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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I 蒙馬特爾山丘上的無政府主義者(一)“游擊隊”基地

巴黎的盛宴 达恩·弗兰克 5419 2018-03-21
“游擊隊”基地蒙馬特爾 加萊特聖心大教堂聳立在蒙馬特爾山丘頂上。這一神聖的建築居高臨下嘲弄著巴黎。它是神的威力至高無上的實物憑證,是時代的恥辱。 貝那老爹 1897 20世紀初,巴黎的蒙馬特爾與蒙巴那斯兩區被塞納河隔在左右兩岸遙遙相望,昨天與今天世界的藝術美即將在巴黎這座古都的這兩個城區誕生。人們在奧斯曼河Georges Haussmann(1809—1891),法國政治家,曾任塞納省的省長。這裡的奧斯曼河指目前巴黎的塞納河。 ——譯註的兩岸為資產階級建起許多高樓大廈和林陰大道,老百姓的住所卻被排擠到了巴黎市郊,這是城市化建設的傳統做法。 河的右岸有“洗衣船”Bateau-Lavoir,位於巴黎蒙馬特爾區山丘的一所古老建築。 20世紀初,一些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作家、藝術家生活在其中。後被定為歷史古蹟,在1970年發生的一場火災中被燒毀。 ——譯註,左岸有丁香園,塞納河終年從二者之間靜悄悄地流淌,而現代藝術的整個歷史即將於此誕生、成長與壯大。

聖心大教堂高高聳立於蒙馬特爾山頂上。這座位於山腰的風車、葡萄園與蔬菜園之上挺拔屹立的雪白建築,是塞納河上的拜占庭。 聖心大教堂猶如一頂大禮帽高高地聳立在蒙馬特爾山頂,而在它之下,丁香樹與山楂樹如織的山腰間散落著無數的昏暗旅館、輕體木板活動房、用原木或硬紙板搭建的簡易酒吧及餐館。美國女舞蹈家伊薩多拉·鄧肯Isadora Duncan(1878—1927),她吸收了古典舞蹈中身穿希臘緊身長裙赤腳跳的技術,以她的“自由舞”形式創造了現代舞蹈。與其弟子們正是在這塊非法的游擊隊基地中心身穿緊身長裙、赤著腳翩翩起舞,輕盈歡快地跳著她創造的希臘式舞蹈。蒙馬特爾像一個大村莊,人們在那裡自由歡樂地唱歌、跳舞,卻吃著粗茶淡飯,穿著破衣爛衫,住著簡居陋室。那時,這些藝術家在朱諾大街上的私人住宅還不存在,而昂布瓦茲大街妓院裡卻生意興隆,總是盛情地慷慨接待著它的所有賓客。人們至今還記得紅磨坊那位引發圖魯茲·勞特累克靈感的舞女古呂(圖1)的超短裙、雷詠多爾美麗的臀部,以及那位白天與他人合夥當公證人、夜間當演員的瓦朗坦·德索塞那強勁有力的腿部動作。他是四對舞中惟一一個以其旋風般旋轉的動作使從香榭麗舍大街至蒙馬特爾的民眾們群情激昂的人,遺憾的是,不久之後他成了紅磨坊風車車翼的犧牲品。

在蒙馬特爾自編自唱的藝人布律昂辱罵資產階級,薩蒂在阿爾方斯·阿萊開始其藝術生涯的羅什舒阿爾大道上的“黑貓”酒館演奏他創作的作品《Gymnopedise》。當世紀更替之前十五年,報繼續四面出擊的時候,阿萊甚至用弗朗西斯科·薩西為筆名在該報上發表文章。而真正的弗朗西斯科·薩西是經常在《時代》周刊上發表文章的一位戲劇藝術評論家。這僅僅是當時發生在蒙馬特爾地區的笑話之一……至於畫家阿萊的情人珍尼·阿維爾,她為圖魯茲·勞特累克做人體模特兒,同時也為其他畫家做過模特兒。經常在蒙馬特爾區出現的那些人個個精明能幹、十分出色:席里柯、塞尚、馬奈、凡·高、莫奈Monet(1840—1926),法國畫家,印象派代表人物之一。 、雷諾阿、德加Degas(1834—1917),法國畫家、雕塑家。 ……還有一些暫時無人所知的小畫家起先在蒙馬特爾,後來到蒙巴那斯的博物館內學習臨摹,不聲不響,悄悄地找個空地兒,默默地等待著時機到來。接著,創作靈感將他們帶往遠方以及全世界。這些影子似的匆匆過客的名與姓就不一一贅舉了。

蒙馬特爾是為了保持其別具一格的特色才成了一個自由區嗎?看上去像開玩笑,儘管這並非成為自由區的全部理由,但其中確實存在渴望保持獨特性、追求獨立與自由的因素。在20世紀初,一些抱有這一願望的蒙馬特爾人決定將位於聖心大教堂附近的加萊特廣場,定為他們這個渴望獨立自主的自治區域的首都。 人們進行了投票,提案以絕對優勢獲得通過。接著,還選舉產生了市鎮長。土生土長的畫家朱爾·德巴季當選為蒙馬特爾自由區的首位長官。幾年前,他由於被懷疑是魏利餐館兇殺案的兇手而被警察局拘留過,這一污點被洗刷之後,朱爾·德巴季名聲大振。這一次當選為市鎮長,使他的名望得到進一步提高。他成為其“新國家”內出類拔萃的頭面人物。弗朗西斯·卡爾科Francis Carco(1886—1958),法國作家,蒙馬特爾的詩人、小說家。 ——譯註歌頌他,羅朗·多熱萊斯Roland Dorgeles(1885—1973),法國小說家,他的寫作主題主要是戰爭及蒙馬特爾。頌揚他,查拉Tristan Tzara(1896—1963),祖籍羅馬尼亞的法國作家,達達運動在瑞士蘇黎世的倡導人。 ——譯註十分敬佩他,並且將他視為達達派運動的先驅之一。畢加索也正是由於欣賞他,才經常來“機靈兔”聆聽他的詩朗誦。

朱爾·德巴季寫了一本書,題為《盒子中的傑克》。巴黎歌劇院將它搬上舞台,薩蒂為之譜曲,後來經過達呂斯·米約Darius Milhaud(1892—1974),法國作曲家。 ——譯註改編,於1926年被俄羅斯芭蕾舞團搬上舞台,佈景設計為安德烈·德朗Andre Derain(1880—1954),法國畫家和雕塑家。起初他與弗拉芒克和馬蒂斯的繪畫風格同為野獸派,接著過渡到新立體派,最後恢復到傳統派。 。這一啞劇的情節為:一個男子肩扛一口大鐘從舞台的一頭走到另一頭,任何人都不明白他到底演的是什麼角色。直至最後一幕,謎底才被揭開:原來他是鍾表商。 朱爾·德巴季以向報社出售幽默畫為生,但他每次進酒吧都要把身上帶的錢全部花光。每次都是趾高氣揚、昂首挺胸地進去,垂頭喪氣、抱頭鼠竄地溜出來。

他十分嚴格地遵守時間安排: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星期,大吃大喝三個星期。人們不知道他何時產生了這樣的念頭,他提出一句政治口號:將蒙馬特爾從法國獨立出來,爭取其人民獲得獨立自主的權利。 他到處鼓吹蒙馬特爾獲得獨立的種種優越性。周圍的其他市鎮邀請他時鑼鼓震天、大擺酒宴,像邀請一個國家的特命全權大使那樣熱烈而隆重。 朱爾·德巴季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喝酒不花錢的賒賬辦法,效果頗佳。一旦他身無分文了,便肩扛大衣、手提旅行箱,垂頭喪氣地鑽進一家咖啡館。人們問他: “德巴季先生,您去哪裡?” 而他眼淚汪汪地回答道: “我回我的國家去。” “您的國家在哪裡?” “色當。” “色當,那麼遠呀?”

“是的,那很遠。可你們要明白我是多麼傷心啊。” 此時,大家都與他一起悲傷起來。為了相互安慰,人們打開一瓶又一瓶酒,與他共飲、一醉方休。經過如此麻醉,大家都可以感覺好受一點兒。如果別人想不起來拿酒喝,朱爾·德巴季便跳上桌子,大吼道: “普魯士人已經攻進了色當。我們蒙馬特爾人決不投降,我們一定要抵抗到底!” 人們共同舉杯為蒙馬特爾軍隊的英勇善戰而乾杯。 通常情形下,喝足之後,次日凌晨他們個個都醉醺醺地離開。而朱爾·德巴季領導的蒙馬特爾軍隊不撤,他們永遠不會投降,德巴季也決不做拿破崙三世,因而他再次受到其人民的熱烈歡迎。 也許整個蒙馬特爾都拿起武器、穿上1870年的軍服,一致保衛蒙馬特爾山的前衛畫家弗朗西斯科·布爾波特的那一天應該除外。

事情是這樣的:布爾波特是一位慶祝或遊行活動的業餘組織者。每年,為了讓未曾接受過市長先生檢閱的女友高興,他都策劃一次“假結婚”。他們和周圍的民眾均戴上假面具,一邊唱歌跳舞,一邊吃喝,通宵達旦,人們共同向“新娘”表示祝賀,市長自然也來表示他的祝福…… 布爾波特同其房東有矛盾。房東執意趕他走,畫家叫他的弟兄們來增援。他提議大家重新穿上在巴黎公社之前保衛巴黎時穿的軍服,在他家周圍築起街壘,時刻準備為反擊房東的進攻做出一切必要的犧牲。 在布爾波特做好一切準備之前,房東讓步了。而布爾波特卻仍按原計劃招其弟兄們進駐“陣地”,在約定好的那天,用大車向蒙馬特爾的大街小巷運來了化裝為“重騎兵、輕騎兵、步兵和公社社員”的一個團的人。他們個個手持步槍,雄赳赳氣昂昂,神氣十足。按照羅朗·多熱萊斯的說法,在當天夜間晚些時候,從蒙巴那斯徑直開來一些同樣打扮、手持刺刀的國民衛隊士兵,同蒙馬特爾部隊會合,將那些在沿途站崗的真警察驚得目瞪口呆。

聚集在那裡的化裝士兵們分散守衛在各條大道上,舉槍瞄準從電影院出來的過路人。他們佯裝戰爭一直持續到凌晨,最後布爾波特的部隊吹響衝鋒號,舉起刀槍攻下加萊特磨坊,簽署停戰協定之後才算收場。 樂天派弟兄們這種半挑釁、半嬉鬧的行動吸引了沿途許多穿燕尾服、帶禮帽的好奇者及遊客駐足觀看。幸運的是那些馬車無法上至山丘頂,它們只好停在布朗斯廣場,它們的乘客繼續沿著狹窄的小道步行直至最熱鬧的地段。 蒙馬特爾一直保持著的與眾不同之處,就是它有自己的支持者和擁護者,他們屬於同一個藝術思想流派。這一藝術思想派別特別注重各種藝術的相互交融,其創始人是巴勃羅·畢加索、安德烈·薩爾蒙、馬克斯·雅各布以及紀堯姆·阿波利奈爾。

德巴季同他的弟兄們一起跳舞,卡爾科在酒吧的餐桌旁唱《馬賽曲》,馬克·奧爾朗在窗戶底下吹號,叫其同伴們起床。他們都是無政府主義者,但心地善良;有飯吃,但很差;飲酒毫無節制;睡覺無固定地方,找到哪裡睡哪裡,哪裡能睡就睡哪裡。當時已經開通了從南至北連接蒙巴那斯與蒙馬特爾的地鐵線路,但他們還未能在地鐵站內過夜。他們常常無合法證件,警察盤問時,他們說有住處,但說不出固定住址。他們中有的人也伸手乞討,有的人可以胡亂塗抹幾幅畫,將就著賣了NFDA4口。有的彈奏音樂,掙幾個銅板,但更多的人是向鄰居、熟人蹭飯吃白食的老手。而那些鄰居、熟人也常常十分慷慨大方,同意他們欠著,有了錢再給。在小餐館的爐子上時刻熱著一些鍋,鍋裡是當地民眾日常吃的大鍋飯,鍋裡放著一把把大勺子,這就是專門為囊中羞澀的客人準備的。畫家和詩人們常常同極端自由主義者們在這裡吃飯、飲酒、暢談,通宵達旦。 20世紀之初,這類人在蒙馬特爾多如牛毛。

這些藝術家和詩人聚集在城市郊區、大道邊沿地帶的現象,單單用“偶然”二字是難以解釋的。從前常有人在這些彎彎曲曲、坡度很陡的小道間進行肉搏戰。這些偏僻地帶不僅可以庇護人,同樣可以庇護書報,甚至也庇護人們的記憶。李貝塔德常在姆雷街舉行民眾座談會。既無社長、也無主編的《無政府主義》報社位於杜瓦里埃-德拉巴爾街;《極端自由主義》報社設在奧塞爾街,該報社的編輯們常去位於諾萬斯街的祖特酒館後廳同他們的朋友和讀者聚會。為了避免政府耳目們探聽到酒館常客們在吧台上信口開河的顛覆性言論,為了避免危害客人的人身安全,這家酒館不久後自動關門了。後來,為報提供廣告張貼畫的瑞士畫家斯泰朗也到蒙馬特爾的其他酒館宣傳鼓動過革命。杜飛Raoul Dufy(1877—1953),法國畫家、裝飾畫家和插圖畫家。 ——譯註因為在一位同行的調色板上胡亂塗了些易燃的紅黑顏料,到警察局的大門口畫了一些諷刺招貼畫,被警察局拘留。 第一次世界大戰前一些年,胡安·格里斯Juan Gris(1887—1927),西班牙畫家,同畢加索一樣,是立體派的主要代表之一。 ——譯註曾因被誤認為是加尼埃Tony Garnier(1869—1948),法國建築師,無政府主義急先鋒。 ——譯註,被列為博諾特Jules Joseph Bonnot(1876—1912)法國建築師、無政府主義者。由於持武器攻擊他人而出名,故被稱為博諾特團伙。黑幫團伙成員跟踪的對象,被短期監禁。蒙馬特爾的郵遞員兼特約記者皮埃爾·馬克·奧爾朗Pierre Mac Orlan(1882—1970),法國作家。還有另外一個差事,即為從法國駐外殖民軍中的逃兵解決身份問題服務。他當時在《霧碼頭》報社工作,藉此方便條件,向該報社的一位電工派了一項蒙馬特爾山“游擊區”的極端自由主義者們經常執行的任務:製造假證件。他手舞足蹈地用當地習慣使用的語言說:“因為無政府主義報紙的事,我被憲兵們盯上了。” 西涅克Paul Signac(1863—1935),法國畫家,19世紀末法國新印像畫派的理論家,獨立派藝術家沙龍的創始人之一。 ——譯註、瓦洛敦Felix Vallotton(1865—1925),祖籍瑞士的法國畫家、雕塑家。 ——譯註和勃納爾Pierre Bonnard(1867—1947),法國畫家、雕塑家、招貼畫家。 ——譯註參加了一些用實物做獎品的搖獎活動。以他們的繪畫作品作為獎品,其目的是為由埃利塞·雷克路Elisee Reclus(1830—1905),比利時地理學家,俄羅斯無政府主義者巴枯寧的密友,由於參加巴黎公社革命運動被監禁。 ——譯註和讓·格拉夫創辦的極端自由主義報紙《造反派》籌集資金。無政府主義作家費利克斯·費內翁Felix Feneon(1861—1944),法國文學與藝術評論家,1883年創辦了《獨立雜誌》,象徵主義作家與新印象派畫家的辯護士。 ——譯註的朋友凡·東根也參加了。 1897年,他為克魯泡特金Kropotkine(1842—1921),俄羅斯軍官、地理學家、俄國的無政府主義者。 ——譯註的作品《無政府主義及其哲學與理想》的荷蘭文譯本畫插圖。 無政府主義者和藝術家們雖然有著相同的理想,但從來不能並肩戰鬥。因為畫家與詩人既不安裝炸彈,也不搞恐怖活動,但他們常常支持此類行為。從事戲劇、滑稽劇類的欺騙傻瓜的花招和各種形式的挑釁、搗亂行動時,他們總是站在第一線。在蒙馬特爾以及後來在蒙巴那斯的藝術家們都放棄了資產階級甜蜜舒適的生活,堅決反對無憂無慮的人士們恪守的條條框框和清規戒律。他們是造反派,是前衛藝術鬥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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