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巴黎的盛宴

第44章 II 從蒙巴那斯出發去參戰(二)一見鍾情

巴黎的盛宴 达恩·弗兰克 3358 2018-03-21
他孤單一人,前額上留著一縷濃厚的褐色劉海兒,合成樹脂眼鏡,紅白格棉布襯衣,留著M形的小鬍子,十分漂亮的英國面料套裝…… 尤吉·德斯諾斯 隱隱約約長出鬍子的利比翁老爹站在羅童德酒館的吧台後面,警惕地註視著周圍的一切。一個接一個地更換了無數個旅店的布萊斯·桑德拉斯,出於無奈,只好再次搬家。他手裡拎著旅行箱剛剛進入羅童德,徑直走到正在專心致志地為裁縫師杜塞先生抄寫一份手稿的馬克斯·雅各布的身邊。桑德拉斯當時的穿著也許正像萊奧託所描寫的那樣:後跟已破的淺口皮鞋,粗線襪子,褲子已經褪色而且短得可憐,短小的上衣緊緊地裹在身上,帽子上覆蓋著厚厚的塵土。 他隨意坐在一把椅子上。馬克斯·雅各布開始對他講述在勒韋迪與迭戈·德·里維拉之間由關於立體主義的分歧引發的鬥毆:畫家與詩人之間的鬥毆開始於萊昂斯·羅森伯格邀請大家在拉彼魯茲家裡進晚餐期間,最後結束於洛特的家里路易-菲利普的小擺設當中。勒韋迪不顧在場其他畫家的面子,極力維護勃拉克、格里斯和畢加索的立體主義。由於遭到冒犯,里維拉打了他耳光。勒韋迪揪著對方的頭髮,要將他拋到室外去……

大廳裡的人們亂作一團,利比翁一時無法聽清他們在議論什麼。他注意到在酒館周圍六七個支持立體主義的警察站起來,集中到酒館的門口。 突然,人們聽到一個特別響亮的聲音喊道:“抓!” 人們對此無動於衷,因為這是他們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事了。自從俄羅斯的革命者以及各種膚色的和平主義者選擇羅童德酒館作為他們的司令部以來,警察局的這些先生就頻繁光顧這裡。所有反對戰爭的人統統被視為失敗主義者。假如霞飛元帥的話可靠的話,法語中不存在“失敗主義”一詞,法國人不相信失敗,但必須對此提高警惕。正因為如此,幾個星期以來,利比翁在酒館四周的牆壁上張貼了許多愛國主義的宣傳畫,他希望它們能夠證明自己酒館的愛國主義立場。從年初以來就不斷地有人檢舉、揭發,而且便衣警察在形跡可疑的部門、機構與單位的周圍設崗監守,羅童德被列在被監視者首位,還有不遠處的多姆及丁香園都被列入了受監視名單。位於它們對面的巴蒂餐館的壓力稍微小一點兒,它的雪白台佈及其菜餚儘管相當貴,但還是可以討得進餐者的歡心。

另一支全副武裝的人員突然出現在酒館的門口。他們一張桌子一張桌子地檢查正在那裡就餐的消費者的證件,一個人都別指望能從這裡溜走。如果有人仍然存此奢望的話,在馬路人行道上整裝待發的自行車隊毫無疑問地可以立即將你追捕歸案。但這一次,在場的人們十分幸運的是:就地檢查證件,而不是請你到警察局去。 憲兵們圍住一個身穿深紫紅色袍子、脖子上掛著一條閃閃發光的項鍊的小個子日本人。耳朵上的那一對沉甸甸的大耳環使他顯得十分奇特,與眾不同。 “這是一位婦女嗎?” “是一位先生。”日本人回答說。 “還有待證實。” “我已經結過一次婚,第二個婚禮也即將舉行。”日本人樂呵呵地解釋道。 他說此話的時候,用手指著站在不遠處正在和她旁邊的一位女子說話的另一位年輕姑娘。但那位姑娘絲毫沒有留意一邊正注視著她的人們。

“先生們,我們倆是一見鍾情。” “請出示您的證件。” 他將證件遞過去。警察彎下腰仔仔細細地查看著:藤田·圖古拉如,1886年生於日本東京。 “請問您父親的職業是什麼?” “日本皇軍中的將軍。” “您什麼時候來到法國的?” “1913年……但我後來去過倫敦。” “去那裡做什麼?” 藤田用探究的目光朝那個不認識的女人瞟了一眼(可是那個女人完全沒有發現他在看著她),才回頭來回答警察的問題。 “我在那里為一個畫家從事繪畫創作,我們一起搞創作。他只管在我創作的作品上簽名,並將它們出售,而且還不付給我錢。” “那麼,您為什麼要在那裡呢?” “為了能掙錢活命。”

警察們皺了皺眉頭。 “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我如實地告訴你們,我被人涮了……” “我們願意知道一切,請您詳細地講講。” “這個畫家擁有一份地產和一個馬厩。”藤田一本正經地講解道,“問題是他會畫除了馬之外的任何東西。因此我只負責畫馬,剩餘的部分全由他負責完成:草地、日昇、日落、那些可愛的圍欄和美麗的田園牧歌,當然外加簽字……有一天,他出去賣我們共同創作的作品,就再也沒有回來。” “您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來到法國的,對嗎?” “在倫敦的戈登-塞爾弗里茲家當了一段時間的服裝設計師之後,才來的法國。現在那裡賣的許多服裝都是我設計的。” 警察的目光盯著他身上穿著的深紫紅色袍子。 “那麼,這也是您的作品嗎?”

“這是我手工縫製的……你們當中有人喜歡同樣顏色的短裙子嗎?” 警察們迅速地向門口撤退。利比翁雙手叉腰站在吧台的後面。警察對他說如果今後有人揭發他們,這個酒館將被查封。 警察離去了。只剩下藤田一個人的時候,他用目光尋找著坐在距離他三桌之隔的地方,那個令他著迷的女子。她年僅25歲,笑瞇瞇的眼睛、短頭髮、翹鼻子,愛學習巴黎人開的玩笑。她曾經轉過身來瞟了他一眼,似乎並未在意他的紫紅色袍子。剛剛來到法國,他在伊莎多拉·鄧肯和她的宣傳恢復希臘理想的哥哥陪同下散步,他頭上裹著頭巾,身披肩頭搭扣的短披風,脖子上佩戴大寶石粗項鍊,手拿女式手包,光著雙腳。這樣一套稀奇古怪的裝束也沒有阻止成群結隊的姑娘們拜倒在他的腳下。這位年輕的日本人對此絲毫不感到驚奇。

藤田經過仔細考慮之後,承認她們教給了他許多東西,他十分感激她們:瑪塞勒教會他喝湯時不發出聲音,吃甜點時不舔勺儿;瑪格麗特教給他接吻藝術;勒妮教會他如何看電影逃票;瑪戈將滿腹把人當做畜生罵的詞語全部教給他;伊馮娜教給他去當舖裡典當手錶時如何磨蹭,出店門時如何順手牽羊拿點小玩意兒;加比教會他如何穿著衣褲睡覺而使它們保持挺括……而眼前的這位姑娘能夠教給他什麼呢?她叫什麼名字呢?這是必須首先搞清楚的。 藤田站起身來,走到姑娘跟前,必恭必敬地弓下腰來向她表示敬意。他們簡短地交談了幾句之後,日本人離開了酒館。 第二天,他又回到羅童德。他終於獲得了那位姑娘的名字——費爾南德,以及她的住址——德朗布街。於是在他再次進來時,手臂上已挽著他的最新獵物,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雄赳赳氣昂昂,神氣十足。而她好像也瘋狂地愛著僅僅用一件襯衣就將她獵獲到手的這個日本傢伙。她身上正穿著他送給她的那件藍色的小短緊胸衣,如同她穿的是件公主服那樣自豪,他前一天設法得到她在多姆附近的住址之後,不足一個鐘頭就能夠縫製一件上衣的藤田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做了這件禮物,這一天的早上他把禮物送到費爾南德的住處。他向她贈送這件親手縫製的禮物之後,就對她講述他小小的房間是如何如何的冷。為他的盛情感動不已的費爾南德·巴雷操起一把斧頭,親自動手將自己惟一的木頭椅子劈碎,立即點火給他取暖。

十三天之後,他們在巴黎十四區區政府登記結婚了。藤田向羅童德的一位服務生借了六法郎發了他們結婚的佈告,然後為該服務生的妻子畫了一幅肖像抵了這筆債務。他們選了一位證婚人,但由於必須有兩位,因而臨時在區政府門前拉了一位作為專業證婚人,湊個數。 幾星期之後,藤田夫人拿著一個畫夾離開她的住所——即他們夫婦的新房,去了大多數畫商的所在地——塞納河右岸。由於途中遇到瓢潑大雨,她進了謝龍的商店內,用兩幅水彩畫換了一把雨傘,然後返回了蒙巴那斯。 然而,這一趟她並未白跑,至少她還認得了謝龍。因為,在仔細地研究過那兩幅水彩畫之後,這位商人匆匆忙忙越過塞納河,來到德朗布街。他顧不得欣賞該街上各商家地面上舖的蓆墊、刻有表意文字的燈、帶鋸齒腿的桌子、真正的浴缸等一切聞所未聞的豪華景象,只顧到處打聽畫那些水彩畫的藝術家是何人,他的繪畫作品在何處。謝龍決定購買所有的畫:每幅7法郎50生丁,並且保證每月至少買他450法郎的畫。從此以後,藤田和費爾南德不僅有了買菠菜的錢,而且也可以買黃油了。

為慶祝這一激動人心的好消息,藤田贈送給妻子一隻金絲雀,並且配了一個精緻的鳥籠。接著,他把日本的傳統藝術與歐洲的前衛藝術相結合,開闢了一種任何人都無法效仿的新的繪畫藝術。鑑於財力有限,他只限於使用水彩和彩色粉筆劃制飛禽走獸和花鳥魚虫。從此以後,藤田有能力購買過去他一直缺乏的油彩與畫筆。他坐在德朗布街那間已經成為其畫室的舊馬厩裡,四周擺放著所需要的各種油彩顏料,開始嚴肅認真地畫起了油畫。不久的將來,他的油畫將風靡整個巴黎,在凡·東根之後,甚至在畢加索的時代,藤田也品嚐到了富有的樂趣。金錢與名望無法阻擋地向他滾滾而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