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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二章 2

尤利西斯 乔伊斯 12223 2018-03-21
我發出最厲害的咒語, 一周中的每一日, 七個禁酒的星期四, 巴尼·基爾南,詛咒你, 從未讓我啜過水一滴, 以平息我這騰騰怒氣, 我的腸子火燒火燎地吼哩: “要把勞裡的肺臟吞下去!”[246] 於是,他叫特里給狗拿點水來。說真個的,相隔一英里,你都聽得見狗舔水的聲音。喬問他要不要再喝一杯。 “好的,”他說,“夥伴[247] ,以表示我對你沒有敵意。” 說實在的,他長得雖然土頭土腦,可一點兒也不傻。他從一家酒館喝到另一家,酒帳嘛,一向叫別人付。他帶的那條吉爾特拉普老爺爺[248] 的狗,也是靠納稅人和法人[249] 飼養的。人獸都得到款待。於是,喬說: “你能再喝一品脫嗎?”

“水能鳧鴨子嗎?”我說。 “照樣再添一杯,特里,”喬說。 “你真的什麼飲料都不要嗎?”他說。 “謝謝你,不要,”布盧姆說,“說實在的,我只是想見見馬丁·坎寧翰。要知道,是為了可憐的迪格納穆的人壽保險的事兒。馬丁叫我到迪格納穆家去。要知道,他--我指的是迪格納穆,當初根本沒有通知公司辦理讓與手續的事,所以根據法令,受押人就沒有名義去從保險額中領取款項了。” “好傢伙,”喬笑著說,“要是老夏洛克[250] 陷入困境,那可就有趣兒啦。那麼,老婆就佔上風了吧?” “那位老婆的仰慕者們所著眼的,”布盧姆說,“正是這一點。” “誰的仰慕者?”喬說。 “我指的是給那位老婆出主意的人們,”布盧姆說。

接著,他就全都搞混了,胡亂扯起根據法令抵押人甚麼的,並用大法官在法庭上宣讀判決的口吻,說是為了他妻子的利益,已成立信託啦;然而另一方面, 迪格納穆確實欠了布里奇曼一筆款,倘若現在妻子或遺孀要否定受押人的權利啦, 最後他那根據法令抵押人甚麼的,幾乎把我弄得頭昏腦脹了。那回根據法令, 他差點兒就作為無賴或流浪漢被關進去,虧了他在法院有個朋友,這才得以倖免。售義賣會的入場券,或是匈牙利皇家特許彩票[251] 。這都千真萬確。哦,請代我向猶太人致意!匈牙利皇家特許的掠奪。 於是,鮑勃·多蘭腳步蹣跚地走過來了。他請布盧姆轉告迪格納穆大太,對她遭到的不幸,他深感悲哀。他未能參加葬禮,也非常遺憾。還請告訴她,他本人以及每一個認識他的人都說,再也沒有比已經故去的可憐的小威利更忠實、更正派的人了。他說著這些誇張的蠢話,聲音都哽住了。邊說請轉告她,邊以悲劇演員的神態跟布盧姆握手。咱們握手吧,兄弟。你是無賴,我也是一個。

“請您恕我莽撞,”他說,“咱們的交誼如果僅僅拿時間來衡量,好像很淺。儘管如此,我希望並且相信,它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感情上的。所以我才膽敢懇求您幫這個忙。然而,倘若我的懇求不夠含蓄,超過了限度,請您務必把我的冒昧看作是感情真摯的流露而加以原諒。” “哪裡的話”,對方回答說,“我充分了解促使你採取這一行動的動機,並會盡力完成您委託我辦的事。儘管這是一樁悲哀的使命, 想到您是如此信任我這一事實,這杯苦酒在一定程度上會變甜的。” “那麼,請容許我握握您的手。”他說,“以您心地的善良,我確信您能道出比我這拙劣的言詞更為恰當的話語。倘若要我來表達自己強烈的感情,我會連話都講不出的。” 隨後他就走出去了,吃力地想把步子邁得直一些。剛剛五點鐘,就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有一天晚上,他差點兒給抓起來,幸虧帕迪·倫納德認得甲十四號警察。直到打烊之後,他還在布賴德街的一家非法出售偷稅酒的店裡,喝得昏天黑地。他讓一個拉客的給放哨,一邊跟兩個“披肩”[252] 調情,一邊用茶杯大喝黑啤酒。他對那兩個“披肩”說,自己是名叫約瑟夫·馬努奧的法國佬,並且大罵天主教。揚言自己年輕時在亞當與夏娃教堂當過彌撒的助祭,閉著眼睛也能說出《新約全書》是誰寫的,《舊約全書》又是誰寫的。於是,他跟她們摟摟抱抱,狎昵調戲。兩個“披肩”一邊笑得死去活來,一邊把他兜里的錢包摸走了。可這該死的傻瓜呢,把黑啤酒灑得滿床都是。兩個“披肩”相互間尖聲叫著,笑著。說什麼:“你的《聖經》怎麼樣啦?你的《舊約》還在嗎?”要知道,就在這當兒,帕迪剛好從那兒走過。每逢星期天,他就跟他那個小妾般的老婆出門。她腳蹬漆皮靴子,胸前插著一束可愛的紫羅蘭,扭著屁股穿過教堂的甬道,嚴然一副嬌小貴夫人的派頭。那是傑克·穆尼的妹妹。母親是個老婊子,給露水夫妻提供房間。哼,傑克管束著那傢伙。告訴他,如果不把鍋鋦上[253] ,他媽的就連屎都給他踢出來。

這當兒,特里端來了那三品脫酒。 “乾杯,”喬作為東道主說,“乾杯,'市民'。” “祝你健康,[254]” 他說。 “好運道,喬,”我說,“祝你健康,'市民'。” 好傢伙,他已灌下半杯啦。要想供他喝酒,可得一份家產哩。 “阿爾夫,那個高個子在市長競選中幫誰跑哪?”喬說。 “你的一位朋友,”阿爾夫說。 “是南南[255] 嗎?”喬說,“那個議員嗎?” “我不想說出名字,”阿爾夫說。 “我猜到了,”喬說,“我曾看見他跟下院議員威廉·菲爾德[256]一道去參加牲畜商的集會。” “長發艾奧帕斯[257] ,”“市民”說,“那座噴火山,各國的寶貝兒,本國的偶像。”

於是,喬對“市民”講起口蹄疫啦,牲畜商啦,對這些採取的措施啦。 “市民”一味唱對台戲。布盧姆也聊起治疥癬用的洗羊液、供牛犢子止咳用的線蟲灌服藥水,以及牛舌炎的特效藥。這是由於他一度曾在廢牲畜屠宰場工作過嘛。他手執帳簿和鉛筆踱來踱去,光動腦子,五體不勤。到頭來由於頂撞了一位畜牧業者,被喬·卡夫解僱拉倒。這是個“萬事通”先生,還想向自己的奶奶傳授怎樣擠鴨奶呢。精明鬼伯克告訴我,住在旅店裡那陣子,那個老婆由於渾身長滿了八英寸厚的脂肪,往往朝著奧多德太太幾乎把眼睛都哭出來了,淚水流成了河。她解不開放屁帶[258],“老鱈魚眼”卻邊圍著她跳華爾茲舞,邊教她該怎麼解。今天你有何方案?是啊,要用人道的方式。因為可憐的動物會感到痛苦的。專家們說,不使動物疼痛的最佳治療方法就是輕輕地處理患部。哼,大概把手伸到母雞[259]的下腹去時也那麼柔和吧。

嘎嘎嘎啦。喀嚕呵,喀嚕呵,喀嚕呵。黑麗澤是咱們的母雞。她為咱們下蛋。下了蛋。她好快活啊。嘎啦。喀嚕呵,喀嚕呵,喀嚕呵。隨後好叔叔利奧來啦。他把手伸到黑麗澤下身,拿走那個剛下的蛋。嘎嘎嘎嘎,嘎啦。喀嚕呵,喀嚕呵,喀嚕呵。 “橫豎,”喬說,“菲爾德和南尼蒂今天晚上動身去倫敦,在下院議席上對此事提出質詢。” “你對市參議員要去的事有把握嗎?”布盧姆說,“我剛好想見見他哩。” “喏,他搭乘郵船去,”喬說,“今天晚上動身。” “那可糟啦,”布盧姆說,“我特別想見見他。也許光是菲爾德先生一個人去吧?我又不能打電話。不能打。他一準去嗎?” “南南也去,”喬說, “關於警察署署長禁止在公園裡舉行愛爾蘭國技比賽的事,協會[260] 要他明天提出質詢。'市民',你對這有什麼看法?愛爾蘭軍[261]。”

考維·科納克勒先生(馬爾提法納姆。民。):關於希利拉格[ 262] 選區的議員--尊敬的朋友提出的問題,請允許我向閣下質問一下:政府是否已下令,即便從醫學上對這些動物的病理狀態提不出任何證據,也要一律予以屠宰呢? 奧爾福斯先生(塔莫尚特。保。[263]):尊敬的議員們已經掌握了提交給全院委員會的證據。我感到自己沒有什麼可補充的材料。對尊敬的議員所提出的問題,回答是肯定的。 奧爾利·奧賴利先生(蒙特諾特[264] 。民。):是否下達了同樣的命令,要把那些膽敢在鳳凰公園舉行愛爾蘭國技比賽的人類這種動物也予以屠宰? 奧爾福斯先生:回答是否定的。 考維·科納克勒先生:內閣大臣們的政策是否受到了閣下那封著名的米切爾斯鎮電報[265] 的啟發呢,(一片噢噢聲。)

奧爾福斯先生:這個問題我預先沒有得到通知。 [266] 斯忒勒維特先生(邦庫姆。獨。[267]):要毫不猶豫地射擊。 [ 268] (在野黨譏諷地喝倒彩。) 會議主席:請安靜!請安靜! (散會。喝彩。) “正是那個人,”喬說,“使蓋爾族的體育復興了。他就坐在那兒呢。是他把詹姆斯·斯蒂芬斯[269] 放跑了。他是擲十六磅鉛球的全愛爾蘭冠軍。你擲鉛球的最高紀錄是多少,'市民'?” “不值得一提[270],”“市民”故作謙虛地說,“當年我可比誰也不差。” “可以這麼說,'市民',”喬說,“你的表演更有瞧頭哩。” “真是這樣嗎?”阿爾夫說。 “是啊,”布盧姆說,“人人都知道。難道你不曉得嗎?”

於是他們聊起愛爾蘭體育運動來了,談起紳士派的遊戲--草地網球,愛爾蘭曲棍球,投擲石頭,談到地地道道的本土風味以及重建國家[271] 等話題。當然,布盧姆也搬一搬他那一套:說即便一個傢伙有著賽船劃手那樣結實的心臟,激烈的運動也還是有害的。我憑著椅背套斷言:倘若你從該死的地板上拾起一根稻草,對布盧姆說:“瞧啊,布盧姆。你看見這根稻草了嗎?這是一根稻草哩。”我憑著姑媽敢說:他能就此談上一個鐘頭,並且從從容容地繼續談下去。 在愛爾蘭軍[272]主持下,於小不列顛街[273]的布賴恩·奧西亞楠[274] 。座古色古香大廳裡進行了一場極為有趣的討論:談到古代蓋爾體育運動的複興,談到古希臘羅馬以及古代愛爾蘭的人們怎樣懂得體育文化對振興民族的重要性。這一高尚集會由可敬的主席主持,與會者來自各界。主席做了一番富於啟發性的開場白--那是以雄辯有力的辭藻發表的一篇精采有力的演說。接著又以通常那種優良的高水平,針對著復興我們古代泛凱爾特祖先那歷史悠久的競技和運動之可取性,進行了一場饒有興趣而富有啟發性的討論。然後我們古代語運動的著名而備受尊敬的學者約瑟夫·麥卡錫·海因斯先生就復興古代蓋爾族的運動和遊戲問題,做了雄辯的演說。這些競技是當年芬恩·麥庫爾[275]所朝朝暮暮操練的,旨在復興自古以來的無與倫比的尚武傳統。利·布盧姆因為站在反對論調的一邊,人們對他的發言毀譽參半。身為聲樂家的主席,經會眾一再要求,並在全場鼓掌聲中,極其出色地唱了不朽的托馬斯·奧斯本·戴維斯[276]那首永遠清新的詩《重建國家》(幸而它家喻戶曉,用不著在此重複了),這樣就結束了這場院討論。說這位資深的愛國鬥士演唱得完全超過他平素的水平,無人會有異言。這位愛爾蘭的卡魯索-加哩波第[277]處於最佳狀態。當他用洪亮聲腔高唱那首只有我們的公民才能演唱的久負盛名的國歌時,發揮得真是淋漓盡致。他那卓越高超的嗓音,以其不同凡響的音色大大提高了本來已飲譽全球的聲望。會眾報以熱烈的掌聲。聽眾當中可以看到許多傑出的神職人員和新聞界、律師界以及學術文化界人士。會議就這樣結束了。與會的神職人員包括耶穌會法學博士威廉·德拉尼教長;神學博士杰拉爾德·莫洛伊主教;聖神修士團的帕·菲·卡瓦納神父[278];本堂神父T.沃特斯;教區神父約翰·M·艾弗斯;聖方濟各修道會的PJ.克利裡神父[279]; 佈道兄弟會的LJ.希基神父;聖方濟各托缽修道會的尼古拉斯教長;赤腳加爾默羅會的B.戈爾曼教長[280];那穌會的T.馬爾神父;那穌會的詹姆斯·墨菲教長;地方主教代理約翰·萊弗里神父[281];神學博士威廉· 多爾蒂教長;主母會的彼得·費根神父; 聖奧古斯丁隱修會的T.布蘭甘神父[282];本堂神父J.弗萊文;本堂神父馬·A·哈克特;本堂神父W.赫爾利[283];至尊的主教總代理麥克馬納斯閣下; 無原罪聖母奉獻會的BR斯萊特里神父;教區司鐸邁.D.斯卡利教長[284];佈道兄弟會的托·F·珀塞爾神父[285];十分可敬的教區蒙席蒂莫西·戈爾曼;本堂神父約·弗拉納根[286]。在俗人士P·費伊、托·奎克[267]等等。

“提起激烈的運動,”阿爾夫說,“基奧和貝內特之間的那場拳賽[288],你們去看了嗎?” “沒有,”喬說。 “我聽說某某人在那場拳賽中,足足賺了一百金鎊,”阿爾夫說。 “誰?布萊澤斯嗎?”喬說。 於是布盧姆說: “譬如說到網球,我指的就是動作要敏捷,眼力得有訓練。” “對,布萊澤斯,”阿爾夫說,“為了增加邁勒獲勝的機會,他到處散佈說,邁勒成天酗啤酒。其實邁勒總在埋頭練著拳。” “我們了解他,”“市民”說,“叛徒[289]的兒子。我們曉得他是怎樣把英國金幣撈到自己兜里去的。” “你說得對,”喬說。 布盧姆又插嘴談起草地網球和血液循環,並且問阿爾夫: “餵,柏根,你不這麼認為嗎?” “邁勒用對方的身子擦了地板,”阿爾夫說,“相形之下希南和塞耶斯的[290]拳賽不過瞎胡鬧。簡直像爹媽管教兒子那樣把他揍個痛快。那小個子連對方的肚臍眼兒都夠不著,大個子淨撲空了。天哪,他終於朝著對方的心窩給了一拳。什麼昆斯伯里規則[291]統統置諸不顧,弄得對方把從未吃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邁勒和珀西[292]為了爭奪五十金鎊獎金所展開的是一場具有歷史意義的戴手套的重量級拳擊。都柏林的羔羊憑著他那傑出的技巧,彌補了體重的不足。最後的信號打響後,兩個鬥士都遭到重創。在上一次的廝鬥中,次中量級軍士長[293]狠狠地左右開弓,基奧只能當個接收大員。這位砲手[294]朝著寵兒的鼻子利利索索地飽以老拳,使他鼻孔出血。邁勒看上去已暈頭轉向了。軍人[295]以揮起左拳猛擊為開端,拿出看家本領來了。迎戰的愛爾蘭鬥士作為回擊,就對準貝內特的下巴頦尖兒猛地打過去。紅衣兵[296]趕忙彎下腰去閃開了。然而那個都柏林人用左肘彎將對方的身子朝上一頂,這一著打得煞是漂亮。雙方開始廝拼了。邁勒立即發動攻勢,壓倒了對方,這個回合以邁勒把那個彪形大漢逼到圍欄索跟前懲罰一頓而告終。那個英國人的右眼幾乎給揍瞎了。他回到自己那個角落,被澆以大量冷水。鈴一響,他就又鬥志昂揚、渾身是膽地上場了,充滿了立即擊倒那個埃布拉尼[297]拳手的信心。這是一場一決勝負的殊死戰。兩個人像老虎般猛烈拼搏,觀眾興奮不已。裁判員兩次警告調皮蛋珀西因摟人犯了規,然而這位寵兒非常靈巧,他那腳技真有看頭。雙方經過短短幾個回合,軍人來個猛烈的上手拳,致使對方的嘴巴鮮血淋漓。這時,羔羊抽冷子從正面進攻,一記凶狠的左拳落在好鬥的貝內特腹部使他栽了個大馬爬。這一擊利落痛快地把對方徹底打垮了。在緊張的期待中,當邁勒的助手奧利·弗特斯·韋茨坦[298]把毛巾丟過去的時候,貝洛港的職業拳擊家敗局已定。桑特里[299]的小伙子被宣判為勝者。觀眾狂熱地喝彩,衝過圍欄索,歡喜若狂地將他團團圍起。 “他[300]曉得麵包的哪一面塗著黃油,”阿爾夫說,“我聽說他正在組織一次去北方的巡迴演出呢。” “沒錯兒,”喬說,“對吧?” “誰?”布盧姆說,“呃,對。一點兒不假。對,要知道,是一次消夏旅行。不過是去度假罷了。” “布太太是一顆格外燦爛的明星[301] ,對不?”喬說。 “我內人嗎?”布盧姆說,“對,她會去唱的,而且我估計會獲得成功。他是一位很好的組織者。挺有本事。” 我對自己說,我說:[302]嗬,原來如此!這就明白了椰子殼里為啥有汁液,動物的胸脯上為啥沒毛。布萊澤斯輕輕地吹奏笛子。 [303]巡迴演出。跟布爾人打仗[304]的時候,住在島橋[305] 那一邊的騙子手、貪心鬼丹,把同一群馬賣給政府兩次。布萊澤斯就是丹的兒子。那老爺子成天把“什麼”掛在嘴上。我登門拜訪,並且說:“博伊蘭先生,我討濟貧費和水費來啦。”“你什麼?”“水費,博伊蘭先生。”“你什麼,什麼呀?”聽我的勸告吧,那個花花公子早晚會把那個娘兒們組織到手的。這只是我你之間說的私話。怎麼,又來了嗎? [306] 卡爾普[307]岩山的驕做。特威迪這位頭髮像烏鴉般油黑的女兒。她在那瀰漫著枇杷和杏子芬芳的土地上,出落成一位絕世美女。阿拉梅達諸園[308]熟悉她的腳步聲。橄欖園認識她並向她彎腰鞠躬。她就是利奧波德的貞潔配偶,有著一對豐滿乳房的瑪莉恩。 看哪,奧莫洛伊家族的一名成員[309]走進來了,他面頰白裡透紅,是位容貌清秀的英雄。他精通法典,任國王陛下的顧問官。跟他一道來的是繼承倫巴德家高貴門第的公子和後嗣。 [310] “你好,內德。” “你好,阿爾夫。” “你好,傑克。” “你好,喬。” “天主保佑你,”“市民”說。 “仁慈地保佑你,”傑·傑說,“喝多少,內德?” “半下子,”內德說。 於是,傑·傑叫了酒。 “你到法院去過了嗎?”喬說。 “去過啦,”傑·傑說,“那檔子事他會妥善處理的,內德。” “但願如此,”內德說。 眼下這兩個人究竟企圖幹些什麼?傑·傑的名字從大陪審團的名單[311]上被勾掉了,另外一位想幫他一把。他的大名刊登在斯塔布斯[312]上。玩紙牌,跟那些戴著時髦的單片眼鏡、華而不實的紈褲子弟一道開懷對酌,痛飲香檳酒。其實,傳票和扣押令紛至沓來,幾乎使他窒息。他赴弗朗西斯街的卡明斯當舖,把金表典當出去。進的是內部辦公室,那兒誰都不認得他。當時正碰上我陪著精明鬼到那裡去,贖他典當的一雙長筒靴子。 “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鄧恩[313]”他說。 “哎,而且這下子完啦[314],”我說。我尋思,遲早有一天,他會弄得寸步難行。 “你在附近遇到那個該死的瘋於布林了嗎?”阿爾夫說,“萬事休矣,完蛋啦。” “遇見啦,”傑·傑說,“正在物色一名私人偵探。” “是啊,”內德說,“他不顧一切地要立即告到法庭上去。不過科尼·凱萊赫說服了他,叫他先請人去鑑定一下筆跡。” “一萬鎊,”阿爾夫笑著說,“我不惜一切代價也想听聽他在法官和陪審團面前怎樣說法。” “是你幹的嗎,阿爾夫?”喬說,“請吉米·約翰遜幫助你,說實話,全部是實話,只有實話[315]” “我?”阿爾夫說,“不要污衊我的人格。” “不論你怎樣陳述,”喬說,“都會被作為對你不利的證言記錄下來。” “當然嘍,這場訴訟是會被受理的,”傑·傑說,“這意味著他並非神經健全[316])。萬事休矣,完蛋啦。” “你得有一雙健全[317]的眼睛!”阿爾夫笑著說,“你不知道他低能嗎?瞧瞧他的腦袋。你知道嗎,有些早晨他得用鞋拔子才能把帽子戴上去。” “我知道,”傑·傑說,“倘若你由於公佈了某件事而被控以誹謗罪,即使那是確鑿的,從法律觀點看,還是無可開脫。” “唔,唔,阿爾夫,”喬說。 “不過,”布盧姆說,“由於那個可憐的女人——我指的是那人的妻子。” “她是怪可憐的,”“市民”說,“或是任何其他嫁給半調子的女人。” “怎麼個半調子法兒?”布盧姆說,“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他……” “半調子指的是,”“市民”說,“一個非魚非肉的傢伙。” “更不是一條好樣的紅鯡魚,”喬說。 “我就是這個意思,”“市民”說,“邪魔附體,[318]這麼說你就能明白了吧。” 我確實看出要惹麻煩來了。布盧姆還在解釋說,他指的是由於做老婆的不得不追在那個口吃的老傻瓜後面跑跑顛顛,這太殘酷了。將該死的窮鬼布林撒到野外,幾乎能被自己的鬍子絆倒。老天爺看了都會哭上一場。殘酷得就跟虐待動物一樣。嫁給他之後,她一度得意洋洋,鼻孔朝天,因為她公公的一個堂弟在羅馬教廷擔任教堂領座人。牆上掛著他的一幅肖像,留著斯馬沙爾·斯威尼[ 319] 般的小鬍子。這位薩默希爾[320] 出生的布利尼先生[ 321] ,意大利人,[322] 教皇手下的祖亞沃兵,[323] 從碼頭區搬到莫斯街[3 24]去了。告訴咱,他究竟是個什麼人?一個無名小卒,住的是兩層樓梯帶廊子的後屋,房租每週七先令。然而他全身披掛,向世人進行挑戰。 “況且,”傑·傑說,“寄了明信片,就等於把事情公佈出去了。 薩德格羅夫對霍爾的判例中,明信片就被認為對懷有惡意[325] 這一點提供了充分的證據。依我看,訴訟是能夠成立的。” 請付六先令八便士。 [326] 誰也不要聽你的意見。咱們消消停停地喝酒吧。媽的,連這一點都挺不容易的。 “喏,為你的健康乾杯,傑克,”內德說。 “為健康乾杯,”傑·傑說。 “他又出現啦,”喬說。 “在哪兒?”阿爾夫說。 果然,他腋下夾著書,同老婆並肩從門前走過。科尼。凱萊赫也和他們在一起,路過時還翻著白眼朝門裡面窺伺,並且想賣給他一副二手貨棺材。他說話時口吻嚴然像個老子。 “加拿大那檔子詐騙案[327] 怎樣啦?”喬說。 “收審啦,”傑·傑說。 一個叫作詹姆斯·沃特,又名薩菲洛,又名斯帕克與斯皮羅的酒糟鼻聯誼會[328] 成員在報紙上登廣告說,只消出二十先令,他就售給一張赴加拿大的船票。什麼?你以為我容易受騙嗎,當然,這是一場該死的騙局。哦?米斯郡的老媽子和鄉巴佬[329]啦,跟他同一個聯誼會的啦,統統上當了。傑·傑告訴我們, 有個叫扎列茲基還是什麼名字的猶大老頭兒,戴著帽子[330] 在證人席上哭哭啼啼,他以聖摩西的名字發誓說,自己被騙去兩鎊。 “這案子是誰審理的?”喬說。 “市記錄法官,”內德說。 “可憐的老弗雷德里克爵士[331] ,”阿爾夫說,“你可以讓他眼睜睜地受騙上當。” “他的度量像獅子一般大,”阿爾夫說,“只要向他編一套悲慘的故事,什麼拖欠了多少房租啦,老婆生病啦,一大幫孩子啦,管保他就在法官席上淚流滿面。” “可不,”阿爾夫說,“前些日子,當呂便·傑控告那個在巴特橋[332] 附近替公司看守石料的可憐的小個子岡姆利的時候, 他本人沒給押到被告席上就算他媽的萬幸啦。” 於是,他模仿起年邁的市記錄法官的哭哭啼啼的腔調說: “這簡直是再可恥不過了!你是個勤勤懇懇幹活的窮人嘛!有幾個娃娃?你說的是十個嗎?” “是啊,大老爺。俺娘兒們還害著傷寒病哪。” “老婆還害著傷寒病!可恥!請你馬上退出法庭。不,先生,本法官決不下令要被告付款。先生,你怎麼敢到我這裡要我勒令他付款!這是個勤勞苦幹的窮人呀!本法官拒絕受理。” 牛眼女神月[333] 的十六日,適值神聖不可分的三位一體節日[334] 後的第三週。這時,處女月——蒼穹的女兒正當上弦,學識淵博的審判官們恰好來到司法大廳裡。助理法官考特尼[335]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發表意見。首席法官安德魯斯[336] 在不設陪審團的情況下開庭,檢驗遺囑。在該遺囑中,被深切哀悼的已故葡萄酒商雅各布·哈利戴留給了神經不正常的未成年人利文斯通和另一個人各一份動產與不動產。關於[337] 第一債權人對這份呈交上來以供檢驗其合法性、並最終確定如何予以執行的遺囑中記載的財產所提出的要求,他正在慎重衡量並深思熟慮。不久,馴鷹者弗雷德里克[338]爵士到格林街這座莊嚴的法庭上來了。他於五點鐘左右人座,以便在都柏林市郡以及所屬各地區實施布里恩法律[339]的職權。列席者為由愛阿爾的十二族組成最高評議會,每族限一名。帕特里克族、休族、歐文族、康恩族、奧斯卡族、弗格斯族、芬恩族、德莫特族、科麥克族、凱文族、卡奧爾特族、莪相族[340] ——共計十二名正直而善良的人。他以死在十字架上的上主之名,懇求他們說,要慎重而真實地進行審議,在至高無上的君主——國王陛下與站在法庭上的囚犯之間的訴訟中,做公允的評決,憑著證據,做出正確的判決。他祈求上主庇佑他們,並請他們吻《聖經》。他們這十二名愛阿爾,個個從席位上起立,並以從亙古就存在的上主[341]之名發誓說,他們將為主主持正義。於是,獄卒們立即把嚴正執法、行動敏捷的偵探們根據密告所逮捕並拘留在主樓裡的犯人押出,給他上了手銬腳鐐,不准許保釋。他們就是要指控他,因為他是個犯罪分子。 [342] “這些傢伙倒也不賴,”“市民”說,“他們大批地湧進愛爾蘭,弄得全國都是臭蟲。” 布盧姆裝作什麼也沒聽見。他和喬攀談起來,說小小不言的事兒,在下月一號之前不用放在心上。然而要是跟克勞福德先生講一聲就好了。於是,喬指著各路神袛發誓說,打下手的活兒他都包下了。 “因為,你要知道,”布盧姆說,“廣告就靠反复登,再也沒有旁的訣竅了。” “交給我辦吧,”喬說。 “受騙的是愛爾蘭的莊稼漢,”“市民”說,“以及窮人。再也不要放陌生人進咱們家啦。[343]” “噢,我敢說那樣就成了,海因斯,”布盧姆說,“要知道,就是凱斯那檔子事兒。” “你就只當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就是啦,”喬說。 “謝謝你的好意,”布盧姆說。 “陌生人嘛,”“市民”說,“都怪咱們自己。是咱們放他們進來的,咱們引他們進來的,姦婦和她的姘夫[344] 把薩克森強盜們帶到這兒來了。” “附有條件的離婚判決書[345] ,”傑·傑說。 於是,布盧姆做出一副對酒桶後的角落裡那張蜘蛛網——一個毫不起眼的東西——極感興趣的樣子。 “市民”從背後滿面怒容地瞪著布盧姆,他腳下那隻老狗仰頭望著他,在打量該咬誰以及什麼時候下口。 “一個不守貞操的老婆,”“市民”說,“這就是咱們一切不幸的根源。” “她就在這兒哪,”正跟特里一道在櫃檯上對著一份《警察時報》[346] 咯咯笑著的阿爾夫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讓咱瞧一眼,”我說。 那不過是特里向科尼·凱萊赫借來的美國佬黃色照片中的一張。放大陰部的秘訣。社交界美女的醜聞。芝加哥的一位富有的承包人諾曼·W·塔珀, 發現自己那位漂亮然而不貞的妻子,坐在泰勒軍官的腿上。那位穿著燈籠褲的美人兒可不正經,正讓情夫撫摩她那癢處呢。諾曼·W·塔瑯帶著小口徑槍蹦進去時,遲了一步, 她剛剛跟泰勒軍官幹完套環遊戲[347]。 “哦,好的,天哪,”喬說,“你的襯衫多短呀!” “瞧那頭髮[348] ,喬,”我說,“從那罐頭咸牛肉上弄下一截怪味兒的老尾巴尖兒,對不?” 這時,約翰·懷思·諾蘭和利內翰進來了,後者的臉耷拉得老長,活像一頓沒完沒了的早餐。 “喏,”“市民”說,“現場有什麼最新消息?關於愛爾蘭語,那些鋸鍋匠們在市政廳召開的秘密會議上都做了什麼決定?” 穿戴鋥亮鎧甲的奧諾蘭朝著全愛琳這個位高勢大的首領深打一躬,禀明了事情的原委。這座無比忠順的城市,國內第二大都會的神情肅穆的元老們聚集在索爾塞爾[349] ,照例對天界的神明們禱告一番後,關於該採取何等措施俾能讓一衣帶水的蓋爾族[355]那崇高的語言得以光采地在世間復興,嚴肅地進行了審議。 “正進展著哪,”“市民”說,“該死而野蠻的撒克遜佬[ 351] 和他們的土音[352] ,統統都下地獄去吧。” 於是,傑·傑就擺出嘣士派頭插嘴說, 光聽片面之詞可弄不清楚事實的真相,那是照納爾遜的做法,用瞎了的那隻眼睛對著望遠鏡[353] ,並談起制定褫奪公權法以彈劾國家[ 354] 。布盧姆盡力支持他,同時講著做事不可過火, 以免招來麻煩,還說到他們的屬地和文明等等。 “你說的是他們的梅毒文明[355] 嘍!”“市民”說,“讓那跟他們一道下地獄去吧!讓那不中用的上帝發出的咒詛, 斜落在那些婊子養的厚耳朵混蛋崽子身上吧,活該!音樂,美術,文學全談不上,簡直沒有值得一提的。 他們的任何文明都是從咱們這兒偷去的。鬼模鬼樣的私生子那些短舌頭的崽子們。” “歐洲民族,”傑·傑說…… “他們才不是歐洲民族呢,”“市民”說,“我跟巴黎的凱文·伊根一道在歐洲呆過。歐洲雖廣,除了在廁所[356] 裡,你一點兒也看不到他們或他們的語言的痕跡。” 於是約翰·懷思說: “多少朵花生得嫣紅,怎奈無人知曉。[357] ” 懂得一點外語皮毛的利內翰說: “打倒英國人!背信棄義的英國![358] ” 說罷,他就用那雙粗壯、結實、強有力的大手,舉起一大木杯[359] 正在冒泡的烈性黑色濃啤酒,吆喝著本族口號“紅手迎勝利[360] ”, 祈求敵族——那宛若永生的眾神一般默然坐在雪花石膏寶座上的剛毅勇猛的英雄們,海洋上的霸主[361] ——徹底毀滅。 “你怎麼啦?”我對利內翰說,“你這傢伙就像是丟了一先令只找到了一枚六便士硬幣似的。” “金質獎杯,”他說。 “哪匹馬贏啦,利內翰先生?”特里說。 “'丟掉'[362] ,他說,“以二十博一。原是一匹冷門兒馬。其餘的全不在話下。 ”[363] “巴斯那匹母馬[364] 呢?”特里說。 “還跑著哪,”他說,“我們統統慘敗啦。博伊蘭那小子,在我透露消息給他的'權杖'身上,為他自己和一位女友下了兩鎊賭注。” “我也下了半克朗,”特里說,“根據弗林先生出的點子,把賭注下在'馨香葡萄酒'身上了。那是霍華德·德沃爾登勳爵[365] 的馬。” “以二十博一,”利內翰說。 “馬房的生活就是如此。'丟掉,做了讓人失望的事[366] ,”他說,“還閒扯些什麼拇趾囊腫脹。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權杖,[367]” 於是,他走到鮑勃·多蘭留下的餅乾罐那兒去,瞧瞧能不能撈到點兒什麼。那隻老雜種狗為了撞撞運氣,抬起生滿疥癬的大鼻子跟在後面。所謂“老嬤嬤哈伯德,走向食櫥”[368]。 “這兒沒有哩,我的乖,”他說。 “打起精神來,”喬說,“要是沒有另外那匹劣馬,它原是會贏的嘛。” 傑·杰和“市民”就法律和歷史爭論起來,布盧姆也不時地插進一些妙論。 “有些人,”布盧姆說,“只看見旁人眼中的木屑,卻不管自己眼中的大樑。”[369] “胡說,”,“市民”說,“再也沒有比視而不見的人更盲目的了——也不知道你懂不懂得我的意思。咱們這裡本來應該有兩千萬愛爾蘭人,如今卻只有四百萬。咱們失去了的部族都哪兒去啦?[370]還有咱們那全世界最美的陶器和紡織品! 還有尤維納利斯[371]那個時代在羅馬出售的咱們的羊毛, 咱們的亞麻布和那在安特里姆的織布機織出來的花鍛,以及咱們的利默里克花邊[372]呢? 咱們的鞣皮廠和遠處的巴利布[373]附近所生產的白色火石玻璃呢? 打從里昂的雅克以來咱們就擁有的胡格諾府綢[374],咱們的絲織品,咱們的福克斯福特花呢[375], 新羅斯的加爾默羅隱修院所生產的舉世無雙的象牙針繡[376]呢?當年, 希臘商人從赫刺克勒斯的兩根柱子[377]——也就是如今已被人類公敵霸占了的直布羅陀—— 之間穿行前來,以便在韋克斯福德的卡曼集市上出售他們帶來的黃金和推羅紫[378], 如今安在?讀讀塔西佗[379]、托勒密[380],以至吉拉德斯·卡姆布倫希斯[381]吧。 葡萄酒、皮貨、康尼馬拉大理石[382]、蒂珀雷裡所產上好銀子[383]。咱們那至今遠近馳名的駿馬——愛爾蘭小馬。西班牙的菲利普, 為了取得在咱們領海上的捕漁權,還提出要付關稅。[384]在咱們的貿易和家園毀於一旦這一點上, 那些卑鄙的英國佬們欠下了咱們多大的一筆債啊!他們不肯把巴羅河和香農河[385] 的河床挖深,以致好幾百萬英畝良田都成為沼澤和泥炭地,足以害得咱們大家全部死於肺病。” “咱們這兒很快就會像葡萄牙那樣,連棵樹都沒有啦,”約翰·懷思說,“或者像黑爾戈蘭[386] 那樣,只剩下一棵樹,除非採取措施來重新植樹造林。落葉松啦,冷杉啦,所有的針葉樹正在迅速走向毀滅。我讀卡斯爾頓勳爵的報告書[387] 來著……” “救救這些樹木吧,”“市民”說,“戈爾韋的巨梣[388] ,以及那棵樹幹有四十英尺、枝葉茂盛達一英畝的基爾代爾首領榆。啊,為了愛利那秀麗山丘[389] 上的未來的愛爾蘭人,救救愛爾蘭的樹木吧。” “整個歐洲都在盯著你哪,”利內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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