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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

分手信 尼古拉斯·斯帕克斯 11470 2018-03-21
二○○一年六月,准假之後我馬上飛回家,從法蘭克福飛紐約,再到洛里。飛到的時候是星期五晚上,莎文娜答應要來機場接我,再一起去樂諾瓦拜訪她的父母。這是出發前一天才給我的驚喜。我得說對於見父母我完全沒意見,也相信莎文娜的爸媽一定是很好的人,不過如果我能決定,還是寧願先跟莎文娜相處幾天再去。如果有她爸媽在身邊,很難真有時間好好廝守。雖然我們還沒有肉體關係,就我對莎文娜的了解,我們大概也不會有,當然我還是希望有那一天。我是說,就算只是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如果我們在外面混到三更半夜,她父母會怎麼想?雖然莎文娜已經是大人了,可是爸媽想到小孩,總是多少會擔心。我非常確定莎文娜的爸媽一定會有話說,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莎文娜永遠都是他們心中的寶貝女兒。

不過莎文娜的解釋的確有道理。我有兩個禮拜的休假,如果計劃在第二個週末回家看老爸,那就要在第一個週末跟她爸媽見面。況且,莎文娜對帶我回家這件事非常興奮,除了告訴她我一樣很期待以外,好像也不能說什麼。不過我還是納悶究竟能不能牽她的手,也懷疑自己能不能說服她繞道回樂諾瓦,先去一些別的地方。 一等飛機降落,我滿懷期待、心跳加速。不過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反應。看到莎文娜要用跑的?還是要節制地慢慢走?還沒想太多,我人已經在舷梯上往大廳去了。一開始沒看到莎文娜,接機的人太多了。我再四處看了一次,看到莎文娜的身影在左邊,憂慮頓時煙消雲散,因為莎文娜一看到我,立刻衝了過來。還來不及放下行李,莎文娜就衝進我懷裡,接下來的親吻就像有一股魔力,立刻傳遞我們共有的語言和情感,等莎文娜抽開身,輕輕說"我好想你",霎時間,我覺得自己好像一整年都被切成兩半,突然在這一刻又變得完整。

不知道站在那裡多久,才往行李轉盤走去。我握住莎文娜的手,心裡很明白自己不但比以前更愛她,而且這份感情比我對世上任何一個人的都還要深。 一路上我們聊得很愉快,不過的確是繞了一點路。中途經過休息站,莎文娜停車,我們就在車裡親吻愛撫,好像出去約會的青少年一樣,感覺棒透了,不過暫時這樣就好。幾個小時後我們抵達莎文娜的家,那是一棟雙層的維多利亞式建築,前面的門廊上是莎文娜的爸媽,站在那裡迎接我們。我一下車,莎文娜的媽媽就過來給我一個擁抱,把我嚇了一跳,然後還問我要不要喝啤酒。我拒絕她的好意,很清楚我應該是唯一喝酒的人,不過還是很感激這份心意。莎文娜的媽媽吉兒,就跟莎文娜沒兩樣:友善、開明,不過比第一印象來得精明許多。莎文娜的爸爸也是,這次拜訪其實很愉快。莎文娜總是握著我的手,看起來很自然,我當然是欣然從命。到那天晚上,我們兩個在月光下散步好久。等終於回到家,感覺就像從來沒分開過。

不用說,我當然是睡客房,也沒想過會有別的可能。莎文娜家的客房很舒服,比我待過的任何地方都好很多。房間裡的家具很典雅、床墊睡起來也很舒服。不過天氣有點悶熱,我把窗戶打開,希望山邊的空氣會吹進來降溫。這一天感覺起來很漫長,我自己時差還沒調過來,回到房間一下就睡著了,不過一個小時後聽到門嘎吱一聲打開,我驚醒過來。探頭進來的是莎文娜,穿著寬大的棉布睡衣和襪子,輕輕關上房門,踮著腳尖走過來。 莎文娜一根手指頂著嘴唇,要我安靜。 "我爸媽要是知道我這樣,一定會把我殺了。"莎文娜輕聲說。接著她爬上床躺到我身邊,調整被子拉到下巴,好像在北極露營一樣冷。我用手環住莎文娜,很喜歡她身體貼著我的感覺。

整個晚上我們就是不停親嘴、談笑,過了好久莎文娜才偷偷溜回房間。後來我又睡著,可能沒等她回到房間我就睡得不省人事了。再度醒過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進窗戶。我聞到早餐的味道飄進房間,穿上T恤和牛仔褲,下樓到廚房。莎文娜已經坐在餐桌邊跟她媽媽聊天,她爸在一旁看報;我一走進去,就感覺到她父母在一旁的壓力。我在餐桌邊找位子坐下來,莎文娜的媽媽馬上倒了杯咖啡給我,接著端過來一盤煎培根和炒蛋。莎文娜坐在我對面,衝過澡換了衣服,在和煦的晨光中看起來容光煥發、朝氣蓬勃。 "睡得好嗎?"莎文娜問著,眼裡帶著一抹頑皮的笑意。 我點點頭說:"其實我還做了美夢。" "哦?什麼樣的夢?"莎文娜的媽媽好奇地問。

莎文娜在桌子底下踢我,不著痕跡地搖搖頭。我得說她局促不安的樣子讓我很樂,不過該適可而止。我假裝用力想了一下,然後回答:"嗯,我現在不記得了。" "這樣很討厭,"莎文娜的媽評論著,"早餐吃得還習慣嗎?" "很棒,謝謝妳。"我看看莎文娜,"今天有沒有什麼計劃?" 莎文娜兩手靠著餐桌。 "我們可以去騎馬,你還可以吧?" 我遲疑了一下,莎文娜大笑。 "沒事的,我保證。" "說得容易。" 莎文娜騎的是麥德斯,她建議我騎一匹叫做胡椒的夸特賽馬;胡椒平常是莎文娜的爸爸在騎。我們早上幾乎都在騎馬,在小徑上漫步、在原野上奔跑,我在莎文娜的世界好好地探險了一番。莎文娜還準備野餐當午飯,我們找到一處可以眺望樂諾瓦的地方吃飯。莎文娜指出她上的學校和朋友的家。我了解到莎文娜不只是深愛這裡,也從來不想住在別的地方。

一整天下來,我們花了七八個小時在馬上。我盡了全力要跟上莎文娜,不過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雖然沒摔得狗吃屎,不過有好幾個緊要關頭,因為胡椒玩性大起亂跑亂跳,讓我得用盡全力才不致於摔下馬去。一直到晚餐時分,我才知道自己的狀況有多糟。我漸漸發現自己走路像鴨子,兩腿內側的肌肉酸痛不堪,好像被東尼海扁了幾個小時一樣。 星期六晚上,我和莎文娜去外面吃晚餐,去了一家小而美的意大利餐廳。晚餐後莎文娜提議要去跳舞,不過那時候我幾乎是寸步難行了。走回車子的路上我一路跛行,莎文娜見狀,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伸出手拉住我。 她靠過來,抓住我的腿。 "這樣痛不痛?" 我的反應是痛得又跳又叫,不過莎文娜顯然覺得很有趣。

"妳幹嘛這樣?很痛欸!" 莎文娜笑了。 "只是檢查一下。" "檢查什麼?我已經說了,腿很酸!" "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小女子我居然能讓一個雄壯威武的大男人像這樣尖叫。" 我揉揉自己的腿說:"對啦,不過不要再考驗我了,行嗎?" "好嘛,還有,對不起。" "妳聽起來一點也不真心。" "我是認真的啦。只是看你這樣滿有趣的,你不覺得嗎?我是說,我可是跟你騎一樣久,我卻一點事也沒有。" "妳常常騎馬啊!" "起碼一個月沒騎了。" "最好是這樣啦!" "少來了,你就承認吧。這滿好笑的,不是嗎?" "一點也不。" 星期天,我跟著莎文娜全家上教堂。腿還是酸得不得了,接下來一整天都沒做什麼。就只能坐在沙發上跟她爸一起看棒球賽。莎文娜的媽媽端來一盤三明治。這場球最後打到延長賽,整個下午,我只要變換姿勢,就忍不住皺眉頭。莎文娜的爸爸很健談,談話內容從我的軍隊生活,到他指導的球隊學生,還有對這些小孩的期望。我很喜歡莎文娜的爸爸。從我坐的地方,可以聽到莎文娜跟媽媽在廚房聊天的聲音。莎文娜不時晃進客廳,提著一籃洗好的衣服進來折,莎文娜的媽媽則是忙著繼續洗下一攤。莎文娜雖是個大人,也仍舊是個大學生,還是把髒衣服帶回家給媽媽洗。

那天晚上我們開車回教堂丘。莎文娜帶我去她的公寓。房子裡家具不多,不過看起來滿新的,不但有瓦斯壁爐,還有一個小小的陽台可以俯瞰校園。雖然天氣很溫暖,莎文娜還是在壁爐生火。我們就坐在客廳吃起司配餅乾;除了早餐麥片,這些就是莎文娜家裡僅有的食物了。坐在那裡的感覺非常浪漫,雖然我明白自己只要是跟莎文娜獨處,不管做什麼都會覺得浪漫。過一會兒,莎文娜走進臥室。等了一下她都沒回來,我站起身去找她。莎文娜坐在臥室的床上,我在門廊上停住腳步。 莎文娜兩手交握,深深吸口氣。 "所以……" "所以?" 莎文娜再度吸口氣。 "我想很晚了,我明天一早就有課。" 我點點頭。 "妳該睡覺了。" "對。"莎文娜點頭,好像沒想過這回事,臉轉向窗戶。透過百葉窗,我看到燈光從停車場照進來。莎文娜緊張的時候看起來好可愛。

"所以……" 我舉起兩手。 "我睡沙發,可以吧?" "你不介意?" "一點也不。"其實我寧願不要,但是我很了解眼前的情況。 莎文娜瞪著窗戶,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 "我只是還沒準備好。"莎文娜輕聲說,"我是說,我以為我準備好了,而且我的確是想這樣,前幾個禮拜我就一直在想。你知道嗎?我不但下定決心,而且覺得自己的決定很對。我愛你、你也愛我,彼此相愛的人就會做愛做的事。你不在這裡的時候,這樣說服自己很容易,可是現在……"莎文娜說不下去了。 "沒關係。" 最後她終於轉向我。 "你第一次的時候怕不怕?" 我納悶要怎麼回答最好。 "我想這種事男女不同。" "嗯,我想是吧!"莎文娜假裝拉拉毯子,"生我的氣嗎?" "不會。" "可是很失望吧!" "嗯……"這樣算是承認,莎文娜笑出聲。

"對不起。" "不用道歉啊!" 莎文娜想想我說的話。 "那為什麼我老是覺得應該道歉?" "嗯,我是個寂寞的軍人,記得嗎?"莎文娜又笑了,不過聲音裡還是有掩不住的緊張。 "沙發睡起來不舒服,"莎文娜很苦惱地說,"太小了,你的腿根本伸不直,而且我也沒有多餘的毛毯;回家的時候應該多帶幾條,可是我忘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 "對啊!"莎文娜說,我繼續等。 "所以我想你應該跟我睡。"莎文娜大膽地說。 她還在繼續天人交戰,我繼續等。最後莎文娜聳聳肩。 "要不要試試看?我是說,純粹只是睡覺。" "隨妳,怎樣都好。" 莎文娜的肩膀明顯放鬆下來。 "好了,就這麼決定,給我一分鐘換衣服。" 她從床上站起來,走過房間拉開一個抽屜,手上的睡衣跟在家穿的差不多;我離開臥房,回到客廳換上運動短褲和T卹。回到臥室,莎文娜已經在床上躺好了。我到另一邊躺下,莎文娜擺弄了一下被單才熄燈,然後躺平瞪著天花板。我側躺,面對莎文娜。 "晚安。"莎文娜喃喃說。 "晚安。" 我知道今天晚上是不用睡了,至少還要再過一陣子才睡得著,我太激動了。不過我不想翻來覆去,免得吵到莎文娜。 "嘿。"莎文娜最後又輕輕叫我。 "怎樣?" 她轉過來面對我:"只是想跟你說,這是我第一次跟男人睡在一起,我是說睡一整晚。這樣是往前一大步,對吧?" "是啊,更進一步了。" 莎文娜輕摸我的手臂。 "以後如果有人問,你就可以說我們睡在一起。" "沒錯。" "不過你不會到處張揚吧?對不對?我是說,我還有名譽要顧,你了解吧?" 我吞回一聲大笑。 "我會好好保密。" 接下來幾天都很輕鬆自在:莎文娜早上去上課,大概午飯過後再一下就沒事了。理論上這樣我可以睡晚一點,每個軍人講到休假,三句不離晚睡晚起,但是經年累月下來,天亮前就起床已成習慣,改不掉了。我通常比莎文娜還早起,起來以後先煮一壺咖啡,再去街角的小店買報紙。有時候會買些焙果或牛角麵包當早餐,不然我們就吃家裡的麥片。這種日常作息總讓我覺得像是在預習未來的生活,這種愜意的小小幸福感覺起來好像在作夢一樣。 至少我是這樣說服自己。在莎文娜老家的時候,她就是那個我認識的莎文娜。回到教堂丘的第一天晚上也是。不過後來……我開始注意到不同。我想我還沒完全接受莎文娜其實不需要我,日子就過得很充實。冰箱上貼的日曆幾乎每天都排了活動:音樂會、演講、不同朋友辦的派對,有時候還會跟提姆共進午餐。莎文娜自己修了四門課,身為碩士研究生,她還負責教另一門課。每星期四下午,莎文娜跟指導教授一起進行個案研究,還跟我說很確定這篇論文一定能發表。莎文娜的生活就像她在信裡告訴我的一樣。她每天回到家,會進廚房弄點東西吃,一邊告訴我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莎文娜熱愛自己做的事,聲音裡總是帶著明顯的自豪。她講話的時候總是比手畫腳的,我聽她說,偶爾也問一兩個問題,好讓對話繼續。 我得承認這聽起來很平常,我也明白如果莎文娜什麼都不講,那才是問題。不過聽越多,就越覺得自己好像陷入困境,就像是我一往左,莎文娜就往右,結果就是越差越遠,即使我們之間的聯繫這麼頻繁,就算我們深愛對方,都無法改變這個狀況。上次見面以後,莎文娜已經大學畢業,參加畢業典禮、跟同學一起拋了學士帽、在學校當助教、還搬進自己一手佈置的公寓。她的生活已經進入一個新階段,雖說我也是,但事實剛好相反,我的生活幾乎沒什麼變化,硬要說點新鮮的,就是又學會組裝兩種武器,所以現在總共會組裝八種;還有舉重的重量多了三十磅。當然,我也盡了我的力量,讓俄國人明白進攻德國得面對什麼樣的後果。 別會錯意了,莎文娜還是讓我神魂顛倒,有時候我也感覺到她的愛意,其實常常都是這樣。對我來說,這一周過得很幸福。莎文娜去學校的時候,我會去校園散步,或在運動場附近的跑道慢跑,好好享受少見的空閒時間。在教堂丘第一天就讓我找到一家健身中心,還能繼續健身和運動。因為現役軍人的身分,這傢俱樂部甚至讓我免費使用器材。每天莎文娜回家的時候,我大概就已經運動完、洗過澡,接下來就可以廝守在一起。星期二晚上,我跟莎文娜一群同學去城裡吃飯。那天晚上很愉快,比我預期的好很多,我本來以為自己是跟一群知識分子打混,那種三句不離少年心理學的大學生。星期三下午,莎文娜帶我去學校跟她一起上課,還介紹教授給我認識。後來跟另一群人見面,裡面有幾個是前一天晚上見過的。那天晚上我們買了外賣中國菜回家,坐在餐桌邊的莎文娜穿一件那種吊帶小背心,露出曬得很漂亮的膚色,讓我吃得心不在焉,只想著這是我見過最性感的美女。 到星期四,我想跟莎文娜多多單獨相處。所以決定要給她一個驚喜。莎文娜那天要上課,下午要做研究,所以我去了購物中心,花了好一筆錢買了西裝和新鞋子,還跟賣鞋的店員打聽,在城裡一家最好的餐廳訂位,心想這樣就可以看到莎文娜好好打扮。那個餐廳就是那種五星級、菜色高級特殊、侍者穿西裝上菜的正式場所。因為是驚喜,事前當然沒跟莎文娜說。當她一進門,我才知道莎文娜又打算跟同一群朋友出去。她聽起來這麼興奮,我也不想掃興,就這麼把計劃吞回肚子裡。 那天不只是失望,我是氣得半死。對我來說,跟莎文娜的朋友出去是很好,不過每天都這樣?我不確定。我們兩個一年沒見,在一起的時間也所剩不多,為什麼還要跟別人出去?讓我困擾的是莎文娜顯然不這樣想。過去好幾個月以來,我總是想像見面以後會盡量膩在一起,好彌補分隔兩地的時光。但是現在我得說自己是打錯算盤了。所以說……意思是什麼?我不像自己以為的這麼重要?我不知道,但是心情很差是真的,其實我應該留在家裡,叫莎文娜自己去就好。結果我還是去了,然後一整個晚上在旁邊擺臭臉,拒絕聊天,有人看過來我就瞪回去。這一點我是很行,這幾年來,我學得最好的就是嚇唬人。整個晚上我都是這樣難以接近。莎文娜很清楚我在生氣,但是每次問我怎麼了,我總是口氣很差說沒有,說自己沒事。 "只是累了。"我說。 既然莎文娜想打破僵局,這樣說總行了吧?莎文娜不時往我這裡瞄,伸手握住我的手,還三不五時對我笑笑,心想我會看到,而且總是在我面前堆滿零食和汽水。不過不用花多久,莎文娜就受夠了我的態度,放棄繼續討我歡心。不是我要怪她,而是我表達得很清楚了。後來看到莎文娜也氣起來,只讓我有報復的快感。回家的路上,我們幾乎沒說話,睡覺的時候也是一人一邊。第二天早上我已經好了,忘了昨天的不愉快。顯然莎文娜還沒有消氣。我出門買報紙的時候,莎文娜沒吃早餐就去學校了,我只能一個人喝我的咖啡。 我知道自己是太過分,打算等她回家就要好好彌補。也得好好承認自己的疑慮,還要告訴她昨天其實計劃要共進晚餐,還有,要道歉。我滿心以為莎文娜會諒解,然後我們就能盡釋前嫌,共進浪漫晚餐。我以為這就是我們要的,因為接下來第二天就要去維明頓跟我爸度週末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想見到爸。我猜爸也期待看到我,我是說用他自己的方式。爸跟莎文娜不一樣,對我沒有任何期待。這樣說可能不公平,但是那時候莎文娜在我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不同。 我搖搖頭,莎文娜,總是莎文娜。這次休假的每一件事、生活中的大小事,到最後總是跟莎文娜有關。 下午一點,我運動完洗了澡,整理好行李,打電話到餐廳重新訂位。到那時候,我已經很清楚莎文娜每天的作息,知道她應該隨時會進門。接下來沒事了,我坐上沙發轉開電視,遊戲節目、連續劇、訪談節目、脫口秀。等待的時間很難熬,我老是往陽台瞄,看看莎文娜的車回來沒,還檢查行李兩三次。我很確定莎文娜在回家的路上,最後還無聊到去清洗碗機。幾分鐘後,我第二次刷牙,再往外看一次。還是不見莎文娜。打開音響聽廣播,聽了幾首歌,轉了六七個電台才切掉。我走到陽台,還是不見人影。已經快兩點了,不知道莎文娜人在哪裡,只覺得昨天的怒火又死灰復燃,強迫自己要冷靜。我告訴自己說莎文娜應該有正當理由才這樣,等自己又氣起來,我得再告訴自己一遍同樣的話。我打開袋子,拿出最新的史蒂芬金小說,給自己倒杯冰水,在沙發上癱著看書。後來發現自己老盯著同一個句子,最後終於放棄。 又過了十五分鐘,然後是半小時。等聽到莎文娜的車子,我氣得繃緊下顎、咬緊牙關。三點十五分,莎文娜推開門,臉上堆滿笑容,好像什麼事都沒有。 "嘿,約翰。"莎文娜走到桌邊放下背包,"抱歉我回來晚了,上完課有個學生來找我,說她有多喜歡我的課,還說因為我,讓她想主修特殊教育。你相信嗎?這簡直太妙了。那個學生還說希望我給點意見,像是該修什麼課、該選哪些老師等等……你該看看她聽我說話的樣子……"莎文娜搖搖頭,"看起來真是……讓人欣慰。那個學生很認真聽我說的每一個字……感覺好像我真的有點貢獻、幫助了別人。平常總是聽到教授說這些經驗,但是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這樣。" 我逼自己笑一笑,莎文娜以為我還想听,繼續往下說。 "總之,那個學生問我有沒有時間討論一下,雖然我說只能講個幾分鐘,結果最後越講越多,最後乾脆一起去吃午餐。那個女生很特別,只有十七歲,高中提前畢業。幾個大學先修考試也都通過,所以現在是大二,她還計劃要暑修,這樣就可以更超前一點。我很欣賞她。" 莎文娜想听我熱切的回應,但是我就是說不出話。 "聽起來是很棒的學生。"最後我說。 聽到我的回答,莎文娜才真正認真打量我,我也沒試著隱藏自己的情緒。 "怎麼了?" "沒有啊!"我睜眼說瞎話。 莎文娜把包包放在一邊,嘆了一口氣,好像被我搞得很煩。 "你不想講是吧?那就算了。不過你要知道,這樣會讓我很累。" "妳是什麼意思?" 莎文娜突然轉向我。 "就是這個!你的態度!"莎文娜說,"約翰,要看穿你的心情不難,你在生氣,可是不想告訴我為什麼。" 我提高警戒,遲疑了一下沒說話。等最後開口,我逼自己保持平穩。 "好吧,我以為妳應該要早點回來。" 莎文娜兩手一擺。 "就只是這樣?我解釋過啦!不管你怎麼想,我現在有責任要負。如果只是因為我晚回來,那好,我已經道過歉了,進門的時候我就講了。"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道歉還不夠?" "我沒這樣說。" "那是為什麼?" 當我說不出話,莎文娜雙手腰。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好吧,我猜你還在為了昨天晚上生氣。不過讓我猜猜……我想你連那個也不想談,對吧?" 我閉上雙眼。 "昨天晚上,妳……" "我?我怎樣?"莎文娜打斷我,開始搖頭,"噢,不會吧,連這個也要怪我?我可是什麼都沒做。又不是我先開始的。昨天本來應該會很好玩,也應該要很愉快,可是你就是要坐在那邊擺臉色,好像要賞每個人一顆子彈。" 莎文娜是太誇張了,不過也可能是事實,不管怎樣,我繼續保持沉默。 她繼續說:"你知道今天我得幫你找藉口嗎?你知道我怎麼想嗎?這一年來我都跟朋友說你有多好、我對你的工作有多麼驕傲,結果你表現出來的一面,卻連我都沒見過。你簡直就是……一點禮貌都沒有。" "妳有沒有想過,我會那個樣子可能是因為我一點也不想去?" 這句話讓莎文娜啞口無言,不過只有一下子。莎文娜雙臂交抱。 "可能也是因為你昨天的態度,我今天才會晚回來。" 我一點也沒提防這樣的回答,也沒這樣想過,不過那不是重點。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你本來就應該道歉!"莎文娜大吼,再次打斷我的話,"那些人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他們是妳的朋友。"我從沙發上站起來,聲音也變大了,"我們整個星期都跟那群人在一起!"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妳有沒有想過我會想跟妳獨處?" "你想跟我獨處?"莎文娜質問,"好,我告訴你,你的表現可不是這樣。我們今天早上是單獨在一起、剛進門到現在也是單獨在一起,我告訴你學校的事,是想打圓場、讓昨天的事就這樣過去,現在也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可是你就是要吵架。" "我不想吵架!"我努力不要大吼,但是沒辦法。我轉過頭,設法控制自己的怒氣,但等我再度開口時,我仍聽得出自己聲音裡的不滿。 "我只是想要像以前一樣,像去年夏天一樣。" "去年夏天又怎樣?" 我痛恨這樣,不想告訴莎文娜覺得自己不再重要。我想要的,就像是懇求別人的愛,但總是說不出口,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去年夏天,我們好像比較常在一起。" "才沒有,"莎文娜反駁,"白天我都要蓋房子,記得嗎?" 沒錯,莎文娜是對的,至少有一部分是。我又試了一次:"我不知道這樣說有沒有道理,不過我總覺得,去年比較有時間聊天。" "你就是因為這個生氣?因為我比較忙?因為我有生活要過?你到底要我怎樣?整個星期逃學?請病假不教課?不寫作業?" "不是……" "那你想怎樣嘛?" "我不知道。" "所以就在我朋友面前給我難堪?" "我才沒有。"我為自己抗辯。 "沒有嗎?那為什麼今天崔夏把我拉到一邊,跟我說我們兩個連共同點都沒有,還說我應該過得比現在更好?" 這話很傷人,我不確定莎文娜明不明白這話聽在我耳裡的感受。有時候怒氣會讓人變得盲目,這點我很清楚。 "我只是想說,昨天晚上我想跟妳單獨在一起,就是這樣。" 我說的話一點用都沒有。 莎文娜只是繼續質問:"那為什麼不直說?你只要跟我講『我們可不可以做點別的?我不想跟別人出去』這樣說不就好了?約翰,我不會讀心術。" 我開口想說點什麼,但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我只是轉身走到客廳另一邊,從陽台往外看,其實莎文娜的話沒讓我多生氣,只是……很難過。我突然發現自己失去她了,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小題大作,還是知道這種事終究會發生。 我不想再談了。我本來就不擅言辭,只知道心里希望莎文娜可以走過來給我一個擁抱,告訴我她能了解我的困擾、告訴我一切都不用擔心。 不過什麼都沒發生,我對著窗戶說話,心裡只是無盡的孤單。 "妳說的對,我應該坦白告訴妳我的感覺。很抱歉我沒這樣做。昨天晚上的事我也很抱歉。妳晚回來,我的態度不好,這我也必須道歉。我只是希望這次休假可以盡量跟妳在一起。" "你這樣講,好像是說我不想一樣。" 我轉過身說:"老實講,我是不確定。" 話聲一落,我朝門口走去,離開莎文娜的公寓。 一直到晚上我才回去。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甚至不清楚為什麼要離開,只知道我必須獨處。在炙熱的陽光下走向校園,我從一棵樹下晃到另一棵,沒費事回頭看莎文娜有沒有追來,因為我很清楚她不會。 不久後,我到學生活動中心買了一瓶冰水,雖然那裡沒多少人,冷氣也很舒服,可是我還是沒多留。我想流汗,想要淨化自己的怒氣、悲傷和甩不掉的失望。 我很確定一件事:莎文娜走進門的那一刻就準備要吵架。她回答得太快了,好像事前演練過,不像是當下的反應,可見她也一定是氣了一整天。莎文娜很清楚我會怎麼反應,雖然知道自己昨晚的行為是活該讓她罵,但是一整個下午,我苦惱的卻是莎文娜的反應:她似乎不在乎我的感受,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太陽開始偏斜,影子跟著拉長,可是我還沒準備好要回去。只是在學校附近的小店買了幾片披薩和一瓶啤酒,就是那種專門賣給學生的小餐廳。吃完晚餐,又走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跺回莎文娜的公寓。那時候已經接近九點,一整個下午情緒起伏,就好像坐了雲霄飛車一樣,現在我只覺得累。走進那條街,看到莎文娜的車還是停在原位,從公寓臥房透出燈光;其它的房間一片漆黑。 不知道門有沒有鎖,但是把手一轉就開了。臥室的門半掩,燈光透過門縫照到走廊上,我心里天人交戰,不知道應該留在客廳還是進房間。雖然不想面對莎文娜的怒火,但我還是深吸口氣,走向臥房,把頭探進去。莎文娜在看雜誌,身穿一件很大的T卹,長度到大腿的一半那種。聽到聲音,她把頭抬起來看著我,我猶豫地笑了一下。 "嘿。"我說。 "嘿。" 我走過房間坐上床沿。 "我很抱歉。我是說所有的事。妳是對的。昨天晚上我像個混帳,實在不該在妳朋友面前讓妳難堪。妳晚回來我也不應該發脾氣,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 莎文娜拍拍床墊,讓我驚訝地說:"過來這邊。" 我爬上床,靠著床頭,兩手抱住莎文娜。莎文娜靠著我,我感覺到她的身軀隨著呼吸起伏。 "我不想再吵架了。" "我也不想。" 我摸摸莎文娜的手臂,聽見她嘆了一口氣。 "你剛剛去了哪裡?" "到處晃晃。沒什麼。去校園走了一圈,吃了點披薩,想了不少事情。" "跟我有關嗎?" "對,還有我自己,還有我們倆。" 莎文娜點點頭。 "我也是。還在生氣嗎?" "不氣了。剛剛很火大,不過現在累得不氣了。" "我也是。"莎文娜重複,抬頭看著我,"剛剛你不在,我想了一下我們的事情,現在想跟你說,可以嗎?" "當然。" "我剛才明白,其實該道歉的是我。我是說,我花太多時間跟朋友在一起了。我想這是為什麼我剛才這麼氣。因為我很清楚你想說什麼,但是不想听。我知道你是對的,至少對了一部分。但是你的推理不是。" 我不甚明白地看著莎文娜,她繼續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花這麼多時間跟朋友在一起,是因為對我來說,你不再像以前這麼重要了,對不對?" 莎文娜沒等我回答。 "可是事情不是這樣。其實剛好相反。就是因為對我來說你太重要了。不是因為我希望朋友能認識你,也不是想要你認識我朋友,而是因為我自己。" 莎文娜停下來,好像不確定是不是該繼續。 "妳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記不記得我說過,跟你在一起讓我更有力量?" 我點點頭,莎文娜的手指滑過我的胸膛。 "我是認真的。去年夏天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比你想像的都還重要。你回去德國以後,我整個人簡直廢了,問提姆就知道。我幾乎沒辦法繼續幫忙蓋房子。我知道我寫的信裡一點跡像都沒有,可是剛好相反。每天晚上我都哭到睡著,每天坐在大屋裡,想像你會在沙灘上出現;每次看到理平頭的人我都心跳加快,雖然心裡很清楚不可能是你。不過就是這樣,我希望自己看到的是你,每次都是。我知道你的工作有多重要,也了解你常駐海外,可是沒料到等你離開以後會這麼困難。我難過得快死了,過了好久好久我才平復過來。這次你回來,我知道自己有多想見你、多麼愛你,可是心裡總是很怕,怕等你離開,我又會支離破碎。我心裡老是這樣天人交戰,最後決定要努力不讓自己再像去年一樣,所以才把活動排得滿滿的,你能了解嗎?或許這樣我才不會心碎第二次。" 我的喉嚨發緊,沒說話。莎文娜繼續往下說。 "今天我才知道這幾天其實傷害到你了,這一切對你來說一點也不公平,而我只想補償自己而已。再過一個禮拜你就要走了,留我一個人,努力讓自己好好過下去。有些人做得到,可是我……" 莎文娜盯著自己的手,好一陣子都沒說話。 我最後終於承認:"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莎文娜不由自主地笑了。 "你不需要回答。因為我覺得這個問題無解,我只知道自己一點都不想傷害你,只希望今年夏天我能堅強起來。" "我可以陪妳健身,如果妳想變強壯的話。"我半開玩笑地說。聽到莎文娜笑出聲,讓我鬆了口氣。 "對啊,沒錯,拉單槓十下我就會好好的,對吧?如果這麼簡單就好了。不過我會努力,可能很難,不過起碼這次不用等上一整年。聖誕節的時候你就要退伍,撐過幾個月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抱著她,感覺莎文娜的體溫跟我的交融在一起。透過薄薄的衣服,我感覺到她的碰觸,她的手指輕輕拉扯,把我的上衣往上拉,露出肚子。手指碰到我的感覺就像觸電一樣,我靠過去親她,細細品味她摸我的感受。 莎文娜的親吻裡有種不一樣的熱情,有種激動、是那種活生生的感覺。她的舌頭頂著我的,她的身體開始有所響應,我可以感覺到她的手往下移向我的褲頭。我把手再往下滑,發現莎文娜的衣服底下什麼都沒穿。莎文娜已經解開我的褲子,雖然我很想要,還是強迫自己後退,不想在她還沒準備好的時候更進一步。 我遲疑了一下,還來不及想,莎文娜就坐起來拉掉自己的衣服。我看著她,呼吸加快,她下一秒靠過來扯著我的上衣。我感覺到她的吻印上我的肚臍和雙肋,接著是胸膛,她的手迫不及待拉扯我的牛仔褲。 我站起來用力扯掉上衣,任憑牛仔褲滑落。我吻著莎文娜的脖子和肩膀,她的呼吸溫暖地吹進我耳朵,貼著我,整個人熾熱得像火一樣,我們情不自禁開始做愛。 過程就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結束以後我環抱著莎文娜,試著回味剛剛兩人分享的震撼感受。在一片黑暗中,我喃喃告訴莎文娜自己有多愛她。 當晚我們做了兩次。後來莎文娜睡著,我盯著她看。莎文娜熟睡的臉龐很安詳,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覺得有種怪怪的感覺揮之不去。可能是我們做愛的時候急迫的感覺,就好像想用動作證明,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經過這個晚上,我們都能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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