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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二)(1)

喧嘩與騷動 福克纳 14387 2018-03-21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二)(1) 你一定樂於知悉,我最近得到機會從事某項事業。至於該事業的具體情況,我當在更恰當的場合下向你透露,信中不便明講。我之所以暫先保密,原因倒不妨向你講請。我從商多年,經驗告訴我,凡遇機密事宜,千萬謹慎為要,切不可用比當面敘述更進一步的方式向他人交代。我態度如此慎重,則此項事業之價值,你定可揣度幾分。無庸多言,我對此項事業各個方面已作過極徹底之審查。我可以毫不躊躇地告訴你,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我如今已清楚見到自己長期以來孜孜以求的目標終於出現在面前,我個人的經濟狀況將大大改善,而家業亦可藉以復興。說來慚愧,巴斯康這一名門望族男子中如今只剩我為惟一的子遺了;當然,我是把你淑女出身的母親以及我的甥輩都視同家人的。

不過,由於種種原因,我暫且尚未達到能充分利用這一良機的地步,還需繼續努力,為不使權益外溢起見,我今天擬從你母親存款中提取所需之一筆小款,以補足我自己的第一筆投資。隨函附上我親筆所書年,客人厘借據一紙,以稗手續完備無誤。無庸贅言,此乃一種形式,目的無非使你母親在變幻無常的社會中能得到某種保障。自然,我將把這筆款子和包己的投資同等對待,這樣,你母親就可以在我細心查明確為名副其實的發橫財——請原諒我用語鄙俗——的大好機會中,分享一部分利益。 你定能理解,我的開誠佈公意味著一個商界人士對一個同行的信任,我們日後可以共同收穫這一豐美的果園,你意下如何?鑑於你母親孱弱的體質與南方大家閨秀視銀錢事務為畏途,鑑於婦道人家易子閒談間不智地洩露機密,我意在她面前先不提此事為宜。我經過反复考慮,認為保持緘默實為上策。今後某一時日,我當將此筆款項連同我陸續所藉其它款項一併存進銀行,而根本不向她提及此事,如此似更為妥善。我輩鬚眉男子,實不應將此等粗俗銀錢事務打攏你母親這樣的大家閨秀。

摯愛你的舅舅 毛萊·巴斯廉 "您準備怎麼辦?"我說,一邊把信飛旋著朝桌子對面扔過去。 "我知道你不樂意我給他錢,"她說。 "那是您的錢,"我說。 "即使您想用它來打鳥,那也是您自己的事。" "他是我的親兄弟,"母親說。 "他是巴斯康家最後一個男子了。我們死了就斷了巴斯康這一姓了。" "我琢磨這種事對某些人來說也是不太好受的,"我說。 "好吧!好吧!"我說。 "這是您的錢。您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您要我通知銀行照付嗎?"

"我知道你對他不滿,"她說。 "我知道你肩膀上的擔子很重。我眼睛一閉之後你就會輕鬆了。" "我本來可以讓日子現在就輕鬆些的,"我說。 "好吧!好吧!我再也不提這件事了。你願意的活,把整個瘋人院設在咱們家也行。" "他可是你的親兄弟啊,"她說,"雖然他有毛病。" "我要把您的存摺帶去,"我說,"我今天要兌換支票。" "他①老是拖延六天才給你發薪水,"她說。 "你看他的買賣靠得住嗎?我總覺得奇怪,一家不拖不欠的字號為什麼不能準時發薪水。"

"他沒有問題,"我說。 "像一家銀行那樣穩妥可靠。我告訴他別管我,先結清每個月的賬再說。有時候拖延幾天的原因就在這上頭。" "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到你喪失我為你投資的那一小筆款子,"她說。 "我常常覺得艾爾並不是一個精明的買賣人。我知道,你在他店裡投了資,理應有一些權,可是他卻對你不夠信任。我要去跟他談一談。" "不,您別去管他,"我說。 "那是他的字號。" "你在裡面有一千塊錢的股本呢。" "您別去管他,"我說,"我在留神著呢。我有您的委託代理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是多麼大的安慰,"她說。 "你一直是我的驕傲。我的喜悅,當你自願來跟我說,堅持要把你每個月的薪水用我的名義存入銀行時,我感謝上帝,因為他把他們帶到天堂去,卻把你留給了我。"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說。 "我琢磨,他們也都盡了自己的責任。" "你用這種口氣講話,我知道你是在埋怨你那死去的父親。"她說。 "照說,你也是有權利埋怨的。不過聽到你這樣講話,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站起身來。 "下一步您該失聲痛哭了,"我說,"不過恕我不能奉陪,您要哭只好一個人獨自哭了,因為我得回去上班了。我現在去取那個存摺。"

①指艾爾。傑生要用母親的存摺去兌現每月六號所收到的凱蒂彙來的支票;便謊稱艾爾拖欠六天才給他開他薪水的支票。 "我給你取去,"她說。 "您別挪窩了,"我說。 "我去取吧。"我上樓去從她寫字桌裡取出存摺,回到鎮上去。我來到銀行,把支票、匯單連同那十塊錢都存了進去,又在電報局停留了一會兒。現在又比開盤時漲了一"點"。我已經燭了十三"點"了,這全都是因為十二點那會兒她來搗亂,拿那封信的事來分我的心。 "那份行情是什麼時候收到的?"我說。 "大約一小時之前,"那人說。

"一小時?"我說。 "我們給你錢是乾什麼的?"我說,"是為了每星期得到一次商情總結嗎?這叫別人怎麼能有所作為呢?連屋頂都掀掉了咱們還蒙在鼓裡呢。" "我料你也不能再有什麼作為了,"他說。 "人家修改了法律,不讓在棉花市場上買空賣空了。" "修改了嗎?"我說。 "我還沒聽說這檔子事呢。這消息準是西聯公司①播發的。 我回到店裡。十三"點"。我才不相信有誰了解這裡面的奧妙呢;除了那些坐在紐約辦公室裡的大老闆,他們等著鄉下的土老兒捧著銀錢來到他們跟前求他們開恩收下。嗯,一個方才打電話的人顯出他對自己沒什麼信心了,我早就說了,如果你不打算聽取別人的意見,那麼你為這事付錢還有什麼意思呢。再說,這些人都是局內人,他們是了解一切情況的。我口袋裡就有一封電報。我只需證明他們利用電報局搞欺詐活動,就可以落實那是一家非法的投機公司了。我從來也不是一個舉棋不定的人。只是他媽的,它得像"西聯"那樣,是一家規模宏大。資本雄厚的公司,才能做到準時發出行情報告啊。他們迫不及待地給你發來一封電報,說什麼"尊戶今日賬目業已結清"。可是他們才不管別人的死活呢。他們是跟紐約集團位滌一氣的。這是明擺著的,誰都看得出來。

①美國的一家電報公司。 我走進店裡,艾爾瞧了瞧他的表。可是他沒吭聲。等顧客走了,他才說: "你回家去吃午飯啦?" "我牙疼,得去看牙,"我說。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在哪兒吃飯與他毫不相干,但是我還得和他一起在店里呆上整整一個下午。我罪已經受夠了,若是他再要嘮叨個沒完就可真要受不了啦。我早就說過,要是一家鄉村小店老闆的話你也把它當一回事,那以後只有五百塊錢家底的人也要擺出一副有五萬塊的架勢了。 "你應該跟我說一聲的,"他說。 "我還以為你會馬上回來的呢。" "我這顆至牙任何時候都願意出讓,另外還可以倒貼你十塊錢,"我說。 "咱們原先的協定是中午可以有一小時吃飯時間,"我說。 "如果你對我的行為不滿意,該怎麼辦你很清楚。"

"這我很清楚,也有一陣子了,"他說。 "要不是看在你母親份上。我早就要發作了。她是一位我非常同情的太太,傑生。可惜的是我認識的其他人並不值得我同情。" "這種同情你還是留給自己受用吧,"我說。 "我們什麼時候需要會預先通知你的。" "你干那種勾當,我給你掩責已經有很久了,傑生,"他說。 "是嗎?"我說,我讓他往下說。先聽聽他要說些什麼,然後再堵他的嘴。 "你那輛汽車是怎麼弄來的?我相信我比她知道得更清楚。" "你以為你知道,是嗎?"我說。 "你打算什麼時候出去廣為傳播,說我是從母親那裡偷來的呢?"

"我什麼也沒說,"他說,"我知道你有她委託的代理權。我也知道她仍然以為我這個買賣裡有她一千塊錢的股本。" "好吧,"我說,"既然你知道得這麼多,我不妨再給你透露一點:你上銀行里去打聽打聽,十二年來,我每月初一存入一百六十元,是存在誰的名下的。" "我什麼也沒說,"他說,"我只不過希望你以後最好小心些。" 我也不再說什麼了。說了也沒用。我早就發現一個人思想僵化以後,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去死死抱住自己的成見不放。當有人自以為有什麼逆耳的忠言要奉勸你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向他說一聲"晚安,再見"。我很慶幸自己沒有那種脆弱的良心,否則,就得像看護有病的小狗似的老得哄著這良心了。如果我得像他那樣,處處謹慎小心,千萬不讓自己的小本買賣贏利超過百分之八,那我真還不如死了的好。我琢磨他以為只要超過了百分之八,政府就會拿禁止重利盤剝法來收拾他的。一個人給捆在這樣一個小鎮上,捆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買賣裡,還有什麼盼頭。哼,要是讓我把他的買賣接過來,一年之內,我可以讓他下半輩子再也不用乾活;不過他又會把錢全都捐給教會什麼的。如果說有什麼讓我最最不能容忍,那就是一個偽善者了。這種人以為凡是他沒有完全弄清楚的事裡面就有溪蹺之處,一有機會他就覺得自己在道義上有責任把這跟他根本無關的亭去告訴第三者。依我說,如果我覺得每逢有人乾了一件我不太明白的事我就認為他是一個騙子,那麼,至少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店堂後面他那堆賬本里找出一些問題來,這些賬本在一般人看來根本不值得為此奔走相告,不值得去告訴我認為應該知道的人,這些人知道的實際情況沒準比我知道的還多呢,而且即使他們不知道,那也不關我的屁事。這時候艾爾說,"我的賬本是對任何人都公開的。任何有關的人或是自以為在本字號內有權益的女士都可以到後面房間來查閱,我是無比歡迎的。" "當然羅,你是不會說的,"我說①,"你還沒能說服自己的良心來這樣做呢。你僅僅會把她帶到後面的賬房間去讓她自己去發現。你自己是不會說的。" ①傑生這一句話接上頁第11行艾爾所說"我什麼也沒說"一語。 "我無意干預你的事務,"他說。 "我知道你也像昆丁一樣,在某些方面很不得意。不過你母親命也是夠苦的,如果她上這兒來問我你為什麼辭職不干,我就只能如實奉告。那倒不是因為那一千塊本身。這你是明白的。問題是,如果一個人的實際情況與他的賬面不符,那麼這個人是什麼也於不成的。而且我也不想對任何人說謊,不論是為我自己的事還是為別人的事。" "那麼,"我說,"依我看,比起我來,你的良心是個更得力的伙計羅;它到了中午不用回家去吃飯。不過,可別讓你的良心來敗壞我的胃口,"我說,因為我的天哪,我怎能把事情辦好呢,有那麼一個家,有那麼一個母親,她一點不管束凱蒂也不管束任何人,就像那回她恰巧撞見有個小伙子在吻凱蒂,第二天一整天她穿了喪服戴了面紗在屋子裡轉來轉去,連父親也沒法讓她說出一句話,她僅僅是一面哭一面說她的小女兒死了,而凱蒂當時還只有十五歲,照這樣下去,要不了三年我媽就得穿上苦行僧的粗毛約成的內衣,說不定還是用沙皮紙糊的呢。我說,瞅著她①跟每一個新到鎮上來的推銷員在大街上兜過來逛過去,你們以為我受得了嗎?他們走了,還要跟路上碰到的推銷員說,到了杰弗生,可以上哪兒去找一個熱辣辣的小妞。我並不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我不能白白養活一廚房的黑鬼,也不想把州立精神病院的一年級優秀生硬留在家裡。血統高貴,我說,祖上出過好幾位州長和將軍呢。幸虧咱們祖上沒出過國王與總統,否則的話,咱們全家都要到傑克遜去撲蝴蝶了呢。我說,如果班是我的孩子,那當然很糟糕;不過我至少可以從一開頭就確定這是一個外來的野種,可是到現在這個地步,即使讓上帝老兒來判斷,他也弄不清這筆糊塗賬了。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樂隊吹打了起來,這時店裡一點一點走空了。每個人都是朝演出的場子走去的。他們在兩毛錢的馬鞍繩上斤斤計較,為的是省下一毛五來孝敬那伙北方佬。這夥騙子來到鎮上,為了取得演出的權利也許只付了十塊錢。我走出後門,來到後院。 "餵,"我說,"你要不留神,那顆螺栓就會長進你的肉裡去。到那時我可要拿把斧子來把它砍掉了。如果你不把那些中耕機裝好,不讓農民種好棉花,象鼻蟲又吃什麼呢?"我說,"莫非要它們吃鼠尾草不成?" "那些人小喇叭吹得真不賴呀!"約伯說。 "人家說戲班子裡有個人能用手鋸奏出曲子來,就跟撥弄一隻班卓琴似的。" "聽著,"我說。 "你知道這場演出會給咱們這個鎮帶來多少財富? ①此處的"她"又是指小昆丁了。 大約十塊錢,"我說,"也就是這會兒躺在布克·透平①袋裡的那張十塊錢的鈔票。 " "幹嗎他們要給布克先生十塊錢呢?"他說, "為了取得在這兒演出的權利呀,"我說。 "這樣你能算出來他們讓你大飽眼福所花的本錢了吧。" "您是說為了能在這地方演出他們述得交十塊錢?"他說。 "可不就是這麼多,"我說。 "你認為他們得交……" "天哪,"他說,"您是說,當局向戲班子收了費,然後才答應戲班子在這兒演出?要按我說,為了看那人表演拉鋸,要拿出十塊錢咱也乾呀。按這樣算,明兒早上咱還欠他們九塊七毛五呢。" 哼,北方佬還跟我們一個勁兒他說,要提高黑鬼的地位哪。讓他們提高去,我總是這麼說。讓他們走得遠遠的,使得路易斯維爾②以南牽著獵狗也再找不出一個,這不是嗎?我正告訴約伯到星期六晚上戲班子就會打點行李帶上至少一千塊錢離開咱們這個縣,他卻說: "這咱也不眼紅,兩毛五的門票錢咱還是出得起的。" "什麼兩毛五,"我說。 "兩毛五連個零頭都不夠。他們把兩分錢一盒的塊兒糖賣給你;敲你竹槓,收你一毛錢甚至一毛五。你現在站在這裡聽那個樂隊吹打,白白浪費了時間,這時間難道本要錢的?" "這倒不假,"他說。 "嗯,要是咱今兒晚上還活得好好的,那他們走的時候義要多帶走兩毛五了,這是明擺著的。" "這說明你根本就是個笨蛋。"我說。 ①可能是當地的一個行政長官的名字。 ②肯塔基州北部一大城。 此處傑生的意思是:既然北方人那麼喜歡黑人,那就讓黑人都到北方去。 "嗯,"他說,"這咱也不跟您理論。如果笨有罪,那麼苦役隊裡的囚犯就不會都是黑皮膚的了。" 好,就在這個時候,我偶然抬起頭來朝小巷裡望去,一眼看見了她。我倒退一步,看看我的表,這時我沒注意旁邊那個男的是誰,因為我正在看表。這時還只有兩點三十分,比人們預料一我當然不在此例一她會從學校出來的時候早四十五分鐘。我眼光朝門外掃過去,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他身上的那條紅領帶。我當時想,打紅領帶的究竟是何等路數的人呢。可是因為這時地正一邊盯著店門,一邊沿著小巷的牆根躡手躡腳地溜過去,所以我當時還來不及考慮這男的是什麼人。我在想,她眼裡真是一點也沒有我了,我叫她上學,她偏要逃學,不僅如此,她居然還敢從店門走過,也不怕我會看見她。只是她看不見店裡的情形,因為太陽正好對準了朝店裡照,要看它就跟看汽車的車頭燈光一樣晃眼,因此我躲在門裡瞧她走過,她那張臉塗抹得像猢猻屁股一樣,她的頭髮用什麼粘滋滋的油抹過,梳成了個怪髮型。在我年輕那會兒,要是有個女人穿了這麼短幾乎遮不住大腿和屁股的裙子到外面來,即使是在聲名狼藉的蓋約蘇街或比爾街①上,也會給抓起來的。老實說,女人穿這種衣服。目的就是讓街上過往的男人看了都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摸一把。我正冥思苦想,在琢磨究竟是哪一號人才會打紅領帶,忽然恍然大悟,這不就是戲班子裡的一個戲子嗎,這事我可以說是拿穩了。就跟她親口告訴我的一樣。哼,我這人是能屈能伸的;如果我不是有時能把一口氣忍下去,那我這人還不定今天會怎樣了呢,因此,等他們一拐彎,我馬上跳出店門跟踪起來。我連帽子都沒戴,在大白天居然在後街小巷裡釘別人的梢,這可完全是為了維護我母親的名譽啊,我早就說過,如果一個女人胎裡壞,那你是沒有辦法的。如果她血液裡有下賤的根子,那你怎麼拉也拉她不起來。惟一的辦法就是把她甩開,讓她跟臭味相投的人泡在一起,死活由她去。 ①孟菲斯的兩條街,曾是下等娛樂場所集中之處。 我來到大街上,可是已經不見他們的影子了。我就站在那裡。連帽子也沒戴,好像我也是個瘋子似的。別人自然會這樣想:這家人一個是傻子,另一個投河自盡了,姑娘又被自己的丈夫給甩了,這麼看說這一家子別的人也全都是瘋子,豈不是順理成章的嗎。我站在街上的時候,可以看到人們象兀鷹那樣盯著看我,單等有機會可以說:哼,可不是,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我早就覺得這家人全都是瘋瘋癲癲的。賣了地供他①去上哈佛大學,多年來納稅資助一家州立大學這學校除了在舉行棒球聯賽時我進去過兩口之外平時跟它毫無關係還不讓在家裡提她②女兒的名字到後來父親都不到鎮上去了他整天就抱著一隻酒瓶坐在那裡我眼前還能看見他的睡袍的下擺和他那雙赤裸的腿腳能聽到酒瓶倒酒時發比的叮噹聲到最後他自己連酒都倒不動了只好讓T·P·幫他倒她③還說你國憶起你的亡父時絲毫沒有敬意我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不是這樣我對他的回憶一直深深地紮根在我的腦子裡除非連我自己也瘋了那才天知道我該怎麼辦我連看見水都會噁心要我喝威士忌我寧願一口吞下一杯汽油洛崙告訴大夥兒他喝酒也許不行可是如果你們不相信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我倒可以告訴你們怎麼才能知道他的確是她還說要是讓我哪天 ①指昆丁。 ②指康普生太太。 ③拍康普生太太。這著你跟那個小娼婦廝混在一起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他說我要抽她①掐她只要她沒有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踪我就要不斷地甩鞭子抽她她這麼說我就說了我不喝酒那是我個人的事不過如果你哪回發現我不中用只要你願意我就給你買一大盆啤酒讓你在裡面洗澡因為我對於一個心眼好人實在的婊了是非常敬重的因為我既要維護母親的健康也要維持自己的職位可是這小妞②儘管我幫她乾了那麼多事她卻一點也不領情存心讓她自己讓我母親也讓我在鎮上去人現眼。 不知道她溜到哪裡去了,我看不見她了。她準是看見我跟在後面就拐進了另一條胡同,跟一個打紅領帶的臭戲子在小巷裡跑來跑去。誰見了都不由得要對他盯上兒眼,心裡嘀咕:這算是哪號人,怎麼這麼打扮。喲,電報局的小廝不斷跟我說話,我收下了電報,還不知自己手裡拿的是什麼,我簽完了字才明白過來。我拆開電報,仍然沒太留神裡面講的是什麼。不過,反正我料也料得到的。這也是唯一可能發生的亭了,而且還故意拖延著,一直等到我把支票存在存摺裡才來。 我弄不明白.無非也就是像紐約那樣大的城市怎麼能容納得下那麼多專以敲我們鄉下人竹槓為生的人。我們每天每日辛苦工作,把自己的錢匯去,結果換來一張小紙片:尊戶按收盤價20.62元結算。一個勁地哄騙你,讓你在紙面上拿到一點兒賺頭,到臨了呢,噗嗤一聲:尊戶按收盤價20.62元結算。這還不算。每月還得交十塊錢給一位某公,此公要就是對此道一竅不通,要就是與電報局合穿一條褲子,他唯一的任務就是教你如何把錢盡快賠光。行了,他們的這一套我可領教夠了,反正讓他們敲竹槓這也是最後一回了。任何一個人,除開聽信猶太人的話的傻瓜蚤,誰都知道行情要不斷看漲,因為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眼看又要發大水了,棉花還得像去年那樣給沖得一棵不剩。咱們這兒莊稼一年又一年被水淹掉,但是華盛頓的大人先生們卻每天花五萬元軍費出兵干涉尼加拉瓜或是別的什麼國家的內政。密西西比河當然還會發大水,於是棉花就會上漲到三角錢一磅。嗨,我真想給他們一次打擊,把我的錢全撈回來。我倒不想讓他們傾家蕩產,這種事只有小地方的亡命之徒才做得出來,我只是想把那幫該死的猶太人用他們所謂保證可靠的內部情報從我這兒騙去的錢弄回來。以後我就洗手不干,他們即使吻我的腳也休想從我這兒騙去一個子兒了。 ①指"小娼婦"。 ②指小昆丁。 我回到店裡。這時快三點半了。時間太晚了,來不及做什麼亭兒,可是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學問用不著進哈佛大學去學。樂隊已經停止了吹打。所有的觀眾這會兒都給騙進了場子。他們不必再白白消耗元氣了。艾爾說:"他找到你了吧?那個送電報的小孩。剛才他來這兒我你,我還以為你在後院呢。" 於是的,我說,"我收到了。他們也不能整個下午扣住了不給我。這個鎮子太小了。我得回家去一會兒,"我說。 "如果你想讓自己心裡好過些,你可以扣我工資。" "你去吧,"他說,"我現在對付得了。希望你收到的不是什麼壞消息!" "這你可得到電報局去打聽了,"我說。 "他們有時間告訴你。我可沒有時間。" "我只不過是隨便問問,"他說。 "你母親知道她是可以信賴我的。" "她會領情的,"我說。我盡可能早些回來。 " "你不用著急,"他說。 "我這會兒對付得了。你走好了。" 我找到了車,開回家去。早上走開一次,中午走開兩次,現在又走,都是因為她,害得我不得不滿鎮追踪,不得不求家里人讓我吃一點本來就是我出錢買的飯菜。有時候我想,這一切又有什麼意思呢。有了我自己立下的先例,要繼續這樣做可真要讓我發瘋呢。我現在正想急急忙忙地回家,好開車走好多路去拉一籃西紅柿什麼的,然後還得回到鎮上來,渾身都是樟腦的氣味①,好像剛從樟腦廠出來,這樣我肩膀上的那顆腦袋才不至於炸裂。我總是告訴她②,阿司匹林裡除了麵粉跟水以外別的啥都沒有,那種藥純粹是騙騙自以為有病的那些人的。我說您不知道頭痛是怎麼回事"我說如果依我自己的心意,。您以為我願意擺弄這輛破車嗎。我說沒有汽車我也能活下去,我已經習慣於缺這缺那了。可是您要是不怕死,要跟一個半大不小的黑小子一起坐那輛快要散架的舊馬車,那好吧!因為正如我所說的,上帝總是垂顧班這一類人的。上帝也知道應該為班做點好事,可是如果您以為我會把一架值一千塊錢的嬌氣的機器交給一個半大不小的或是成年的黑小子,您還是乾脆自己給他買一輛得了。因為正如我所說的,您是喜歡坐汽車的,這您自己很明白。 迪爾西說母親在屋裡。我一直走到門廳裡側耳傾聽,可是什麼聲音也沒聽見。我上樓去,可是就在我經過她房門口時她叫住了我。 "我只不過是想知道是誰,"她說。 "我一個人在屋子裡待了那麼久,再小的聲音我也聽得見。" ①傑生有頭痛病,經索用樟腦油,故有此語。 ②指康普生太太。 "您其實不必老待在家裡嘛,"我說。 "如果您願意,您也可以像別的婦女那樣,整天串東家串西家的。"這時候她來到門口了。 "我方才以為設准你是病了呢,"他說,"吃飯老是那麼匆匆忙忙的。" "下一次就會運氣好些了,"我說。 "您要什麼嗎?" "出什麼事了嗎?"他說。 "哪能出事呢?"我說。 "我下午半中腰回來看看。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你見到昆丁了嗎?,她說。 "她在學校裡呢,"我說。 "已經打過三點了,"她說。 "至少半個小時以前我就听見鍾打響了。他現在也應該回來了。" "她應該?"我說。 "您什麼時候見到過她在天黑前回家的?" "她應該回家了。"她說。 "我是個姑娘家的時候……" "您有人管教,"我說,"她可沒有。" "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說。 "我這樣也試了,那樣也試了。" "您不知為什麼就是不讓我來試一試,"我說。 "所以您也應該滿意了。"我往我自己的房間走去。我慢慢地鎖上了門一站在那兒直到外面有人轉動門球。這時她說了, "傑生 "什麼事,"我說。 "我想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我這兒反正沒有,"我說。 "您找錯地方了。" "我並不想打擾你,"她說。 "我聽到您這麼說很高興,"我說。 "我方才還不敢肯定。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呢。您有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他說,"沒有。什麼事也沒有。"這時她走開了。我把箱子拿下來,把要的錢數出來,再把箱子放好,用鑰匙把門開了,走出房去。我想用一下樟腦油,不過反正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只要再跑一趟也就行了。她站在她房門口等著。 "您要我從鎮上給您帶什麼回來嗎?"我說。 "不要,"她說,"我不想干涉你的事務。不過我不知道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傑生。" "我沒事兒,"我說。 "只不過有些頭疼。" "你還是吃幾片阿司匹林吧,"她說。 "我知道你還要開車出去。" "開車跟頭疼有什麼關係?"我說。 "汽車怎麼會使人頭疼呢?" "你也知道汽油味兒總是讓你不舒服,"她說。 "你從小就是這樣的。我希望你吃幾片阿司匹林。" "您就只顧希望得了,"我說,"這反正對您沒什麼害處。" 我鑽進汽車,開車回鎮上去。我剛拐上大街就看見一輛福特飛快地朝我這邊開來。可是它突然停住了。我聽見車輪滑動的聲音,接著車子掉頭,倒退,急急地朝前開去,我正在琢磨這輛車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時我瞥見了那條紅領帶。接著我又看見她透過後窗扭回頭來張望的那張臉。汽車急急地鑽進了一條小巷。我看見它又拐彎了,等到我開進後街它又從那兒開走了,它在拼命逃跑呢。 我火了。在我那麼關照了她之後她還這麼幹!我認出那條紅領帶之後,氣得把什麼都忘了。一直到我來到第一個叉路口,不得不像下來時,我才想起我的頭疼。媽的,我們一次又一次花錢修路。可是我們驅車走過的這條路簡直像是一張瓦愣鐵皮:我倒想知道怎麼可能追得上前面的那輛車,即使那是一輛手推車,我還是太顧惜自己的車子了,我還不想拿它當一輛福特那樣,把它拚命顛得散了架。十之八九這輛福特是他們偷來的,否則的活他們不會不心疼。我常常說,血液決定一切。如果一個人身上有那种血液,那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我還說,如果您本來相信自己對她承擔著什麼義務的話,那麼現在這種義務已經解除了。從現在起出了什麼事只能怪您自己了,因為您明知道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人碰到這種情況都會怎麼幹的:我說,如果我得把一半的時間花在偵察別人的行動上,至少我也要找一個能給我酬勞的地方呀。 就這樣,我不得不在叉路口停了下來。這時我又感到頭痛了,就像有人在我胸子裡用捶子敲打似的。我說我一真是努力不讓您為她操心的;戲說,就我而論,我是恨不得讓她馬上到地獄裡去,而且越快越好,我說您還指望什麼呢,現在每一個來到鎮上的推銷員和下賤的戲子都成了她相好的了,因為連鎮上那些浮滑少年現在都不愛理她了。您不了解情況,我說,您沒聽見人家是怎麼議論的,可我聽見了。您也可以相信,我是不會不去堵他們的嘴的。我說,你們祖上開三家村里的小舖兒,抬掇著那種連黑鬼都瞧不上眼的破地時,我們家可養活著成群成群的黑奴吶。 如果他們真的抬掇過土地,那倒好了。上帝使這地方得天獨厚,這原是樁好事,往在這個地方的人卻壓根兒沒做過一件好事。今天是星期五的下午,從我所在的地方我能看到方園5英里內的土地全都沒有犁過。縣里每一個能幹活的男人全部到鎮上去看演出了,如果我是個快要餓死的陌生人,我還真找不到一個人,可以打聽去鎮上該怎麼走呢。可她還想讓我吃阿司匹林。我說,我要吃麵包,我就在餐桌上堂堂正正地吃。您老說自己為我們作出了多麼大的犧牲,可是您在亂吃名貴藥品上所花的錢,一年也夠做十套新衣服了。我也不是說一定要找到能治好我的病的靈丹妙藥,只是謝天謝地可別讓我吃那些阿司匹林了。只要一天我得工作十小時來養活一廚房好吃懶做慣了的黑鬼,還得讓他們象縣里每個黑鬼那樣去看什麼演出,那我就得頭疼。不過前面的這個黑鬼今天已經晚了,等他去看戲,都要演完了。 ①指康普生太太。接下去的"她"指小昆丁。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汽車旁邊來了,我終於想辦法讓他腦子裡弄明白我問的是有沒有兩個人開了一輛福特經過他的身邊,他說有的。於是我繼續往前開,等我來到大車路拐彎的地方,我看到輪胎的痕跡了。阿伯·羅素①在他的地里幹活,可是我沒有費事停下來問他,因為我離開他的穀倉還不多遠就見到了那輛福特。他們想把它藏起來。她這件事幹得真拙劣,就跟她幹別的事時一模一樣。我常說,不是我對她特別有成見;沒準她天生就是這麼賤,可是他不應該這麼不考慮自己的家庭,不應該這麼大大咧咧。我常常擔心會在大街街心撞見他們或是在廣場上大車下面見到他們像一對野狗那樣在一起。 我停住汽車,走了下來。現在我得繞個彎穿過一片犁過的田地,這還是我離開鎮子以來所見到的唯一的一塊耕過的地呢。每走一步都覺得有人跟在我的後面,要用一根棍子打我的腦袋。我一直在想,等我穿過這片地,至少可以有平實的土地讓我走了吧,不至於象現在這樣每走一步都要晃上一晃。可是等我走進樹林,發現遍地都是矮樹叢,我得踅來踅去才能穿過去。接著我遇到了一條長滿了荊棘的小溝。我沿著小溝走了一段路,可是荊棘卻越來越密了。這時候,沒準艾爾一直在給我家裡打電話,打聽我在哪兒,把母親弄得心神不寧呢。 ①當地的一個農民。 我終於穿過了小溝,但是我彎子繞得太大,只好停下步子,細細辨認那輛汽車到底在哪兒。我知道他們不會離汽車太遠的,總是在最近的灌木底下,因此我又回過頭來,一點點往大路那邊走回去。可是這時我又弄不清自己離大路究竟有多遠,因此只好停下來仔細聽路上的聲音,這時血從我的腿部往上湧,全湧進我的頭部,彷彿馬上就要炸裂似的。太陽也落了下來,平射著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鳴響不已,什麼聲音都聽不見。我繼續往前走,想盡量不出聲音,這時我聽見一條狗或是別的什麼動物的哼哼聲,我知道等它嗅出了我的氣味必定會大吠特吠,這樣一來岔也就暴露了。 我身上全粘滿了"叫化蝨"①、小樹枝和別的髒東西,連衣服和鞋子裡都有了,這時我回過頭來看看,不料一隻手偏偏搭在一束毒毛莫上。我不明白為什麼捏著的僅僅是毒毛草而不是一條蛇或更精采的東西。所以我乾脆不去管它。我只顧站在那裡,一直等到那條狗走開。然後我接著往前走。 我現在一點也摸不著頭腦那輛福特到底在哪兒。我只感到一陣陣頭疼,什麼也不能思考,我只顧站在一個地方不動,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到過一輛福特,而且連我到底看到了沒有也不大在乎了。我不是說了嗎,即使她整日整夜到外面去跟鎮上任何一個漢子睡覺,這又與我有什麼相干呢。人家一點不給我考慮,我當然也不欠人家任何情分,"再說,這樣做也不像話呀。 ①一種植物的種子,帶刺,極易粘掛在人畜的身上。 把那輛福特安在那兒,讓我花上整整一個下午去我,而艾爾卻可以把她。領到後面賬房間去,讓她看各種各樣的賬簿,因為對這個世界來說他的道德大高尚了。我說,你②進了天堂沒你的好日子過,因為那兒沒有你可以管的閒事。不過可別讓我當場逮住你③,我睜一眼閉一眼完全是看在你外婆的份上,可是只要讓我在自己家裡也就是我母親住的地方發現一次你在於那種勾當,你倒試試看。那班油頭小光棍,自以為有多大能耐,我倒要讓他們看看我有多大能耐,也要讓你看看。我要讓那戲子知道,如果他以為能帶著我的外甥女兒在樹林子裡亂跑,那條紅領帶便不是別的什麼,而是牽他到地獄去的催命吊索啦! 太陽光和亂七八糟的反光照射在我眼睛上,我的血液往上湧,我一遍一遍地想:我的腦袋越來越疼,真的要爆炸了,這下子可要一了百了啦,還不說那些荊棘和小樹枝在死乞白賴地攀住我。這時我來到他們方才到過的沙溝邊上,我認出了方才汽車停靠著的那棵村。正當我爬出沙溝開始奔跑時,我聽到了汽車發動的聲音。它響著喇叭飛快地開走了。他們讓喇叭直響著,彷彿在說:好哇,好哇。好——哇。與此同時,車子逐漸變小。等我來到大路上,剛好趕上看到汽車在眼前消失。 等到我來到自己的汽車跟前,已經完全不見他們的影子了,那喇叭倒還在鳴響。哼,我還沒想到自己的車子會出事,我一心怨的是快走。快回到鎮上去。快點回家竭力讓母親相信,我根本沒見到你坐在那輛汽車裡。竭力讓她相信我根本不知道那個男的是誰。竭力讓她相信我並沒有差點兒在沙溝裡逮住你,我們之間只差十英尺。竭力讓她相信你一直是站著的,從來沒有躺下去過。 ①指康普生太太。 ②指艾爾。 ③指小昆丁。 那輛車子一直在喊:好哇——,好哇——,好——哇。只是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聽不見了,這時我聽見一頭牛在羅素的牛棚裡哞哞叫的聲音。我仍然設想到自己的汽車會怎麼樣,我來到車門邊,打開車門,抬起我的腳。我覺得車子好像有點斜。雖說路面是斜的,但也不至於歪成這樣,不過我還是沒有明白過來,一直到坐進汽車發動時才知道不對頭了。 哼,我只好坐在那裡。太陽快下山了,鎮子離這兒大約有五英里遠。他們沒膽量,不敢把輪子扎穿,捅上一個洞。他們光是把氣放掉。我只好在車子旁邊站著,一邊尋思:養活了一廚房的黑鬼,卻誰也抽不出時間來給我把備用輪胎安上車後的鐵架,擰緊幾個螺絲。奇怪的是,她雖說詭,還不至於想得那麼遠,故意把打氣筒摘掉,除非是小伙子放氣的當兒,她恰好想到了這一手。不過可能是早就不知讓誰卸下來交給班當氣槍玩了,他們這些人哪,只要班要,即使把汽車全拆散了也會千的,可迪爾西還說什麼投人會碰你的車的。咱們玩你的車幹什麼呀?我就說了,你是黑鬼,你有福氣,你懂嗎?我說,我哪一天都願意跟你對換身份,因為只有白人才那麼傻,會去操心一個騷蹄子行為規矩不規矩。 我朝羅索的農場走去。他有打氣筒。我想,這一點他們倒疏忽了。只是我仍然無法相信她膽子有這麼大,會千出這樣的事來。我一直在琢磨這件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不相信一個女的能有什麼作為。我不斷地想,咱們先撇開個人之間的恩怨不說,反正這樣的事我對你是做不出來的,不管你過去對我怎樣。因為正如我所說的,親戚嘛總是親戚,這是躲不掉繞不開的。這可不是八歲的小頑童想出來的淘氣花招,這是讓一個居然會戴紅領帶的人來羞辱你的親舅舅。這班戲子來到鎮上,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一概都叫作"阿鄉",還嫌咱這地方小,辱沒了他們這些大藝術家。哼,他哪知道他這話算是說對了!昆丁也是。如果她果真這麼想,那就滾她的蛋吧,她一走,咱們這兒就乾淨了。 我打完氣,把氣筒還給羅素,便往鎮上駛去。我開到藥房門口,買了一瓶可口可樂,接著又來到電報局。收盤時牌價12.21元,跌了四十"點"。是四十五塊錢呢;你想買什麼就拿這筆錢買吧鄉只要你辦得到。她①要說了,我非要這筆錢不可,我非要不可。我就要說那可太糟了,你可得跟別人去要了,我一分錢也沒有;我太忙了,沒工夫去掙錢。 我傻愣愣地看著他②。 "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我說,"我對棉花行情是感興趣的,你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感到很驚訝,"我說。 "你準是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吧,是嗎?" "我想盡了辦法要把它送到你手裡啊,"他說。 "我給店裡掛了兩次電話,又打電話到你府上,可是大家都不知道你在哪兒,"他說,一邊在抽屜裡翻東西。 "送什麼?"我問。他遞給我一份電報。 "是什麼時候到的?"我說。 "大約三點半,"他說。 "可現在已經是五點過十分了,"我說。 ①指小昆丁。 ②電報局的報務員。 "我想盡辦法要送:"他說,"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你。" "這不是我的錯兒,是不是?"我說。我拆開電報,想看看他們這回又給我扯什麼謊了。他們居然挖空心思不遠千里上密西西比州來騙我十塊錢一個月,準也是夠狼狽的了。脫手為宜,電報裡說,行情即將波動,總的趨勢看跌。照官方的說法是無須驚恐。 "打這樣一份電報要多少錢?"我問。他告訴了我價錢。 "電報費那邊也付了,"他說。 "那我就只欠他們這些錢了,"我說。 "這行情我早就知道了。給我發一份電報,電報費向對方收,"我說,抽出一張空白的單子。吃進,我寫道,行情即將大漲。有時製造一些混亂可以讓有些還沒有來電報局的鄉巴佬上鉤。無須驚恐。 "給我發了,向那邊收款!"我說。 他看了看電文,抬起頭來看了看鐘。 "一小時之前就已經收盤了,"他說。 "哼,"我說,"這也不是我的錯兒呀。這檔子事又不是我發明的;我僅僅是買進了一些,我還以為電報公司會不斷通知我行情的上落呢。" "我們一收到行情,總是馬上就公佈的,"他說。 "不錯,"我說,"可是在孟菲斯,人家每十秒鐘就在黑板上公佈一次,"我說。 "今天下午,我到過離那裡不到六十六英里的地方。 " 他打量著這張電報紙。 "你是要發出去嗎?"他說。 "我還沒有改變主意,"我說。我寫好了另外一封電報,並且把錢數了數。 "這一封也要發,如果你確實會寫吃進這兩個字的活。" 我回到店裡。我能聽到從大街那頭傳來的樂隊聲。禁酒①真是件好事。以前,每到星期六,那些鄉下佬總是穿著全家僅有的一雙皮鞋進城,他們總是到"快捷運貨公司"辦公室去取托運的包裹;現在他們全都光了腳來看演出了,那些商人都站在店門口盯著他們走過去,像是一排籠子裡的老虎或是別的什麼猛獸。艾爾說了, "我希望不至於是什麼嚴重的事。" "什麼?"我說。他瞧了瞧他的表,接著走到門口,望望法院門樓上的那隻鐘。 "你應該用那種一塊錢一隻的老爺表的,"我說。 "花錢不多,也同樣每次都能讓你相信你的表不准。" "你說什麼?"他問。 "沒什麼,"我說。 "希望我方才沒給你帶來不方便。" "方才不算太忙,"他說。 "人們都看演出去了。沒什麼關係。" "如果有關係,"我說,"你當然知道你可以採取什麼措施。" "我剛才說沒什麼關係,"他說。 "我聽清楚了,"我說。 "如果有什麼關係,你當然知道你可以採取什麼措施。" "你是不是想辭職不干?"他問。 "這不是我開的店,"我說。 "我怎麼想都是不起作用的。不過你千萬不要以為你雇了我是在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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