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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二章

玫瑰之名 昂贝托·埃科 9016 2018-03-21
第五天 我羞愧萬分, 忍不住嗚咽啜泣, 這是我畢生惟一一次世俗的愛, 而自那時起直至現在,我始終叫不出那女孩的名字…… 第三十二章 早課 一場關於耶穌貧窮的友善辯論 前一夜的事件使我的心裡萬般焦慮,第五天早上早課的鐘都已響過了,威廉才把我搖醒,警告我說兩個代表團就快聚合了。 我由房間的窗子向外望去,卻什麼也看不見。前一天迷濛的輕霧現在已變成厚軟的毯子,把整個高原都蓋住了。 我步出房門,眼前的修道院呈現一種新的景色。幾幢主要的建築物——禮拜堂、大教堂、會堂——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還能辨認,雖然模模糊糊的,陰影套著陰影;至於其他的景物惟有隔幾步遠才看得見。形狀——動物和物體——似乎是突然從虛空中浮現,人們在霧中顯形,先是灰黑如鬼的影子,然後慢慢地現出,卻仍不易辨認。

我生長在北方,對於這樣氤氳的迷濛是很熟悉的,換了另一個時間,可能還會使我聯想到家鄉的平原和城堡呢。但那天早上的濃霧卻使我覺得與我的心情互相吻合,我慢步走向會堂時,昨夜使我徹夜難眠的哀傷有增無減。 離會堂還有幾步遠時,我看見貝爾納德·古伊正和另一個人分手,那個人我一時沒認出來,然後,當他經過我旁邊時,我才看清是馬拉其。他像個犯罪的人不願被人看見似的,畏畏縮縮地東張西望。 他沒認出我,一下子便走遠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跟在貝爾納德之後,瞧見他翻閱著一些文件,顯然是馬拉其拿給他的。在會堂門口,他揮手招來站在附近的弓箭隊隊長,對他低聲說了幾句話後,便徑自進了會堂。我也跟了進去。 那是我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由它平實的設計看來,我猜想這裡曾在最近重建過,原始的會堂雖保留了一部分,但另一部分可能是被火燒毀了。

由外面走入,會經過一個新式的門,上方是尖頂的圓拱形,沒有裝飾,只圍著玫瑰窗格。但一到裡面便是一個舊風格的玄關,還有一個雕刻細緻的半月形門楣,這一定是以前那座舊會堂的入口。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門楣的雕刻雖然漂亮,卻比不上新建部分的生動。這裡的門拱上方,仍繪著坐在王座上的基督,但在他兩側的十二使徒,手裡都拿著不同的東西,以不同的姿勢站著,已經接受了他的指命,要出發去向所有的人傳教。在基督的頭部上方,一個分成十二塊嵌板的弧形下,還有基督的腳下,畫的是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注定要聽福音的。由他們的服裝,我認得出希伯來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弗里幾亞人、拜占庭人、亞美尼亞人、西徐亞人和羅馬人。但是在十二嵌板弧形上方,還有一道三十個圓框造成的弧形,畫著未知世界的居民。有許多我十分陌生,另一些我卻認得出來。例如,每隻手都長有六根手指的怪人;生下來是蟲,在樹皮和果肉之間發育的半人半羊怪物;誘惑海員的人魚;衣索匹亞人,全身都是黑的,挖坑穴居屏蔽火熱的太陽;人首騾身怪物,前半截是人,後半截是騾子;獨眼巨人,僅有的一隻眼睛大如盾牌;石妖,頭與胸儼然是個女子,腹部如母狼,還有海豚的尾巴;毛茸茸的印度人,住在沼澤及亞北河畔;狗頭怪,說話如吠的;獨腳人,單憑一隻腳卻能跑得很快,當他們要遮擋陽光時,只要躺下來,舉起傘一般的大腳板即可;希臘的無嘴人,沒有嘴巴,僅靠鼻子呼吸空氣而活;亞美尼亞留鬍子的女人;矮黑人;無頭人,天生無頭,嘴巴長在肚子上,眼睛長在肩上;紅海的魔女,高十二英尺,髮長及腳踝,脊柱後拖了一條牛尾,還有駱駝蹄;以及腳板長反的人,因此,如果順著他們的足跡而行,只會走到他們來的地方,絕不會走到他們去的地方;還有三頭怪人,眼睛閃亮如燈火的怪物;塞斯島的惡魔;人身卻有各種動物頭的怪物……

這些便是刻在門口處的圖案。但是它們並不會使人感到不安,因為它們並不代表這世間的惡魔或地獄的苦刑,而是福音傳達全世界並延伸到未知世界的見證人。因此門口無異是個和諧而歡愉的允諾,是基督篇言達成的統一,壯觀的基督教世界。 我暗想,這是個好兆頭,將在門檻內舉行的會議,為了福音衝突的解釋而互相敵視的人,或許會在今天平息爭論。我又斥責自己是個軟弱的罪人,在基督教史上如此重大的事件就要發生之際,竟然還為個人的問題悲嘆。與刻在門拱上方那安寧、和諧的偉大允諾比起來,我的痛苦簡直太渺小了。我請求上帝原諒我的脆弱,懷著新的平靜,跨過門檻。 一進門,我便看見兩個代表團的人員都已到齊了,坐在排成半圓形的長凳上,彼此面對,中間隔著一張桌子,桌首坐了院長和伯特蘭主教。

我是以記錄的名義跟威廉一起來的,威廉將我安置在麥諾瑞特僧侶之間,和邁克爾及他的信徒和其他阿維尼翁宮廷的聖方濟格修士同座。這次會議並不是意大利人和法國人之間的爭鬥,而是聖方濟格教徒和忠於羅馬教廷的天主教徒將要展開的一場辯論。 和切澤納的邁克爾共坐的是阿基坦的阿諾爾德兄弟、新堡的哈夫兄弟,和參與佩魯賈僧會的衛林·安威克兄弟,還有卡法主教和貝倫加·塔洛尼、貝加莫的波那雷提,以及阿維尼翁宮廷的麥諾瑞特修士。對面坐的是阿維尼翁的學士——勞倫斯·狄肯、帕多阿的主教,及巴黎神學博士——強恩·葉諾。在貝爾納德·古伊旁邊,坐著沉默而深思的聖多明俄修士喬萬尼·德貝那。威廉告訴我,許多年前,他曾是拿波尼的裁判官,審判過許多貝格德信徒;但當他在一項關於基督貧窮的主張中發現異端時,在該城修道院研讀書籍的貝倫加·塔洛尼便起而反對他,並向教皇求助。

當時約翰對這個問題仍不確定,因此他將兩人都召到他的宮廷去,辯論了一場,卻未獲致任何結論。不久之後,我已敘述過了,聖方濟格修士們便在佩魯賈僧會表明了立場。最後,阿維尼翁方面還有幾位代表,包括阿爾波里的主教。 阿博院長率先發言,以簡述近年來的事件作為開場白。他回憶1322年時,在切澤納的邁克爾領導下,麥諾瑞特修士聚集在佩魯賈僧會,創造了完美生活的典範。基督和他的使徒從未擁有任何東西,不管是財產或是封地,而這個事實便是天主教的信仰和教義,由教會書籍中的許多段落推出的。因此,棄絕所有財物的擁有權,是可敬而神聖的,教會早期的神父便遵循這個神聖的規則。 1312年的維也納會議也重申了這項事實。而約翰教皇本人,在1317年憲法中關於麥諾瑞特修士的條文,也提及那次會議的協議是虔敬、清晰、穩固、成熟的。由是之故,佩魯賈僧會認為使徒所見便是穩固的教義,理應列舉遵守,便又確認了會議的決定,許多神學大家也都簽名附議,包括英格蘭的威廉兄弟、日耳曼的亨利兄弟、阿基坦的阿諾爾德兄弟、大主教和神職者,還有法蘭西神父尼古拉斯、學士偉立·布洛克兄弟、四大教區的神父和主教、波洛尼亞的湯瑪斯兄弟、聖法蘭西斯行省的彼得兄弟、卡斯提拉的斐迪南兄弟,及都蘭的西蒙兄弟等人的章印。然而,院長又說,次年教皇卻頒發敕書,反對貝加莫的波那雷提兄弟之請,認為那與教會的利益背道而馳。然後教皇又拆下阿維尼翁教堂門上的教令,修改了許多處。但實際上他是將教令改得更嚴厲了,波那雷提因而立刻被捕入獄一年。教宗的嚴厲是無可置疑的,因為同年他又頒布了現在已非常著名的敕書,對佩魯賈僧會大加譴責。

這時,伯特蘭主教禮貌地打斷阿博的話,起身發言,說我們應該記得,1324年時,巴伐利亞的路易曾經乾涉薩克森宣言,使事情更加複雜,並且激怒了教皇。不知為了什麼緣故,路易確認了佩魯賈的命題(伯特蘭面帶淺笑說,皇帝如此熱切地稱揚他自己並不實踐的貧窮,也實在令人費解),和教皇對抗,指責他,說他挑起醜聞和傾軋,最後又罵他是個異教徒,是煽動異端的人。 “不盡然是這樣的。”阿博試著調停,說道。 “就實質上而言便是如此。”伯特蘭尖銳地回答。他又說皇帝不該干涉教皇頒布敕書,最後教皇才命令邁克爾到教廷去。邁克爾寫信推辭,說他病了——沒有人懷疑他的話——又派佩魯賈的傑安。費丹兄弟和安麥·卡斯托迪前往。但是,伯特蘭又繼續說,佩魯賈的教皇黨員卻通告教皇,說邁克爾兄弟不僅健康無恙而且和巴伐利亞的路易交往。無論如何,過去的事就算了,現在邁克爾兄弟氣色不錯,應該可以到阿維尼翁去了。不過,主教承認道,事先考慮邁克爾見到教皇時將說些什麼話總是比較好的,那也正是此刻雙方人員所做的事,因為沒有必要將每個人的目標惡化,而且應該化解一個慈愛的父親和他忠心的兒子之間,沒有理由存在的爭論,只為了一個世俗之人的介入,才會使這爭論變得如此熾烈;更何況不管這個人是皇帝還是總督,和聖母教會存在的問題根本沒有絲毫瓜葛。

阿博又接口發言,說雖然他獻身教會,又是一所修道院的院長,他並不覺得皇帝對這些問題應該保持不聞不問,至於理由何在,巴斯克維爾的威廉兄弟稍後將詳加說明。但是,院長又說,第一部分的辯論在教廷代表及聖方濟格子民代表之間的地域進行,是十分合宜的。聖方濟格修士們參與這次會議,便表明了他們是教皇最忠心的臣民。然後他請邁克爾兄弟或他的同伴,說明他在阿維尼翁所要堅持的地位。 邁克爾說,他感到十分高興,卡薩爾的烏伯蒂諾也能參與今早的會議。 1322年時,教皇曾請烏伯蒂諾就貧窮的問題提出一份完整的報告。烏伯蒂諾是個博學而且信仰虔誠的人,由他來歸結而今聖方濟格修會所遵行的信念,應該是再理想不過了。 烏伯蒂諾站起身,他一開口說話,我便明白了何以他在為傳教士及廷臣之時,會激發那麼多人狂熱的情緒。他的姿態熱情,聲音具有說服力,笑容迷人,說理清晰而詳盡,當他說話時,聽眾會被他緊緊扣住。他開始極有條理地探討支持佩魯賈命題的理由。他說,最重要的,大家應該認清基督和使徒的地位是雙重的,因為他們是新約教會的高位神職者,就這一方面而言,他們擁有分配和施與的權威,布施窮人和教會的神職人員,在《使徒行傳》的第四章中寫得很清楚,這一點無人爭辯。但其次,基督和使徒也是獨立的個人,是每一種宗教完備的基督,也是世界的渺視者。

以此而言,“擁有”有兩種論定的方式,其中之一是世俗的,由皇帝的法律界定“我們的”一詞,因為我們稱在我們防禦下的東西為“我們的”,假如有別人想將那東西拿走,我們有權聲明所有權。因此,就世俗的意義而言,提出所有權對抗想拿走該物的人,並向皇帝的法官訴請,是一回事;(為了確定基督和使徒就此意義而言擁有財物純粹是異端的說法,他又列舉《馬太福音》第五章裡所言:“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連外衣也由他拿去。”《路加福音》第六章裡也有相同的說法,耶穌為自己解除了所有的權力和君權,對他的使徒亦然。另外,在《馬太福音》第十九章裡,彼得對上帝說,為了跟從它,他們已捨棄了一切東西。) 但在另一方面,為了仁愛的目的,世俗之物仍是可以擁有的,如此一來,基督和他的門徒因與生俱來的權利而擁有財物,這種權利稱之為“ius poli”,意即天上的法律,在自然的情況下,不牽涉到人為的干涉,然而“ius fori”則是指由人類契約產生的權力。就所有權而言,在最初區分之前,財物就像是那些並不屬於任何人所有,卻允許他去取得的東西,是屬於所有的人所共有的,然而直到原始的罪惡之後,我們的祖先才開始區分財物的所有權,於是便是有了世俗的管轄。這是我們現在都很清楚的。但是基督和使徒仍以最初的方式保有財物,因此他們有衣服、麵包和魚,正如保羅在《提摩太前書》中所言:“只要有衣有食,就當知足。”因此基督和他的門徒並不是為了“擁有”而據有這些東西,而是為了要用它們,他們仍是絕對貧窮的。教皇尼古拉二世在敕書中也已認明了。

這時另一方的強恩·葉諾站起來,說他覺得烏伯蒂諾的主張既不合於正當的理由,也不是《聖經》正確的解釋。然而“用”會腐朽的物品,例如麵包和各種食物,是一種單純的使用權利,不該被列入考慮,那不能作為論斷,只是誤用。在原始的教會中信仰者所共有的一切東西,如《使徒行傳》第二和第三章所言,他們是以在對話之前同樣的所有權為基礎而據有的,在聖靈下降之後,使徒在迎帝爾擁有農莊。在世者沒有財物的誓言,並不包括為了生存所需之物,當彼得說他撇下了一切時,並不表示他放棄了財物;亞當有所有權,也擁有財物,由主人那裡得到金錢的僕人,不只是要利用它或妄用它而已。麥諾瑞特修士時常提起,並據之建立他們僅只“使用”物品。而沒有控制權或擁有權的教皇尼古拉二世敕書,所指的是不會因使用而消耗的物品;事實上,假如敕書上所言包括了會腐朽之物,那無異是支持不可能的理論,司法上的控制不可能排除實際的使用。以擁有物質的基礎而言,每一個人的權利都包含在國王的法律中。基督是個會死的凡人時,擁有各種世俗的物品。等他成為上帝,他由天父手中繼承了控制宇宙各種事物的權力,他擁有衣服、食物、奉獻的錢和信徒的獻禮。如果說他是貧窮的,那並不因為他沒有財產,而是因為他不接受財產的收益;簡單的司法控制和利益的收取是分離的,並不能使擁有者富足。最後,就算尼古拉二世的敕書有別種說法,在關於道德及信仰的一切事務上,羅馬教廷也可以廢止前任者的決定,甚至提出相反的主張。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他說到這裡時,卡法的主教杰羅姆兄弟驀地站起身來,臉上的鬍子因憤怒而顫顫搖動,雖然他竭力以懷柔的語氣發言。我覺得他的爭辯相當含糊:“我將對天父所說的話,並祈望他的修正,因為我真的相信約翰是基督的代理人,為了這樣坦率直言,我還被與十字軍對壘的回教徒抓過。我要先提及一位偉大的學者所記錄的一件事,關於某一天僧侶們突然爭論梅爾基澤德克的父親是誰。後來柯普斯院長被問及這件事,搖搖頭說:你真可悲啊,柯普斯,因為你只尋求上帝並未命令你去尋求的事物,卻把他命令你去尋求的忽略了。由我的例證可以推論,很明顯的基督和聖母和使徒並未據有任何財物,不管是個人所有或是共有。認知耶穌同時是人和上帝的事實比較不容易,然而任何人想要否定前者的證據,也就是否定後者!” 他洋洋得意地說著,我看見威廉抬眼望天。我懷疑他大概覺得杰羅姆的推論太不完全了。我不能說他是錯的,但依我聽來,喬萬尼接續的爭辯更有缺欠。他說他肯定基督的貧窮,肯定親眼所見(甚至未見)的事物,然而要界定基督並存的人性和神性,牽涉到信仰問題,所以這兩種主張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杰羅姆的回答比他的對手尖銳:“哦,當然不能,親愛的兄弟。我想反過來說才是真的,因為所有的福音都宣稱基督是個人,要有食物、飲水,但在他所顯示最明顯的奇蹟中,他也是上帝,這一切都是顯而易見的!” 喬萬尼自以為是地說:“魔法師和占卜者也都會使奇蹟。” “不錯,”杰羅姆回答,“但是卻透過魔術。你能把基督的奇蹟比作魔術嗎?”——在座的人都憤怒地說,他們絕不會這麼想——“還有,”杰羅姆自覺已接近勝利,又說,“當基督貧窮的信仰成為像聖方濟格這樣一所修會的教規基礎,波吉託的伯特蘭主教,你還會將它視為異端嗎?聖方濟格的修士們不惜流血流汗到各地去傳教,由摩洛哥到印度,遍及全世界呀!” “西班牙的彼得聖靈,”威廉喃喃地說道,“保護我們吧!” “我最親愛的兄弟,”喬萬尼踏向前一步,叫道,“儘管為你的僧侶說話吧,但是別忘了,那些貢物也有其他修會所奉獻的……” “我的主教,”杰羅姆叫道,“從沒有聖多明俄修士死在異地,然而僅僅在我成為主教之後,便已有九個麥諾瑞特修士英勇殉教了!” 聖多明俄的阿爾波里主教漲紅了臉站起身來:“我能夠證明,在任何麥諾瑞特修士到糙鞍里之前,英諾森教皇便已派過三名聖多明俄修士到那裡去了!” “是嗎?”杰羅姆嗤之以鼻地說,“嗯,我只曉得麥諾瑞特修士到撻靶裡去已經有八年了,他們在那裡建了四十所教堂,遍及各地,然而聖多明俄修會卻只有五所教堂,全都在海岸,總共大概只有十五個僧侶而已。這不就說明了問題了!” “那可不然,”阿爾波里的主教喊道,“因為這些麥諾瑞特修士就像潑婦製造木偶一樣地製造異端,把什麼東西都據為已有。他們誇口自己是烈士,卻有華麗的僧服,穩固的教堂,而且像其他修道會員一樣,買賣物品!” “你說錯了,主教,”杰羅姆打岔道,'他們並不是自己買賣物品的,而是通過由羅馬教廷管轄的行政官。那些地方行政官都擁有財物,麥諾瑞特修士卻不據有,只是使用它們而已。 ” “是嗎?”主教輕蔑地說,“那麼,你有多少次不經由行政官出售貨物呢?我知道有許多農莊——” “假如我曾那麼說過,我承認我做錯了。”杰羅姆急忙打斷他的話,“不把買賣交給修會,是我個人的一個弱點!” “可敬的兄弟,”阿博院長調解道,“我們所爭論的重點並不在於麥諾瑞特修士是否貧窮,而是我們的主是否貧窮……” “那麼,”杰羅姆立刻又提高了聲音,“關於這個問題,我有一個像劍一般銳利的論證……” “聖弗朗西斯,保佑你的子民吧……”威廉不太有信心地說。 “這個論點是,”杰羅姆又繼續說,“比我們更熟悉聖父教義的東方人和希臘人,都相信基督的貧窮。如果那些異教徒都那麼堅決地支持這麼明顯的一項真理,我們難道要比他們更大逆不道地加以否定嗎?這些東方人要是聽說我們有些人傳教反對這個真理,只怕會對他們丟石頭了!” “你在說什麼?”阿爾波里的主教道,“照你這麼說來,為什麼他們不拿石頭扔聖多明俄修士呢?” “聖多明俄修士?哦,根本沒人見過他們到那裡去傳教呀!” 臉色已漲成紫色的阿爾波里主教大聲說,杰羅姆也許在希臘待過十五年,可是他自己從小就在那裡了。杰羅姆回答或許阿爾波里這位聖多明俄修士曾經到過希臘,卻在主教的宮殿裡,過於耽於逸樂的生活。而他,一個聖方濟格修士,曾在那裡待過不止十五年,而是二十二年,而且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帝面前傳過教。 然後阿爾波里主教一時找不到辯駁的話了,便大步走到杰羅姆面前,大聲叱罵。我不敢重複他的話,反正大意是說他懷疑卡法主教的男人氣概,為了報復,他要拉掉杰羅姆那一大把鬍子,塞到某個地方去。 其他的麥諾瑞特僧侶忙沖向前去,護衛他們的兄弟。阿維尼翁人也覺得必須幫那個聖多明俄修士一手,於是(主啊,憐憫你的子民吧!)一場爭吵開始了,院長和樞機主教夾在中間忙著勸解。在接下來的混亂中,麥諾瑞特僧侶和聖多明俄修士彼此詰罵,彷彿每個人都是和回教徒奮戰的基督徒,這一群人中惟一按兵不動的是威廉和另外一方的貝爾納德·古伊。威廉好像很悲哀。貝爾納德卻怡然自得,嘴角甚至浮現了一絲微笑。 阿爾波里主教拉扯卡法主教的鬍子時,我問威廉:“難道沒有別的更好的論點,可以證明或駁斥基督的貧窮嗎?” “嗯,這兩種主張都是可以確定的,阿德索。”威廉說,“然而卻永遠不可能建立在福音的基礎上。基督或許將他身上的衣袍視為他的財物,但等衣袍被穿破了之後,也許他就把它扔掉了。說起來,阿奎納對財物的教義比我們麥諾瑞特修會的看法更有膽識。我們說:我們並不據有任何財物,只是利用它們。他說:把你自己也視為擁有者,當任何人缺乏你所擁有的東西時,你就讓給他用,而且是出於義務,不是恩惠。但問題並不在於基督是否貧窮,而是教會是否必須貧窮。'貧窮”並不只是意味著是否擁有一座宮殿,而是意味保有或放棄使世俗財物合法的權利。 ” “所以,”我說,“皇帝對麥諾瑞特修會對貧窮的見解才會這麼感興趣。” “是的。麥諾瑞特修會正好替皇帝對抗教皇。不過馬西留斯和我都認為這是相互利用。我們希望皇帝支持我們的觀點,採行我們對人類規則的概念。” “你被叫起來發言時,會不會說這些呢?” “只要我說了,便履行了我的任務,也就是解說帝國神學家的意見。但如果我這麼說了,我的任務也將會失敗,因為我應該促成阿維尼翁的二度會議才對。然而我不相信約翰會同意讓我到那裡去說這些話。” “那麼——”※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因此我現在陷於兩個相對勢力之間,就像一頭有兩袋乾草可吃,卻不知道吃哪一袋好的騾子。時機還不成熟。馬西留斯立刻叫嚷著一種不可能的變形;路易也不比他的前任者好,儘管目前他還是對抗約翰的惟一壁壘。也許我是該發言,除非他們愈吵愈烈,把人都先殺死了。總而言之,阿德索,把這一切記下來吧,至少讓今天發生的事留下一點痕跡。” 我們說話的當兒——我真不知道怎麼我們還聽得到彼此的聲音——爭吵達到了最高峰。在貝爾納德·古伊的指示下,弓箭手介入了,擋在中間讓兩團人分開。但就像圍城者及被圍者,在一個堡壘的城牆兩側,他們互相辱罵、回嘴,我分辨不清哪句話是哪個人說的,哪句話又比哪句話先說,只是隨意記錄。在我國發生爭吵時情形也差不多,但卻可歸為“地中海型”,一句疊上一句,就像怒海捲起的波浪。 “福音上說基督有皮包!” “閉嘴!你們甚至在受難像上也畫了那個皮包!那麼對於我們的主進入耶路撒冷,每晚卻都回到貝塔尼的事實,人們又怎麼說呢?” “如果我們的主選擇回貝塔尼去睡覺,你算什麼東西,竟敢詢問他的決定?” “你錯了,老笨蛋,我們的主回貝塔尼去,是因為他沒錢可以在耶路撒冷的旅館住宿!” “波那雷提,你才是笨蛋!我們的主在耶路撒冷吃些什麼呢?” “難道你要說,一匹馬接受主人餵食的燕麥以求生存,就是燕麥的擁有者嗎?” “你看!你竟把基督比作一匹馬……” “我才沒有,是你把基督比作你們教廷裡買賣僧職的神職者,裝滿了糞的糞桶!” “是嗎?有多少法律訴訟案件都是為了保護你們的財產而引發的?” “那是教會的財產,不是我們的!我們只是用它而已!” “用它來花弗,來建造有金雕像的美麗教堂,你們都是偽善者,粉飾的墳墓!你們明明知道完美生活的原則是仁愛,而不是貧窮!” “那是你們那個貪得無厭的湯瑪士說的!” “你小心用詞些,混蛋!被你罵為'貪得無厭'的人是神聖馬教會的一個聖徒啊!” “聖徒,狗屁!是約翰奉他為聖徒,好對抗聖方濟格修會的!你們的教皇不能創造聖徒的,因為他是個異教徒!不對,是個異教領袖!” “我們以前也聽過這個說法!是巴伐利亞設在薩克森豪森的傀儡所說的,你們的烏伯蒂諾曾重複講述過!” “留意你的話,豬!巴比倫妓女和別的妓女的兒子!你明知那一年烏伯蒂諾並沒有追隨皇帝,他就在阿維尼翁,在樞機主教奧西尼手下,教皇還派他出使亞勒崗呢!”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在樞機主教的桌子旁發誓遵守貧窮的,正如他現在住在半島上最富有的修道院裡一樣!烏伯蒂諾,如果當時你不在那裡,是誰慫恿路易來用你的著述呢?” “路易看我的著述難道是我的錯嗎?當然他是沒法看你的,你這個文盲!” “我?文盲?那麼你們的聖弗朗西斯也是個文盲了——他不是用希臘語說話?” “你冒瀆!”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你才冒瀆;你知道小桶的儀式!” “我從沒見過那種儀式,你卻知道!” “你見過,你和你的小兄弟,當你們溜到蒙特法爾科的克拉爾床上去時!” “上帝懲罰你!那時我是裁判官,而且克拉爾已死在神聖的香味中了!” “是克拉爾散發神聖的香味的,可是當你對修女晨禱時,你嗅的卻是另一種香味!” “說吧,再說吧,上帝不會放過你的,也不會放過你的主人,他竟然對兩個異教徒,還有你們稱為白倫瑟敦的英國魔法師表示歡迎之意!” “可敬的兄弟們,可敬的兄弟們!”伯特蘭樞機主教和院長叫得嗓子都快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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