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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個故事金吾中納言-1

豐臣家的人們 司马辽太郎 12842 2018-03-21
第一節 秀吉的正室夫人,官名北政所,俗稱寧寧。不用說,她是豐臣家庭的主宰者。此人為人爽直、性格開朗。就是在官居從一位之後,也一點不擺架子;始終操一口她的出生地、故鄉尾張的方言,與秀吉說話時也不避人前。 有一次,夫婦倆正看著能樂的狂舞時,好像發生了口角,爭論得很激烈,雙方都用的是尾張的方言,說得又快,在座地其他人,不知道他們倆說了些什麼。不一會兒,北政所咧嘴笑了起來。緊接著,秀吉也笑得前仰後合。 “原來剛才不是吵嘴呀!”看到這情景,在座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裡這麼想。 誰知秀吉卻對這些能樂的演員們說:“對我們剛才的吵嘴,怎麼看哪?” 秀吉的脾氣是:什麼事情都喜歡開個玩笑。他特別喜歡詼諧的和歌和機智的談吐。演員們都知道這一點。首先,鼓手以大鼓相比,開口答道:“夫妻吵架鬧嚷嚷,鼓鎚敲在鼓皮上。”

緊接著笛師借笛音作比喻,說道:“比哩哩哩哩,誰是誰非?誰是誰非?” 聽了兩人如此機敏的回答,秀吉夫婦都不禁捧腹大笑起來。 北政所就是一個這樣性格的婦女。 倘使她生得有子女,那麼,豐臣家的命運興許會發生巨大的變化。豐臣家沒有子息,這是豐臣政權自成立那天起就具有的一個致命性的缺陷。各地的大名嘴上雖然不說,但是肚子裡卻在想:“這個政權怕長不了。只能在秀吉殿下這一代保得住。” 大名們心裡只顧盤算一個問題:秀吉之後,執掌天下的該是誰呢。不用說,誰都明白,那是在各方諸侯中位居首席的德川家康。此人不僅實力雄厚,出身高貴,而且才幹超群,官位顯赫。於是有不少大名,一方面對豐臣家恭而敬之,而同時卻又悄悄地與家康交好。例如藤堂高虎,此人可以說是秀吉一手栽培提拔的,作為大名,他本與家康處於同等地位,可是他竟然偷偷地對家康說道:“請閣下把敝人當作臣僕吧!”

為了穩定政局,豐臣家必須造就接班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此乃豐臣政權最重要的政治。然而,不幸的是,秀吉的近親為數極少。是的,他已經讓外甥秀次作了自己的養子。除了秀次,身邊再也找不出合適的人了。為此,他甚至把不是自己親屬的宇喜多秀家都收作了養子,算作豐臣家的一員。此外,與秀吉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金吾中納言小早川秀秋之所以成了豐臣家的養子之一,也是以上述情況為背景的。 這位秀秋乃是北政所血統的人。 北政所的娘家有兩處,一個是生她的家,一個是養她的家。她出生在織田信長家的小臣杉原(後來改姓木下)助左衛門定利的家裡,很早就作了姨母淺野家的養女。在秀吉取得天下的同時,無論這杉原家,還是淺井家,都成了諸侯。奇怪的是(儘管是有原因的),只有北政所的這兩處娘家,日後成了德川政權的大名而殘存了下來,直到明治維新的時候。

在秀吉取得天下的前後,北政所出生的杉原家,已由比她小一歲的弟弟家定當家了。弟弟家裡,子女很多,北政所早就講過:“我想從你們家這麼多孩子中要一個作養子。” 天正五年(1577),她的弟弟木下家裡,又生了第五個兒子。這就是日後的秀秋。秀吉這時擔任織田信長手下的中國地方的司令。北政所住在秀吉的基地近江地方的長濱城裡。杉原家早就是秀吉的部屬,因而他們的邸宅當然在長濱城下。北政所以城主夫人的身份,回娘家祝賀外甥的誕生。 “這孩子真可愛啊!” 北政所把這嬰孩仔細看了一番之後,不禁高興得拍起了巴掌。她想,乾脆從裹著襁褓的時候起,就撫育這個孩子,便對弟弟家定表示了這個意思。 弟弟家定迎合著她說:“姐姐要是這麼喜歡的話,那就……”

當秀吉從播摩戰線回到長濱城的時候,北政所對他講了這件事。 “好哇,這可是個好主意。就領來作咱們的養子吧。” 喜歡小狗小貓和小孩的秀吉,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妻子的要求。這樣,秀秋就被接進了長濱城內。不用說,特意為孩子請了奶媽。由於北政所自己喜歡孩子,因此儘管她沒有生過子女,但對於秀秋的養育,倒也頗為周全。 秀秋平安地長大成人了。他小名叫辰之助。圓圓的臉龐,白淨的皮膚,眼珠兒滴溜溜地轉得很快。即便與其他同年齡的少年相比,這孩子看來也長得特別聰明伶俐。 “依我看,這孩子將來會成個了不起的人物。”北政所這麼對秀吉說。 “盼他成材啊!” 秀吉和妻子一樣,喜歡小孩。而且,他早就暗暗地認為,自己妻子的優點在於能夠識人。而且有不少這方面的實際例子。自然,秀吉也對秀秋抱著很大的希望。在家庭裡,雖然秀秋作為首席養子秀次的弟弟,位居第二,但秀吉有時甚至想,萬一秀次有個三長兩短,到那時把豐臣家的繼承權讓給秀秋,也是可以的。

他甚至曾對北政所這樣說過:“寧寧,必要的時候,讓這孩子繼承咱的家業也是可以的。你要有這樣的思想準備啊。” 天正十三年(1585),秀吉升任關白。這時他奏請朝廷,讓虛齡剛十二歲的秀秋擔任了從四位下右衛門督。這一官職在中國叫作金吾將軍。那是宮門的警備隊長。 “金吾”這個名稱,大概來自“披金甲,守宮門”之意。為此。諸侯們都稱這位豐臣家的少年為“金吾閣下”,以表示特別的敬意。 不過在營地裡,也有人悄悄地稱之為“金吾這小子”。從這時候起,秀秋已失去了幼童時候那種招人喜愛之處,也不再聰明伶俐了。直截了當地說,這時他已開始表現出一種愚昧和瘋癲。秀秋身邊,早已配置了教他讀書識字、學作和歌和老師,以便將來不至於在公卿社會丟醜。然而,他始終沒有顯露出什麼像樣的才華。

“大概是我看錯了人吧。” 北政所開始覺察到這一點,並越來越感到失望。即便在御所,秀秋也常常儀容不端、拖著鼻涕,在應該嚴肅的地方,會突然笑出聲來。甚至在理應步履莊重緩緩行走的走廊上,竟也噼劈啪啪地跑起步來。 北政所對秀吉嘀咕說:“只有這個孩子,沒有看準,真叫人慚愧。” 本來,她的親屬、娘家杉原(木下)家的人,雖然都同樣缺少充當武士所必須具備的勇氣和果斷,然而,像她這樣,資質聰慧者居多,如秀秋的長兄勝俊(官至侍從,日後削髮為僧號稱長嘯子),在和歌的素養方面,比起諸侯們的其他公子,都是毫不遜色的。 秀吉說道:“用不著擔心嘛。” 他在這方面是很樂觀的。秀吉對於自己少年時代由於不懂事而調皮搗蛋的事,還是記憶猶新的。另外,織田信長——他的亡主,也可以說他畢生的師長,少小時候的惡作劇,曾使織田家的全家人十分沮喪。由此看來,並不能用少年時的粗野和愚鈍來推斷他成人後是聰明還是蠢笨。

秀吉反而寬慰北政所道:“事情就是這樣。” 然而北政所心裡仍是怏怏不樂。因為秀秋儘管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少年,而對於異性的興趣,卻是異乎尋常的強烈。例如,當宮中的女官們在屋裡換衣服的時候,秀秋常常躡手躡腳地潛入房內,目不轉睛地窺視著她們。要是你說他幾句,他便像瘋子似地大吵大嚷。不過,這事兒,寧寧可沒有告訴秀吉。要是告訴了他,他準會笑著說:“對於異性的追求,是人的癖性。與善惡、賢愚沒有任何關係。啊,是嗎?金吾這小子已經會偷看啦,從年齡來看是早了些。” 在好色和早熟這一點上,秀吉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寧寧不敢把這事兒如實地告訴秀吉。 秀吉有時甚至表現出這樣的傾向,比起他的親屬秀次來,莫如說,他更看重秀秋。天正十六年(1588),秀吉在京城建造聚樂第,同年四月十四日,恭請後陽成天皇行幸。天子行幸臣下的私邸,這種事情是近一百多年來從未見過的。這可以說是顯示豐臣政權穩定的一次壯麗的示威行動。秀吉動員了全國的力量,為這次接駕作了準備。四月十四日這一天,皇都附近五國的百姓自不必說,就是偏遠地區,也有許多人來京城看熱鬧。天子經過的道路兩旁,人山人海,盛況空前,光在十字路口擔任警備的衛兵,就動員了六千名之多。天子隊伍的儀仗,極盡了華貴之能事。

“皇上竟是如此的尊貴啊!” 上起大名,下至百姓,所有看到的人大概都會這樣想的吧。這正是秀吉通過這次盛典期望達到的政治效果。讓普天下的人們都知道天子之尊貴。而關白是僅次於天子的。知道了天子的尊貴,也就一定懂得關白的神聖。由於秀吉的天下是短期內取得的,他手下的諸侯大多是他擔任織田信長部下時的老同事。例如德川家康,當初是織田家的盟國的盟主,比秀吉的地位還高。至於織田信雄,更是亡主織田信長的嫡子。秀吉依靠自己的武力和幸運,使這些人對他俯首稱臣了。然而,由於有前面這一段歷史因緣,人們很可能並不心悅誠服。因為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對人的尊卑的看法更頑固的東西了。而秀吉的目的在於打破原有的觀念。他想藉天子的尊貴,和通過對這件事的宣傳,以達到在人們的心目中建立起一種對尊卑和秩序的新的觀念,新的感覺。

天子在聚樂第住了四個晚上。這期間,每當天子要到園中游逛的時候,執掌天下實權的秀吉總是像奴僕一樣替他擺好散步穿的草屐。後來,秀吉又把豐臣家六個最大的諸侯召集到聚樂第的一室之內,請求天子接見。這六個諸侯的大名是: 內大臣織田信雄 大納言德川家康 權大納言豐臣秀長(秀吉的親弟弟) 權中納言豐臣秀次 參議左近衛中將宇喜多秀家 右近衛權少將前田利家 秀吉向他們宣佈道:“各位大臣,今天諒已為天子的尊貴和恩德而感激涕零了吧。為了表示世世代代忠於朝廷,請各位每人給皇上寫一封效忠信吧。” 於是當場發給每個大臣一張寫有誓言的紙,文章是早已做好了的,只需全體大臣在這張紙上按個血手印就可以了。文章的末尾有這麼一句:

遵照關白殿下之建議,臣特起誓如上,保證決不違反。 對於秀吉來說,讓各位諸侯在天子麵前起誓效忠,這件事也許是這次接駕的最大目的吧。可是出人意外的是,這封效忠信的形式很特別,受信人不是秀吉本人,而是他的代理人秀秋。也不知秀吉選擇秀秋,心中是何打算。 效忠信上預先寫好了“金吾閣下”字樣。起誓的對象竟是十五歲的金吾將軍秀秋。這麼一來,關於豐臣家的接班人,人們當然會作出這樣的推測:“出乎意料之外,竟是金吾啊!” 通過這封效忠信,秀秋在豐臣家的地位眼看著變得明確了。這可以說是一次飛躍。看來比起秀次,秀吉更有可能把權力讓給秀秋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好得罪這位金吾閣下嘍。” 大名們心裡暗自這樣想,都去討好這位嘴邊剛開始長出幾根絨毛般細鬍子的少年,競相饋贈禮物給他。 “要是這麼下去,秀秋可會變得驕傲起來的。” 北政所很是擔心。對此,秀吉卻聽之任之,他隨諸侯們去奉承秀秋,就如聽任諸侯們從前奉承秀次一樣。他不僅不擔心,毋寧說還有有點喜滋滋的呢。 “他們願意送厚禮,讓他們送就是了。好讓天下人知道,秀秋的身份有多麼高貴。” 北政所說道:“要看是什麼人!這對金吾是有害無益的。” 然而,秀吉在家庭裡對於孩子的溺愛,近乎一個愚父。他說道:“沒關係,你這是過慮。” 其聰明才智,被人認為天下無雙的秀吉,也有他的盲點。這就是對於子女的教育。要說過慮,那麼,教育的出發點,本來就是過慮嘛。但是,秀吉本人小時候,沒有受過教育。因而不知不覺地輕視了教育。這或許可以說是豐臣家的一個缺陷吧。正因為這一家族,是一個在短期內突然形成的貴族,所以還沒有養成對子女進行教育的家風。而這種風氣,如果在其他的大名或小名的家庭裡,是一種必然保有的傳統。 秀吉所能做到的,只是給他的子弟晉升官位而已。天正十九年(1591),秀吉把年方十五的秀秋提升為參議,並讓他兼任右衛門督。文祿元年(1592),十六歲的秀秋出任權中納言,官居正三位。為此,世人都稱他作“金吾中納言”。 不過,秀秋的晉升,到這權中納言為止,便停止不前了。因為這一年,他的義兄秀次突飛猛進,當上了關白,名副其實地成了豐臣政權的接班人。 這時已經開始了攻打朝鮮的戰爭。十六歲的權中納言秀秋,為了尾隨業已南下到肥前名護屋大本營的秀吉,正在不久前受封的丹波的龜山城中,作著出發的準備。 順便交代一下。在這次軍旅倥傯之中,秀吉特意只帶了他的愛姬淀姬一人隨行。從成群的側室之中,特地選了淀姬,按秀吉的解說是:“前幾年,小田原那一仗,因帶著阿淀,如願以償地取得了勝利。阿淀給戰場帶來了吉祥。”秀吉這樣說,自然也包含著防止其他側室產生閨怨的用意。而實際上,大概是因為,秀吉從淀姬身上發現了生育接班人的希望吧。在秀吉所與之同床共衾的眾多女子中,只有這一位淀姬,不久前曾為秀吉生了一個兒子。這就是鶴松。可惜得很,這位鶴松夭折了。然而,淀姬說不定還可能再次懷孕。正是這一希望,促使秀吉帶淀姬隨軍的吧。 轉年,秀秋於文祿二年(1593)三月南下到了肥前名護屋城,在動身離開大坂之前,曾登上大坂的宮城,向養母北政所辭行。時年十七歲。 北政所僅僅說了這麼一句:“這回你要辛苦了。” 這個對誰都是和顏悅色的女性,唯獨對金吾中納言秀秋,卻很少顯露笑顏。這一次,她也只是動了動嘴唇。她對於秀秋那張如豬狗般蠢笨而令人討厭的面孔,連看都不願看一眼。 而另一方面,秀秋又臉皮不厚。如果他能老著臉皮去討好養母,那倒還好。可他一見養母不高興,就會突然像一條膽怯的狗一樣,馬上垂下尾巴,眼睛朝天,一副呆滯而麻木的表情。而這副蠢相,更使北政所生氣。她心裡雖然有點可憐他,然而不禁冒上火來,越發顯露出滿臉厭惡的神情。 秀秋身旁的人,都急得直出冷汗。最近有一位豐臣家的老臣,官居玄蕃頭,名叫山口正弘的,按秀吉的命令,擔任秀秋的隨身家老(大名家的重臣,總管該家的家務),兼任秀秋的太傅。山口正弘是近江地方人。從秀吉任近江長濱城的城主時代起,就跟隨秀吉。此人不僅在軍事方面頗有才幹,而且通曉行政事務。他是秀吉的一項重要的土地政策,即所謂太閤丈量地畝政策的實際執行人,並為此而出了名。這樣一位通曉民政事務的人物,當然也是長於世故的。此時,他向前挪了一步,代替秀秋進言道:“北政所大人,小臣誠惶誠恐,想請大人為金吾將軍此次出征,賜幾句臨別贈言。” 豐臣家的兒子出征去,作為養母,光講一句“這次你要辛苦了”,那是不夠的。 “是嗎?”北政所聽完點了點頭,又補充了這麼一句:“肥前地方水多,你要當心一點。” 這種場合理應會有的餞別的紀念品都沒有。秀秋滿臉羞愧地退了下來。 一行人是三月二十二日到達肥前名護屋的。秀秋身穿華美的軍裝,進入名護屋城,拜謁養父秀吉。 秀吉看到秀秋華麗炫目的軍裝,大為滿意,於是興致勃勃地問秀秋道:“離家的時候,從你媽那裡得到不少禮物吧!” 誰知秀秋卻回答說,什麼也沒有得到。 這一點,是秀吉多少預料到的,他就立即問山口正弘說:“她情緒怎麼樣?” 正弘也如實向秀吉禀報了當時的情形。 “臨別贈言也只有兩句話嗎?” 秀吉笑著點了點頭,然而心中卻甚是困惑。從他來說,萬一秀次有個好歹,將要把這位秀秋立作豐臣家的後繼人。而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秀秋的養母,對秀秋的態度卻不好。 在這之後,秀吉曾修書一封,差人送往大坂的妻子那兒,信裡流露出對她的責怪之情,表示“你不該這樣”。 金吾一行於二十二日抵達名護屋,隊伍人數眾多,軍容整齊華美,我大大 嘉獎了他一番。 聽說金吾登大坂城向你辭行時,你心情不佳,連必要的日用品都未為他準 備。這到底是為何緣故啊? 秀吉又寫道: 你沒有兒子。你又不疼愛秀秋,那究竟疼愛誰呢? 秀吉接著寫道: 要是金吾品行端正,我打算把自己辭官退休以後的年俸讓給這孩子(因為 其他東西要讓關白秀次繼承)。連我秀吉都甚至作瞭如此打算,所以你可千萬 不能過分地捨不得財物啊! 最後,秀吉寫道: 太閤致寧寧夫人 但是,從這一天算起,過了不到兩個月,豐臣家的情況發生了巨大變化:淀姬懷孕了。 秀吉欣喜若狂。他立即修書一封,差人送到大坂,把這大喜訊告訴北政所。而書信的措辭卻很微妙。 前幾天患了感冒,不能提筆。現已痊癒。此乃病癒之後第一次提筆寫信。 先寫這麼一句,意思無非要表明,即便寫信,也是首先給你北政所寫的。 秀吉好像是在講別人家的事情,彷彿是順便提一下似的接著寫道: 再者,聽說二之丸夫人(指淀姬)懷孕了。 此乃喜訊。然而我秀吉並不想要子女。絲毫不想。望你也能如此理解我。 誠然,秀吉有兒子,鶴松是也。他已離我他往。因此,此次非我秀吉之子, 僅是二之丸夫人一個人的孩子。 秀吉擔心北政所不悅,故用了這樣的措辭,這自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這奇特的邏輯,也與當時世間的迷信有關。 “不是自己的孩子,是揀來的。”傳說這麼一來,孩子就會健康地長大。早夭的鶴松出生的時候曾取名舍兒。這次懷孕的兒子出生之後,定名拾兒,這便是後來的秀賴。 按照世俗的迷信,為了向神明強調這是淀姬一個人的孩子,秀吉讓淀姬離開名護屋城,遷移到山城淀城居住。 不久,她又移居大坂城的二之丸,生了一個男孩。那是同年八月三日的事。 秀吉難於抑制住自己的喜悅之情,整日價合不攏嘴,說笑喧鬧,以致周圍的人都擔心他會不會因此而發狂。這位天才,從這時候起,也日見衰老起來。他甚至放棄了渡海遠征軍的指揮權,離開名護屋城,回到了上方(指京都及附近的地區)。這期間,秀吉給北政所寫了封信,信中說: 心中積了許多話想和你說。 同時,也給淀姬寫了信,差人送去,信中叮嚀她道: 務必給拾兒餵好奶。為了能多出奶水,你也要多吃啊!還有,多費心思, 會減少奶量的,因此,你千萬不要勞神啊! 秀吉在另一封信裡,又關照她說: 為了使身體更加健康,你是否用灸熏烤一下。但是,熏灸療法對拾兒是沒 有用的。即使母親給他熏也是不行的。 秀吉這邊越是欣喜若狂,金吾中納言的地位越是搖搖欲墜。 黑田如水認為:“照這樣下去,豐臣家恐怕不久會出大亂子。” 如水,俗稱官兵衛,官居勘解由此次官,從秀吉創業時代起,就一直是他的智囊,非常喜好出謀劃策;此人清心寡欲到令人吃驚的程度。對如水來說,出謀劃策,與其說是為自己的私利私慾,莫如說是一種愛好,就如酒客愛好喝酒一般。為此,甚至令人感到,他身上有一股子超凡脫俗的仙氣。在大坂、伏見地方的老百姓中,崇拜如水的大有人在。甚至有人說:“太閤殿下的豐功偉績,恐怕有一半是靠了那位瘸子(指如水)的計謀。”然而,在豐臣秀吉取得天下之後,如水得到的,僅僅是一點十分菲薄的恩賞,那就是豐前中津地方的年俸十餘萬石的封地。 這是題外話了。有人問秀吉為什麼給如水的封地這麼小。 秀吉笑著回答說:“你別開玩笑!” 據說秀吉當時曾對人說,要是給那瘸子一百萬石的封地,他準會拿下整個天下的。另外,秀吉還在別的地方說過類似的話。有一天夜裡,秀吉把他的一些親信幕僚叫到一起聊天。話題轉到了對各位諸侯的評價上。這時,秀吉出其不意地問道:“要是我死了,你們看,誰會得天下?”不用說,這是一句戲言。在座的幕僚們各自談了自己的看法。而秀吉卻搖著頭說:“取天下的是那個瘸子。” 眾人不服氣,認為黑田如水充其量只有十餘萬石的封地,靠這麼點收入無法募集天下的兵丁。幕僚們講了不同的意見。這時,秀吉卻一個勁兒地搖頭,連連說:“不,不……”接著說道:“你們可不知道,那位跛腳才厲害呢!我過去曾和他一起在荒山野林裡同甘共苦過,只有我了解他。” 如水的高明之處,在於他對於秀吉畏妒自己的才能一事,瞭如指掌,對於自己所受待遇意外的菲薄,絲毫也不表露出不滿的神情。如水的聰明才智使他懂得功過於主者必受害的道理。如果以功自居,要求更大的恩賞,那麼他如水恐怕會遭到滅頂之災的吧。 秀吉在功成之後,便把如水調離出了帷幄。 “只有如水,他既知道我的威力,也知道我的真意!” 秀吉過去常常依仗如水的足智多謀。如水走後,被人稱為文官的石田三成、長束正家、增田長盛等人擔任了豐臣家的行政官吏。他們這些人,每有機會就想湮沒那些曾為豐臣家打下江山的開國功臣,從而漸漸地使他們遠離了秀吉。對此,看來如水卻並沒有什麼不平。這位策士謀臣準是知道,任何一個人都只可能在一個歷史時期內發揮作用。 其後,如水為了保身,便把家財和城池都讓給兒子黑田長政,自己則削髮為僧,遁入空門。這下子秀吉不禁感到大為驚訝。 秀吉對如水說:“你可不要回鄉下去啊,留在京城裡,給我當個參謀吧!” 他又賜給如水五百石,作為他留在京城裡的俸祿。後來又把這數目增加到二千石。 這位黑田如水“為了替豐臣家謀求安寧”,想出了一條計策。這僅僅是一種嗜好,他不是什麼世代受豐臣家重恩的臣僕,因而並不是一心一意期望豐臣家安穩。反正,由於拾兒即秀賴的出生,如水預感到關白秀次的生命面臨危險。秀次的橫行霸道,為非作歹,已弄得普天下議論鼎沸。看來秀次將在這種罪名下被殺。如水常常陪伴秀次下圍棋,曾在言談之中暗暗勸他,萬事要小心謹慎,並建議他主動去擔任渡海遠征軍的總指揮的職務,這樣,太閤殿下也許會可憐他,從而寬恕他。然而,秀次卻完全領會他的意思。為此,如水看透了秀次的為人,從此再也不上秀次的公館去了。 另一個人是金吾秀秋。 如水心裡想道:“既然已經生了阿拾,金吾必將無人問津,得為金吾想個辦法。” 這真是多管閒事。如水眼下已不是秀吉的謀臣,況且,他也未擔任什麼管理豐臣家的家庭事務的官職。再加上,如水也並沒有特別受到豐臣家的委託,這完全是出自這位軍師酷愛謀略的一種嗜好。如水因沒有地方表現他的才能,而閒得無聊。他大概可以說是因為百無聊賴才主動出來管閒事的吧。 有一天夜裡,如水利用與秀吉閒談的當兒,以突然想到似的口吻,對秀吉說道:“要是把金吾少爺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作個養子,那麼,豐臣家就會萬萬歲嘍。” 如水這麼說,是探探秀吉的口氣,問他願不願意把金吾給人作養子。秀吉覺察到如水已開始在謀劃什麼事情。他決定順水推舟,便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是啊!” 秀吉大聲地說了這麼一句之後,便立即轉換了話題。只聽了這麼一句,如水就已經滿足了。下面要做的是找人家了。 如水暗自思忖道:“毛利家最合適。” 不管怎麼說,毛利家乃是天下眾多的大名中之大者。自毛利元就創業以來,其領地遍及山陰、山陽十餘國。在織田信長在世期間,毛利家一直是織田家最大的勁敵。天下歸秀吉所有之後,秀吉施展巧妙的外交政策,遂使毛利家對秀吉屈膝稱臣,成了豐臣家的大名。可巧的是,現在毛利家的戶主,中納言毛利輝元沒有子息。 “對,把金吾送上門去!” 通過這一著棋,如能與西方實力雄厚的諸侯建立一條紐帶,那麼,在秀吉歸天之後,要保豐臣家的安泰,何況,此事對毛利自身的安全也有好處,這真是兩全其美之計啊。 如水心裡想道:“還是對小早川隆景說吧!” 順便說一下。毛利家在家族的組織管理方面, 有獨特之處。街頭巷尾流傳的“三支箭的故事”,如水也是知道的。話說在毛利家創業人毛利元就臨終之前,曾把三個兒子叫到跟前,交給他們三支箭,要他們折折看。開始一支一支地折時,箭輕易地被折斷了,而把三支箭合到一起折時,卻不容易折斷。這是父親留給他們的教訓:萬事要同心協力!日後這成了毛利家的一條家規。這時候的三兄弟是:毛利隆元、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自父親去世以來,以毛利氏為中心,加上吉川和小早川兩家,宛如一個聯合王國一般緊密團結。如今,長子毛利隆元已經去世,毛利本家由其子輝元繼承了家業。吉川元春也已不在人世。此時,早先的三兄弟中,只有從三位中納言小早川隆景還活著。這隆景,自己是一個有著大片封地的大名,而同時又兼任本家毛利氏的最高顧問。要說服毛利家收養秀秋為養子的話,自然是找這位小早川隆景為好。 如水和小早川隆景的府第都在伏見城地方。如水的府第坐落於岩山的山麓,從如水的邸宅出發,翻過一座中山,再往東去,便是伏見城堡,城下最宏偉的一處邸宅,便是小早川的公館。如水動身上路了。為了慎重起見,他帶了一位名叫生駒親正的老人。親正是豐臣秀吉一手栽培起來的大名,從二百六十石起家,如今已是在讚岐國的高鬆地方擁有十七萬多石封地的大名了。兩人翻過了中山頂。只見左邊是一片丘陵,滿目秋天的景色,黃櫨樹葉,紅得鮮豔可愛,耀人眼目。且說這辦事時兩個人同去,乃是日本人的習慣。是為了便於日後互相作證。 隆景已年過六旬,是位為人敦厚的老者。然而,就是這個人,曾在戰國時期那群雄蜂起、逐鹿天下,風起雲湧的年代裡,與他的次兄吉川元春一起,保住了毛利家的江山,這樣的能力,自然非同尋常。 隆景先把兩位來客讓進屋裡,然而又命下人準備茶室,賓主三人圍著茶爐閒談起來。 如水用那帶點他家鄉播州方言的捲舌音的語調,開口道:“此次登門拜訪,非為別事。” 他講了希望毛利家收秀秋為養子的事。這麼做的目的,不用說是為了“和豐臣家建立特殊的關係,對於毛利家的安泰,是一樁無上的好事。” “您說得不錯,這實在是天賜良緣。” 隆景一邊向客人勸茶,一邊高興得大笑起來。然而內心卻剛好相反。他的背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中想道:“這件事對毛利家可是非同小可啊!” 要說毛利家,可不是連自己的祖宗是誰都搞不大清楚的那種暴發戶式的大名。雖說隆景的已經過世的父親毛利元就,發蹟之前只是擁有安藝吉田莊的一萬石土地,可是毛利家原本就是名門望族,祖先大江廣元曾任鎌倉幕府的政所的首腦,從那以後,出過一大批身居顯位、擔任高官人材。這般血統高貴的毛利家,突然讓一個並非秀吉嫡親外甥的野小子闖進來,這如何得了? 隆景心裡想,這不等於在雄偉壯麗的佛殿牆壁上塗糞一般嗎?歷代祖先的靈位不用說,就是曾為保持毛利家的門第,而比他人費心勞神百倍的先父元就,要是在九泉之下得知此事,恐怕也難於瞑目啊! “這件事,即使豁出性命去,也非阻止不可。” 隆景下定了決心。然而,表面上卻笑容可掬,顯得十分老練世故。 “如足下所說,這件事對於毛利本家,實在是件莫大的喜事。當今毛利家的戶主輝元得知消息,想來也定會十分欣喜的吧!” 他用這樣的回話,把兩個說客打發走了。 嗣後,隆景喬裝打扮,悄悄地出了家門,來到坐落在伏見城護城河邊的施藥院全宗的公館訪問。 卻說這施藥院全宗,乃是室町幕府末期的名醫曲直瀨道三的一位高足,早先在宮廷內擔任御醫,如今是秀吉的侍醫。由於秀吉近來對於自己因衰老而引起的疾病十分在意,所以,施藥院天天形影不離地侍候在秀吉身旁,故此,這位專制的君主,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沒有人比施藥院知道得更清楚的了。自然,諸侯們也十分敬重施藥院。隆景也常給這位秀吉的侍醫長送禮燒香,以便從他嘴裡獲得一點有關宮廷中政治動向的情報。隆景心想,只要問一下施藥院,就會知道如水講的事情是否出自秀吉之口。 施藥院全宗搖了搖頭回答說:“噢,是嗎?這件事我可不大清楚。” 據施藥院全宗說,似乎有過要把秀秋送給別人家作養子的話,可是並沒有講起送給哪一家,更沒有說是毛利家。 “這可放心啦。” 隆景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倘若像如水所說的,並非秀吉自己的意思,那麼還是有辦法對付的。然而,事不宜遲。哪怕是在平日閒談的時候,秀吉說一聲毛利家,就是“主君的意思”了,那就萬事休矣。 第二天,隆景從伏見城的正門進城,拜訪了坐落在城堡內石田廓的石田三成的邸宅。之所以選擇三成,是因為看準了石田三成是當今具有炙手可熱的權勢的人物,與如水不同,他是豐臣家的正式的行政長官,過去曾擔任過秀吉的秘書,有時候甚至能左右秀吉的主張。要改變秀吉的主意,通過石田三成,可以說是一條捷徑。 但是,三成早已上伏見城的城樓去了,不在家。隆景大為失望。 “既然如此,那就……” 隆景改變了主意。他想,與其托擔任公務的石田三成,不如請終日在秀吉身旁的施藥院全宗,通過私人之口,以漫談的方式,在太閤的耳邊,悄悄說上幾句,也許來得更快些。想到這裡,隆景立即扭轉身,向施藥院公館奔去。此時的隆景早已累得汗流浹背了。 實際上,從小早川隆景來說,他並不認為可以逃脫這件事。 “把秀秋給毛利本家作養子”,儘管這是黑田如水一己之見,但是既然已經在生駒親正在場的情況下,說出口了,就已經不是隨便閒聊,而是一樁正經事了。如果隨隨便便地加以拒絕,那麼不用多久,這件事的始末就會傳入秀吉的耳朵,從而事態會對毛利家不利。對付如水這一計策,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隆景自己作犧牲品。這就得先發製人。 “敝人非常想迎接金吾中納言秀秋閣下,作我小早川家的養子。此事,不知能否蒙關白殿下恩准?” 要請施藥院向秀吉轉告的是這麼一句話。這等於讓毛利家分支的自己主動代替本家喝下原計劃用來暗害本家的那杯毒酒。 隆景心裡想道:“對付如水自作聰明的計策,只有這一條辦法。” 他現在完全是在戰場上與敵軍撕殺時的那種心情。如水是他的老對手了,曾在備中戰場上與他鬥過計謀。那時,秀吉擔任織田家攻打毛利部隊的司令官。隆景與如水從那時候起就有一些因緣,所以隆景今天的心情非同尋常。只是有一點令人怨恨:“堂堂正正的小早川家,竟要因金吾這個蠢才而敗落嗎?” 小早川家雖說只是毛利家分出來的一家,然而在隆景看來,這已是一家名門了。小早川家已有綿綿數百年的歷史,從鎌倉幕府時代起,在安藝國竹原地方的直系武士的登記冊上,就早已有記載。靠了先父毛利元就的英明決策,三子隆景繼承了這一家的家業。隆景雖說是過繼到小早川家來的,然而這樣的一家名門望族的血統,因秀秋而遭玷污,那是無法忍受的事情。 隆景的這種感情,倒也並非他所獨有。豐臣政權屬下的大名中,有好幾家鎌倉時代以來的名門大族。從北往南數,計有佐竹氏、最上氏、毛利氏、小早川氏、島津氏等等。他們儘管在豐臣家的強大權勢面前俯首稱臣,然而內心深處,卻很瞧不起豐臣家出身低微的血統。假使豐臣家對他們說,要送一個女婿給他們,那麼,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像隆景一樣,不寒而栗的吧。何況隆景還有一個庶子呢。如今卻要撇下自己的兒子不管,把秀秋迎到自己家來。然而,隆景極力克制住這起伏不平的心潮。 說來也巧,當隆景再次登門的時候,施藥院全宗仍在家裡。隆景拜託這位老醫官,希望他從中撮合,向秀吉提說過繼兒子的事。其態度十分懇切,就像在以迫不及待的心情,翹首盼望秀秋早日到來似的。 隆景說道:“敝人領受著太閤殿下的如海深恩啊!” 這話是有來由的。當織田信長在京都本能寺被明智光秀殺害之後不久,正在前線作戰的秀吉急於要和正面的敵人毛利氏講和。在這次和談中,秀吉的軍師黑田如水大大發揮了作用。隆景的二哥吉川元春極力反對講和,而隆景則看到秀吉是個非凡的人物,主張不要去進擊秀吉,而是任他去取得天下,將來在他麾下稱臣,以保住毛利家的安泰,認為此乃上策。最後,終於按這一主張做了。要是當時毛利家不肯講和,而是和秀吉決戰,那麼秀吉就會無法出兵討伐據守京城的明智光秀,說不定就拿不下天下。秀吉在戰爭結束之後,得知了個中的情形,給了隆景以厚遇。他把僅僅是毛利家的一個分支的小早川家,提升為一個獨立的大大名,給了他築前一國大片的疆土之外,還加築後和肥前的各二個郡,合計四個郡,官位也晉升到從三位中納言,使隆景與本家的毛利輝元具有同樣高的地位。隆景所說的“如海深恩”指的就是這件事。 “但是,我早已是風燭殘年了。留在世上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看來自己已經沒有機會報答太閤殿下的深恩。為此,想將自己大批封土讓給殿下的養子金吾閣下,以表達老朽的一點心意。” 隆景這種急迫的心情和斷然的行動,使施藥院也感到吃驚。這等於說,一個堂堂的大名要放棄自己的封地。 施藥院心裡暗自琢磨道:“這位中納言到底是發瘋了,還是有萬分緊迫的情況呢?” 他久久沉默不語,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隆景的臉,想從隆景的臉上探出其內心的真意。然而從隆景溫厚忠良的臉上,卻什麼也沒有探出。最後,連施藥院也垂下了頭,說道:“足下所說,我全明白了。” 說完這話之後,又抬起頭來問道:“把封地讓給秀秋之後,你自己怎麼辦呢?” “敝人不敢作非分之想。如能在山陽道的某個地方,得到一片小小的養老地,以此安度殘年,那也就心滿意足了。” 要說養老的土地,通常最多只有三千石封地。聽了隆景的這一番話,施藥院說不出話來。 施藥院急忙登上大坂城,向秀吉禀報了這件事。秀吉歡喜得如一個天真的少年一般。秀吉是個天才,這種天才的特性表現在:少壯時期,在洞察一切,知悉一切之後,能以純真的態度,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抓住人心;如今到了晚年,已經十分衰老,原有的那種純真,完全變成了凡夫俗子式的平庸。秀吉對於小早川家裡是名門一事,顯得十分欣喜。這甚至叫施藥院都有些難為情了。 秀吉甚至說道:“能繼承小早種家的家業,是秀秋這小子的光榮啊!” 他答應了把秀秋過繼出去的事。 隆景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裡,他忙得不亦樂乎。他必須趕快找個養子以填補成為問題的毛利本家的後繼人的空位。隆景勉強找了個人。毛利家的臣僕之中,有一個叫種田元清的,他是元就晚年的庶子,與隆景乃是同父異母兄弟,只因生母出身低微,因而元清老早就當了毛利家的家臣。這位元清生得一子,名叫宮松丸,隆景把這少年選作了毛利家的養子,並準備讓他繼承毛利家的家業。對於從三位中納言金吾秀秋來說,在血統尊卑這一點上,正好相當於毛利家的臣僕的那位少年。不過,事情總算全都順利地安排停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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