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綠色國王

第43章 裝一條木腿的海龜—— 5

一九六九年是具有決定意義的一年,這樣說有好幾條理由。 首先,雷伯·克立姆羅德在這一年里以自己的名義買下個企業。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塞梯尼亞茲得悉此事,簡直目瞪口呆。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說。 “你是說,你平生第一次成了某個企業的正式業主?” “也可以這麼說,”雷伯答道。 他和塞梯尼亞茲一起在秘魯共和國路一家烤肉店吃了午飯。主菜是一大塊牛排,用巴西人的話說“烤得不太熟”,那意思就是很嫩很嫩的。到吃甜食的時候,雷伯提出一個出人意外的建議。 雷伯說:“要是你不在意的話,我們換個地方去用甜食和咖啡。” 他帶著這位紐約客人走過兩條街,來到伊拉里奧戈韋亞。在一家糕點舖前,塞梯尼亞茲的心差點兒停止了跳動。只見招牌上用十種文字赫然寫著:“雷伯食品店——維也納與蒂羅爾特色糕點”。

店堂內顧客盈門,但有一張桌子空著,顯然是特意留著的。雷伯漫不經心地拿起糕點品種的單子,但並不朝它瞥一眼。 “你想吃點兒什麼?Apfelstrudel怎麼樣?這是蘋果千層酥。或者Milchrahmstrudcl?這是一種用凝乳、奶油和希臘葡萄乾作餡的夾心餅。嚐嚐Sachertorte怎麼樣?這是帶杏子和果凍的巧克力蛋糕。Quetschen—knodeln這種冰糖杏仁元宵的味道美極了。要不,嚐一個'修士醉'吧?這是杏子醬小麵包卷,裡面的葡萄乾是用酒烹製的。如果顧客自己不點,這裡會向你推薦Ischler—Tortchen,也就是著名的伊緒爾小餡餅,這是眾所周知的世界名點。” 他望著塞梯尼亞茲,神情就像一個畢恭畢敬的侍者,但是那雙淺色的眼睛裡卻閃耀著忍俊不禁的笑意。

接著,至少有六個金髮梳成辮子、笑得怪可愛的姑娘來到他們兩人的桌邊。她們就像美國影片《音樂之聲》中的特拉普一家子,其中最小的幾個吻了克立姆羅德的雙頰,順便也吻了塞梯尼亞茲。 “她們是我的合夥人。”雷伯說。 “我們正在考慮擴充業務。我們已經在伊帕內瑪和市中心成立分店,現準備在聖保羅和里約熱內盧北面的旅遊勝地佩特羅波利斯再設分店。泰雷索波利斯也是我們考慮的目標,那是一個登山運動點,環境十分優美。濟塔、瑪麗亞、雷吉娜她們想搞聯營系統,可是我還沒打定主意。我的股份只佔百分之四十,不是我說了算的。而且,那樣做風險很大。興許還是向銀行借錢來得明智些。你看怎麼橡大衛?你是實業家嘛。” 顯然,現在王的心情好極啦。

就塞梯尼亞茲所知,這是第一個跡象,表明雷伯十九年前抵達紐約時開始的這場披荊斬棘的奮戰,暫時告一段落。 也就是在這一年雷伯開始縷述他的往事。他並不按年代順序講,而是在你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猝然跳到逝去的歲月。他隨時隨地都可能打開話匣子,然而多半是在坐飛機夜航途中。他會一下子說起二十或二十五年前他少年時代或青年時代初期發生的某件事情,而且從來不交代前因後果。 他只有兩個真正的知己:喬治·塔拉斯和大衛·塞梯尼亞茲。他們兩人也是多年後才打破王在他們之間形成的隔閡,決心交流各自知道的情況。他們把雷伯零零碎碎分別對他們講的往事拼湊起來,再加上其他知情人講的故事,總算還給雷伯的經歷一個廬山真面目。

也是在一九六九年,塞梯尼亞茲乘坐那架西考斯基大型直升飛機,在亞馬遜尼亞上空飛了三天,行程遠至哥倫比亞的大草原和委內瑞拉的領土。西考斯基沿著瓜維亞雷河和奧里諾科河的流向的作低空飛行,直到阿塔瓦波的聖費爾南多鎮。就在這次航程中,雷伯語調緩慢、神情淡漠地回憶起一九四七至四八年間那次冒險遠征的經過,談到他怎樣沿奧里諾科河溯流而上,怎樣翻越帕里馬山,怎樣結識瓜阿里沃人,然而,對塞梯尼亞茲來說一九六九年之所以具有決定性意義,是因為這一年他終於知道雷伯在亞馬遜尼亞創建的是什麼事業。在這之前,他聽到這項不再是一張藍圖的事業規模如此宏偉,已經大為驚訝,半天才定下神來。更叫他驚訝不已的是,在雷伯著手並且完成這一番事業的過程中,他對王的事務幾乎無所不曉的塞梯尼亞茲竟什麼也沒有察覺。

雷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疑心,也沒有招致任何有關國家的政府反對,獨資買下了這些地產。塞梯尼亞茲沒那麼天真,他完全想像得出,在這過程中少不了有人瀆職舞弊。然而這還不足以解釋一切。 “我在締造一個國家。”雷伯說過。早在一九五四年若熱·索克拉特斯就開始為克立姆羅德購買土地,據索克拉特斯講,埃默森·科埃略在他之前就為雷伯做這事了。當時,那些土地的面積已有七十萬公頃。 從塞梯尼亞茲掌管的契據來看,第一批土地是一九五〇年買下的,即雷伯走出叢林前往美國的時候。這些土地是烏巴爾多·羅沙用賣鑽石的錢買下的。羅沙對此絕口不提。雖說守口如瓶素來是所有王臣的特點,可是羅沙這個出生在莫臘的混血兒,卻在這方面保持著打不破的記錄。

不過一九五〇年克立姆羅德還不曾夢想要建立一個王國。他早年購買這些土地興許只是為了保證自己和沙馬塔里人能夠在他們生活的區域名正言順地擁有一部分土地。 埃默寐·科埃略在第二輪土地交易中充任代理人。這次買下的土地原先都是屬於一個傳奇性人物的。他是巴西國民警衛隊的一個上校,從前當過橡膠工人,後來成了參議員,名叫若澤·儒利奧·多利維拉不過他和戈麥斯·多利維拉沒有親戚關係。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這位儒利奧上校憑著旺盛的精力和無可否認的勇氣,以暴力和賄賂手段在亞馬遜河北岸為自己建立了一個小小帝國。他後來得了麻風病,於是在一九四八年將全部家當一古腦兒賣給了一個由巴西商人和葡萄牙商人組成的財團。科埃略(他於一九六六年去世)用二百二十萬美元從他們手裡買下了大約三百萬公頃土地。這些土地是分期買的,所以索克拉特斯剛接手這方面的事務時,只知道已經買下七十萬公頃。這雖然是最重要的一筆買賣,卻不是唯一的:這位聖保羅的律師還用其他公司的名義(總共三十八家)在巴西北部這一廣袤無垠的地區買下許多地皮和種植園。

從一九五六年開始,來自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阿根廷人海梅·羅查斯也在哥倫比亞和委內瑞拉這兩個同樣操西班牙語的鄰國從事類似的買賣。他分期分批買下的土地差不多有一百八十萬公頃。 若熱·索克拉特斯那時候已經乾了起來。儘管如此,他經手的交易主要在一九五六年以後,也就是雷伯·克立姆羅德又走出叢林發動他的“第二輪攻勢”的那個時期。例如內格羅河與布蘭科河之間那一大片土地的交易,就是這時經手的,這批土地的契據可以上溯到一八九三年,面積達二百六十萬公頃。 羅查斯分期分批買下的土地將近有一百八十萬公頃。 就這樣,從一九五〇年開始的這項規劃,到一九六九年幾乎已經完成。最多再用兩年時間,歷時二十一年之久的耐心征服大業就將功德圓滿。索克拉持斯和羅查斯的事務所仍在繼續經手土地的交易,土地面積較小的買賣則由聖保羅的一攤子去辦,因為那裡的負責人科埃略死後力量有所削弱。

在土地交易中使用了一百十一家公司的名義,其中至少三分之二是(或表面上是)巴西公司;允是巴西、委內瑞拉、哥倫比亞法律中的可乘之隙,甚至國際法中可鑽的空子,都被利用了。結果和預想是一致的:在局外人看來,也就是在任何人的眼裡,這些土地並不屬於某一家公司,而是分屬一百十一家互相沒有聯繫的公司。唯一的聯繫是所有這些土地彼此挨得很近…… 這些買主之間真可謂心有靈犀一點通。但是沒有一條法律禁止他們這麼做。 在一九六九年以及稍後的一個時期,塞梯尼亞茲深信,雷伯·克立姆羅德就像他的前驅儒利奧上校一樣,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建立一個私人王國。所有的跡象,包括雷伯本人的話,都證實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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