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深度鬱悶

第9章 第七章維茲和西班牙甘椒的危險

深度鬱悶 奥古斯丁·巴勒斯 12593 2018-03-21
“我不明白!你說你打嗝已經停住了。我星期天給你打電話時,你說你很好。”我坐在我辦公室裡,一邊說話一邊拿筆往一本黃色的便簽簿上戳。恐慌已經使我惱羞成怒,格瑞爾正在走廊上走來走去。 “我沒事!但是昨天夜裡又重新開始了,打了一整夜。我今早給我醫生打電話了,她讓我去聖•文森特做些檢查。” “你要去那裡多長時間?” “她說要幾天吧。” “那好……他們……要做些什麼檢查?會是什麼病?”我把一隻文件夾的尖頭刺進手指甲裡,刺出血來。沒人會為個打嗝去醫院的! “他們也不清楚,他們整天……嗝……都在給我抽血。”他停住了,我聽到他吸氣,接著是另外一個嗝。 “那好,我下班後就過去。”

“不,別麻煩了!你來了也做不了什麼。” 他認為我去了會無濟於事,這話讓我有些失落,但是這又使我感到一種解脫。我禁不住感到羞愧,我問:“維吉爾怎麼辦?” “我弟弟會照顧他。” “那你的工作呢?他們今天沒要你去上班嗎?” “我說我家裡有急事。” 我聽到電話後人聲嘈雜。 “我得掛了,他們要我下樓去做個核磁共振檢查,以後跟你聊。再見!”我聽得出他聲音裡的壓抑,這使我心裡隱隱作痛。我真想保護他,不讓那些醫生那樣折騰他。 我緩緩放下電話,呆坐了一分鐘。最後我看向格瑞爾:“我不清楚情況怎麼樣;他也不清楚。” 格瑞爾坐到我對面,緊叉雙腿。 “那麼,他還好嗎?”她問。 “我不知道。”

她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在這一刻,我不需要那樣的眼神。 福思特在小組上告訴眾人,他已經把那個英國佬踢出門了。他給了他一張一萬元的支票,然後命令他從他的生活中消失。大家問他怎麼會下定決心的,他稍微但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含糊不清地說:“我只是弄清楚我想要什麼了。” 我談起了皮格海德,沒談太多。 “失落是種感情嗎?”我問眾人。 “聽到那個我很難過。”我們一走到外面時福思特就說。 “謝謝。”我說,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很渺小。 “我真希望我能多了解你一些,”他溫柔地說,“這樣我就能抱抱你了。” “你不一定非要,”我停了停,“我是說,非要多了解我一些……” 福思特張開了雙臂,我投入了他的環抱,我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他抱我不像那些酒鬼在會議結束後抱對方那樣。他抱我也不像他只是一個我在小組治療上見過三次,喝了一次咖啡的癮君子;他抱我,彷彿我們已經認識了一生一世!

他沒有伸手拍我的背然後四五秒鐘後再拿開,他緊緊地抱著我,呼吸緩慢、粗重,彷彿他在教我怎麼呼吸。 “我很害怕。”我在他的肩頭說。 “害怕什麼?” “一切。” “你知道你需要什麼嗎?” 我感覺到它在逼近。他會說,你想口交。他終歸也只是另一個皮格海德,終歸和其他只想要發洩自己慾望的男同性戀沒什麼區別。 “什麼?”我寧願我不知道。 他溫柔地將我推開,以便能看到我的臉。 “你需要一塊夾土豆片、維茲奶酪和西班牙甘椒的三明治,而不是那種低脂土豆片的。你需要貨真價實的一塊。” 福思特的家離我辦公室只有幾個街區,他住在一棟高層公寓的四十七層。他的家很漂亮,到處都是裝滿書和各式各樣卡其布褲子的箱子和櫃子。很顯然我們可能找了同一個裝修師。

他的答錄機一直在閃,他走了過去。 “哦,天哪。”他說,按了播放鍵。 “你有十五條新留言……”福思特按了暫停,然後刪除。那隻老式的卡帶機開始呼呼工作起來。 “肯定是凱利。自從我把他趕出去後,他每天都要打二十通電話過來,要求搬回來。或者要更多錢。” “哦,聽到這個很難過。”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做三明治的材料。 “我能用你的電話嗎?” “當然。”他頭在冰箱裡說。 “你在哪兒呢?”海丁像家長一樣問我。 “我在福思特家。我們準備做點三明治吃,聊聊天。” “你在那個吸毒的家裡?吃點三明治?”聽他的語氣,彷彿是我剛告訴他我正穿著“北美男性”NAMBLA,美國臭名昭著的戀童癖者組織,男童性愛聯合會。的T卹在操場邊上不懷好意地晃蕩。

“無論如何,我不想你操心我在哪兒。我待會兒就回家。” 我在他再說話前就掛斷電話。 福思特從廚房裡走出來,端著兩塊三明治和一小堆一次性盤子。 “不能拿瓷器裝維茲奶酪和西班牙甘椒的三明治吃,得用紙盤子。”他一邊說一邊把紙盤子放到咖啡桌上。我坐在沙發里,他坐在椅子裡。 福思特說起凱利。說起凱利是如何瘋狂;說起他是如何希望他不要再打電話騷擾;說起他想養一隻狗;說起他想念南卡羅萊納。他還說起他在“時光”咖啡館做服務員。他根本不缺錢,但是這樣能使他在夜間最想吸毒的那段時間有事可做,分散注意力。他滔滔不絕。我已經吃完了整個三明治,而他只吃了一半。他的膝蓋上下不停地飛快地抖動,他的眼睛抽動。突然間,他不再像個電影明星,而像個癮君子。

我被一陣莫名其妙的舒適感包圍住了。他是如此渙散和混亂,我看著他,彷彿在東十三大道的“豪庭”電影院看一場奇妙的藝術電影。 “你要說說皮格海德嗎?”他最後問。 我吞下一片土豆片,“不。” “那好。”他說。 我笑起來,又吃了一片土豆片。我不想說話,因為說話使事情真實。 “你知道嗎,當我那天遲到時走進小組,我立刻就注意到了你。” 我吞下土豆片,我吞嚥的時候喉嚨發出聲音,他聽到了。 “我也立刻注意到你了,”我說,“我是說,我注意到你,是因為你遲到了。”我極力平靜,像一塊木頭般刻板清晰地說。 我們陷入一陣緊張的沉默,彼此竭力不看對方。這時電話響了,“哦,該死的。”他拿過電話,“你想怎麼樣,凱利?”他咆哮道,他轉了轉眼珠,“不,凱利。”

沉默。 “我說了,不!” 又一次沉默,“再見,凱利。”福思特掛斷電話,然後伸手把後面的電話線拔掉。 “抱歉,我們說到哪了?” 我們說到你告訴我原來你一直都在撒謊,原來你根本不是個吸毒鬼,原來你真的和你看上去那樣甜蜜而溫暖,原來你冷漠的明星相和真實的你無關。 “我不知道,我記不得了,三明治真不錯,謝謝。” “你太客氣了,現在覺得好點了嗎?” “我好多了!真的,不再害怕了。” “好。” “我得走了。” “哦,這就走了?”他問。我看著他,這個吸毒鬼,但是我還是邁不動腳,渴望能多待一會兒。 “待會兒走。”我改口道。 “好,”他說,“待會兒比現在要好多了。”

然後他又說抱歉,他要換一下衣服,他衣領後的商標刺得他難受。他說他待會兒就回來,問我介不介意。 “不。”我說,我幾乎又想脫口而出,要我幫你換嗎? 他消失在走廊盡頭。過了一會兒,我看見他拿著件白T卹回來。他走進浴室,打開燈。我能從一隻打開的醫藥櫃門的鏡子裡看到他,我想他應該看不到我在看他,我看見他頭靠向鏡子,應該是在看鼻子上的黑頭。我看見他解開襯衫的鈕扣,把它脫下來,搭到浴簾桿上。他肌肉強健的胸膛上佈滿了黑色胸毛,其中一縷一直往下延伸,以完美的曲線鑽進他的牛仔褲腰里。當他把白T卹套上頭時,他的腹部收縮。這是一個連性取向正常的男人都想看的男人。他們會花九元五角買張票,然後再花七元買桶爆米花和一小杯可樂去欣賞他。

他輕輕關上燈,輕快地走進房間。這次他坐到沙發上,但是坐到離我很遠的角上。 “現在好多了。”他微笑著說。 他的白T卹被他的二頭肌繃得緊緊的,他的乳頭從棉布後面突出來,我能看到後面有一片黑色胸毛的影子。 “想看看我的相冊嗎?”他問。 “當然。” 他起身走到書櫃,回來後直接坐到我旁邊。他的膝蓋碰到了我的,他在我們的大腿上把相冊打開。他一面翻一面給我解釋:從某某地方來的姑媽,某某叔叔,某某堂弟……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因為我只顧著看他的手和手臂。我被他從前臂一直延伸到每根手指的汗毛迷住了。 我從來沒有這樣被迷住過,彷彿我全身的細胞都神奇地被他吸引了。我的細胞想和他的細胞做朋友,融為一體。我突然從這種迷戀中回過神來,慢慢想起了我十三歲時的事情。

在伯克曼強姦我後,他成了我的朋友,我們每晚都去散步。一個星期後,他對我說他的世界已經徹底被我改變了,說他發現他已經愛上了我,他說他為我去他家看照片的那晚發生的事抱歉。 他通常會在半夜溜到我房間,然後我們做愛。他的嘴有股胡桃木的味道,他總是淚水盈盈地看著我說:“你真是太美了,太美了。” 那時我十三歲,他是我的一切。我討厭學校,從來沒去過。我時時刻刻都和他在一起,漸漸地,他也厭惡我的寸步不離了。 兩年後,我們鬧翻了。 “我要么殺了你,要么殺了我自己。”一天晚上,他出去給的他相機買膠卷,就再沒回來過。 他杳無音信,我對他的思念和怨恨也漸漸隨風而逝了。當時看來,一切都順其自然。 “奧吉,你沒事吧?”福思特擔心地問。 “什麼?” “你沒事吧?你好像心不在焉!希望不是這些照片太乏味,我們不看了。”他合上相冊,把它放回書櫃。 “哦,不,對不起。不是因為那個,是其他事,我剛在想一些事。”真是奇怪,自從戒酒後,總是有些回憶不請自到地闖入我的腦子裡。而這一刻,我只情不自禁地想要得到他的注意,想要他在身邊。 “想了什麼?” “我不想說,只是一些陳年舊事。剛有張照片使我想起了一些事,然後我就走神了。” 他坐回到我身邊。 “過來,”他說,把我拉進他懷裡,手撫摸著我的頭。 “不要再想了,”他安撫道,“只要閉上你的眼睛。” 哦,這樣就可以遠離那個時候的事了嗎? 那個時候我整日整夜地守在電話旁,整整守了一年。每次它一響,我就知道是他,是伯克曼。我反反复复地讀他用完美的筆跡在白線紙上給我寫的情書: “我相信你就是上帝,是生命的本質,是惟一的上帝。然而,你卻在折磨我,用你那寶石般的眼睛拋給別人而不是我的眼波折磨我;用你對別人而不是我的迷人的笑容折磨我。我愛你愛得發狂,你卻一再一再一再把它踩在腳下,你不遺餘力地羞辱我。你只有十三歲,但是你彷彿已經活了很多回,你用你的過去一而再地玩弄我的感情。你是我的造物主,我為你瘋狂!只為你!但是現在我恨你,我恨你濫用你對我的權力。” 福思特的手從我的頭移到我的胸口,他的手指開始在我身上溫柔地游移著。我不敢相信就這樣發生了,我不能讓這發生,我不應該和小組裡的人約會。對於一個正在恢復中的酒鬼,沒有比這更惡劣的罪行了。 “我得走了,必須得走了。”我不可能再多待一分鐘,我最好走。 “你沒事吧?” “嗯……” 我們站起身。我伸手拉了下門把手,門沒反應。他伸過手來,扭了一下,門開了。我們站在那兒,尷尬萬分。 他抱了抱我,我沒有拒絕。 “你聞著很香。”他說。 “你也是。”我只蹦出單音節的詞。 他抱著我不放手。 “你感覺很好吧。” “你也是。” 我們都感覺到了,不可能感覺不到,但我們都緘口不提。 我把他推開,說,“好了,再見!謝謝你的三明治和一切。” “很高興能和你在一起。” 我走出門,走向電梯間。我回過頭,他依然在門口看著我。我真想跑回去,向他表明心意。但是我沒有,我離開了。他只是我在小組裡偶遇的一個吸毒鬼,我不能對他有這種感情。 坐出租車回家的路上,我發現我整晚都被粘住了一樣——興奮而罪惡。他身上的香水味依然在我鼻子裡迴盪。 “你現在心思明顯得很。”海丁說,他不停地翻他杯子裡的甘菊茶包。 “你好像有點心猿意馬了。” 心猿意馬就是把心思花在其他人和事上,而不是在努力清醒上;而我們應該始終把清醒放在第一位。心猿意馬是酒鬼們的本能,我就是個好例子,我現在就一門心思想著福思特。 “我知道,但這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你這麼說我真不喜歡。你現在和一個吸毒鬼攪到一起,這就是個上癮的行為。” “我們沒有攪到一起。”我防衛道。 “是你說他在沙發上抱你了。” “那是因為當時我心裡難過,他是個好人。”hillbilly “聽著,我不是要下什麼論斷,我只是認為,這有點不冷靜。” 我真希望海丁現在能立刻像陣煙一樣消失。 “海丁,不許再這麼教訓我了,不然我拿奶酪擦擦你臉了。” “看來你真是徹底被他迷住了。”他毫不畏懼地說。 是的,我是被他迷住了。 “我沒有。”我說。 “這是你的癮魔在作怪。你現在如飢似渴,你需要找點什麼來填補它。”他頭頭是道,彷彿在繪聲繪色地描述一部恐怖科幻電影。 “我是因為皮格海德住院而難過,福思特只是好心地來開導我,就是這樣。” “你說什麼?皮格海德住院了?” 我真想喝酒,真想現在就出去喝酒。 “是的,今天我上班時他打電話給我了,醫生要給他做些檢查,他老打嗝打個不停。我就知道這些。” “哦!天,真抱歉。他還好嗎?” “我不清楚。他們在想辦法查出是什麼毛病。是的,他還好,我相信他會好的。他們只是要查查打嗝的事。” 海丁無限同情地看著我。 而我自己清楚,皮格海德的事讓我擺脫了海丁的盤問。我在可恥地拿他做我的幌子,我真是十惡不赦。 要把你的腦袋當成危險的鄰居,不要自己一個人擅自去冒險,曾記得雷有次對我說。 我辦公室的門大開著,這立刻讓我疑慮重重。我總是會鎖門的,即使我忘記鎖了,清潔人員也會鎖的。我把東西扔到沙發上,走到桌子前。我看到電腦屏幕上貼著張黃字條:喝酒,今晚九點音樂廳不見不散。下面是另一排字:一杯酒傷不了人的。 我抓起電話,撥了格瑞爾的分機,但她不在。我走到書櫃前,發現我們給必勝客做的廣告程序表被人動過了。這些是去年做的,我們一直沒扔掉。所以我沒事時看那張深盤披薩的圖片看了一年,但現在它卻不翼而飛了。我立刻想到,這有可能是瑞克乾的。瑞克可能會看我們過去的程序表找靈感。你知道有時你可以把一個地方的創意盜用到另一個地方。 我總是靈感洋溢,但是瑞克不行,他總在苦苦掙扎。我可以幾分鐘就寫出一篇文案草稿,瑞克做不到這一點。他需要整日整星期地冥想苦思。即使這樣,他也拿不出什麼出彩的東西,通常他的創意都是從一些舊雜誌上再利用再加工得來的。 頃刻之間,我腦子裡就浮現出他趁我不在時溜進我辦公室的畫面。他一定是摸著這些程序表,然後惡狠狠地罵我是個廢物,罵我自以為是,罵我是個酒鬼。他發洩完以後還得寸進尺地留下那張條子。 “真不敢相信你來得比我早。”格瑞爾突然出現在我門口,剛下火車的她還微微喘氣。 “你看。”我指著電腦說。 她走到電腦前,湊近了看。 “可能有人跟你惡作劇吧。”她抬起頭說。 “惡作劇?”我說,然後把必勝客的廣告板拉出來,把它們一張張整齊地靠牆而放。 “哦,是的,可能是跟你一樣的人吧。”她頑皮地笑了,“可能是那個新來的會計,”她說,“就那個留山羊鬍子的。” “格瑞爾,這可不是惡作劇那麼簡單。這簡直就是變態。” 格瑞爾把那張條子撕下來。 “你怎麼總是這麼憤世嫉俗?”她說,“可能就是有人真的想和你喝喝酒。也許你該去赴約。” 我告訴她說那些廣告板被動過。 “真荒唐,”她說,“可能是那個做清潔的女人給它們擦灰了。天知道你有多長時間沒擦它們了。” “我想應該是瑞克乾的。”我說。 “瑞克?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你好好想想,那些啤酒廣告,他假惺惺關心的表情,還有現在這個。你我都知道他沒什麼本事,他就是想來偷創意的。” 格瑞爾想了想。 “我想瑞克還沒那麼聰明,跑來做這些,”她說,“瑞克是很蠢,但是他沒什麼害處。” 我不確定,所以一整天,我都在盯他的梢,看能不能找出蛛絲馬跡。我們在走廊上相遇時,我看了看他,他也看看我,還一臉微笑。但他一直就盯著我,沒有自然地收回目光,這讓我覺得可疑。我很想揭發他,但又怕萬一他真沒做,我就真會被他們看成一個瘋癲癲的酒鬼了。 我還跑到那個新來的會計辦公室前走了兩趟。我故作自然,裝出遛達的樣子,我要看看是不是真如格瑞爾所說,那個人只是惡作劇。當在我第三次走過去時,他從他桌子上抬起頭來問:“有什麼事嗎?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我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哦,我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啤酒廠家的資料。”我說。 他笑起來:“不,不在我這兒,但我可以給你拿一份。我會安排人給你送過去的。” 我注意到他桌上有隻相框,裡面有個漂亮的女人。那個女人站在沙灘上,仰頭大笑,頭上的草帽幾乎要被風吹跑了。 “那就算了。”我說。 “真的?” “對。” 稍後,我見到格瑞爾,我跟她說條子不是那個會計貼的。格瑞爾說:“那張照片不能代表什麼,有可能是他妹妹。” “格瑞爾,即使是她妹妹,他也不可能把那樣一張照片放在自己桌上,相信我,肯定是他妻子或女朋友。” “也許吧,”格瑞爾說,“也許他現在有些困惑,他可能訂婚了,但又不是很有信心了;也許他有些性壓抑什麼的,需要找人……” “哦,天哪。” “是有這種可能的。也許他的家庭壓力太大,那個女孩給他壓力太大,所以他想找個人喝喝酒談談心。” “格瑞爾,”我說,“你真是乾對行了。我從沒遇到像你這樣能奇思妙想,擅長發揮的人。” 格瑞爾似乎對自己也很滿意:“那當然。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那麼能想,拿了那麼多廣告獎。” “我叫奧古斯丁。我酗酒。”我對房間裡眾人宣佈道,“今天已經是我的第九十天了。” 佩里街的酒鬼們紛紛鼓掌。我坐到了主席台上,因為我已經九十天滴酒未沾了,今天是過來“受禮”的。我瞥了海丁一眼,他正朝我笑。 我突然發現自己緊張起來,喉嚨髮乾。雖然我已經身經百戰,多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客戶、領導們宣講過廣告創意,但是我還是感到恐懼。我說不出話,連手都汗濕了。我不知該從何說起,說什麼。我腦子裡一團漿糊,但我還是抽動著嘴,蹦出了一些話。我談起我喝醉時的樣子;我從那次Faberge蛋展覽開始,然後如何被我上司逼著去複原院;我談起復原院和我出來後的生活。 還有,我迷上了我小組裡一個英俊的手臂多毛的癮君子。我沒有把這說出口,我說出口的是,我感謝我生命裡的人,感謝我現在的清醒,諸如此類。 “你真是太棒了。”海丁後來跟我說。 “何以見得?” “你是如此坦誠而真實,毫無贅言。”他拍拍我的背。 “真的嗎?我有那麼好?” “當然了!你真的很棒!” “這下我就放心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實際上當時我腦子裡一直在想,我要是把我的胸毛剃了以後,它們會怎麼長回來?” 海丁一個急轉身,“你說什麼?” “我是說,夏天到了,我是不是該把它們漂白一下?但是我又想,毛根露著原來的顏色,那太可怕了,會很丟臉的。金黃色的胸毛其實挺好,看上去自然,但是要是毛根漂不到,還是原來顏色,那看上去太噁心了。” 海丁又笑又怕地看著我,或許完全是害怕。 “你真的嚇到我了!你的淺薄真讓人吃驚。” “我們去印度之家吧。”我說。 在第五和第七大道交叉處的餐館裡,我說起了瑞克的事。 “我以為你上司是艾琳諾呢。”他咬了一口蔬菜餃。 “瑞克是她的合夥人,他們一起工作。” “你不是說你工作都很順利嗎?怎麼了?” 我說起上週我是怎樣發現有人把從雜誌上扯下來的啤酒廣告放到我抽屜裡;我又說起那張貼條。 海丁驚嚇地說:“真可怕!” “瑞克是個人渣,他是個同性戀憎恨論者,一點本事都沒有。幾年前他傍住了艾琳諾,而她太忙了,一直沒發現原來他一無是處。” 海丁長喝了一口水,“你得看緊了那個瑞克。” 我會的。 “六點鐘到我家來吧,我們一起去小組。”福思特打電話過來。 我衝進出租車,一路狂奔而去。街道似乎長了三倍,讓我不能早點到他那兒。 他打開門,腰上圍著毛巾,臉上沾著刮鬍膏的泡沫。 “進來,我快刮完了,馬上就走。” 他刮鬍子時,我就站在他浴室的門口看。那條毛巾很短,以至於他每次身體換重心時我都能看到他腿上肌肉的伸縮。結實的肌肉,古銅色的肌膚,黑色的體毛,他是個體毛濃重的人。他一邊刮鬍子,一邊看著我,他的目光從水槽、他的臉和我之間游弋來去。他溫柔地微笑,“我們會不會遲到?”他問,刀片在他臉上發出黃油刀在沙紙上摩擦的聲音。 “不會的。”我看都沒看表說。 福思特把毛巾從腰間拉下來,露出白色的內褲。 我不禁想,小組裡的成員可以這麼看另一個成員的內褲嗎?我是不是越軌了? 他俯下頭,洗洗臉,然後站起來拿毛巾擦了擦。 “好了。” 他走出來,有意無意地蹭了下我的身體。 “哦,對不起,”他露齒而笑,“看我笨手笨腳的。” 我跟他走進臥室。 “我穿這條……還是這條?”他一會兒拿起一條黑牛仔褲,一會兒舉起一條卡其布褲問我。 “都不好。”我說。 他揚起一邊眉毛——這個動作應該在鏡子前練了很久(從格瑞爾那儿知道的)。 “好吧。”他淡淡地說,把兩條褲子都扔到地上,接著他向我慢慢逼近,我做出後退的樣子。 “我是說你應該穿條運動褲。”我大笑。 “是嗎?”他舉起手臂,輕輕撫摸我的臉,“真軟。”他說。 我抱住他的腰,把他緊緊拉向我。他緊緊摟住我,帶著我一起倒在床上。 “這怎麼回事?”我指著他下巴底下的一條小傷疤問。 他用指尖輕輕摸了一下,“我上學時在校車上毒癮發作了,當時就拿自己的臉撞方向盤。” 他的耳垂就在我的雙唇之間——我已經忘了親吻一個人的感覺了。我和皮格海德在一起時,每次吻他時,我總感覺實際上他並不願意。這次截然不同!兩廂情願的感覺就是不一樣!然而緊接下來,我突然意識到我將要親吻的是我治療小組裡的成員。 “福思特,我們都瘋了。我們在做什麼?” “你說過你喜歡瘋狂的人。” “我知道。但是不應該是我和我一起做治療的人。” 我掙扎著想站起來,他把我推倒。 “別動。”他說。 我一動不動,靜靜地躺下來,我閉上了眼睛;他把手放到我胸口。 “你在想什麼?”他問。 我在想溫迪,想那張我籤的同意書,那張申明我不會和小組成員發生關係的同意書。 “什麼也沒想。”我撒了謊。 福思特吻我的脖子,“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我不清楚我是不是想知道。” “不,我敢保證你想知道!問我吧。”他搖了我一下。 “好吧,你在想什麼?” “呵,你這麼問真好。我在想,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我們一起遲到時那些人的反應。” “你這個混蛋。快點,我們走。” 福思特哈哈大笑起來,我把他拉起來,把那條卡其布褲子扔給他。 “我會跟在你後面,偷偷溜進去,”我得意地說。 他套上褲子。 “哦,你的冒險精神哪兒去了?” 我們打了出租車奔城里而去。一路上福思特都緊緊攥著我的食指,他是看著窗外時無意識地這麼做的,這讓我覺得更甜蜜。走進小組前我看了看表:我們遲到了十五分鐘。 我們一推開門,裡面的談話就戛然而止,所有的腦袋都轉過來。福思特走在前面,小聲說:“抱歉抱歉!請繼續。” 我坐到福思特對面,儘管他旁邊還有一張空椅子。小組成員皮特接上剛被打斷的話。我全神貫注地看向皮特;也偷偷看福思特一眼,他這個傻瓜正肆無忌憚地盯著我笑。 這天晚上我和海丁吃完飯後往家走。我不禁自言自語道:不知琳達•亨特LindaHunt,美國著名女演員,曾憑《災難歲月》(TheYearofLivingDangerously)獲1983年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住在哪個公寓。因為我曾讀到過她就住在佩里街,我還親眼見過她遛狗。當時我正蹲在地上把維吉爾的大便鏟到垃圾袋裡,她就站在那兒,幾乎和我面對面,她還問我的狗多大了。這個奧斯卡獎獲得者,這個大名人見到我時,我正弓著腰在街上鏟糞便。 我們往前走時一個坐輪椅的男人在一棟高級建築前的人行道上攔住了我們,我以為他想要錢,沒理他。我走著走著,發現海丁掉過頭去了——他們在交談。我因為遠在前面,所以聽不清內容。海丁這樣跑去跟一個陌生人說話,讓我很惱火。海丁還向我招手,說:“這位先生需要我們的幫助,他一直在等有個力氣大的人路過。” 我力氣大,所以海丁就找我了。那個男人也全神貫注地看著我,讓我很不耐煩又惱火。 最後,那個男人開口說:“謝謝你能幫我。如果你能把我抬上台階,把我家的門打開就好了。” 他拿出他的鑰匙串,用他半癱瘓的手摸摸索索地找那把鑰匙。我想,你沒必要現在就給我鑰匙;你可以在門口時再給我。既然我想好要幫他了,我就想早點幫完了事。 “等我一會兒,我要把我的輪椅停在台階這兒。”他說。 輪椅停好後,他按了一下開關,把它收起來。接著他要我從後備箱里拉出一條鍊子,把它鎖到台階的欄杆上。 我覺得自己在受擺佈,但我還是擠出微笑。我把手伸到後備箱裡,找到鍊子,然後鎖好了輪椅。而他在一旁坐著,一直嘮叨著說:“小心點,輕一點。”我真想說,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接著他又要我把他抱到家裡去。 “就從我膝蓋下面抱我……” 我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因為我剛剛才意識到,我要把這個男人抱上台階,抱到他家裡去。這時他又說:“輕輕地從膝蓋下面,就像抱孩子一樣。”我突然覺得噁心。 我覺得我是在抱自己母親。 我母親十年前因為中風而右半身癱瘓,因此而坐了輪椅。我一直處心積慮地避開去看她,我上一次看她還是在一年半前。我實在不能多待一分鐘,每次我一踏進她家門,一股要逃脫的願望如濃烈的氣味撲面而來。我無非是幫她換換燈泡,推她過橋買一些金槍魚罐頭,然後拆裝一些東西或拿一些東西放她腿上。總是開開關關、移來移去一些東西,彷彿她就專門需要我做這些,彷彿她就積著這些事讓我做,又似乎是特意為我準備的禮物。當然,只是一些瑣碎小事,可總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我每次去看我母親時都覺得骯髒。她總是不拘小節,她的睡衣總是那麼薄,肉都透了出來。我甚至開始覺得她的每個要求都成了我不想看的陰戶,讓我惟恐避之而不及。 她的公寓不像我們家以前那麼乾淨了。我小時候,我們家總是一塵不染。那張柚木餐桌上若有一粒灰塵,都會引起一場徹底的大掃除。 就像今天抱著這個男人一樣,我也不得不要抱我母親。我要在眾目睽睽下抱她進餐館,我的臉因為羞恥而紅得發燙。在餐館那麼多人中,只有她需要兩個人做一個人的活。 當初她那麼殘忍地把年少的我送給她那個精神錯亂的醫生,現在癱瘓了,可憐了,就懇求我了? 我不去看她,是因為我對她的身體完全陌生。她彷彿是寄存在別人的身體裡,一個癱瘓的女人的身體裡。她辛辛苦苦放棄了原來的身體,到頭來卻換來這麼一個虛弱破敗的身體。我恨她是因為我覺得她是故意這麼做的。她衝動行事,然後又後悔了;她似乎覺得這樣癱了,就可以重新獲得別人的注意力。 當然,實際情況不是這樣。她是在一天夜裡睡覺時,腦子裡的一根毛細管爆裂了,然後一覺醒來,就不得不和她過去的生活揮手作別,彷彿那些是一場舊夢。我的母親住在一個癱瘓女人的身體裡,每次我抱她時,彷彿是在抱個陌生人,彷彿我只是在看望一個軀殼。它像個靈媒,能夠經常和我已死的母親通靈。我每次用她衛生間時,尤其感覺彆扭。因為那裡面不是該有的漂白劑或潔廁靈的氣味,而是另一種怪異的味道;廚房也是這樣。這些房間都充斥著癱瘓的味道,充斥著殘廢人的味道。 我的母親從來都不覺得她十幾歲的兒子讓一個戀童癖者插屁眼有什麼不正常,所以這個女人也別想指望從我這兒得到什麼——她沒有資格要我給她換燈泡。我十二歲時她把我送人,所以現在也別指望我回來。 但我還是幫了那個坐輪椅的男人。我一直爬了四段樓梯,把他抱回家。他趴在我身上,像一堆要洗的衣服一樣無聲無息。我一直把他送到家門口,然後伸進他口袋掏鑰匙。我的手碰到他的死腿,彷彿是在猥褻地侵犯他,但是他對此毫無知覺,毫無反應,因而看上去像是已經習慣了被侵犯,也許還很歡迎,或者至少能容忍。當我一把把摸找像公寓大門的鑰匙時,他指點道:“不是那把,不是那把,是銅的圓的那把。”當我把鑰匙插進鎖時,我吸了口氣,做好準備迎接那種像條大狗般從房間裡躥出來的可怕、腐爛的癱瘓味道。 我打開門,眼前立刻一亮,出乎意料地看見一幕截然不同的場景。房間大且充滿了藝術氣息,一塵不染;塞滿書的書櫃一直聳立至天花板;牆上掛滿黑框相片,應該是他以前的相片,他和朋友們站在海邊,器宇軒昂;還有電腦、傳真機……一個富麗堂皇的壁爐,裡面沒有木頭,而是裝滿了丁香花。 他讓我把他口袋裡的零錢拿出來放到台子上。 “不,不是那個,是放著錢的那個。”我把零錢和那些錢放到一起。我暗想,我可以拿走這些錢;我可以拿走那張畢加索的素描;我甚至還可以取了他的性命,他只能乖乖就範,毫無還手之力。他現在在靠信任而活,只能靠對別人的充分信任。他連連對我表示感謝,我笑起來,說沒什麼。 回家路上,我一直覺得渾身不自在,彷彿他身上什麼東西傳到了我身上。我不敢碰我的臉,擔心那些微分子會傳播到我臉上。我想起我自小認識的一個叫安妮的女孩,她四歲時有一天在院子裡玩,把狗屎弄進了眼睛裡,結果那隻眼睛因為寄生蟲感染而瞎了。想到這裡我更加頭皮發麻,感覺他的殘缺、他的需要、他的依賴,都附到我身上來了。 他和我母親一樣,都是沒有殼的蛤、蝸牛或龍蝦——殘廢而暴露。 我每天都跟我母親通電子郵件。如果不那樣,她會感覺她被拋棄了。但今晚沒有她的來信,很奇怪,這讓我感覺悵然若失。我不禁想她為什麼沒有寫信,但我並沒有深想,我沒繼續想她是不是摔倒了,或者又中風了,讓她左邊也癱瘓了;我沒繼續想她是不是餓了或心情不好。我只是想起她那些曾在我電腦屏幕上閃爍的文字;我把它們都存進了以她命名的小文件夾。這是為數不多的我們之間關係的見證,我一條條存進去,標上日期和時間。我和她不僅是城市相隔,電腦相隔,還是時間的相隔。我還是常給她打電話,但我從來沒給她寄過錢,儘管我的一小筆錢對她來說可能都是巨款。 這是在懲罰她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時候似乎很難找到郵票,似乎沒時間寫支票再寄出去。我對我母親沒有承諾,我只是對她像她對我一樣。 有的時候我會忍不住幻想我有這樣一個母親:她身穿海軍百褶裙和白襯衫,藍色的毛衣從她肩膀上自然地搭下來;她上車把她的茶色皮包扔到車座上時,包裡不會發出藥瓶子撞擊的聲音;她會對時裝,而不是各種醫療諮詢,興趣濃厚;她會有一頭漂亮的披肩長發。 她會嬌弱地對我說:“介意幫我拿這些瓶子嗎?”她還會去農貿市場買鮮山羊奶,然後拿它洗澡。 “它們對我皮膚有好處。”她總是振振有詞地這麼說。 當我把我全是A的成績單給她看時,她會說:“雖然看上去沒什麼可驕傲的。不過就是多一點的這樣努力,就會是普林斯頓大學和本寧頓學院的區別了。”接著她會詭秘地笑著對我說:“親愛的,想想看,本寧頓都是些女同性戀去的地方呵。” 即使只是幻想,我有時也會恨我的母親。我會認為她太斤斤計較,太追求物質。我會抱怨說:“你的眼睛已經整過一次了。” 而她會回答:“不!上次整的不好,所以這次才算。” 我的母親還會跟開加盟店的人約會。 “你不是很喜歡開加盟店的嗎?”她竭力要說服我。 “媽媽,他簡直就是隻豬。我看見他撓他屁股,然後還聞聞手,而且他手上毛太多。” 她還會每月定期去紐約市裡“朝聖”一次,回來後會大包小包地全是從第五大道買的東西。而我頂多只會遠遠地瞻仰曼哈頓一番,把它看作沒有屋頂的購物中心。我不會對它心存愛意,相反,我會告誡自己以後少來這個地方。 所以當我十八歲時,自然而然地,我申請了南加州大學。我的母親會嚇一跳,她會說:“天哪,你不會是真的吧?那所大學?你是怎麼想的啊?你要讀什麼專業?快餐技術?衝浪?” 我會說:“不,媽媽,我要讀昆蟲學。” 她聽了一定會生氣,因為她聽不懂這個詞,她會說我在賣弄(當時我應該是個書呆子)。 “哦,如果你想當醫生,你不應該去這個學校。” “是蟲子,媽媽,不是醫生,是研究昆蟲的。” 她會一下子呆住的,拿著指甲油刷子的手會停在半空。 “你說什麼?” 我會看著她,聳聳肩。 “你說什麼?” “蟲子?” “是的,媽媽,昆蟲學,蟲子。” 然後她會把指甲油刷放回瓶子裡,擰緊它。她會一邊往她指甲上吹氣,一邊看看我。 “我該怎麼說呢?你真是年少衝動,你會後悔的。” 我會告訴她,這是我的選擇。 然後她會立刻提醒我,是她在供我上學。 我會說我會自己掙錢。 於是她會問,怎麼個掙法? 我會說,我會打工存錢。 然後她會說我一定是瘋了,要帶我去看醫生。她會說:“如果你不去,我就一毛錢也不給你了。” 我還是不答應,我會氣憤地摔門而出。 然後我們會一個星期都不和對方說話。 但是最後,我還是去了普林斯頓大學。因為我的母親終歸在很多方面是對的。而且這樣會使她很高興,也會使生活更好,所以我會去的。況且研究蟲子是不會有什麼前途的,我還是應該嘗試一下法律專業。 於是我的母親會給我買只勞力士手錶,作為犒賞。 我會在開學的第一天戴上它。 當然,我有可能到頭來成了一個酒鬼律師,那個時候我才翻然醒悟,然後埋怨我母親一直以來過度保護我了。所以到最後,事情還是扯平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