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拿著剪刀奔跑

第2章 拿著剪刀奔跑(1)

我媽媽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扭動著腰肢。她盯著自己在鏡子裡的形象,讓笑容慢慢地浮在臉上,有些矜持,有些造作,有些異樣。她的嘴唇塗得紅彤彤的,似乎散發出隱秘而香甜的氣息。這麼一來,她還真有點兒大明星的氣質,譬如像簡·納塔這樣的演員,像迪皮特·杜這樣的老牌歌手什麼的,總之就是那一類人。不少人說起,她長得挺像年輕時候的女演員勞倫·貝考爾,尤其是眼睛。 我打量起她的腳,它們隱藏在那雙漆革做的紅色高跟鞋裡。她在家裡時一向穿拖鞋,所以這會兒看上去,那雙腳似乎不屬於她,像是別的女人的腳,讓我看了很不習慣,這是她整裝待發的信號。我有些不安和慌亂,彷彿即將被她遺棄,至少眼下如此。 我不想她離開,我是害怕孤獨。我感覺自己像是剛剛降生,渾身還濕乎乎的,小小的臍帶連在她的身上。我渴望她的陪伴,她卻伸出手來,想把臍帶扯斷,我難過極了。

我走到浴室跟前,站到媽媽身邊,想盡可能和她多呆一會兒。她可能要去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吧?我猜測。她也可能是去布拉德利—菲爾德國際機場。我喜歡那個機場,喜歡噴氣式飛機燃料的味道,它曾經載著我們飛向南方,去看望我的爺爺奶奶。 我的思緒被我媽媽打斷了。 “把燈關了。”她邊說邊向樓上走去。她邁開步子時,衣服發出嗖嗖的摩擦聲,一陣奇怪的氣味跟著進入我的鼻腔,似乎有幾分甜兮兮的,又彷佛是某種化學藥品的味道。這又讓我難過起來,因為在她將要離家出門時,這種氣味就會不失時機地出現。 “好,我知道了。”我說。放在柳條洗衣籃旁邊的去濕器,發出橙色的光亮,像一雙眼睛似地盯著我, 我也不禁回頭看著它。它讓我感到恐懼,不過媽媽在這裡,我就不覺得緊張了。不過她這時行走如風,她穿過整個房間的大半個地板,走近那個牆角的壁爐,即將轉過那裡,拾級上樓,那我就不得不獨自留在黑漆漆的浴室附近,讓去濕器的那雙眼睛盯著我,多嚇人啊,所以我開始奔跑了。我去追趕我媽媽,我確信有什麼東西跟在後面,向我撲過來,而且就要抓住我了!我從媽媽的身邊經過,快步跑上樓梯,手足並用地爬啊爬,拼著小命地衝啊衝,我沖在了最前面,衝到了樓梯頂部,以俯視的姿態回頭看著媽媽。

她爬樓梯時放慢步子,提起裙擺。她彷彿故意這樣做,似乎是在提醒我,什麼叫優雅,什麼叫風度。瞧她的姿態,活像一個女演員,正緩步走上紅地毯,走到領獎台上,接受電影藝術科學院為她頒發的奧斯卡金像獎呢!此時我媽媽的眼睛看著我,臉上的笑容在我的眼前綻放。她提醒我:“你上樓梯的樣子,像極了克里姆。” 克里姆是我們養的狗,我們都很喜歡它,它是我和媽媽的私有財產。我在其他某些方面也很像克里姆, 譬如說,這條金黃色的小獵犬,只要一聲令下,就會馬上把獵物銜給媽媽,這讓媽媽非常滿意。 媽媽看著我,我也看著她,臉上笑瞇瞇地,完全是一副討好的表情。 我的孤獨感太強烈了,我還是不想她離開家。 “我回家之前,你可以睡個好覺,”她告訴我,“祝你晚安,我們明早見。”

“你要去哪兒呀?”我提出這個問題的次數,簡直多如牛毛。 媽媽去北安普敦參加朗誦會了。她是個未來的大詩人,我期待著媽媽成為明星,她也有這樣的奢望,比如,她也許可以成為像莫德那樣的電視電視節目主持人。 我爸爸則把另一種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他是個酗酒成性的人,他還是麻省理工大學的數學系教授。他患有牛皮癬,牛皮癬覆蓋了全身,使他看上去挺像一條鯖魚,一條可以直立行走、穿著粗花呢衣服的鯖魚。而且,他的熱情,他的慈愛,他的友善也是顯而易見的——就跟石化木一樣。 “您能陪我玩一會兒跳棋嗎?”我帶著哭腔哀求。他坐在廚房的餐桌前,一邊批改卷子,一邊喝著一大杯伏特加。他此時是判官的角色,我知道,有些學生肯定要在他的筆下倒霉了。

“不行,兒子,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過一會兒你能陪我玩嗎?” 我爸爸頭也不抬,眼睛盯著卷子,手握紅色的鋼筆,在空白的地方打出分數。 “不行,兒子,我不能陪你玩!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要做的工作很多,我現在就很累了,我的膝蓋也難受起來了。” 我和爸爸唯一一塊兒做的事情,就是把垃圾送到外面的垃圾場。 “奧古斯丁,”他會在樓下的地下室招呼我,“你要是能把垃圾全部裝到車上,我就開車帶你去垃圾場。” 我的情緒戒指掉到地上,我踩到上面,險些滑倒。我迅速沖向樓下的地下室。他穿著一件黑紅相間、有方格圖案的工作服,正把兩個綠色塑料袋扛到肩上。 “你要檢查一下,看袋子頂部是不是紮緊了,”他警告我,“你不想袋口破裂,垃圾撒得滿地都是,對不對?要把這麼多垃圾從地板上收拾乾淨,那可是一場噩夢啊!”

我拽起一個垃圾袋,拖過地板,挪向門口。 “哎呀兒子,你別拖著那個袋子,你會把袋子底磨破的,垃圾會掉得到處都是,我不是提醒過你嗎?” “你說的是讓我把頂部紮緊。”我爭辯說。 “沒錯,我是那麼說的,可這還用我格外提醒你嗎——你不能拖著垃圾袋在地板上走。” 他說的不對,我看過電視上播過的這種“強力垃圾袋”的廣告。 “它不會破的,”我反駁了爸爸,繼續拖著垃圾袋。 “聽著,奧古斯丁,你得把垃圾袋扛起來。你要是不聽話,不扛起袋子的話,我是不會帶你去垃圾場的。”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把袋子扛到肩上,送到門外的小貨車上。接著我返回地下室,去扛起下一個垃圾袋。我們讓垃圾積攢了好幾個禮拜,所以通常至少有二十個垃圾袋需要運走。

小貨車終於裝滿了,我鑽進車裡,坐到前排座位上,身體擠在爸爸和一個垃圾袋之間。存放了很久的牛奶盒子、雞蛋殼以及廢棄的煙灰缸發出的發霉的味道,讓我興奮不已,我爸爸也很喜歡這種氣味:“我相當愛聞這種味道。”當我們驅車駛向六英里以外的公共垃圾場時,爸爸忍不住補充說,“和垃圾堆住在一起, 我一點兒也不介意。” 到了垃圾場,我就可以把垃圾袋隨意地拽下來,在地面上隨意地拖著前進,然後把它們隨意地拋下去。 我們開車回家時,途經一座回收站。人們把各種各樣的垃圾留在這裡:破損的童車,生鏽的電爐,不再需要的玩具小屋。 “我把它帶回去可以嗎?”我看中了一張鉻合金的咖啡桌,桌面有些龜裂,還鑲嵌著被煙熏黑的玻璃。我想收留它,就開始央求爸爸。

“不行,這裡的東西,你一樣也不能帶回家。你不知道這些垃圾都是哪裡來的。” “可它們還是好好的呀!”我知道,只要我在咖啡桌上擺滿雜誌,就可以擋住那些裂縫,就像我在一位大夫的辦公室見到的情形。而且,只要我用Windex牌清洗劑擦上三個鐘頭,桌子就會光潔如新,骯髒的痕跡就會消失。 “不行,兒子。聽著,你別再碰那些臟乎乎的東西了,馬上回到車裡。還有,別再拿手指碰你的臉,你的手指上全是咖啡桌上的細菌。” 我的情緒戒指變成了黑色。 “我為什麼不能把這張桌子帶回去?為什麼?” 爸爸嘆了口氣,有些惱火。 “我都跟你說過了,”他咬牙切齒地說,“我們不知道這些臟東西都是誰扔的,它們來歷不明。我們剛剛把垃圾從家裡拿出來,不需要再把更多的垃圾帶進家裡。”

我沉重地倚靠在沒有上鎖的車門上,心情沮喪極了。我有一個隱秘的期待,就是車門突然會在高速公路上飛出去,而我也跟著從車上滾落下去,滾到高速公路上,一輛滿載著洋蔥的Barstow牌大卡車恰好經過, 它的輪胎把我小小的軀體壓得粉碎——那樣一來,我爸爸就會感到懊悔,因為他沒有讓我把那張咖啡桌帶回家。 我爸爸和我媽媽的婚姻是不幸的,他們彼此憎惡對方,也憎惡他們共同創建的生活。他們整天沒事找事地吵架,真是叫人無法理解。 “你是個白痴,你是個暴君。”媽媽的聲音從沙發上傳來,她兩條腿交錯著,上半截身體壓在腿上,“ 你這不得好死的雜種,你整天不想別的,就等著看我有朝一日割脈自殺。”她無意識地把她的鉤針編織的內衣的穗子在手指上纏來纏去。

爸爸的臉通紅通紅的,就像是猴子的屁股,他把奎寧水倒進酒杯裡。 “戴爾德拉,拜託,你安靜點兒! 你這是歇斯底里,完全是歇斯底里!”因為他是一位教授,所以習慣於重複他的話。 媽媽從沙發上站起來,慢慢地走在白色的長絨地毯上,好像是在攝影棚裡表演一段情感獨白。 “我歇斯底里?”她聲音低沉而平靜地,“你認為這是歇斯底里?”她誇張地大笑起來,把腦袋向後一揚。 “啊,你這可憐的雜種,你枉為男人。”她站到爸爸身邊,後背倚在柚木書架上。 “你的心一直處於壓抑的狀態。所以,你錯把創造性的激情當成歇斯底里。難道你沒有意識到嗎,這,就是你一步步把我逼上死路的原因。” 她閉上眼睛,神情悲愴,這是她喜歡的歌劇演員伊迪絲·皮爾芙常有的表情。

爸爸忙不迭地從媽媽身邊走開。他把杯子舉到嘴邊,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因為他整晚都在喝酒,他的話語多少有些含糊不清了。 “沒人要把你逼上死路,戴爾德拉,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戰火最終從隔壁房間燒到了廚房。那裡給他們提供了更好的照明設備,還有方便使用的形形色色的武器。 “看看你那張該死的破臉,”媽媽說,“這種臉只有比你年紀大一倍的男人才會有,哼,三十七歲的年紀,臉長得跟八十歲的老頭沒分別。” 這時爸爸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了,他能夠想到的讓全家恢復平靜的唯一方式,就是讓媽媽停止呼吸。 “快把你該死的爪子從我身上拿走!”媽媽尖聲喊叫,拼命地挪開爸爸的兩隻手,它們正掐在她的脖子上。 “閉上你的臭嘴,母狗。”爸爸咬著牙說。 我聽見聲音,衝進廚房。我穿著繡著史奴比圖案的睡衣站在門口。 “住手!”我喊叫起來,“趕快住手!” 趁醉醺醺的爸爸一愣神,媽媽奮力推開了他,迫使他轉了個圈兒,身體跌向廚房的櫃檯。他的腦袋撞到了洗碗機上,身體突然矮了下去,躺到廚房地板上,一動不動,一小股鮮血順著他的耳朵流下來,我確信他是死了。 “他不動了。”我說著話,開始靠近他。 “這個沒骨氣的雜種,他又在玩他那套可憐的唬人的把戲罷了。”她用她鮮紅的腳趾碰碰爸爸不中用的膝蓋。 “起來,諾曼,你會把奧古斯丁嚇壞的,別再惡作劇了!” 爸爸終於坐了起來,頭倚到洗碗機上。 我發現爸爸居然還活著,開始為媽媽擔心了:“請不要傷害她,”我說,“請你不要傷害她。”爸爸冷漠的性格讓我害怕。他一向面無表情,這和Taster牌咖啡盒子上那個男人平靜的表情不是一回事。我再次把身體挪近爸爸:“請你不要傷害她!” “你爸爸不會殺我的,”媽媽說著話,打開了電爐的灶眼,從煙盒裡拽出一支摩爾香煙,身體前傾,把它在漸漸發紅的金屬線圈上點燃。 “他會以他可怕的壓迫性的手段繼續控制我,讓我感到窒息,然後等我割開自己的喉嚨。” “閉上你這張臭嘴,戴爾德拉。”爸爸說。他神情疲憊,醉得不成樣子。 媽媽朝他冷笑一聲,一團煙霧從鼻孔裡噴出來。 “等你掉進地獄那一天,我就會閉上嘴。” 我驚恐萬狀:“你是要割喉嚨嗎?” 她笑了起來,向我伸出雙臂:“不,當然不是,這不過是個比喻。”她在我的頭頂親了一下,撓了幾下我的後背:“凌晨一點了,你該睡覺去了,明天還得上學呢。” 後來,在我的生命中出現了芬奇大夫。 當我的家庭氣氛由單純的彼此憎恨,轉化為潛在的謀殺血案的時候,我的父母不得不尋求心理大夫的幫助,芬奇大夫由此走進了我們的生活。他可太像聖誕老人了。他有一頭茂密的白髮,嘴巴上有一圈濃密而滑稽的灰白的鬍鬚,白色的眉毛就如牙刷刷毛一樣厚重。不過,他不是穿著有白色皮毛的鮮紅的袍子,而是穿著褐色的滌綸褲子和領尖釘著鈕扣的短袖白襯衣。不過有時候,他真的會戴上聖誕老人的帽子。 每個星期六,我都會坐著褐色的道奇·阿斯彭牌小貨車,和我的父母去北安普頓市芬奇大夫的診所。我們一聲不吭地坐在車裡,偶爾我媽媽會發表意見,說是有糞便一樣的味道,從我父親的耳朵裡釋放出來。有時候,爸爸提醒媽媽,說她是一個可惡的婊子,除此以外,他們一句話也不說。 治療持續一年多了,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爸爸媽媽的關係越來越糟,而不是有所好轉。我爸爸愈發充滿敵意而且疏遠,他喜歡呆在地下室裡,似乎只對放在那裡的棱角粗糙的金屬物著迷,而我媽媽卻越來越像一個瘋子。 我說她像個瘋子,不是說她喜歡把廚房的牆壁塗成深紅色,這不算什麼事兒。她喜歡時不時地打開煤氣爐,默默地看著火苗發呆;她喜歡把牙膏當三明治嚥下肚子,說她自己是唯一的上帝,這些使我相信,她在發瘋的道路上越跑越遠。以前,她可以站在陽台上,點燃檸檬味道的蠟燭,但起碼,她不會把蠟燭吃下去— —如今,這樣的情形一去不返了。 每週一次的治療也結束了——如今,我媽媽風雨無阻,幾乎每天都得到芬奇大夫那裡看病。 我父母的離婚是爆炸性的,因為他們所有的關係全部炸得粉碎,留下了一個乾淨而平坦的區域,我可以看見地平線了。我爸爸媽媽之間的鬥爭結束了,因為他們不再講話,家裡的緊張氣氛消失了,因為沒有所謂家庭了,“家庭”這張畫布干淨如初,不再有任何痕跡。 現在,我媽媽和我得自力更生了,我們的遭遇,我們的處境,類似於電影《艾莉絲不再歸來》,或是我喜歡的電視劇《光輝歲月》。 我們搬進了阿默斯特市的一家新公寓,我媽媽的心情或許會更好一些。我可能進入一所新的小學,然後上初中,然後上高中,然後考進普林斯頓大學,將來成為一名大夫,沒準兒一不小心,成為我一向推崇的某些電視喜劇節目的明星。 那麼我們的狗,克里姆怎麼辦呢?它拒絕搬家。我們帶著它一起去阿默斯特,可它一路小跑,回到原來的老房子那裡。那裡的新住戶信誓旦旦地說,他們會照顧好克里姆的,所以,和我們一樣,克里姆也會過上新生活。 洗衣服還是得加上織物柔軟劑,早餐還是少不了金槍魚沙拉白麵包,家長教師聯誼會還是要定期召開, 所謂的新生活,其實還是老樣子。 芬奇大夫將身體倚靠在那張藤條轉椅上,兩隻手交錯地放在腦後,我媽媽坐在他對面的雙人沙發上,而我坐在他們之間的扶手椅上。 我今年十二歲,但我感覺我很成熟,至少有十四歲了。我父母離婚一年多了,我媽媽經常來看大夫。她不單每天來,甚至每次要好幾個小時,如果她沒有親自登門求援,也要在電話裡接受治療。有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我會陪綁似地參與他們的治療。她感覺應該讓大夫和我彼此熟悉很重要,芬奇大夫或許可以幫助我解決在學校裡的麻煩。麻煩在於我拒絕上學,而她無力控制我的一舉一動。我認為,我沒有年齡相仿的朋友讓她不安。實際上,我什麼年紀的朋友也沒有。 “我的情感,我的精神,確實到了相當成熟的地步,”芬奇大夫感嘆地說,他的目光有幾分滑稽的意味,“可我始終是一個人,一個男人。我是一個非常典型的男人。” 我媽媽把一股煙霧吹過頭頂。 “你純粹是個狗娘養的。”她說。她使用一種揶揄和調侃的口吻,和她平時的語氣形成鮮明的對照。譬如,每當她對我說:“快走吧,我們去商店買點兒什麼吧”,我的上帝,她的聲音可真討厭。 大夫嘿嘿笑了起來,他的臉唰地紅了。 “也許你說得對,”他繼續說,“男人都是狗娘養的,所以嘛,你就是個狗娘養的孩子了。”他笑著看看我。 他又說:“你是一條母狗。”這是他對我媽媽說的話。 “我是世界上個頭最大的母狗。”我媽媽說。咖啡桌上放著一盆“青鎖龍”(一種植物),她把煙頭在花盆的泥土裡掐滅。 “這麼想就對了,這才是健康的心態。”大夫說,“身為女人,你本來就是一條母狗。” 我媽媽的表情有些驕傲,她略微揚起下巴:“大夫,如果做母狗是健康的,那我就是地球上最健康的母狗女人了。” 芬奇大夫爆發出一陣大笑,還不停地拍打著大腿。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好笑的。不過在我看來,說我媽媽是一隻母狗……唉,差不多也就是這麼回事,沒什麼大不了的。與其說她是一個詩人,不如說她是個變態,她不屬於正常人,或許該歸入沙門細菌那一類吧? “你真的在那裡……做那個嗎?”我問大夫。我把話題從“媽媽與母狗的關係”上,轉移到我和芬奇大夫之前的談話上面,我指的是辦公室後面那個房間。 芬奇大夫笑著對我說:“當然,我已經說過,我是一個男人,我有自己的需要。” 我試圖理解他的話的含義。 “那,你果真把那個房間當作……那你通常是在什麼時間?是給病人看病的時候嗎?” 大夫又笑了起來:“在我給病人看病的時候,也可能在我看完病之後。有時候,如果一個病人特別疲勞,我就會暫時離開,進到那個房間裡。”他從他椅子前那個低矮的、鑲著玻璃的藤條桌子上拿起一張《紐約時報》,“今天早晨,我一直在閱讀一個女人的故事,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說實在的,她太成熟了,發育得太好了……我指的是精神層面。照理來說,她是那種應該做我老婆的女人。”他的臉微微有些發紅,他調整了一下腰帶的環扣,“所以,閱讀她的消息,對我的里比多(心理學術語,指性本能背後的一種潛在力量) 的影響非同小可。你們到這裡的五分鐘之前,我正在欣賞她在報紙上的照片。不管怎樣,你們兩個離開之後,我需要讓自己釋放一下。” 想到肥胖的芬奇大夫丟開病人不管,獨自到後面的房間裡自慰,眼睛還盯著雜誌上裸體女人的圖片,可真是叫人噁心,呸,呸,呸! “你想跟我旅行一趟嗎?”他問。 “到哪裡啊?”我問。 我媽媽咳嗽了幾聲。 “當然是我的自慰室了!”他驕傲地大聲說。 我不禁轉了轉眼珠。我的確是那種喜歡旅行的人,可要是這種旅行也能讓我興奮,那我真是有些病態。而且幾個月以前,他的女兒霍普已經帶我看了那個房間。不過表面上,我必須裝作從沒進過那裡。 “好吧, 那我就跟你旅行一次吧。” 打開那個房間的門,卻讓我們感到驚奇:霍普離開了接待員的崗位,正躺在房間裡那隻沙發上睡大覺呢! “這是怎麼回事?”芬奇咆哮起來。 “霍普!”他大聲說。 霍普被驚醒了:“我的天,幹什麼呀?爸爸!你把我的魂兒都嚇出來了!”門口的光芒讓她有些睜不開眼,她用力地眨了眨眼。 “啊上帝,你們是怎麼啦?” 大夫顯得異常震怒:“你沒有權利到這裡來,這是我的自慰室。而且你居然還用我的毯子!”他指著那條繡著彩色花紋的毛毯,他的女兒正把毯子裹在身上。 毯子用鉤針編織而成,邊緣的流蘇雜亂地糾結在一起。 “爸爸,我剛剛打了個盹而已。” “這不是你睡覺的地方。”他大聲訓斥。 媽媽轉過身,想要離開。 “我想去喝一杯新鮮的桔子汁。” “等一下,戴爾德拉。”芬奇大夫說。 媽媽皺起眉頭:“幹嘛呀?” “你說說看,她的行為為什麼是錯誤的?”他問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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