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房子帶著兩個孩子來了。
大的四歲,小的剛過生日,按這間隔計算,往後還會生的吧。信吾終於漫不經心地說:“還沒懷老三嗎?”
“爸爸您又來了,真討嫌啊。上回您不也這樣說了嗎?”房子立即讓小女兒仰躺下來,一邊解開襁褓一邊說:“菊子還沒有嗎?”
房子也是漫不經心地脫口而出。菊子望著幼兒出神的臉,驀地沉了下來。
“讓這孩子就這樣躺一會兒吧。”信吾說。
“是國子,不是那孩子呀。不是請外公給起的名字嗎。”
似乎只有信吾覺察到菊子的臉色。但是,信吾也不介意,他只顧瞅著從襁褓中解放出來的幼兒那裸露的雙腿的活動,覺著很可愛。
“甭管她,看樣子蠻快活的。她大概熱得夠嗆吧。”保子說著膝行過去,一邊像胳肢似的從幼兒的下腹直搔到大腿,一邊說:“你媽媽跟你姐姐一起到浴室擦汗去羅。”
“手巾呢?”菊子說著站了起來。
“帶來了。”房子說。
看來是打算住上幾天。
房子從包裹裡拿出手巾和替換衣服,大女兒裡子繃著臉站在她的背後。這孩子來了以後還沒有說過一句話。從後面看,裡子那頭濃密的黑髮格外醒目。
信吾認得房子包雜物的包袱皮,卻只想起那是自家的東西。
房子是背著國子,牽著裡子的手,拎著小包袱,從電車站徒步而來的。信吾覺得她可不簡單啊。
裡子是個脾氣倔強的孩子,母親這樣牽著她行走,她滿心不高興。母親遇到不順心或困惑的時候,她就越發磨人。
信吾心想:兒媳菊子注意打扮,保子大概會難堪的吧。
房子去了浴室,保子撫摸著國子的大腿內側呈微紅的地方說:“我總覺得這孩子比里子長得結實。”
“大概是在父母不和之後生下來的緣故吧。”信吾說。
“裡子生下來之後,父母感情不好,會受影響的。”
“四歲的孩子懂嗎?”
“懂吧。會受影響的。”
“天生是這樣的吧,裡子她……”
幼兒冷不防地翻過身來,爬行過去,一把抓住拉門,站起身來。
“來,來。”菊子拓開兩隻胳膊,抓住了幼兒的雙手,扶她走到貼鄰的房間裡。
保子驀地站立起來,撿起房子放在行李旁邊的錢包,瞧了瞧錢包裡。
“餵!幹麼?”
信吾壓低了嗓門,可聲音有點顫抖。
“算了吧!”
“為什麼?”
保子顯得非常沉靜。
“我說算了就算了。你這是乾什麼嘛。”
信吾的手指在顫抖。
“我又不是要偷。”
“比偷更惡劣。”
保子將錢包放回原處,一屁股就地坐了下來,說:“關心女兒的事,有什麼惡劣的。回到家裡來,自己又不能馬上給孩子買點心吃,不好辦嘛。再說,我也想了解房子家的情況嘛。”
信吾瞪了保子一眼。
房子從浴室裡折了回來。
保子旋即吩咐似的說:“喏,房子,剛才我打開你的錢包看來著,挨你爸爸責備吶。倘使你覺得我這樣做不好,那我向你道歉。”
“有什麼不好的?”
保子把事情告訴了房子,信吾更加厭惡了。
信吾也暗自思忖:或許正像保子所說的,母女之間這樣做算不了什麼,可一生氣就渾身發顫,大概是歲數不饒人,疲憊從積澱的深層冒了上來吧。
房子偷偷瞅了瞅信吾的臉色。也許比起母親看她的錢包來,父親惱火更使她感到吃驚哩。
“隨便看嘛。請呀。”房子用豁出去似的口吻說了一句,輕輕地將錢包扔到母親的膝前。
這又傷了信吾的感情。
保子並不想伸手去拿錢包。
“相原以為我沒有錢,就逃不出家門。反正錢包裡也沒裝什麼。”房子說。
扶著菊子走路的國子腿腳一軟,摔倒了。菊子把她抱了起來。
房子從短外套下擺把衣服撩起,給孩子餵奶。
房子長得併不標致,但身體卻很健壯。胸形還沒有扁癟下來。乳汁十足,乳房漲得很大。
“星期天,修一還出門了?”房子詢問弟弟的事。
她似乎要緩和一下父母之間不愉快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