儘管他強調自己不是猶太人,但薩克-莫索克自豪地聲稱自己是魯塞尼亞貴族後裔,因為他母親具有莫索克血統。這或許真或許假,因為他的莫索克外祖父出生在泰梅什堡的哈普斯堡省,這個地方是現代羅馬尼亞的一部分,他可能是捷克人或斯洛伐克人的後裔。薩克-莫索克的民族特質和他的性傾向一樣,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的想像。因此他想像他的莫索克祖先是魯塞尼亞人,同樣他也想像他的薩克家族來自西班牙的哈普斯堡。 “人們通常認為薩克是猶太人的名字,事實上它起源於東方,”他寫道,堅持自己是西班牙穆爾斯家族的異國後裔。 “把我想像成什麼樣的人都有,有的認為我是猶太人,有的認為我是匈牙利人,有的認為我是吉普賽人,甚至還有的認為我是女人。”10對於一個多民族的王國中效忠於哈普斯堡王朝的家族來說,擁有令人困惑和讓人覺得複雜的特質這絕對是不平常的。薩克-莫索克一直很熱愛哈普斯堡王朝,他曾經在作品中探尋了這個王朝的歷史,其範圍囊括了查理五世的統治時代直到瑪麗亞? 綈崔澤的統治時代。雖然他和性伴侶簽訂合同時一直謹小慎微,但1880年薩克-莫索克和出版商還是就合同問題發生了糾紛,被判入獄8天。他請妻子旺達去維也納當面向國王弗朗茨?約瑟夫替他求情,國王取消了對他的宣判。 1881年薩克-莫索克因為沈溺於捆綁,鞭打和辱罵的性遊戲被判流放德國,而不是投進哈普斯堡王國的監獄。

在一書中,薩克-莫索克在加利西亞北部的維納斯和地中海地區南部的維納斯之間劃了一道鴻溝。在小說的開頭幾頁,大理石雕像的維納斯出現在夢裡,在北部的氣候條件下滑稽地打了幾個噴嚏:“她大理石般冷硬的軀體包裹在一件裘皮大衣裡,顯得非常莊重。她顫抖著,蜷縮著,就像一隻貓。”後來,薩烏寧解釋寒冷不僅是氣候上的冷,而且指精神上感覺冷,帶有隱喻的成分在裡面。因為異教徒維納斯認為“在北方基督教寒冷的世界裡”13,她需要一件裘皮大衣來暖和身子。當旺達和薩烏寧一同離開加利西亞前往南方的時候,他們發現意大利有異教徒的傳統和溫暖的氣候條件。因此,在旅途中旺達必須把她從北方帶來的裘皮大衣擱起來,而薩烏寧必須當她的僕人做個行李搬運工。直到18世紀,波蘭和俄國在地理上還一直被看成是北歐。後來根據文化發展程度,他們重新被歸類為現在的東歐。最初區分西歐和東歐是由於後者更有異國情調一些,文明程度更低一些。更進一步的是,東歐被看作是一個存在奴隸制的地方,因為無論是俄國還是土耳其帝國都實行專制統治,而且無論是在波蘭還是俄國,農奴生活條件都很惡虐。當然,有時候西歐人民也有不同的觀點,他們認為東歐人實際上喜歡生活在奴隸制社會裡。 1839年德?庫斯汀侯爵發表著名的俄國旅行遊記時,他毫不猶豫地宣稱俄國正“沉醉在奴隸制中。”14 19世紀的讀者欣賞的時候,也會接受這些觀點,他們可能對以加利西亞為生活背景的薩烏寧著迷於性奴隸很感興趣。薩克-莫索克的首個傳記作家,卡爾?費利克斯?凡?施利希特格羅在1901的著作中把加利西亞描述成“憂鬱的,奇怪的,半野蠻的,半過度開墾的”的地方。最近,傳記作家伯納德?麥克於1989年寫了有關薩克-莫索克的傳記,他認為加利西亞的風景對薩克-莫索克來說是必須的,因為當置身於“一個遙遠的,有異國情調的,落後的地方”時,作者的幻想對大眾來說“是可以觸摸到的”。 15因此,當薩克-莫索克在德國寫作的時候,他給讀者提供了一幅充滿斯拉夫異國情調的景象,這些可能被同時代的人誤認為是有關東歐野蠻主義的東西。薩克-莫索克對故鄉加利西亞的異國情調是持懷疑態度的,正如他以想像的手法把哈西德教派薩多格納地區精神領袖的女人寫成是土耳其妻妾一樣。

當我們思考薩烏寧為什麼如此熱切地希望成為一個奴隸的時候,必須牢記,薩克-莫索克生活的時代世界上的確存在奴隸制。當1870年出版的時候,美國的黑奴才剛剛從1863年頒布的《解放宣言》和1865年頒布的《第十三修正法案》中獲得自由,俄國的農奴也才於1861年從奴役狀態中解放出來。哈普斯堡君主國,包括加利西亞在內,直到1848年農奴制才完全被廢除。這部小說滿是對奴隸制的懷舊思想。當想到“奴隸制在我們國家不存在了”的時候,旺達變得“憂鬱起來”。薩烏寧回應:“那麼讓我們去奴隸制仍然存在的國家吧,比如去東方諸國,去土耳其。”旺達重新思考了一下,建議去意大利:“到一個人人都擁有奴隸的地方有什麼意思?我希望只有我一個人才擁有奴隸。”一次,在佛羅倫薩停留時,她不僅擁有斯拉夫奴隸——薩烏寧,有意思的是,其他人也擁有了他:“三個年輕苗條的非洲女子走進來——她們像烏木一樣黑,穿著紅色的綢緞。每個女子都拿著一根鞭子。”在旺達的指揮下,她們把薩烏寧捆起來準備鞭打他,然後突然消失了,“就像地球吞噬了她們似的。”她們幾乎超能力般的出現和消失提示薩克-莫索克發展了幻想自由的主旋律,奴役男人的方式起了變化。薩烏寧和旺達籤的合同特別強調,“旺達不僅可以因為奴隸哪怕一丁點的疏忽和冒犯而懲罰他,也可以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致或僅僅作為消遣而虐待他,只要能使她高興就好。如果她願意,她甚至有權利殺死他。簡而言之:他是旺達的私有財產。”16他被一個女人征服,這完全合法,這種充滿熱情的自我毀滅行為直到19世紀中葉前都沒有背離歐洲和美洲的社會規範。

1846年薩克-莫索克10歲的時候,加利西亞經歷了一場社會動亂的小插曲,這場動亂造成的創傷很大,它喚醒了波蘭人民的民族責任感,影響一直持續到19世紀結束,同時也給這個倫貝格警官的兒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克拉科自由城波蘭民族起義的爆發點燃了加利西亞起義的戰火。哈普斯堡政權試圖保持它對這個支持起義(如果說不是鼓勵的話)的省的統治權。扎克雷農民起義就導致後來對起義當地地主的大屠殺,因而加利西亞的農民遵守了哈普斯堡的法規,儘管他們對當地地主的憎恨遠遠超過波蘭的民族團結感。大屠殺過後,波蘭人民心目中重要的農民起義領袖,著名的賈庫巴?斯扎羅在倫貝格薩克-莫索克的家裡受到禮貌接待,同時他也成為作者一生所崇拜的對象。因而從孩提時代起,薩克-莫索克就必鬚麵對推翻哈普斯堡對加利西亞皇權統治的劇烈社會變革。 1846年賈庫巴?斯扎羅瞥了他一眼,這一眼足以顛覆貴族和農民(有權階級和無權階級)之間的關係。 19世紀階級關係的緊張程度通過情人之間的關係倒置體現出來,諸如貴族薩烏寧?凡?庫什姆斯基或利奧波德?凡? 薩克-莫索克等人完全被他們的情人所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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