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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分手信 尼古拉斯·斯帕克斯 8746 2018-03-21
我五點的時候回到家,雖然沒有馬上覺得曬傷,但是沖澡的時候就很明顯了。水沖到胸膛和肩膀時傳來陣陣刺痛,臉也熱得像發燒了一樣。沖完澡,我刮了鬍子,這還是這次回家以後頭一次。接著我穿上乾淨的短褲,還有看起來還不賴的襯衫,這件是淺藍色的。其實是露西買給我的,還發誓說我穿這個顏色最完美。我捲起袖子,沒費事把襯衫塞進褲腰,繼續翻箱倒櫃,想找一雙年代久遠的涼鞋穿。 從門沒關好的縫隙,我看到爸坐在書桌前,突然發現這是我連續第二天晚上另有約會,沒跟爸吃晚餐、週末也沒待在家裡。我知道爸不會抱怨,但還是覺得罪惡感深重。自從我們不再討論錢幣以後,就只剩下早餐和晚餐的時間會在一起。現在連這一點時間都沒留給他。說不定,我其實沒像我想的變這麼多。回家吃爸的、住爸的,現在甚至還要開口跟他借車。換句話說,我是在過自己的生活,卻同時利用爸提供的舒適。不知道莎文娜對這點會說什麼,不過我想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有時候,莎文娜就像那個出現在腦海裡的小聲音,那聲音從沒付過房租卻在我心裡住著不走。現在這個聲音告訴我,如果有罪惡感,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我決定要多花一些時間陪爸。雖然聽起來像是在逃避,不過我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開門的時候,爸驚訝地看著我。 "嘿,爸。" "嗨,約翰。"爸開口說話,眼睛盯著書桌、一手滑過髮際漸禿的頭頂。我沒繼續說話,爸了解到他應該問我問題。最後他說:"你今天過得怎樣?" 我在椅子上動了動。 "很不錯,今天都跟莎文娜在一起,就是我昨天跟你說的那個女孩子。" "噢。"爸的眼睛避開我的視線,游移到旁邊。 "你沒跟我說過。" "沒有嗎?" "沒有。不過沒關係。昨天你回來的時候很晚了。"爸似乎終於注意到我穿得比較正式,或是說從沒看我穿這個樣子。不過爸還是沒開口問問題。

我拉拉襯衫,替他解圍:"對啊,我知道很明顯,我想穿好看一點讓她印象深刻。晚上要帶她出去吃飯。可以跟你借車嗎?" "噢……可以啊。"爸說。 "我是說,如果你晚上要用車的話,我也可以打電話給朋友什麼的。" "沒有。"爸回答,手伸進口袋掏鑰匙。十個爸爸裡有九個會用拋的,我爸則是規規矩矩遞給我。 "你還好吧?" "有點累。"爸說。 我站起身拿了鑰匙。 "爸?" 他再次抬頭看我。 "很抱歉這兩天都沒跟你一起吃晚飯。" "沒關係,我了解。" 太陽慢慢下山,上路的時候,天空的顏色像是鮮豔的水果,跟我在德國看到的非常不一樣。路上大塞車,不過星期天晚上一般都是這樣,幾乎花了半個小時、塞在汽車廢氣裡才回到海灘、開進車道。

我沒敲門就把門推開,兩個男的坐在沙發上看足球,聽到我進門。 "嗨。"聽起來既不驚訝也不好奇。 "有看到莎文娜嗎?" "誰?"其中一個這樣說,顯然是沒在聽我講話。 "沒關係,我去找好了。"我走過客廳,繼續往露台的方向去,昨晚看到的那個男的又在烤肉,旁邊還有一些人,不過不見莎文娜。沙灘上也找不到人。正要走回屋裡,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你要找誰?" 我轉過身。 "某個女生。某個很會在碼頭掉東西的女生,不過學衝浪倒是很快。" 莎文娜雙手腰站在我面前,我笑了。身上穿著短褲和夏天的綁帶背心,臉頰上有一抹腮紅,我還注意到她塗了睫毛膏和口紅。雖然我喜歡她的自然美,畢竟我是海灘上長大的,不過,今天晚上的莎文娜比我記得的還美麗。她靠向我的時候,一縷檸檬香傳過來。

"某個女生?我就只是某個女生?"莎文娜質問,聽起來半開玩笑半認真。一時間,我想像自己就在當下伸手抱住她。 "噢,是妳啊。"我裝傻。 沙發上那兩個人看過來,又轉回頭看電視。 "準備好沒?" "讓我去拿皮包。"莎文娜從廚房長桌上拿起皮包,我們一起走向大門口。 "對啦,我們要去哪裡?" 我告訴她答案,只見莎文娜抬起一邊眉毛。 "你要帶我去的餐廳,名字裡面有個『棚』字?" "我只是個窮酸的大頭兵,只負擔得起這樣的地方。" 我們並肩走在一起,莎文娜的身軀不時跟我相碰。

"看吧,這就是我不跟陌生人出去的原因。" "蝦棚"在維明頓市中心,就在開普菲爾河邊的舊城區。舊城區最裡面是典型的觀光地帶,充滿賣紀念品的小店、幾間古董專賣店、一些高級餐廳,還有咖啡廳和好幾家房屋中介商。但是在維明頓的另一頭就不一樣了,這裡完全是港市的感覺:好幾座大型倉庫,其中半數是空的;幾棟老舊的辦公大樓,也是只有半滿。我猜夏天來玩的遊客大概不會走到這一頭。這就是我們目的地的方向。車子一路開,慢慢的,人群變少了,最後附近的區域看起來更破爛,路上連一個行人都沒有。 "餐廳在哪裡?"莎文娜問。 "再往前一點的地方。"我說,"那邊,在盡頭。" "這個地方有點荒涼,不是嗎?" "可以說是當地人才知道的地方,老闆不在乎遊客會不會來,他從來就不在乎這種事。" 一分鐘後,我慢下車速轉進小小的停車場,就在其中一間倉庫的旁邊。幾十輛車已經停在"蝦棚"前面,每次來都是這樣,這裡幾乎沒變。從我知道這地方開始,"蝦棚"看起來就一直是這麼破,前廊很寬,不過很亂,油漆剝落、屋頂變形,看起來好像隨時會倒塌,不過"蝦棚"從一九四幾年就一直在這裡,幾次颶風來襲都安然無恙。餐廳外面裝飾著漁網、輪胎鋼圈、車牌、一個舊錨、槳還有一堆生鏽的鐵鍊。一艘破舊的小船就在餐廳門口附近。

我們往餐廳走的時候,天空慢慢變暗。我在想要不要握住莎文娜的手,不過最後什麼也沒做。雖然以前我在異性這方面的戰績還不錯,不過面對一個我真正喜歡的女孩,我還真是沒經驗。雖然我們昨天才認識,我覺得已經進到一個新的領域了。 走上凹凸不平的前廊,莎文娜指著小船說:"說不定這就是為什麼老闆要開餐廳,因為他的船壞了。" "有可能。或是有人把破船丟在那裡,他也沒想到要去處理。準備好了嗎?" "一如往常。" 我推開大門。 不知道莎文娜有什麼期待,但是她走進餐廳時臉上帶著滿意的表情。裡面一邊是一條長長的吧台,窗戶可以看到河,大部分座位都是野餐用的長椅。幾個女侍頂著澎澎頭穿梭在餐桌之間,這部分也是沒有變。空氣裡是油炸食物的味道,混合菸味,不過感覺起來就是很對味。大部分的桌子都有人了,我指向點唱機附近的座位。點唱機放的歌是某種鄉村音樂,不過我沒辦法告訴你是誰唱的。我是標準搖滾迷。

我們在餐桌之間迂迴前進,店裡的客人看起來多半是賺血汗錢的,像建築工人、造景工人、卡車司機等等,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多標著NASCAR字樣的帽子。幾個隊上弟兄是車迷,不過我從來就不覺得賽車有什麼好玩,不就是幾個人整天坐在車裡繞圈子,我也不懂為什麼這些報導是在報紙的體育版,而不是汽車版。我和莎文娜面對面坐下來,看著她環顧室內。 "我喜歡這樣的地方。你住這的時候是不是常常來?" "沒有,這裡比較像是慶祝的地方。我通常去一間叫『熱絡』的酒吧,靠近萊茲維爾海灘。" 莎文娜伸手拿護貝好的菜單,菜單就夾在餐巾紙架、一瓶西紅柿醬和辣椒醬之間。 "這裡強多了吧。好啦,招牌菜是什麼?" "蝦子。" "天啊,真的嗎?" "我是說真的,每一種你能想到的煮法。你知道電影︽阿甘正傳︾里布巴跟阿甘說煮蝦子那一段吧?燒烤的、香煎的、炭烤的、凱郡蝦、檸檬蝦、克里奧爾蝦、雞尾酒蝦……這裡就是蝦子料理有名。" "你想吃什麼?" "我通常點冷盤加上雞尾酒醬汁,不然就是炒蝦。" 莎文娜放下菜單。 "你點吧!"菜單滑過桌子到我面前,"我相信你的品味。" 我把菜單放回餐巾紙架上。

"決定好了?" "冷盤,來個一大桶。那是絕妙的體驗。" 莎文娜往前靠著桌子。 "你帶過多少女生來這裡?我是說,來享受這個絕妙的體驗。" "包括妳嗎?我想一下。"手指頭在桌上點著,"就一個。" "真榮幸。" "這里通常是我跟朋友來的地方,來這裡是要吃東西而不是喝酒。一整天沖浪完,沒有任何食物可以跟這裡比。" "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女侍走過來,我點了菜;她問我們要喝點什麼,我雙手一攤。 莎文娜說:"請給我甜茶。" "來兩杯。"我說。

女侍走了以後,我們開始輕鬆的對話,連飲料上桌的時候都沒斷過。我們又講到軍中生活,莎文娜不知為何對這個非常著迷,也問我在這里長大的事。我說的比我想講的還多,包括高中生活,還有從軍前三年的事,說不定講太多了。 莎文娜很專心聽,不時問問題,讓我突然想到,上一次我像這樣子跟一個女孩兒約會,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能是幾年前,也或許更久。從露西以後就沒有了吧!不再跟女孩們約會的原因,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現在坐在莎文娜對面,我得重新考慮自己的決定:我喜歡跟她獨處,也想要多見面。不止今天晚上,還有明天、後天。跟她在一起,每一件事,不論是她開玩笑的方式,還是對其它人的關懷,都讓我覺得耳目一新,而且想知道更多。還有,跟莎文娜在一起,也讓我了解以前有多寂寞。這我從來都沒有承認,但是這兩天跟她在一起,就讓我知道的確是這樣。

"來點音樂吧!"莎文娜的話打斷我的思緒。 我從位子上站起身,掏掏口袋拿出幾枚二十五分硬幣投進點唱機。莎文娜選歌的時候兩手放在玻璃上,選了好幾首。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第一首歌已經開始播了。 "你知道吧,我剛發現今天晚上都是我在講話。"我說。 "你很能講啊!" 把餐具從卷好的餐巾紙裡拿出來,我說:"妳呢?我什麼都告訴妳了,可是我對妳一點都不了解。" "你當然了解啦!你知道我幾歲、我在哪裡唸書、主修什麼,還知道我不喝酒。你也知道我從樂諾瓦來,住在農場上,喜歡馬匹,夏天當﹃仁人家園﹄的志工蓋房子。你知道的可多了。" 是啊,我突然發現,我的確知道不少,包括她還沒說的事。 "還不夠多,該妳了。" 莎文娜靠著桌子。 "你問你想知道的好了。" "跟我說說妳的父母。" "好吧。"莎文娜伸手拿紙巾,擦掉杯子上的水珠。 "我爸和我媽結婚二十五年了,還是如膠似漆,而且非常快樂。他們在阿帕拉契州大唸書的時候認識的,我媽在銀行工作了幾年才生下我,後來就辭職在家當全職家庭主婦。我媽是那種熱心公益的媽媽,會在課堂上幫忙、當過校車義工司機,還做過足球隊教練、家長會長之類的。現在我離家上大學,媽每天做不同的志工:圖書館、學校、教堂等等。我爸是學校的歷史老師。我還小的時候他就是女子排球隊的教練。去年還打到州內決賽,不過後來輸了。爸也是教會執事,帶少年團契和唱詩班。要不要看照片?" "當然好。" 莎文娜打開皮包拿出皮夾,翻開皮夾推到我面前,我們手指相碰。 "照片泡了海水,邊邊有點發皺,不過還是可以看。" 看著相片,我發現莎文娜比較像爸爸,不像媽媽,或說繼承了爸爸的深色頭髮和五官。 "很好看的一對夫妻。" "我愛他們。"莎文娜一邊說,一邊把皮夾收起來,"我爸媽最棒了。" "如果妳爸是老師,你們怎麼會住在農場裡?" "噢,那不是專業農場,我爺爺那時候是,不過因為稅金,一點一點地賣掉了,等我爸繼承的時候,就只有十英畝大,裡面還有我們住的房子、馬厩和畜欄。說起來比較像是很大的庭院,而不是農場。不過我們都這樣講,我猜那有點誤導。" "我知道妳說過練體操,不過有沒有跟著爸爸練排球?" "沒有,我是說,爸是個很棒的教練,不過他總是鼓勵我做自己喜歡、對我來說正確的事。排球就不是。我試過,也還可以,不過不喜歡。" "妳很喜歡馬。" "我還小的時候,媽送我一尊馬的雕像,那就是開始。八歲的時候我有了第一匹馬,那是我收過最棒的耶誕禮物。牠的名字叫史洛肯。是一匹非常溫柔的老母馬,對我來說很完美。交換條件是要我照顧牠,餵飼料、刷毛,還要清理馬厩。所以我的生活就是照顧馬匹、上學、練體操,還有照顧其它的動物。" "其它的動物?" "長大的過程中,我家就像一座農場一樣。貓、狗,有一陣子還有一頭駱馬。看到流浪動物我就受不了,爸媽到後來也認了,完全不跟我爭。通常家裡隨時都有四五隻。有時候主人會跑來找,希望迷路的寵物在我家,如果沒找到,也會領養一隻我家最新的成員回去。" "妳父母很有耐心。" "沒錯。不過對流浪動物完全沒辦法,就算我媽老是否認,這點她比我還糟。" 仔細看著莎文娜,我說:"妳一定是個好學生。" "全A。我是致答辭畢業代表。" "為什麼我不感到意外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沒回答。 "沒認真交過男朋友嗎?" "唷,講到重點啦!" "我只是好奇。" "你覺得呢?" "我想……"尾音拖長,"我不知道。" 莎文娜笑了。 "那就先不要討論這個問題吧,保持一點神秘感是好事。況且,我打賭你自己就可以猜到,不用我說。" 女侍送來我們點的一桶蝦子,還有幾個塑料碟子盛著雞尾酒醬汁,把東西擺上桌,添滿我們的杯子,一氣呵成,那種效率,只有經年累月都做一樣的事的人才有。沒問我們還是不是要點什麼,女侍轉身就走了。 "這地方就是以服務態度出了名。" "她很忙嘛!"莎文娜說,一邊伸手再多拿點蝦子。 "而且,我想她知道你在拷問我,知道要把我留給法官問案。" 她剝掉一隻蝦的蝦殼,放進嘴里之前沾了沾醬汁。我伸手到桶子裡,取了一些放到我的盤子上。 "你還想知道什麼?" "不知道,什麼都好,上大學最棒的是什麼?" 莎文娜一邊添了蝦子到盤裡,一邊想著要說什麼。 "好老師。在大學裡,有時候可以自己選教授,只要上課時間不衝突就好。這就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去上大學之前,這就是爸給我的建議。他說選課要選老師,而不是選科目。我是說,他知道大家一定要選某些課才能畢業,不過好老師是無價之寶。這些老師啟發學生、娛樂學生,最後學生自己都沒發現,就學了好多。" "因為這些教授對自己的專門領域有熱情。"我說。 莎文娜眨眨眼。 "沒錯!我修了好幾門課,跟我的領域八竿子打不著,我也從不覺得我會有興趣,不過你知道嗎?我還記得那些內容,就好像我還在修課一樣。" "我很意外。我以為妳會說上大學最棒的是去看籃球賽之類的。在教堂丘,球賽就好像是宗教信仰一樣。" "我也喜歡那些。就像我很喜歡跟朋友在一起,或是離家上學。離開樂諾瓦以後我學了很多,我是說,在家的生活多采多姿,爸媽很棒,不過我一直都……被照顧得好好的。上大學以後,我有不少開了眼界的經驗。" "比如說?" "很多事情。像是每次出去玩都有壓力,得跟大家一起喝酒,或是釣個男人。大一的時候我痛恨北卡大,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也完全不適應,還拜託爸媽讓我休學或轉學。不過他們不答應。我想他們知道如果隨我去,我以後一定會後悔,這可能沒錯。一直到大二,我認識了一群女生,想法跟我差不多,後來才比較好。我加入了幾個基督教學生社團,星期六早上去洛里當志工,幫助窮人。後來不管是去什麼派對、跟誰出去,我都不覺得有壓力了。如果我真的去了哪個派對,也不會被同儕壓力所左右。我只是接受事實,明白我不必跟大家一樣。我可以做我覺得對的事。" 我心想,這解釋了她昨晚跟我一起的原因。還有現在。 莎文娜的神情發亮。 "我猜這有點像你。過去幾年,我長大了。所以除了都是衝浪高手以外,這也是我們兩個的共同點。" 我大笑。 "對啊,不過我經歷的掙扎比妳多太多了。" 莎文娜再度往前靠。 "我爸總是說,當你努力做某件事情的時候,看看身邊的人,大家都在為自己努力。對這些人來說,所有的困難都跟你經歷的一樣。" "妳父親聽起來是個聰明人。" "我爸媽都是。我想他們兩個大學都是前五名畢業的。他們就是這樣才認識,因為都在圖書館唸書。他們兩個都認為教育很重要,我就好像是爸媽的計劃。我是說,我上幼兒園之前就在看書了,不過我從來就不會排斥,爸媽從我有印像開始,就把我當成大人一樣跟我講話。" 有好一陣子,我心想如果我的父母換成他們,生活會有什麼改變,不過我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拋開。我知道爸已經盡力了,對自己的人生,我也沒有後悔。或許中間多繞了點路而的確有些遺憾,不過對終點我沒有話說。因為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還是會在市中心裡的破舊小餐廳,跟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女孩共進晚餐。 吃完晚飯,回去莎文娜住的房子,沒想到那裡出乎意料地安靜。音樂是還在放,不過大部分的人都懶懶地圍在營火邊,好像知道明天要早起。提姆也坐在那裡,認真地跟別人談話。莎文娜很意外地拉住我,阻止我繼續朝營火的方向去。 "我們去散散步吧!"莎文娜說,"我想先動一動,消化晚餐再坐下來。" 頭上天空裡,幾片薄薄的雲飄在星星之間,滿月仍在離地平線不遠處。我的臉上感覺到一股輕輕的微風,耳邊聽到海浪持續拍打岸邊的聲音。潮水退了,我們走到水邊沙子比較硬實的地方。莎文娜脫鞋的時候,一手搭在我肩上保持平衡。先脫一隻,然後是另一隻,等她好了,我也把鞋脫了。兩人走了幾步沒說話。 "這裡好漂亮。我是說,我喜歡山,可是海邊就有海邊的好,非常……平靜。" 我覺得這也可以用在莎文娜身上,不過我不確定該說什麼。 "真不敢相信我們昨天才剛認識。我覺得好像認識你很久了。" 莎文娜的手握起來又溫暖又舒服。 "我也是這樣想。" 莎文娜的笑容朦朧,她凝望著滿天星斗。 "不知道提姆會怎麼想。"她喃喃自語,然後轉過來看著我。 "有時候他覺得我有點幼稚。" "會嗎?" "有時候啦!"莎文娜自己承認,我笑出聲。 她繼續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看到兩個人像我們這樣散步,我心裡會想,噢,好甜蜜喔,而不是想他們會躲到沙丘後面辦事。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有時候的確是這樣,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事後聽到,我總是非常驚訝。像昨天晚上,你回去以後,我就听說屋裡有兩個人就是這樣,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 "如果沒發生這種事,我才覺得奇怪。" "我就是這樣不喜歡大學生活,很多人好像覺得這幾年不算什麼,可以嘗試……任何事。對於性關係、喝酒甚至毒品的態度都很隨便。我知道聽起來很八股,可是我就是搞不懂為什麼要這樣。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不想跟大家坐在營火邊。老實說,對那兩個人我還滿失望的,所以我不想坐在那裡,假裝什麼事都沒有。我知道我不應該批評別人,我也知道他們都是好人,才會來幫忙,可是為什麼要這樣?有什麼意義?這種事不是應該留給某個你愛的人嗎?這樣才有意義,不是嗎?" 我知道莎文娜不期望我回答,也就沒說什麼。 "是誰跟你說這件事的?"我最後問。 "提姆。我想他也很失望。不過能怎麼辦?把他們踢走?" 我們在海灘上走了很遠才折返。遠處還看得到人群坐在營火旁圍成一圈。薄霧裡有海鹽的味道,沙蟹在我們經過的時候快速跑回洞穴。 "對不起,我太超過了。" "超過什麼?" "我不應該……這么生氣。也不應該評斷別人。我沒權力這樣做。" "每個人都是這樣。這是人性。"我說。 "我知道。但是……我也不是聖人。到頭來,只有上帝的決定是重要的。我也學到沒人能預測上帝會怎麼想。" 我笑了。 "怎麼啦?" "妳說話的樣子讓我想到軍隊裡的牧師。他講過一樣的話。" 我們沿著沙灘散步,靠近房子時走離水邊,往更遠更軟的沙灘走去。每一步都陷在沙裡,莎文娜抓著我的手又緊了一點。不知道靠近營火的時候她會不會放手,當她真的放了,我心裡一陣悵然。 提姆出聲:"嘿,回來啦!" 藍迪也在場,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慍怒,老實說,我對他的敵意實在很厭煩。布萊德站在蘇珊後面,蘇珊向後靠著他。蘇珊看起來有點矛盾,不知道是要裝出快樂的樣子,待會兒好向莎文娜挖八卦,還是要裝出生氣的樣子,好幫藍迪出口氣。其它人繼續對話,很明顯地不甚在乎。 提姆站起身,朝我們走過來。 "晚餐如何?" "很棒!去了當地人喜歡的餐廳。我們去『蝦棚』吃飯。" "聽起來很好玩。"提姆結論道。 我努力想找嫉妒的蛛絲馬跡,但是什麼都沒發現。提姆指向身後繼續說:"你們要不要加入?我們現在想放鬆一下,明天就要上工了。" "其實我有點困,我先陪約翰走回去開車,回來就要睡了。明天幾點要起床?" "六點。先吃早餐,七點半要到工地。別忘了擦防曬油,我們整天都會在太陽下工作。" "我會記得,你也應該提醒其它人。" "我已經說過了,明天早上還會再提醒一次。不過妳等著看,有些人就是不聽,然後就會烤成焦炭。" "明天早上見。"莎文娜說。 提姆的注意力轉向我:"好啦,我很高興你今天過來。" "我也是。" "還有,如果這幾個星期你很無聊,我們總是需要人手。" 我笑出聲:"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你知道我這人就是這樣。"提姆伸出手,"不管怎樣,希望有機會再見到你。" 我們握握手,提姆走迴座位,莎文娜朝房子點點頭。我們走向沙丘,停下來穿上涼鞋,沿著木頭走道穿過草地,繞著房子走。一分鐘後就走到停車的地方。夜色很黑,我看不清莎文娜臉上的表情。 "今晚很愉快,白天也是。" 我吞了口口水問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妳?" 這個問題很簡單,也不意外,不過聽到自己語調裡的期待,我倒是有點驚訝。我甚至還沒吻過她。 莎文娜說:"我想決定權在你,你知道我住哪。" "明天晚上怎麼樣?"我衝口而出。 "我知道另一個好玩的地方,有現場演奏。" 莎文娜把一束頭髮塞回耳後。 "後天晚上怎麼樣?這樣還可以嗎?因為上工第一天總是……又興奮又累。我們工作小組會一起吃晚餐,我真的不應該缺席。" "好啊,沒關係。"我心裡想其實一點也不好。 莎文娜一定是聽出我聲音裡的失望。 "像提姆說的,你想過來的話我們隨時歡迎。" "不了,沒關係,就星期二晚上好了。" 我們繼續站在那裡,這一刻有點尷尬,我大概永遠也不會習慣。莎文娜在我有機會偷個吻之前就轉身了。我通常會先採取行動,再看看接下來該怎麼辦。我或許不太知道怎麼表達感情,不過通常是照本能行事,行動力十足。對象換成莎文娜,我好像癱瘓了一樣。不過莎文娜看起來也不急。 一輛車駛過,打破了我們之間的魔咒。莎文娜朝房子走了一步,停下來把手放在我的手臂上,在我臉上留下非常純潔的一吻。幾乎像是親人之間的吻一樣,不過她的嘴唇好軟、味道好香,我整個人淹沒在她的香味裡,連她拉開距離,都還是繚繞不去。 "今天晚上很棒。"莎文娜喃喃地說,"縱使過了很久很久,我都不會忘記。" 接下來,我感覺到莎文娜放開我的手臂,她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房子的階梯上。 稍晚回到家,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最後終於放棄睡覺坐起來,希望自己告訴莎文娜,說這一天對我有多重要。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留下一道銀白。我想相信這是一個預兆,不過關於什麼我就不確定了。我只是第一百次重溫莎文娜在我臉上留下的吻,想著我怎麼會愛上一個前一天才認識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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