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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I 蒙馬特爾山丘上的無政府主義者(二) 立體主義派先驅

巴黎的盛宴 达恩·弗兰克 5172 2018-03-21
依照現代人的觀念,什麼是純藝術?藝術就是創造出一種同時包括物體與主題、藝術家身外世界與藝術家本身,同時還具有啟發性的魔力。 波德萊爾 在經歷了以改變人體和物體為標記,被稱為前立體主義或者塞尚階段的第一時期之後,勃拉克和畢加索轉向一條新的道路:解析立體主義。他們處在主題的中心。他們努力通過使用重疊的平面從各個角度表達所畫物體的第三維——其深度與立體,而不使用明暗對比的方法營造出建立在幻覺基礎上的假象。他們從日常生活用品中選擇繪畫的主題,以便讓人輕而易舉地辨別出畫中的物體。這個時期的標記是單色調(灰色與赭色)和莊嚴樸素。 兩位畫家將他們的研究建立在一種建設性的工作上,他們用紙、鐵和硬紙板製作雕塑品。波德萊爾認為,除“野蠻時代”的雕塑外,雕塑是一種次等的或者“補充性”藝術。他們就拿這樣的行動來答复波德萊爾,簡直有點兒令人目瞪口呆。這就好像是對詩人的觀點進行反戈一擊,變被動為主動。在波德萊爾看來,立體主義雕塑存在什麼問題呢?他指責它無法讓人們“從單一的角度觀看”物體;為欣賞作品豐富的內涵,觀眾必須圍繞作品轉著觀看;“同時表現的面過多”。

波德萊爾看到的這些弱點,恰恰是勃拉克和畢加索眼中的珍貴之處。他們首先建造起“輕型”構造物,然後在畫布上用繪畫的手段反映這樣建造的構造物。他們就是這樣從雕塑出發過渡到繪畫。立體主義的繪畫作品就是從他們如此反复的勞動中誕生出來的。例如,畢加索根據他在奧爾塔為費爾南德畫的所有肖像,於1909年雕塑成的《費爾南德頭像》;或者於1912年根據一個用硬紙板製作成的三維樣品,雕塑出一系列的吉他。 在這些力圖包羅萬象的作品中的問題,是迷失了前進的方向。 1910年完成的解析立體主義著名作品《達尼埃爾-亨利·卡恩維萊肖像》(圖36)是在照著本人畫了無數遍之後,又分兩個階段完成的。畢加索對這種方式很不滿意,因為使用它創作出的作品人們看不懂。於是,他增加了他稱為“標記”的一些坐標和符號,這些突出的“符號”例如耳朵的陰影、鼻樑、領帶的一節、頭髮的雛形、交叉擱置的雙手……能夠深深地吸引觀眾眼睛的注意力。

兩位畫家在他們的工作中開始嘗試一個新的階段,並且努力實現他們解析立體主義的真實目的,即在作品中註入更多的清晰度。這一次是在畫作中引進一個能夠辨別物體的細節、符號,將以前撤銷的一些特徵還給觀眾。不久以後,在畢加索使用利波蘭瓷漆之前不久,格里斯和畢加索的作品中重新出現了勃拉克在1910年《水罐和壺》中用逼真畫法畫的釘子、鉛字、粘貼紙和零碎材料。該研究的目的仍然是使用在畫布上粘貼紙張的方式,使畫中顯現出樣品物體(例如吉他)的立體感。 勃拉克和畢加索創立的立體主義是二人共同的勞動成果。這一勞動成果的獲得,建立在二人相似的興趣和各自從事的共同研究的基礎之上。在藝術史上,像他們二位之間存在如此和諧的互補性是十分罕見、沒有先例的。

他們各自做了些什麼呢? 提此問題沒有意義。找到此問題答案的結果只能是:將本屬於愷撒的還給愷撒,把由於畢加索的名聲過大埋沒了的勃拉克的功績歸還給勃拉克,恢復他本應得到的地位。 勃拉克受塞尚的影響多一些,畢加索受原始主義的影響多一些。畢加索之所以將原始主義作品“塞尚化”,正體現了他與勃拉克之間的互相影響。 第一幅被稱為立體主義的作品出自勃拉克之手,而被人們認為開闢了立體主義道路的作品是畢加索所作。 首次在官方繪畫展覽會上展出的第一幅立體主義畫作是勃拉克所作。費爾南德·奧利維爾認為勃拉克的那幅作品受到了畢加索1908年作的《三個女人》(圖37)的啟發,而且西班牙人還為此對他的同志十分生氣。但是,阿波利奈爾對此不發表意見,馬克斯·雅各布的說法恰好相反,他認為:是從不參加官方畫展的畢加索極力鼓勵勃拉克參加了這次展覽。

1912年的一天,勃拉克進了一家雜貨店,買了一卷仿木紙。他把這種紙粘貼在畫布上,成功地製作出了《櫃檯與酒杯》。就這樣,他創造了貼紙畫。畢加索也如法炮製,是他使用一塊蠟染布首先創作出了立體派粘貼畫《藤椅上的靜物》(圖38)。 1911年,勃拉克在塞萊特創作的《葡萄牙人》(圖39)中使用了立體感很強的逼真手法和在鏤空模板上刻字母、數字的手法,反映了從一個酒館窗戶玻璃的另一側看一位樂師的景象,而玻璃上寫著那些字母和數字。一年之後,畢加索在他的《小提琴》上刻上了“美麗的愛娃”(讚美他的新情婦)。在此之前,他在一塊橢圓形的畫布上採用勃拉克的手法畫過這幅畫。 1912年,勃拉克在繪畫中使用草木灰和食用油和的沙子。幾個月之後,畢加索也使用同樣的方法從事創作。

在勃拉克於1911年底用紙做成的立體建築物的啟發下,1912年秋天,畢加索成功地用硬紙板製作了《吉他》。 於是呢? 於是我們贊同皮埃爾·卡巴納在談論畢加索時,說“合法剽竊的技巧”是他的慣用手法。尼諾·弗朗克對畢加索的看法更加苛刻: 毫無疑問,畢加索是我們時代的一位英雄,也是我們時代最令人仰慕的藝術家。他的自私十分神聖:始終致力於利用所有事與所有人,不擇手段地從他人口袋中獲取自己的財富,朋友間的友誼與情人間的愛情全部成為他利用的對象,在工作中同樣利用他幾可利用的一切。有人認為他是靠利用女人起家的,這種說法不無道理。 [摘自1956年發表的尼諾·弗朗克的《蒙馬特爾》] 在戰爭期間,畢加索並不歡迎人們去打攪他,但讓·科克託不請自來,見到了尊敬的畢加索。畫家帶領詩人參觀了蒙馬特爾所有的畫室。這些畫室的門全部是半掩半開,一旦得知畢加索要來,在他到達之前,他們將畫全部藏起來:

蒙馬特爾的其他畫家有的說他(畢加索)將會把我畫樹的方法學去,有的說他將把我想用在畫中的虹吸管拿走。他們之所以害怕畢加索來訪,是因為他們知道他的眼睛什麼都不放過,什麼都能吸收,什麼都能消化,回家之後他能夠將一切都重新畫出,而他們卻做不到。 [摘自1996年出版的讓·科克託的《畢加索》] 我們也可以聽聽畢加索本人的觀點。在立體主義時期結束很長時間之後,他解釋說:在那些年中,勃拉克和他天天見面(馬克斯·雅各布和格特魯德·斯坦對畢加索與勃拉克之間的藝術默契懷有極大的嫉妒,因為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有),最初是在蒙馬特爾,後來在塞萊特、索爾格和蒙巴那斯都是如此。他們相互評判、相互批評。勃拉克曾經說過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類似於“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的同謀關係。的確,一個深受風景與靜自然的啟發,另一個將畫物體轉向畫肖像易如反掌。他們二人希望創作出一種匿名的集體藝術,他們的作品幾乎都是二人的共同創作,以至於在解析立體主義階段的所有作品之間幾乎沒有區別。這個時期的作品中的大多數都沒有簽名,如果有也是後來才補籤的。卡恩維萊對他們的這種做法時而持肯定態度,時而持否定態度。他在1961年出版的《與弗朗西斯·克雷米約談我的畫廊和我的畫》中指出:在1908年至1914年間,兩位畫家經常是在作品的背後簽名。他從中看出:和其他的藝術家一樣,他們是避免為標明作品的出處破壞了畫面的佈局。他也同意畢加索與勃拉克的意見,希望他們的作品“不註明始作者”。

顯然,這是他們二人真實的共同心願,與他人無關。惟有德朗和格里斯看出了這一點,而自認為是立體主義支柱之一(卡恩維萊承認他是)的萊歇卻不同意這種看法。 德朗是首批對黑非洲藝術懷著濃厚興趣的畫家之一,也是一個塞尚派的大人物。在埃斯塔克小住一段時間之後,他發現除色彩之外,在描繪大自然的繪畫中,畫面的形式與構成畫面的成分也十分重要。在1907年的獨立派畫展上,他展出的(圖40)就突出體現了線條的幾何化。畢加索的《阿維尼翁的少女》中人物體態的豐滿,或許正是受到了的某些啟發。德朗是促成立體主義誕生的主要人物之一,可是後來他銷聲匿跡了,讓粘貼紙的這兩位勇士從他眼前溜過。 在勃拉克和畢加索從事貼紙畫和逼真畫研究的同時,比他們倆更具有知識分子氣和更加註重“科學研究”的格里斯也在從事這兩種繪畫手法的研究。他常說:“塞尚是從一個瓶子出發畫出一根圓柱,而我是從一根圓柱出發畫出一個瓶子。”在1912年獨立派繪畫展覽會上,他展出了1912年作的《獻給畢加索》(圖41),向他心目中的立體派首領表示他的無限崇敬。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由於立體派的奠基者們已經不在一起工作了,格里斯就成為正統立體主義的使者。

世界大戰導致了許多人的分離,同樣導致了畢加索與勃拉克的分離。多年之後,畢加索向卡恩維萊透露說,他與勃拉克和德朗的最後一次見面是在1914年8月2日。那一天,他開車送兩位朋友去了阿維尼翁火車站。 勃拉克少尉在戰爭中受傷,做了手術。阿波利奈爾將“立體主義將軍”的稱號授予了畢加索,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後來又被德朗奪回去了。 兩位偉大畫家後來戲劇性地重逢過。但立體派已經解體,有點兒像他們共同研究探索出來的那些創作繪畫的手法:人體錯位、分裂和大起大落的動盪,正恰如其分地預示了毀滅世界的一場戰爭的到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勃拉克對其老戰友畢加索愈來愈冷淡。他們之間逐漸拉大的距離把畢加索氣瘋了,他始終搞不明白勃拉克對他如此冷淡的原因何在。

勃拉克與馬克斯·雅各布不同的是,他會保護自己。他不允許畢加索使用對依附於他的所有人使用的手段隨意擺佈他。 畢加索承認沒有任何人像勃拉克那樣愛過他。可以說勃拉克純粹是一個“畢加索夫人”。畢加索想要收回這位“夫人”嗎?但那隻是一廂情願。在50年代,當著有點兒像是評判人的弗朗索瓦茲·吉洛的面,他演出了讓畢加索遭受冷遇的精彩一幕。 畢加索不請自到,去了他昔日的密友勃拉克的豪宅。這一豪華住宅位於蒙蘇里(Montsouris)公園附近,由當時法國的著名建築師奧古斯特·佩雷設計建造。勃拉克對畢加索相當冷淡,對弗朗索瓦茲·吉洛也不熱情。他的朋友自始至終無意邀請他們留下共用午餐,畢加索的自尊心受到了更深的傷害。他回到位於大奧古斯特街的家之後,將在他畫室的牆上掛了很長時間的一幅勃拉克的畫摘了下來。

幾週之後,他決定與他的女伴再次來到勃拉克家。他計劃利用這次拜訪,檢驗勃拉克對他的真實感情:他們在午飯前幾分鐘到達;如果主人不邀請他們用午餐,他心中就有數了,他將決定同他徹底斷絕關係。 中午12點之前不久,畢加索和弗朗索瓦茲·吉洛來到勃拉克家的門前。主人禮貌地讓他們進了屋子。當時恰好有一桌賓客正在品嚐剛出鍋、散發著撲鼻芳香的羊後腿。畢加索認為主人會立即在餐桌上為他們增加兩套餐具,但是他錯了。事後,弗朗索瓦茲·吉洛評論此事時說:“如果說畢加索從心底里了解勃拉克的話,勃拉克就更加了解畢加索了。”勃拉克十分清楚,如果他邀請畢加索用午餐,後者將會對他更加頤指氣使,更加嘲笑他的懦弱。 他把他們帶到他的畫室,不緊不慢地向他們介紹他的最新作品,時間長達一個小時。羊肉的撲鼻香氣直衝樓上。畢加索為達到了自己的預期目的而深感高興。 勃拉克更勝一籌。 他向畢加索和弗朗索瓦茲·吉洛提議帶他們去看他的幾件雕塑作品。他們慢慢地走著,欣賞著。善於使用小伎倆的畢加索提醒說火上燉的肉可能糊了,勃拉克不接他的話題,建議他們去參觀他的一些石印作品。人們繼續觀賞。時鐘已過下午兩點,畢加索開始按捺不住了,對勃拉克說,弗朗索瓦茲·吉洛還不了解他的野獸派作品。 勃拉克回答說:“那有什麼關係。” 他挫敗了畢加索對他耍的把戲,因為野獸派作品全部掛在餐廳的牆上。 他們一起下了樓。餐桌上只有三套餐具,一套也不多。 又過了半小時,來客仍然未受到邀請。畢加索還在頑固堅持,為了拖延時間,畢加索要求主人帶他們重新參觀一遍已經看過的繪畫作品。勃拉克冷靜地接受了他的要求。他們在樓上又過了一個小時,在畫室內又過了一個小時。下午四點半時,肉香味消失了。畢加索告辭了。畢加索既怒火沖天,又對他的朋友產生了佩服與欣賞的感情。這次消食性的拜訪之後,他把摘下的勃拉克的畫重新掛回到了他畫室的牆上。 兩位畫家過去相敬相愛,但是如今成了對手。完全是畢加索天生的嫉妒心理,使這一對立情緒愈來愈嚴重。同費爾南德·奧利維爾一樣,弗朗索瓦茲·吉洛也深深地嚐到了畢加索的苦頭,因為後來的畢加索對他的情人更加嫉妒,更加漠不關心。據她講述,勒韋迪出版了一部著作,其中配有畢加索的插圖。接著又出版了另一部,其中配有勃拉克的插圖。畢加索得知此事後,憤怒到了極點。聽說同一個勒韋迪在勃拉克家度過的時間比在他家長,畢加索也十分惱怒。一天,他去勃拉克家,發現數個星期未到他家的勒內·夏爾在那裡,他更加怒不可遏! 勃拉克去世後,畢加索送了一幅石印畫追悼他,上面寫著:“今天,我可以對你說我仍然愛著你。”有些人對此感到吃驚,有人聽他說過,“勃拉克企圖像塞尚一樣畫一些蘋果,但最終畫出來的卻是一些土豆!”另一些人回憶起他散佈的一些不堪入耳的誹謗,針對其過去的一些朋友——如索尼婭·德勞內。 胡安·格里斯逝世時,畢加索的表現同樣令不止一個人感到吃驚。在他們看來,他的眼淚有點兒像鱷魚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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