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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二章 3

尤利西斯 乔伊斯 16015 2018-03-21
今天下午,眾多[390] 國際社交界人士蒞臨參加愛爾蘭國民林務員的高級林務主任瓊·懷斯·德諾蘭[391] 騎士與松谷的冷杉·針葉樹[392]小姐的婚禮, 給愛爾蘭增添了光采。貴賓有:西爾威斯特[393]·榆蔭夫人、芭芭拉·愛樺太太、波爾·梣[394] 太太、冬青·榛眼太太[395] 、瑞香·月桂樹小姐、多蘿西。竹叢小姐、克萊德·十二棵樹太太、山揪·格林[396] 太太、海倫·藤蔓生[397] 太太、五葉地錦[ 398] 小姐、格拉迪斯·畢奇小姐[399] 、橄欖·花園小姐、白楓[400]小姐、莫德·紅木小姐、邁拉·常春花小姐、普麗西拉·接骨木花小姐、[401]蜜蜂·忍冬[402]小姐、格蕾絲·白楊小姐、哦·含羞草小姐[403]、蕾切爾·雪松葉[404]小姐、莉蓮和薇奧拉·丁香花[405]小姐、羞怯·白楊奧爾[406]小姐、基蒂·杜威一莫斯[407]小姐、五月·山楂[408]小姐、格羅麗亞娜·帕默[409]太太、莉亞娜·福雷斯特[410]太太、阿拉貝拉[411]·金合歡太太以及奧克霍姆·里吉斯的諾馬·聖櫟[412]。新娘由她父親格蘭的麥克針葉樹[413] 挽臂送到新郎跟前。她穿著款式新穎的綠絲光綢長衫,跟裡面那件素淡的灰襯衣一樣可身。腰繫翠綠寬飾帶,下擺上鑲著顏色更濃郁的三道荷葉邊。在這樣的底色上,襯託以近似橡子的褐色吊帶和臀飾。看上去無比姣好。兩位伴娘落葉松·針葉樹和雲杉·針葉樹是新娘的妹妹,穿戴著同一色調非常得體的服飾。褶子上用極細的線條繡出圖案[414]精巧的羽毛狀玫瑰。翡翠色的無簷女帽上,也別出心裁地插著淡珊瑚色蒼鷺羽毛,與之配襯。恩里克·弗洛先生[415]以遐邇聞名的技藝奏起風琴:除了婚禮彌撤中所規定的一些樂章外,儀式結束後還奏了一支動人心弦的新曲調《伐木者,莫砍那棵樹》[416]。接受了教皇的祝福[417],臨離開庭園內的聖菲亞克[418]教堂時,人們開玩笑地將榛子、椈子、月桂葉、柳絮、繁茂的常春藤葉、冬青果、檞寄生小枝和花揪的嫩條像密集的砲火一般撒在這對幸福的新人身上。懷恩·針葉樹·諾蘭先生和夫人將到黑森林裡去度幽靜的蜜月。 [419]

“然而,咱們用眼睛盯著歐洲,”“市民”說,“那些雜種還沒呱呱落地之前,咱們就跟西班牙人、法國人和佛蘭芒人搞起貿易來了[420]。戈爾韋有了西班牙濃啤酒,葡萄紫的大海[421] 上泊滿了運酒船。” “還會那樣的,”喬說。 “在天主聖母的幫助下,咱們會振作起來的,”“市民”拍著他的大腿說,“咱們那些空空蕩蕩的港口又會變得滿滿噹噹。王后鎮,金塞爾,黑草地灣,凱里王國的文特里[422] 。還有基利貝格斯。那是廣闊世界上第三大港[423] , 當年德斯蒙德伯爵能夠和查理五世皇帝本人直接簽訂條約[424] 的時候,從港內一眼可以望到戈爾韋的林奇家、卡文的奧賴利家以及都柏林的奧肯尼迪家[425] 那足有一個艦隊那麼多的桅杆。還會振作起來的,”他說,“到那時, 咱們將會看到第一艘愛爾蘭軍艦乘風破浪而來,艦頭飄著咱們自己的旗子。才不是你亨利·都鐸的豎琴[426] 呢。絕不是,那是在船上掛過的最古老的旗子,德斯蒙德和索門德省的旗子, 藍地上三個王冠、米列修斯[ 427] 的三個兒子。”

於是,他把杯中剩下的一飲而盡。倒挺像那麼回事兒的[428] 。猶如製革廠的貓似的又是放屁又是撤尿[ 429 ] 。康諾特的母牛犄角長。 [430] 儘管他勢頭這麼衝,狗命要緊,他才不會到沙那戈爾登[ 431] 去向聚集的群眾吹牛呢。由於他搶奪了退租的佃戶的家當[432],摩莉·馬奎斯們[433] 正在尋找他,要在他身上戳個洞,弄得他簡直不敢在那兒露面。 “聽,聽這套話,”約翰·懷思說,“你喝點兒啥?” “來杯'帝國義勇騎兵'[434] ,”利內翰說,“慶祝一番嘛。” “半下子,特里,”約翰·懷思說,“再要一瓶'舉手'[ 435] 。特里!你睡著了嗎?”

“好的,先生,”特里說,“小杯威士忌,還要一瓶奧爾索普。好的。先生。” 不去服侍公眾,卻尋求下流的刺激,跟阿爾夫一道讀那該死的報紙來過癮。一幅是頂頭比賽,低下腦袋,就像公牛撞門似的相互撞去,要撞得使該死的對方開瓢兒。另一幅是《黑獸被焚燒於佐治亞奧馬哈》[436]:一大群歪戴帽子的戴德伍德·迪克[437]朝吊在樹上的黑鬼[438]開火。他伸出舌頭,身子底下燃著篝火。讓他坐完電椅並將他釘在十字架上之後,還應該把他丟到大海裡。這樣才有把握置他於死地。 “關於善戰的海軍,你怎麼看?”內德說,“它阻止了敵人前進[439]。” “你聽我說,”“市民”說,“那是座人間地獄。你去讀讀幾家報紙關於樸次茅斯的練習艦上濫施苔刑所做的那些揭露吧。是個自稱感到厭惡[440] 的人寫的。”

於是,他開始對我們講起體罰啦,艦上那些排成一列頭戴三角帽的水手、軍官、海軍少將啦,以及那位手持新教《聖經》為這場刑罰作證的牧師啦。還談到一個年輕小伙子被押上來,嚎叫著“媽!”他們把他捆綁在大砲的後座上。 “臀部著十二杖,”“市民”說,“這是老惡棍約翰·貝雷斯福德[441] 爵士的喊法。然而,現代化的上帝的英國人喊鞭打屁股。” 約翰·懷思說: “這種習俗還不如把它破壞了,倒比遵守它還體面些。”[442] 然後他告訴我們,糾察長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笞杖走了過來,掄起它,對準可憐的小伙子的後屁股就狠抽一通,直到他喊出一千聲[443] “殺人啦!” “這就是你們那稱霸世界的光榮的英國海軍,”“市民”說,“這些永遠不做奴隸的人們[444] 有著天主的地球上唯一世襲的議院[445] ,國上掌握在一打賭徒和裝腔作勢的貴族手裡。這就是他們所誇耀的那個苦役和被鞭打的農奴的偉大帝國。”

“在那上面,太陽是永遠不升的,”[446]喬說。 “悲劇在於,”“市民”說,“他們相信這個。那些不幸的雅胡[447]們相信這個。” 他們相信笞杖:全能的懲罰者——人間地獄的創造者;亦信大砲之子水手;他因邪惡的誇耀降孕,生於好戰的海軍。其臀部著十二杖,供作犧牲,活剝皮,製成革,鬼哭狼嚎,猶如該死的地獄。第三日自床上爬起,駛進港口,坐於船梁末端,等待下一道命令,以便為糊口而做苦役,關一份餉。 [448] “可是,”布盧姆說,“走遍天下,懲罰不都是一樣的嗎?我的意思是,要是你們以暴力對抗暴力,在這兒[449] 不也一樣嗎?”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就像我此刻飲著道啤酒那樣真確,即使在他彌留之際,他也會試圖讓你相信,死去就是活著。

“我們將以暴力對抗暴力,”“市民”說, “在大洋彼岸,我們有更大的愛爾蘭[450] 。在黑色的四七年[451] , 他們被趕出了家園。他們的土屋和路旁那些牧羊窩棚被大槌砸坍後, 《泰晤士報》搓著雙手告訴那些膽小鬼薩克遜人說: 愛爾蘭的愛爾蘭人很快就會減到像美國的紅皮膚人那麼稀少。[452] 甚至連土耳其大公都送來他的比塞塔[453] 。然而撤克遜的混蛋們處心積慮地要把本國老百姓餓死。 當時遍地都是糧食,貪婪的英國人買下來,賣到里約熱內盧去。[454] 哎, 他們把莊稼人成群地趕出去。兩萬名死在棺材船[455] 裡。然而抵達自由國土[456] 的人們,對那片被奴役之地[457] 記憶猶新。他們會懷著報復之心回來的。他們不是膽小鬼,而是葛拉紐愛爾[458] 的兒子們,豁牙子凱思林[459] 的鬥士們。”

“千真萬確,”布盧姆說,“然而,我指的是……” “我們盼望已久了,'市民',”內德說,“打從那個可憐的窮老太太告訴我們法國人在海上,並且在基拉拉上了岸的那一天起。”[460] “哎,”約翰·懷思說,“我們為斯圖爾特王室戰鬥過,他們卻在威廉那一派面前變了節,背叛了我們。[461] 記住利默里克和那塊記載著被撕毀了的條約的石頭。[462] 我們那些'野鵝,為法國和西班牙流盡了最寶貴的血。[463] 豐特努瓦[464] 怎麼樣?還有薩斯菲爾德[465] 和西班牙的得土安公爵奧唐奈,[466] 以及做過瑪麗亞·特蕾莎的陸軍元帥的、卡穆的尤利西斯·布朗[467] 。可我們究竟得到了什麼?”

“法國人!”“市民”說,“不過是一幫教跳舞的!你曉得那是什麼玩藝兒嗎?對愛爾蘭來說,他們從來連個屁也不值。眼下他們不是正試圖在泰·佩[468] 的晚餐會上跟背信棄義的英國達成真誠的諒解[469] 嗎?他們從來就是歐洲的縱火犯。” “打倒法國人!”[470]利內翰邊啜啤酒邊說。 “還有普魯士王室和漢諾威王室那幫傢伙,”喬說,“從漢諾威選侯喬治到那個日耳曼小伙子以及那個已故自負的老婊子[471], 難道坐到咱們王位上吃香腸的私生子還少了嗎?” 天哪,聽他描述那個戴遮眼罩的老傢伙的事,我不禁笑出聲來。老維克每晚在皇宮里大杯大杯地喝蘇格蘭威士忌酒,灌得爛醉。她的車夫[472] 把她整個兒抱起,往床上一滾。她一把抓住他的絡腮鬍子,為他唱起《萊茵河畔的埃倫》[473] 和《到酒更便宜的地方去》[474]中她所熟悉的片段。

“喏,”傑·傑說,“如今和平締造者愛德華[475] 上了台。” “那是講給傻瓜聽的,”“市民”說,“那位花花公子所締造的該死的梅毒倒比和平來得多些。愛德華·圭爾夫- 韋亭!”[476] “你們怎麼看,”喬說,“教會裡的那幫傢伙——愛爾蘭的神父主教們,竟然把他在梅努斯[477] 下榻的那間屋子塗成魔鬼陛下的騎裝的顏色,還將他那些騎師們騎過的馬匹的照片統統貼在那裡。而且連都柏林伯爵[478] 的照片也在內。” “他們還應該把他本人騎過的女人的照片統統貼上去,”小阿爾夫說。 於是,傑·傑說: “考慮到地方不夠,那些大人們拿不定主意。” “想再來一杯嗎,'市民'?”喬說。

“好的,先生,”他說,“來吧。” “你呢?”喬說。 “多謝啦,喬,”我說,“但願你的影子永遠不會淡下去。”[479] “照原樣兒再開一劑,”喬說。 布盧姆和約翰·懷思一個勁兒地聊,興奮得臉上泛著暗灰褐泥色,一雙熟透了的李子般的眼睛滴溜溜直轉。 “那叫作迫害,”他說,“世界歷史上充滿了這種迫害,使各民族之間永遠存在仇恨。” “可你曉得什麼叫作民族嗎?”約翰·懷思說。 “曉得,”布盧姆說。 “它是什麼?”約翰·懷思說。 “民族?”布盧姆說,“民族指的就是同一批人住在同一個地方。” “天哪,那麼,”內德笑道,“要是這樣的話,我就是一個民族了。因為過去五年來,我一直住在同一個地方。” 這樣,大家當然嘲笑了布盧姆一通。他試圖擺脫困境,就說: “另外也指住在不同地方的人。” “我的情況就屬於這一種,”喬說。 “請問你是哪個民族的?”“市民”問。 “愛爾蘭,”布盧姆說,“我是生在這兒的。愛爾蘭。” “市民”什麼也沒說,只從喉嚨裡清出一口痰;而且,好傢伙,嗖的一下吐到屋角去的竟是一隻紅沙洲餐廳的牡蠣[480]。 “我隨大溜儿,喬。”他說著掏出手絹,把嘴邊揩乾。 “喏,'市民',”喬說,“用右手拿著它,跟著我重複下面這段話。” 這時,極為珍貴、精心刺繡的古代愛爾蘭面中被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使觀者讚賞不已。據傳它出自《巴利莫特書》[481] 的著者德羅馬的所羅門和馬努斯之手,是在托馬爾塔赤·麥克多諾格家完成的。至於堪稱藝術頂峰的四個角落的曠世之美,就毋庸贅述了。觀者足以清清楚楚地辨認出,四部福音書的作者分別向四位大師[482] 贈送福音的象徵:一根用泥炭櫟木製成的權杖,一頭北美洲獅(附帶說一句, 它是比英國所產高貴得多的百獸之王),一頭凱里小牛以及一隻卡朗突奧山[483] 的金鷹。繡在排泄面上的圖像,顯示出我們的古代山寨、土寨、環列巨石柱群、 古堡的日光間[484]、寺院和咒石堆[485] 。古老的巴米塞德時代[486] 斯萊戈那些書冊裝飾傢們奔放地發揮藝術幻想所描繪的景物還是那樣奇妙絢麗,色彩也是那麼柔和。二湖谷,基拉尼那些可愛的湖泊,克朗麥克諾伊斯[487] 的廢墟,康大寺院,衣納格峽谷和十二山丘,愛爾蘭之眼[ 488] ,塔拉特的綠色丘陵, 克羅阿·帕特里克山[489] ,阿瑟·吉尼斯父子(股份有限)公司的釀酒廠,拉夫·尼格湖畔,奧沃卡峽谷[490] ,伊索德塔,瑪帕斯方尖塔[491] ,聖帕特里克·鄧恩爵士醫院[492] ,克利爾岬角,阿赫爾羅峽谷[493] ,林奇城堡,蘇格蘭屋, 拉夫林斯頓的拉思唐聯合貧民習藝所[494] ,圖拉莫爾監獄,卡斯爾克尼爾瀑布,[495]市鎮樹林約翰之子教堂[496] ,莫納斯特爾勃衣斯的十字架,朱里飯店,聖帕特里克的煉獄,[497] 鮭魚飛躍,梅努斯學院飯廳,柯利洞穴,[ 498] 第一任威靈頓公爵的三個誕生地,卡舍爾岩石,[499] 艾倫沼澤,亨利街批發莊,芬戈爾洞[500]——所有這一切動人的[501]情景今天依然為我們而存在。歷經憂傷之流的沖刷, 以及隨著時光的推移逐漸形成的豐富積累,使它們越發綺麗多姿了。 “把酒遞過來。”我說,“哪一杯是哪個的?” “這是我的,”喬就像魔鬼跟一命嗚呼的警察說話那樣斬釘截鐵他說。 “我還屬於一個被仇視、受迫害的民族,”布盧姆說,“現在也是這樣。就在此刻。這一瞬間。” 嘿,那陳舊的雪前煙蒂差點兒燒了他的手指。 “被盜劫,”他說,“被掠奪。受凌辱。被迫害。把根據正當權力屬於我們的財產拿走。就在此刻,”他伸出拳頭來說, “還在摩洛哥[502]當作奴隸或牲畜那麼地被拍賣。” “你談的是新耶路撒冷[503]嗎?”“市民”說。 “我談的是不公正,”布盧姆說。 “知道了,”約翰·懷思說,“那麼,有種的就站起來,用暴力來對抗好啦。” 就像是印在月份牌上的一幅圖畫似的。不啻是個軟頭子彈的活靶子。一張老邁、滿是脂肪的臉蛋兒迎著那執行職務的槍口揚起來, 嘿,只要係上一條保姆的圍裙,他最適宜配上一把掃帚了,然後他就會驀地垮下來,轉過身,把脊背掉向敵人,軟癱如一塊濕抹布。 “然而這什麼用也沒有,”他說,“暴力,仇恨,歷史,所有這一切。對男人和女人來說,侮辱和仇恨並不是生命。每一個人都曉得真正的生命同那是恰恰相反的。” “那麼是什麼呢?”阿爾夫說。 “是愛,”布盧姆說。 “我指的是恨的反面。現在我得走啦,”他對約翰·懷思說,“我要到法院去看看馬丁在不在那兒。要是他來了,告訴他我馬上就回來。只去一會兒。” 誰也沒攔住你呀!他宛如注了油的閃電,一溜煙儿就跑掉了。 “來到異邦人當中的新使徒,”“市民”說,“普遍的愛。” “喏,”約翰·懷思說,“還不就是咱們聽過的嗎:'要愛你的鄰居'。[504]” “那傢伙嗎?”“市民”說,“他的座右銘是:'搶光我的鄰居。'[505]好個愛[506]!他倒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好模子。” 愛情思戀著去愛慕愛情。 [507]護士愛新來的藥劑師。甲十四號警察愛瑪麗·凱里。格蒂·麥克道維爾愛那個有輛自行車的男孩子。摩·布愛一位金發紳士。禮記漢愛吻茶蒲州[508]。大象江勃愛大象艾麗思[509]。耳朵上裝了號筒[509]的弗斯科伊爾老先生愛長了一雙鬥雞眼的弗斯科伊爾老太太。身穿棕色膠布雨衣的人愛一位已故的夫人。 [511]國王陛下愛女王陛下。諾曼·w·塔珀大太愛泰勒軍官。你愛某人,而這個人又愛另一個人。每個人都愛某一個人,但是天主愛所有的人。 “喏,喬,”我說,“為了你的健康和歌兒,再來杯鮑爾威士忌,'市民'。” “好哇,來吧,”喬說。 “天主、瑪利亞和帕特里克祝福你,”“市民”說。 於是,他舉起那一品脫酒,把鬍子都沾濕了。 “我們曉得那些偽善者[512] ,”他說,“一面講道,一面摸你的包。假虔誠的克倫威爾和他的'鐵甲軍,怎麼樣呢?在德羅赫達他們一面殘殺婦孺,[513] 一面又把《聖經》裡的'上帝是愛,這句話貼在砲口上。《聖經》! 你讀沒讀今天的《愛爾蘭人聯合報》上關於正在訪問英國的祖魯酋長那篇諷刺文章?”[ 514] “談了些什麼?”喬說。 於是,“市民”掏出一張他隨身攜帶的報紙朗讀起來: “昨日曼徹斯特棉紗業巨頭一行, 在金杖侍衛沃爾克普·翁·埃各斯”[515]的沃爾克普勳爵陪同下,前往謁見阿貝庫塔的阿拉基[516]陛下, 並為在陛下之領土上對英國商賈所提供之便利,致以衷心謝悃。代表團與陛下共進午餐。此皮膚微黑之君主於午宴即將結束時,發表愉快的演說,由英國牧師、 可敬的亞拿尼亞·普列斯夏德·貝爾本[517]流暢地譯出。陛下對沃爾克普先生[518]深表謝忱。強調阿貝庫塔與大英帝國之間的友好關係,並謂承蒙白人女酋長、 偉大而具男子氣概之維多利亞女王饋贈插圖本《聖經》,彼將珍藏,視為至寶。書中載有神之寶訓以及英國偉大的奧秘,並親手題以獻辭。 [519] 隨後, 阿拉基高舉愛杯(系用卡卡察卡察克王朝先王、綽號四十瘊子之頭蓋骨做成),痛飲濃烈之'黑與白'威士忌。 [ 520] 然後前往棉都[521] 各主要工廠訪問,並在來賓留言簿上簽名。最後, 以貴賓表演婀娜多姿之古代阿貝庫塔出征舞收尾,其間,舞者當眾吞下刀叉數把, 博得少女之狂熱喝彩。 ” “孀居女人,”內德說,“她幹得出來。我倒想知道她會不會給它派上跟我一樣的用場[ 522] 。” “豈止一樣,用的次數還更多哩,”利內翰說,“自那以後,在那片豐饒的土地上,寬葉芒果一直長得非常茂盛。” “這是格里菲思寫的嗎?”約翰,懷思說。 “不是,”“市民”說,“署名不是尚戛納霍。只有P這麼個首字。”[523] “這個首字很好哩,”喬說。 “都是這麼進行的,”“市民”說,“貿易總是跟在國旗後邊。” “喏,”傑·傑說,“只要他們比剛果自由邦的比利時人再壞一點兒,他們就準是壞人。你讀過那個人的報告了嗎,他叫什麼來著?” “凱斯門特[524],”“市民”說,“是個愛爾蘭人。” “對,就是他,”傑·傑說,“強姦婦女和姑娘們,鞭打土著的肚皮,盡量從他們那裡榨取紅橡膠。” “我知道他到哪兒去了,”利內翰用手指打著榧子說。 “誰?”我說。 “布盧姆,”他說,“法院不過是個遮掩。他在'丟掉,身上下了幾先令的賭注,這會子收他那幾個錢去啦。” “那個白眼卡菲爾嗎[525] ?”“市民”說,“他可一輩子從來也沒下狠心在馬身上賭過。” “他正是到那兒去啦,”利內翰說,“我碰見了正要往那匹馬身上下賭注的班塔姆·萊昂斯。我就勸阻他,他告訴我說是布盧姆給他出的點子。下五先令賭注,管保他會賺上一百先令。全都柏林他是唯一這麼做的人。一匹'黑馬,。” “他自己就是一匹該死的'黑馬',”喬說。 “餵,喬,”我說,“告訴咱出口在哪兒?” “就在那兒,”特里說。 再見吧,愛爾蘭,我要到戈爾特去。 [ 526] 於是,我繞到後院去撒尿。他媽的(五先令贏回了一百),一邊排泄(“丟掉”,以二十博一),卸下重擔,一邊對自己說:我曉得他心裡(喬請的一品脫酒錢有了,在斯萊特里[527] 喝的一品脫也有了),他心裡不安,想轉移目標溜掉(一百先令就是五鎊哩)。精明鬼伯克告訴我,當他們在(“黑馬”)家賭紙牌的時候,他也假裝孩子生病啦(嘿,準足足撤了約莫一加侖)。那個屁股鬆垮的老婆從樓上通過管道傳話說:“她好一點兒啦”或是:“她……”(噢!)其實,這都是花招:要是他賭贏了一大筆,就可以揣著贏頭溜之乎也。 (哎呀,憋了這麼一大泡!)無執照營業。 (噢!)他說什麼愛爾蘭是我的民族。 (嗚!哎呀!)千萬別接近那些該死的(完啦)耶路撒冷(啊!)杜鵑們。 [528] 當我好歹回去時,他們正吵得不亦樂乎。約翰·懷思說,正是布盧姆給格里菲思出了個新芬黨的主意,讓他在自己那份報紙上出各種各樣的褐子:什麼任意改劃選區以謀取私利啦,買通陪審團啦,偷稅漏稅啦,往世界各地派領事以便兜售愛爾蘭工業品啦。反正是搶了彼得再給保羅。呸,要是那雙又老又髒的眼睛有意拆我們的台,那就他媽的徹底告吹啦,他媽的給咱個機會吧。天主,把愛爾蘭從那幫該死的耗子般的傢伙手裡拯救出來吧。喜歡抬槓的布盧姆先生,還有上一代那個老詐騙師,老瑪土撒拉[ 529]·布盧姆,巧取豪奪的行商。他那些騙錢貨和假鑽石把全國都坑遍了,然後服上一劑氫氰酸[530] 自殺了事。憑郵貸款,條件優厚。親筆借據,金額不限。遐邇不拘。無需抵押。嘿,他就像是蘭蒂·麥克黑爾的山羊[ 531] ,樂意跟任何人結為旅伴。 “喏,反正是事實,”約翰·懷思說,“剛好來了一個能夠告訴你們詳細情況的人——馬丁·坎寧翰。” 果然城堡的馬車趕過來了,馬丁和傑克·鮑爾坐在上面,還有個姓克羅夫特爾或克羅夫頓[532] 的橙帶黨人,他在關稅局長那裡領著津貼,又在布萊克本那兒登了記,也關著一份餉,還用國王的費用遊遍全國。此人也許姓克勞福德。 我們的旅客們抵達了這座鄉村客棧,縱身跳下坐騎。 [ 533] “來呀,小崽子!”這一行人中一個首領模樣的漢子大吼道,“魯莽小廝!伺候!” 他邊說邊用刀柄大聲敲打敞著的格子窗。 店家披上粗呢寬外衣,應聲而出。 “各位老爺們,晚上好,”他低三下四地深打一躬說。 “別磨磨蹭蹭的,老頭兒!”方才敲打的那人嚷道,“仔細照料我們的馬匹。把店裡好飯好菜趕緊給我們端來。因為大家餓得很哪。” “大老爺們,這可如何是好!”店家說,“小店食品倉裡空空的,也不知該給各位官人吃點啥好。” “咋的,這廝?”來客中又一人嚷道。此人倒還和顏悅色,“塔普同掌櫃,難道你就如此怠慢國王差來的御使嗎?” 店家聞聽此言,神色頓改。 “請各位老爺們寬恕,”他恭順他說,“老爺們既是國王差來的御使(天主保佑國王陛下!)那就悉聽吩咐。敢向禦使諸公保證,(天主祝福國王陛下!)既蒙光臨小店,就決不會讓各位餓著肚子走。” “那就趕快!”一位迄未做聲而看來食慾頗旺的來客大聲叫道,“有啥可給我們吃的?” 老闆又深打一躬,回答說: “現在開幾樣菜碼,請老爺們酌定。油酥面雛鴿餡餅,薄鹿肉片,小牛里脊,配上酥脆熏豬肉的赤頸鬼,配上阿月渾子籽兒的公豬頭肉;一盤令人賞心悅目的乳蛋糕,配上歐楂的艾菊,再來一壺陳萊茵白葡萄酒,不知老爺們意下如何?” “嘿嘿!”最後開口的那人大聲說,“能這麼就滿意了。來點阿月渾子籽兒還差不多。” “啊哈!”那位神情愉快的人叫喚道,“還說什麼小店食品倉裡空空的哩!好個逗樂的騙子!”[534] 這時馬丁走了進來,打聽布盧姆到哪兒去了。 “他哪兒去啦?”利內翰說,“欺詐孤兒寡婦去啦。” “關於布盧姆和新芬黨,”約翰·懷思說,“我告訴'市民'的那檔子事兒不是真的嗎?” “是真的,”馬丁說,“至少他們都斬釘截鐵地這麼說。” “是誰這麼斷定的?”阿爾夫說。 “是我,”喬說,“我像鱷魚一樣一口咬定了。” “無論怎麼說,”約翰·懷思說,“猶太人為什麼就不能像旁人那樣愛自己的國家呢?” “沒什麼不能愛的,”傑·傑說,“可得弄準了自己國家是哪一個。” “他究竟是猶太人還是非猶太人呢?究竟是神聖羅馬,還是襁褓兒[535],或是什麼玩藝兒呢?”內德說,“他究竟是誰呢?我無意惹你生氣,克羅夫頓。” “朱尼厄斯[536] 是何許人?”傑·傑說。 “我們才不要他呢,”橙帶黨人或長老會教友克羅夫特爾說。 “他是個脾氣乖張的猶太人,”馬丁說,“是從匈牙利甚麼地方來的。就是他,按照匈牙利制度擬定了所有那些計劃。[537]我們城堡當局對此都一清二楚。” “他不是牙醫布盧姆的堂兄弟[538]嗎?”傑克·鮑爾說。 “根本不是,”馬丁說,“不過是同姓而已。他原來姓維拉格[ 539] ,是他那個服毒自殺的父親的姓。他父親憑著一紙單獨蓋章的證書就把姓改了。” “這正是愛爾蘭的新救世主!”“市民”說,“聖者和賢人的島嶼[540] !” “喏,他們至今還在等待著救世主,”馬丁說,“就這一點而論,咱們何嘗不是這樣。” “是呀,”傑·傑說,“每生一個男孩兒,他們就認為那可能是他們的彌賽亞[541] 。而且我相信,每一個猶太人都總是處於高度亢奮狀態,直到他曉得那是個父親還是母親[ 542] 。” “每一分鐘都在企盼著,以為這一回該是了,”利內翰說。 “哦,天哪,”內德說,“真應該讓你瞧瞧他那個夭折了的兒子出生之前布盧姆那副神態。早在他老婆分娩六星期之前的一天,我就在南邊的公共市場碰見他在購買尼夫罐頭食品[ 543] 了。” “它已經在母親的肚子裡了,”[544]傑·傑說。 “你們還能管他叫作男人嗎?”“市民”說。 “我懷疑他可曾把它擱進去過,”“市民”說。 “喏,反正已經養了兩個娃娃啦,”傑克·鮑爾說。 “他猜疑誰呢?”[545] “市民”說。 嘿,笑話裡包含著不少實話。他就是個兩性摻在一起的中性人。精明鬼告訴過我,住在旅館裡的時候,每個月他都患一次頭疼,就像女孩子來月經似的。你曉得我在跟你說什麼嗎?要是把這麼個傢伙抓住,丟到該死的大海裡,倒不失為天主的作為呢!那將是正當的殺人。身上有五鎊,然後卻連一品脫的酒錢也不付就溜掉了,簡直丟盡男子漢的臉。祝福我們吧。可也別讓我們盲目起來。 “對鄰居要寬厚,”馬丁說,“可是他在哪兒?咱們不能再等下去啦。” “披著羊皮的狼,”“市民”說,“這就是他。從匈牙利來的維拉格!我管他叫作亞哈隨魯[546] 。受到天主的咒詛。” “你能抽空兒很快地喝上一杯嗎,馬丁?”內德說。 “只能喝一杯,”馬丁說,“我們不能耽誤。我要'約·詹'[547] 和S。” “傑克,你呢?克羅夫頓呢?要三杯半品脫的,特里。” “在聽任那幫家玷污了咱們的海岸之後,”“市民”說,“聖帕特里克恨不得再在巴利金拉爾[548] 登一次陸,好讓咱們改邪歸正。” “喏,”馬丁邊敲打桌子催促他那杯酒邊說,“天主祝福所有在場的人——這就是我的禱告。” “啊們,”“市民”說。 “而且我相信上主會傾聽你的禱告,”喬說。 隨著聖餐鈴的丁零聲[549] ,由捧持十字架者領先,輔祭、提香爐的、捧香盒的、誦經的、司閽、執事、副執事以及被祝福的一行人走了過來。這邊是頭戴主教冠的大修道院院長、小修道院院長、方濟各會修道院院長、修士、托缽修士; 斯波萊托[550] 的本篤會修士、加爾都西會和卡馬爾多利會的修士、[551] 西多會和奧利維坦會的修士、[ 552] 奧拉托利會和瓦隆布羅薩會的修士[553] ,以及奧古斯丁會修士、布里吉特會修女[554] ;普雷蒙特雷修會、聖僕會[555] 和聖三一贖奴會修士,彼得·諾拉斯科的孩子們[556] ;還有先知以利亞的孩子們也在主教艾伯特和阿維拉的德肋撒的引導下從加爾默山下來了,穿鞋的和另一派[557] ;褐衣和灰衣托缽修士們,安貧方濟各的兒子們[558] ;嘉布遣會[559] 修士們, 科德利埃會修士們,小兄弟會修士們和遵規派修士們[560] ;克拉蕾的女兒們[ 561] , 還有多明我會的兒子們,托缽傳教士們,以及遣使會[562] 的兒子們。再就是聖沃爾斯坦[563] 的修士們,依納爵的弟子們[564] ,以及可敬的在俗修士埃德蒙·依納爵·賴斯率領下的聖教學校兄弟會會員們[565]。隨後來的是所有那些聖徒和殉教者們,童貞修女們和懺悔師們。包括圣西爾、聖伊西多勒·阿拉托爾[566] 、聖小詹姆斯[567]、錫諾普的聖佛卡斯、殷勤的聖朱利安、聖菲利克斯·德坎塔里斯[568]、柱頭修士圣西門、第一個殉教者聖斯蒂芬、天主的聖約翰、[569]、聖費雷歐爾、聖勒加德、圣西奧多圖斯、[570] 聖沃爾瑪爾、聖理查、聖味增爵·德保羅[571] 、托迪的聖馬丁、圖爾的聖馬丁[ 572] 、聖阿爾弗烈德、聖約瑟[573] 、聖但尼、聖科爾內留斯、聖利奧波德[ 574] 、聖伯爾納、聖特倫斯、聖愛德華[575] 、聖歐文·卡尼庫魯斯[ 576] 、聖匿名、聖祖名、聖偽名、聖同名、聖同語源、聖同義語、聖勞倫斯·奧圖爾、丁格爾和科穆帕斯帖拉的聖詹姆斯[577] 、聖科拉姆西爾和聖科倫巴、聖切萊斯廷[578] 、聖科爾曼[579] 、聖凱文[580] 、聖布倫丹、 聖弗里吉迪安、聖瑟南[581] 、聖法契特納、聖高隆班、聖加爾、聖弗爾薩[582]、聖芬坦、聖菲亞克、聖約翰·內波瑪克、聖托馬斯·阿奎那[ 583]、不列塔尼的聖艾夫斯、聖麥昌、聖赫爾曼- 約瑟[584] 、三個聖青年的主保聖人——聖阿洛伊蘇斯·貢薩加、聖斯坦尼斯勞斯·科斯塔卡、聖約翰·勃赤曼斯[585] 、熱爾瓦修斯、瑟瓦修斯、博尼費斯[586]等聖徒、聖女布賴德、聖基蘭、基爾肯尼的聖卡尼克[587] 、蒂尤厄姆的聖賈拉斯、聖芬巴爾、巴利曼的聖帕平[588] 、 阿洛伊修斯·帕西費庫斯修士、路易斯·貝利克蘇斯修士[589] 、利馬和維泰博的二位聖女蘿絲[590]、伯大尼的聖女瑪莎、埃及的聖女瑪麗、聖女露西、聖女布里奇特[591] 、聖女阿特拉克塔、聖女迪姆普娜[592] 、 聖女艾塔、聖女瑪莉恩·卡爾彭西斯[593] 、小耶穌的聖修女德肋撒、聖女芭巴拉、聖女斯科拉絲蒂卡,還有聖女烏爾蘇拉以及她那一萬一千名童貞女[ 594] 。所有這些人都跟光環、後光與光輪一道出現了。他們手執棕櫚葉、豎琴、劍、橄欖冠, 袍子上織出了他們的職能的神聖像徵: 角製墨水瓶[595] 、箭、 麵包、壇子、腳鐐、斧子、樹木、橋樑、 浴槽裡的娃娃們、 貝殼、行囊[596] 、大剪刀、鑰匙、龍[ 597]、百合花、鹿彈、鬍鬚、豬、燈、風箱、蜂窩、長柄杓、星星、蛇[598] 、鐵砧、一盒盒的凡士林、鐘、 丁字拐、鑷子、鹿角、防水膠靴、老鷹、磨石、盤子上的一雙眼球[599] 、蠟燭、灑聖水器、獨角獸[600] 。他們一邊沿著納爾遜圓柱、亨利街、瑪利街、卡佩爾街、 小不列顛街透迤而行,一邊吟唱以“起來吧。發光”[601] 為首句的“將祭經” 《上主顯現》,[ 602] 接著又無比甜美地唱著聖歌“示巴的眾人”[603]。他們行著各種神蹟:諸如驅逐污靈,使死者復活,使魚變多,治好跛子和盲人。 [604]還找到了種種遺失物品,闡釋並應驗《聖經》中的話,祝福並做預言。最後,由瑪拉基和帕特里克陪伴著,可敬的奧弗林神父[605]在金布華蓋的遮蔭下出現了。這幾位好神父抵達了指定地點,小布列顛街八、九、十號的伯納德·基爾南股份有限公司的店堂;這是食品雜貨批發商,葡萄酒和白蘭地裝運商;特准在店內零售啤酒、葡萄酒和烈酒。司儀神父祝福了店堂,焚香熏了那裝有直櫺的窗戶、交叉拱、拱頂、棱、柱頭、山牆、上楣、鋸齒狀拱門、尖頂和圓頂閣,把聖水撒在過樑上,祈求天主祝福這座房舍,一如曾經祝福過亞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房舍那樣,並且讓天主的光明天使們住在裡面。神父一面往裡走,一面祝福食品與飲料。所有那些被祝福的會眾,都應答著他的禱詞。 因主之名,濟佑我等。 上天下地,皆主所造。 主與爾偕焉。 亦與爾靈偕焉。 [606] 於是他將雙手放在他所祝福的東西上面,念感謝經,並做禱告,眾人也隨之禱告。 主啊,萬物因爾之言而聖潔,俯垂護佑爾所創造之生靈。 凡感謝爾之恩寵,恪遵規誡,服從爾旨者,俯允其頌揚爾 聖名,俾使肉身健康,靈魂平安。因基利斯督我等主。 [607] “咱們大家都念同樣的經,”傑克說。 “每年收入一千鎊[608] ,蘭伯特,”克羅夫頓或姓克勞福德的說。 “對,”內德拿起他那杯“約翰·詹姆森”[609]說,“魚肉不能缺黃油,”[610] 我正挨個兒看他們的臉,琢磨著到底誰能出個好主意,剛巧該死的他又十萬火急地闖進來了。 “我剛才到法院兜了一圈找你去啦,”他說,“但願我沒有……” “哪裡的話,”馬丁說,“我們準備好了。” 法院?天曉得!金幣和銀市塞得你的衣兜褲兜都往下墜了吧。 該死的摳門兒鬼。叫你請我們每人喝一杯哪。真見鬼,他簡直嚇得要死!地地道道的猶太佬!只顧自己合適。跟茅坑里的老鼠一樣狡猾。以一百博五。 “誰也不要告訴,”“市民”說。 “請問,你指的是什麼?”他說。 “來吧,伙計們,”馬丁發現形勢不妙,就說,“馬上就去吧。” “跟誰也別說,”“市民”大嚷大叫地說,“這可是個秘密。” 那條該死的狗也醒了過來,低聲怒吼著。 “大傢伙兒再見嘍,”馬丁說。 他就盡快地催他們出去了——傑克·鮑爾和克羅夫頓——或隨便你叫他什麼吧,把那傢伙夾在中間,假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擠上了那輛該死的二輪輕便馬車。 “快走,”馬丁對車夫說。 乳白色的海豚驀地甩了一下鬃毛,舵手在金色船尾站起來,頂著風扯開帆,使它兜滿了風。左舷張起大三角帆,所有的帆都張開,船便向大海航去。眾多俊美的寧芙[611] 忽而挨近右舷,忽而湊近左舷,依依不捨地跟在華貴的三桅帆船兩側。她們將閃閃發光的身子盤繞在一起,猶如靈巧的輪匠在車輪的軸心周圍嵌上互為姐妹的等距離的輪輻,並從外面將所有一切都用輪輞把她們統統箍住。這樣就加快了男人們奔赴沙場或為博得淑女嫣然一笑而爭相趕路的步伐。這些殷勤的寧芙們,這些長生不老的姐妹們欣然而來。船破浪前進,她們一路歡笑,在水泡環中嬉戲著。 [ 612] 然而,天哪,我正要把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時,只見“市民”騰地站起來,因患水腫病呼呼大喘,踉踉蹌蹌走向門口,用愛爾蘭語的“鐘、《聖經》與蠟燭”[613],對那傢伙發出克倫威爾的詛咒[ 614] ,還呸呸地吐著唾沫。喬和小阿爾夫像小妖精般地圍著他,試圖使他息怒。 “別管我,”他說。 嘿,當他走到門口,兩個人把他拽住時,那傢伙大吼了一聲: “為以色列三呼萬歲!” 哎呀,為了基督的緣故,像在議會裡那樣莊重地一屁股坐下,別在大庭廣眾之下醜態畢露啦。哼,一向都有一些該死的小丑什麼的,無緣無故地干出駭人聽聞的勾當。呸,照這樣下去,黑啤酒會在你腸肚裡發餿的,一定的。 於是,全國的邋遢漢和婊子們都聚到門口來了。馬丁叫車把式快趕起來:“市民”亂吼一氣,阿爾夫和喬叫他住口[615]。那傢伙呢,趾高氣揚地大談其猶太人。二流子們起哄要他發表演說,傑克·鮑爾試圖叫他在馬車裡坐下來,讓他閉上該死的嘴巴。有個一隻眼睛上蒙著眼罩的二流子,扯著喉嚨唱開了:倘若月亮裡那個男子是個猶太人,猶太人,猶太人[616] ;有個婊子大喊道: “哎,老爺!你的褲鈕兒開啦,喏,老爺!” 於是他說: “門德爾松[617] 是個猶太人,還有卡爾·馬克思、梅爾卡丹特和斯賓諾莎。[618] 救世主也是個猶大人,他爹就是個猶太人。你們的天主。” “他沒有爹,”馬丁說,“成啦。往前趕吧。” “誰的天主?”“市民”說。 “喏,他舅舅是個猶太人”他說,“你們的天主是個猶太人。耶穌是個猶太人,跟我一樣。” 嗬,“市民”一個箭步躥回到店堂裡去。 “耶穌在上,”他說,“我要讓那個該死的猶太佬開瓢兒,他竟然敢濫用那個神聖的名字。哦,我非把他釘上十字架不可。把那個餅乾罐兒遞給我。” “住手!住手!”喬說。 從首都都柏林及其郊區擁來好幾千名滿懷讚賞之情的朋友知己們,為曾任皇家印刷廠亞歷山大·湯姆公司職員的納吉亞撒葛斯·烏拉姆·利波蒂·維拉格[619] 送行。他要前往遠方的地區撒茲哈明茲布洛尤古里亞斯-都古拉斯[620] 《潺潺流水的牧場》。在大聲喝采[621] 聲中舉行的儀式以洋溢著無比溫暖的友愛之情為特徵。一幅出自愛爾蘭藝術家之手的愛爾蘭古代犢皮紙彩飾真跡捲軸,被贈送給這位傑出的現象學家,聊表社會上很大一部分市民之心意。附帶還送了一隻銀匣,是按古代凱爾特風格製成的雅緻大方的裝飾品,足以反映廠家雅各布與雅各布先生們[622] 的盛譽。啟程的旅客受到熱烈的歡送。經過選拔的愛爾蘭風笛奏起家喻戶曉的曲調回到愛琳來》[623] ,緊接著就是《拉科齊進行曲》[624] 。在場的眾人顯然大受感動。柏油桶和篝火沿著四海[625] 的海岸,在霍斯山、三岩山、糖錐山[626] 布萊岬角、莫恩山、加爾蒂山脈[627] 、牛山、多尼戈爾、斯佩林山嶺、納格爾和博格拉、[ 628] 康尼馬拉山、麥吉利卡迪[629] 的霧靄、奧蒂山、貝爾納山和布盧姆山[630] 燃起。遠處,聚集在康布利亞和卡利多尼亞[631] 群山上的眾多支持者,對那響徹雲霄的喝彩聲報以歡呼。最後,在場的眾多女性的代表向巨像般的遊覽船獻花表示敬意,接著它便緩緩駛去。它由彩船隊護衛著順流而下時,港務總局、海關、鴿房水電站以及普爾貝格燈塔[632] 都向它點旗致敬。 再見吧,我親愛的朋友!再見吧! [634] 離去了,但是不曾被遺忘。 他好歹抓住那隻該死的罐頭飛奔出去,小阿爾夫吊在他的胳膊上。哼!連魔鬼也不會去阻攔。他就像是被刺穿了的豬那樣嘶叫著,精采得可以同皇家劇場上演的任何一出該死的戲媲美。 “他在哪兒?我非宰了他不可!” 內德和傑·傑都笑癱啦。 “一場血腥的戰鬥,”我說,“我能趕上最後一段福音[634] 。” 運氣還不錯,車把式將駑馬的頭掉轉過去,一溜煙儿疾馳而去。 “別這樣,'市民',”喬說,“住手!” 他媽的,他把手朝後一掄。竭盡全力拋出去。天主保佑,陽光晃了他的兩眼,否則對方會一命嗚呼的。哼,憑著那勢頭,他差點兒把它甩到朗福德郡[635] 去。該死的駑馬嚇驚了,那條老雜種狗宛如該死的地獄一般追在馬車後邊。烏合之眾大叫大笑,那老馬口鐵罐頭沿街咯嗒咯嗒滾去。 這場災禍立即造成可怕的後果。根據鄧辛克氣象台[636] 記錄,一共震動了十一次。照梅爾卡利的儀器[637] 記算,統統達到了震級的第五級。五三四年——也就是絹騎士托馬斯[638] 起義那一年的地震以來,我島現存的記錄中還沒有過如此劇烈的地殼運動。震中好像在首都的客棧碼頭區至聖麥昌教區一帶,面積達四十一英畝二路德一平方桿(或波爾赤)[639] 。司法宮左近的巍峨建築一古腦兒坍塌了;就連災變之際正在進行法律方面的重要辯論的那座富麗堂皇的大廈,也全部徹底地化為一片廢墟,在場的人恐怕一個不漏地都被活埋了。據目擊者報告說,震波伴隨著狂暴的旋風性大氣變動。搜查隊在本島的偏僻地區發現了一頂帽子,已查明係屬於那位備受尊重的法庭書記喬治·弗特里爾[640] 先生;還有一把綢面雨傘——金柄上鐫刻著都柏林市記錄法官[641] 博學可敬的季審法院院長弗雷德里克·福基納爵士姓名的首字、盾形紋章以及住宅號碼。也就是說,前者位於巨人堤道[642]第三玄武岩埂上;後者埋在古老的金塞爾海岬[643] 附近霍爾奧彭灣的沙灘深達一英尺三英寸的地方。其他目擊者還作證說,他們瞥見一顆發白熱光的龐然大物,以駭人的速度沿著拋射體的軌道朝西南偏西方向騰空而去。每個鐘頭都有弔唁及慰問的函電從各大洲各個地方紛至沓來。羅馬教皇慨然恩准頒布教令:為了安慰那些從我們當中如此出乎意料地被召喚而去的虔誠的故人之靈,凡是隸屬於教廷精神權威的主教管轄區,每座大教堂都應在同一時刻,由教區主教親自專門舉行一場追思已亡日彌撒。一切救助工作,被毀物[644] 及遺體等等的搬運,均託付給大布倫斯威克街一五九號的邁克爾·米德父子公司以及北沃爾街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和八十號的T與C。馬丁公司辦理,並由康沃爾公爵麾下輕步兵團的軍官和士兵們在海軍少將閣下赫爾克里斯·漢尼拔·哈比亞斯·科爾普斯[645] ·安德森爵士殿下的指揮下予以協助。殿下的頭銜包括:嘉德勳位爵士、聖帕特里克修會勳位爵士、聖殿騎士團騎士、樞密院顧問官、巴斯高級騎士、下院議員、治安推事、醫學士、傑出服務勳位獲得者、雞姦者[646] 、獵狐犬管理官、愛爾蘭皇家學會院士、法學士、音樂博士、濟貧會委員、都柏林三一學院院士、愛爾蘭皇家大學院士、愛爾蘭皇家內科醫師學會會員和愛爾蘭皇家外科醫師學會會員。 自從呱呱落地以來,你絕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呸,要是這骰子擊中了他的腦袋,連他也會想起金質獎杯的事,準會的;可是他媽的“市民”就會以暴行毆打、喬則以教唆幫兇的罪名被逮捕。車把式拼死拼活地趕著車,就像天主創造了摩西那樣地有把握,遂救了那傢伙一命。什麼?啊,天哪,可不是嘛。他從後面向那傢伙發出連珠炮般的咒罵。 “我殺死他了嗎,”他說,“還是怎麼的?” 接著又對他那隻該死的狗嚷道: “追呀,加利!追呀,小子!” 我們最後看到的是:該死的馬車拐過彎去,坐在車上的那張怯生生的老臉在打著手勢。那隻該死的雜種狗窮迫不捨,耳朵貼在後面,恨不得把他撕成八瓣兒!以一百博五!天哪,我敢擔保,它可把那傢伙得到的好處都給搞掉了。 此刻,看哪,他們所有的人都為極其明亮的光輝所籠罩。他們望到他站在裡面的那輛戰車升上天去。 [647] 於是他們瞅見他在戰車裡,身披燦爛的光輝,穿著宛若太陽般的衣服,潔白如月亮,是那樣地駭人,他們出於敬畏,簡直不敢仰望。 [648] 這時,天空中發出“以利亞!以利亞!”的呼喚聲,他鏗鏘有力地回答道:“阿爸!阿多尼。”[649]於是他們望到了他——確實是他,兒子佈盧姆·以利亞,在眾天使簇擁下,於小格林街多諾霍亭上空,以四十五度的斜角,像用鐵鍬甩起來的土塊一般升到燦爛的光輝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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