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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

愛情故事 埃里奇·西格尔 2424 2018-03-21
我開始想到上帝。 我是說,冥冥之中存在著一個最高主宰的想法,開始悄悄地潛入我的心房。倒不是因為上帝要這樣對待我——應該說,是這樣對待詹尼——而我心裡就恨不得對准他的面門飽以老拳,揍他一頓。不,當時我的那一種對神明的觀念恰恰與此相反。比方說,我早晨醒來看到詹尼在那裡,還在那裡,那時我真希望有一位上帝可以讓我向他表示感謝,感謝他讓我醒來還能看到詹尼弗。這話說來真不好意思,簡直太難為情了,但我確實希望如此。 我拚著命保持常態,所以準備早點等等的事我當然還是讓她去做。 “你今天要跟斯特拉頓見面嗎?”她問,我正在吃第二碗玉米片粥。 “誰?”我問。 “六四屆的雷蒙德·斯特拉頓,”她說,“你最好的朋友。在我以前跟你同屋住的。”

“哦,對。我們約好去打壁球。我想不去了。” “扯淡。” “你說什麼,詹?” “你還是去打你的壁球,預科生。我可不要一個不運動、光長膘的丈夫,混蛋!” “好吧,”我說,“那咱0〕就到鬧市裡吃晚飯去。” “幹嗎?”她問。 “你問'幹嗎'是什麼意思?”我直著嗓門大叫,竭力擺出往常那副佯怒的架勢。 “難道就不興我帶我的鬼婆娘下館子去吃頓飯?” “她是誰,巴雷特?她叫什麼名字?”詹尼問。 “你說什麼?” “你聽我說,”她解釋道。 “要是做丈夫的在星期天以外的日子帶老婆下館子,那準是跟別的女人搞上了!” “詹尼弗!”我咆哮起來,這下可真的火了。 “我不願意在我的早餐桌上聽你這種胡扯淡。”

“那你就老老實實回家,把屁股坐到我的晚餐桌旁來。OK?” “OK。” 我就告訴這位上帝——且不管那上帝是何許神人,位於何方——只要這個現狀能夠維持,我就甘願忍受下去。痛苦,我不在乎;只要詹尼不知道,我可以一直埋在心裡。主啊,你聽見我的祈求沒有?你要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可以。 “是奧利弗嗎?” “找我嗎,喬納斯先生?” 他一個電話把我叫到了他辦公室裡。 “你了解貝克事件嗎?”他問。 我當然了解。羅伯特·勒·貝克是《生活》雜志的攝影記者,那次他打算拍攝一個騷亂場面,被芝加哥的警察打得不成人樣。喬納斯把這個案子列為事務所經辦的重點案件之一。 “我知道警察接了他一頓,先生,”我對喬納斯說,一副輕松愉快的樣子(哈!)。

“我希望這案子由你去辦,奧利弗,”他說。 “就我一個?”我問。 “你可以帶一個年輕人作助手,”他說。 年輕人?事務所裡數我最年輕。不過我領會他這話裡的信息:奧利弗,盡管你的實際年齡還輕,可你已經是這個事務所的“大老”之一了,跟我們彼此彼此了,奧利弗。 “謝謝你,先生,”我說。 “你什麼時候可以去芝加哥?”他問。 我已經拿定主意不告訴任何人,自己精神上的重壓,決定由我獨個兒承擔。所以我向喬納斯老頭支支吾吾胡謅了幾句,究竟說了些什麼,我都已經記不得了,反正大意是說我覺得這陣子我不能離開紐約,希望他諒解。但我知道,對於這個顯然大有深意的表示我作出如此反應,當時肯定使他大失所望。哦,喬納斯先生啊,喬納斯先生!你哪裡知道我的苦衷啊!

一個怪現象:奧利弗·巴雷特第四下班比以前提早了,可是回家的步子反倒走得比以前慢了。這該如何解釋呢? 逛第五街看櫥窗已經成了我的習慣。我盡望著那些討人喜歡卻又貴得嚇人的玩意兒,要是我不必裝模作樣保持……“常態”的話,我早就給詹尼弗買回家了。 是的,我怕回家。因為,自我得悉真情至今已有幾個星期,現在她終於漸漸開始消瘦了。我是說,盡管只是稍微瘦了一點兒,她自己也許沒有覺察到,但是知道底細的我覺察到了。 我常常去看看航空公司的櫥窗,看看班機廣告:去巴西的、去加勒比海的、去夏威夷的(“把一切煩惱撇在一旁,飛往陽光燦爛的世界!”)等等,等等。偏偏那天下午環球航空公司推出的卻是淡季中的歐洲:倫敦的“購物遊”,巴黎的“戀人遊”……

“我的獎學金還要不要?我自出娘胎以來還沒去過的巴黎還去不去?” “咱們的婚事還辦不辦?” “誰說過要辦婚事啦?” “我。是我這會兒在說。” “你要跟我結婚?” “對。” “理由呢?” 我是人家求之不得的一個賒帳對象,所以早就有了一張“就餐俱樂部”的信用卡。唰!在登記單的虛線上把名字一簽,我就神氣十足地拿到了兩張去戀人天堂的飛機票(還是頭等的)。 我回到家裡,詹尼的臉色不好,有些白裡泛灰,但我希望我那個絕妙的主意能使她的雙頰添上些許血色。 “巴雷特太太,我叫你猜一件事,”我說。 “準是你給炒了魷魚,”我的樂天派妻子猜道。 “不是變魚,是化成鳥上天,”我說著抽出兩張票。

“上了天一直飛,”我說。 “明天晚上飛巴黎。” “扯淡,奧利弗,”她說。但態度平和,一點沒有往常那種虛張聲勢的神氣。照她現在的口氣,好像還有點兒親暱的味道:“扯淡,奧利弗。” “餵,能不能請你把'扯淡'的含義說得明確些?” “噯,奧利,”她柔聲說,“咱們可不能這樣胡來了。” “胡來什麼呀?”我問。 “我不想去巴黎。我要的不是巴黎。我只要你——” “這你早就得到了,好乖乖!”我打斷她的話頭,我的口氣聽得出是在強顏歡笑。 “我還需要時間,”她繼續說,“這是你不可能給我的。” 我這才往她的眼睛裡仔細看去。那雙眼睛流露出不可名狀的憂鬱。不過這種憂鬱只有我才理解。她的目光彷彿在說她心裡難受。是為我難受。

我們默默地站著,互相扶住。千萬千萬,要哭就讓我們倆一道哭吧。不過最好還是誰也不哭。 接著詹尼就都告訴了我,她說她一直覺得“渾身不帶勁兒”,所以又去找了謝潑德醫生,但不是去看病,而是要他攤牌:告訴我,我什麼地方出了毛病,真要命。於是他說了。 由於自己沒有盡到向她吐露真情的義務,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內疚之感。這點她理會到了,就故意說幾句無聊話。 “奧爾,他是個耶魯貨。” “你說誰,詹?” “阿克曼。那個血液病專家。一個徹頭徹尾的耶魯貨。本科和醫學院都在那裡畢的業。” “哦,”我明知她是想在這段苦難的歷程中註入若干輕鬆的成分。 “至少他能讀能寫吧?”我問。 “那還要看,”奧利弗·巴雷特太太、拉德克利夫的六四屆畢業生堆著笑臉說,“不過我看得出他能談。而我去的目的就是想談談。”

“這麼說那個耶魯貨醫生還很不錯咯,”我說。 “不錯,”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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