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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海島的夢三

山音 川端康成 1502 2018-03-21
喝食麵具和慈童面具上都標記著作者的名字。經查閱書籍,知道它們雖不屬於所謂室叮時代的古代作品,卻是僅次之的名人之作。頭一回親手拿起能劇面具來觀賞的信吾,也覺得這不像是贗品。 “唉呀,有點可怕。噯。”保子架起老花鏡瞧著面具。 菊子竊笑起來。 “媽媽,那是爸爸的眼鏡,您戴合適嗎?” “哦,戴老花鏡的人就是這麼也裡邋遢的。”信吾代替保子答道,“不論借誰的,大體上都湊合吧。” 原來保子使用了信吾從衣兜里掏出來的老花鏡。 “一般都是丈夫先老花的,可咱家卻是老婆子大一歲呀!” 信吾神采飛揚。他和著大衣就把腿腳伸進了被爐裡。 “眼花了,最可憐的是看不清食物啊。端上來的菜要是燒得精細一點複雜一點,有時候就分不清下了什麼材料。開始老花的時候,端起飯碗來,覺得飯粒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是一粒粒的。實在乏味啊。”信吾邊說邊凝視著能劇面具。

後來他才意識到菊子已將自己的和服放在膝前,等候著自己更衣了。他還注意到今天修一也沒有回家。 信吾站著更衣,一邊俯視著撂在被爐上的面具。 今天有時候就這樣避免看菊子的臉。 打剛才起菊子就不願靠近瞧能劇面具一眼,若無其事地在拾掇西服。信吾心想:她之所以這樣,大概是因為修一沒有回家的緣故吧。想著,心頭掠過一道陰翳。 “總覺得有點害怕,簡直像個人頭。”保子說。 信吾又回到了被爐旁。 “你覺得哪個好?” “這個好吧。”保子立即回答,還拿起喝食麵具說,“簡直像個活人。” “哦,是嗎。” 信吾覺得保子這樣當機立斷,有點不盡興了。 “製作年代一樣,作者不同,都是豐臣秀吉時代的東西。”信吾說罷把臉湊到慈童面具的正上方。

喝食是男性的臉,眉毛也是男性的。慈童有點像是中性,眼睛和眉毛之間很寬,眉毛像一彎典雅的新月,很像少女。 信吾從正上方把臉湊近它的眼睛,隨著那少女般潤澤的肌膚在自己的老花眼中變得朦朧和柔和,便生起一股人體的溫馨,彷彿面具是活生生地在微笑。 “啊!”信吾倒抽了一口氣。他把臉湊到離面具三四寸近,只覺一個活著的女子在微笑。這是一種美麗而純潔的微笑。 它的眼睛和嘴確實是活生生的。空洞的眼眶裡鑲嵌著黑色的瞳眸。老紅色的嘴唇水靈靈的,顯得特別可愛。信吾屏住呼吸,鼻子快要觸及它的時候,它的烏黑的大眼珠子從下往上轉動,下唇肉鼓了起來。信吾幾乎要和它接吻了。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把臉移開了。 臉一移開,簡直就像假的一樣。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信吾悶聲不響,把慈童的面具裝進了袋子裡。這是紅地金線織花的錦緞袋子。 信吾把喝食麵具的袋子遞給了保子。 “把它裝進去吧。” 信吾彷彿連這個慈童面具的下唇的秘密也看到了。古典色澤的口紅,從唇邊往嘴角里漸漸淡去。嘴微微張開,下唇裡側沒有成排的牙齒。那嘴唇猶如雪上的鮮花的蓓蕾。 也許是信吾把臉靠得太近;幾乎和麵具重疊起來,能劇面具才出現這種不應有的不正常的狀態吧。也許是製作面具的人所想像不到的狀態吧。在能劇舞台上,面具與觀眾保持適當的距離,就顯得最生動。然而,如今即使相距這般近,還是顯得最生動的。信吾尋思:莫非這就是製作面具的人的愛的秘密嗎? 這是因為信吾本人感受到一種天國的邪戀般的激動。而且面具之所以遠比人間女子更加妖艷,可能是由於自己的老花眼的緣故吧。信吾忍俊不禁。

連續出現一系列怪事,諸如在夢中擁抱姑娘,對戴面具的英子覺著可憐,幾乎要同慈童面具接吻等等,莫非自己心中隱藏一種遊蕩的東西?信吾落入了沉思。 信吾眼睛老花之後,未曾貼近過年輕女子的臉。難道老花眼中還有一種朦朧和柔和的妙趣嗎? “這個面具嘛,就是作為香奠回禮送玉露茶來的,喏,就是在溫泉旅館裡突然死去的水田的珍藏品呀。”信吾對保子說。 “真可怕。”保子又重複了一句。 信吾在粗茶裡注入威士忌,喝了下去。 菊子在廚房里切蔥花,準備吃家鯽魚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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