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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二十八章

玫瑰之名 昂贝托·埃科 2351 2018-03-21
黃昏晚禱 阿利納多似乎提出了極有價值的情報,威廉顯示他經由一連串無可置疑的錯誤,得到一個可能揭開事實真相的方法 後來威廉從寫字間下樓來時,心情很愉快。我們等待晚餐的當兒,在迴廊碰到了阿利納多。我還記得他的請求,前一天曾在廚房裡抓了一把埃及豆,見到他便拿給他了。他向我道謝,把豆子塞進無牙、淌著口水的嘴裡:“你瞧,孩子!”他說,“又有一具屍體躺在書裡所說的地方了……現在就等第四聲號了!” 我問他何以會認為這一連串罪行的關鍵是在《啟示錄》中。 他望著我,驚訝地說:“約翰書裡包含了每件事的關鍵呀!”他又皺眉說道,“我早就知道了,從很久以前我就這麼說了……你知道,是我建議院長……那時的院長……盡可能蒐集許多《啟示錄》的評論。我本來是要接任圖書管理員的……但是後來另一個人選設法讓自己被派到賽洛斯去,他在那裡找到最好的手稿,帶著那些非凡的戰利品回來……哦,他知道到哪兒去找,也會說異教徒的語言……所以圖書室便交給他管理,而不是交給我了。但是上帝懲罰他,使他提早沉入了黑暗的領域。哈哈……”他大笑幾聲,失去了老人的安詳沉著,就像個天真的孩子。

威廉問道:“你所說的僧侶是誰呀?” 他茫然若失地望著我們:“我說的是誰?我記不得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上帝處罰他,使他變得毫無價值,上帝甚至使人遺忘他。許多驕傲的行為都是在圖書室裡發生的,尤其是在它落入外國人的手中之後,上帝仍在懲罰……” 我們問不出更多話了,於是便離開他,留下他一個人去胡言亂語。 威廉說他對這次談話很感興趣:“阿利納多的話是值得一聽的,每次他說話時都會說出有趣的事情。” “這一次他說了什麼呢?”※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阿德索,”威廉說,“解開一件神秘的事,和由最初的原則推論是不同的。那也不是只要收集一些特定的資料,便可以推得一般性的規律。事實上,那是面對幾項表面上看來毫不相關的資料,試著想像它們是否可能代表一個一般性規律的許多例證,而這個規律是你還不知道,也許也從未發表過的。確切地說,正如哲學家所說的,如果你知道人和馬和騾子都沒有膽汁而又很長壽,那你就可以提出沒有膽汁的動物都很長壽的原則。但是以有角的動物這個例子而言,為什麼它們有角呢?突然間你意識到,所有長角的動物上頜都沒有牙齒。這是個很好的發現,只是你又想到,有些上頜沒有牙齒的動物卻不長角,例如駱駝。最後你知道,所有上頜沒有牙齒的動物都有四個胃。嗯,然後你可以假設,不能將食物咀嚼很爛的動物一定需要四個胃,好幫助它消化食物。可是角又怎麼說呢?你再試著為角想像一個具體的原因,例如,缺少牙齒使得動物的骨質過剩,必須在別的地方顯現。可是這是個充分的解釋嗎?不是,因為駱駝上頜沒有牙齒,有四個胃,卻不長角。所以你必須再想出最後的原因。骨質以角的形態出現的,只有在那些沒有其他防禦方法的動物身上。但是駱駝的後腿十分有力,並不需要有角。所以這個規律可能是……”

“可是角和這一切事情又扯得上什麼關係呢?”我不耐煩地問道,“為什麼你會關切有角的動物呢?” “我從來沒有關切過它們,但林康的主教對它們很感興趣,研究亞里斯多德的一項概念。坦白說,我不知道他的結論是不是對的,我也沒有檢查過駱駝的牙齒,以及它有幾個胃。我只是想告訴你,在自然的事實中找尋解釋性的法則,往往是很不容易的。面對一些難以解釋的事實,你必須試著想像許多一般性原則,和你的事實串連起來。然後突如其來的,在意外產生的一個結果,一個特定情況和一個原則中,你認出一條合理的線,似乎比其他的更令人信服。你試著將它運用到所有類似的事例,利用它來預測,發現你的直覺是對的。但在你推到最後的結論時,你才會知道哪項預測是合理的,哪項則必須推翻。這就是我現在所做的。我列出許多不相關的因素,並提出一些假設。我所提出的假設中,有許多都是非常荒謬的,我甚至羞於告訴你。你瞧,在布魯納勒斯這匹馬的事例中,當我看見那些線索時,我猜測過許多補充及矛盾的假設:那可能是一匹逃跑的馬,可能是院長騎著那匹駿馬下了山坡,可能在雪地上留下足蹟的是一匹馬,布魯納勒斯,在矮樹叢上留下鬃毛的是另一匹馬,法維勒斯,樹枝說不定是某個人折斷的。我不知道哪個假設是正確的,直到我看見急著找尋馬兒的管理員和僕人,我才曉得惟有布魯納勒斯那個假設是對的。我又對那些僧侶說話,試著證明我是對的。我贏了,但我也有可能輸。其他人之所以認為我很聰明是由於我贏了,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我也曾在許多事例中出過醜,他們也不知道在我獲勝之前的幾秒鐘,我自己也不確知是否會輸。現在,我對修道院的事件已有許多假設了,但並沒有明顯的事實可以讓我認定哪一項是最好的。所以,為了避免出醜,現在我還是不要自作聰明。今天我不願再想了,等到明天再說吧。”

那時我才明了老師的推理方法,和哲學家先找出原則,再尋求解釋的方法比起來,顯得很奇怪。我只知道,當威廉找不到答案時,他就提出許多假設,每一個都各不相同。我還是困惑不解。 “可是……”我說,“你還是沒有得到什麼解答……” “我隱約有個解答,”威廉說,“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個。” “因此對於你的問題,你並沒有一個特定的答案了?” “阿德索,如果我有的話,我就在巴黎教神學了。” “巴黎,他們總是有真正的答案嗎?” “沒有。”威廉說,“可是他們對他們的錯誤十分確定。” 我幼稚而魯莽地說:“你從來沒出過錯嗎?” “經常。”他回答,“但我的假設不止一個,而是有很多個,所以太多的錯就等於沒有。”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我覺得威廉對真相好像一點也不感興趣似的,認為真相只是事物和智力之間的調節而已。相反的,想像有多少可能性是可能的反而能使他自得其樂。 在那時候,我承認,我對老師感到失望,甚至想著:“幸好裁判官來了。”我也和貝爾納德·古伊一樣,急於知道真相。 懷著這種有罪的心情,我和威廉一起走進餐廳去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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