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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裝一條木腿的海龜—— 3

迪耶戈·哈斯無意中聽見,雷伯與若熱·索克拉特斯的談話中提到安德拉德和他舅舅戈麥斯·多利維拉的名字。迪耶戈曾想親眼看一下他所謂的對那兩個人的“處決”(這是比喻的說法)。實際上,事態的發展使迪耶戈對之幾乎一無所知而且,除了索克拉特斯外,倒是大衛·塞梯尼亞茲成了最了解全過程的人。 首先,大衛於抵達里約熱內盧的第四天,在雷伯的桌子上看到一些照片。雷伯既然把照片留在案上,這意思已經自明,但他還是補了一句:“請看看這些照片,大衛。” 照片至少有六十張,尺寸是40CMx30CM。照的全是印第安人,男女老少都有,不是被置於死地,就是遭嚴重摧殘,這種滅絕人性的野蠻,令人髮指的殘忍,使紐約人塞梯尼亞茲臉都變白了。

“這太可怕了。” “還有呢。我知道,大衛,這不會使人愉快,但我還是想請你看看。” 相比之下,後面的一些照片在某種程度上不那麼叫人難以忍受。有幾張拍下了各種各樣的死屍堆,每一堆有幾十具屍體,也是死在一起的男女老少。當然,這些不是最慘不忍睹的。另外幾張拍的也是死屍堆,但旁邊圍著許多人,有些人顯得興高采烈,從油罐裡往外倒汽油…… ……然後是扔火炬,一邊擺好姿勢等別人照相。 “還有第三組照片,”雷伯說。 “在鐵櫃子裡右邊的架子上。大衛,請你也看一下,我不會無緣無故叫你看這些照片……” 第三組照片上的印第安人都被痲瘋病折磨得面目全非,樣子可怕極了。 “大衛!這使你聯想起什麼沒有?”

“毛特豪森。” “對,除了痲瘋病外。大衛,這就是一九〇六年以來人們所謂的印第安人保護局。我不是說,所有過去或現在為SPI工作的男男女女都是狠心狼和虐待狂,就像幹出你剛從照片上看到的勾當的那些人一樣。我只是說,SPI裡的狠心狼和虐待狂人數之多是異乎尋常的,遠遠超過任何一個人類團體中狠心狼和虐待狂所佔的比例,不管他們是什麼膚色,說哪種語言,信仰或不信仰哪種宗教,奉行或服從什麼樣的政治制度。我用'狠心狼'和'虐待狂'這兩個詞,實在是因為我找不到其他更確切的詞來表達我的憤怒之情,儘管我能說許多種語言……” 他的雙目流露出那種迷離恍惱的眼神。 “我不愛說話,大衛。除非接觸到具體的事情,比如我得叫別人買我的東西或賣東西給我的時候。說真的,我不愛說話……”

他停了下來。 “請原諒,我不想傷你的感情。你這個人正常得反常。就連杰思羅最終也承認了這一點。我把一項工作交給了你以後一分鐘也沒有後悔過。你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去年你又把我幾乎所有公司的財政管理工作接了過去,從而使我更加感激你。不過我還想派你別的用場,大衛。我要用你……用你的正常作為一塊共鳴板,來測定我的夢想,或我的蠢念頭。 “我不講大道理。這件事涉及的兩個人中一個叫安德拉德。他居然企圖對我們進行訛詐,手法拙劣得很。我本想跟過去處置別人一樣按正常的方式處置他。但他施展了唯一能把我真正激怒的手段。他威脅若熱·索克拉特斯,說要請他的一個舅舅干預此事。他舅舅就是那第二個人,名叫戈麥斯·多利維拉。戈麥斯是印第安人保護局的大官。我佈置收集有關他的情報剛才已經收到了。”

“是傑思羅提供的。” “也可以這麼說。這些情報有一部分就在你面前,大衛。這些焚屍的人是覓寶者,專在叢林裡尋覓黃金和鑽石。若干年前,我跟他們有過一些舊賬,但那時我沒有設法進行報復,因為他們都是些窮鬼。這次並不是我個人被捲入糾紛。但我還是感到憤怒,非常憤怒,大衛……” 這些話與說話人輕柔的聲音、和藹的笑容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們已查出照片上那些作惡的人。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姓名、年齡、家鄉,尤其是已經知道誰為他們提供了裝備,給了他們從貝倫到塔帕若斯河的盤纏。我們甚至掌握了收據。這些收據是里約熱內盧一家公司的職員找到的。該公司的主要股東之一就是若奧·戈麥斯·多利維拉,印第安人保護局的大官,八個月前,他把八十七萬五千美元轉到了拿騷一家銀行的賬戶上,我們已弄到了他的賬號。同樣,我們也掌握戈麥斯·多利維拉先生的所有底細。他可遠遠不如你那麼清白,大衛。差得遠了。”

“你打算拿他怎麼樣?” “印第安人保護局是在本世紀初由一個名叫馬里亞諾·達席爾瓦·隆東的人建立的,他是個單純而慷慨的理想主義者。他的理想至今還後繼有人,有些就在這個局裡,他們的精神可嘉。但我不是個理想主義者,至少不是那個意義上的理想主義者。那些覓寶者共有三十八人,組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縱隊。他們殺人計劃的第一步是發放拌了毒藥的麵粉和食糖。然後由一個醫療隊——你沒聽錯,是醫療隊,大衛,裡面有兩個醫生——通過接種病苗的手法使九百個印第安人染上痲瘋症。對倖存老則用機槍、凝固汽油彈和毒氣搞大屠殺。這些我沒有絲毫的虛構,每件事我都有證據,你可以核實。事實上,我正希望你能核實一下。我對你說過,你是我自己的感情的測量儀。”

“別讓我來做這件事的法官。” “我不要你做法官。我只是要你以一個沒有偏見的證人身份注意即將發生的事情。” 若熱·索克拉特斯把以後發生的事情稱為“死之舞蹈”。大衛·塞梯尼亞茲注意了它的每一個不同的階段。繼一九六九的第一次巴西之行後,隨後的幾年裡,他又去過多次,最多時一年去五次。 實際上,他把這齣死之舞蹈一直看到結束。在十六年多的時間裡,他一直是台“登記機器”,把他收到的所有信報歸檔備案。每次與雷伯全面,在一起總呆不了多久。有時侯接連幾個星期沒有雷伯的一點消息,以致塞梯尼亞茲有好幾次竟然以為雷伯有可能永遠消失,或者因為他從此不願再露面,或者因為他死了。 沒有一家報紙、電台或電視台會有興趣報導一個默默無聞的克立姆羅德死亡的消息。何況,首先得有人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誰會這麼做呢?哈斯?除非他比雷伯晚死,看來這是不太可能的。再說,要是王事先沒有就這種可能性給他特別的指示,哈斯也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許多王臣都有這種憂慮。有一天,奈西姆·沙哈則路過紐約,也向塞梯尼亞茲表示了他的擔心。他已有五個月沒見到雷伯了。塞梯尼亞茲把自己上星期還見過雷伯的事告訴奈西姆,這才使他放心。其實,塞梯尼亞茲說的不是真話:他最近一次見到雷伯是在好幾個星期之前…… 只有喬治·塔拉斯一點也不為這些事情著急。他嘲笑塞梯尼亞茲憂心仲件。對塔拉斯來說,王是永生的…… 從一九六七年起,情況發生了變化。 塞梯尼亞茲的職能從他自稱的“文牘”變成了全權總管。他要負責經營管理,有些事情還得作出決定。這就需要與雷伯保持更密切、更經常的聯繫。於是,一項新的程序制訂出來了,一切都得通過“必由之路”,由迪耶戈·哈斯管這個口子。 說來相當奇怪,這段時期他們的私人關係反而不如從前那麼好。也許是因為毛特豪森在他精神上留下了永遠抹不掉的傷痕,也許因為他的心靈長起了一層冷酷的、幾乎是可恨的蝨子。更主要的是,雷伯發誓說他無限熱愛印第安人。在波哥大事件之後,他就是在印第安人中間找到了棲身之所。

“即使夏眠還活著,”塔拉斯說,“他也寧願做個離群索居的人。”雷伯只有跟沙馬塔里人生活在一起、自己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的那些日子,才是他真正獲得安寧的時刻。每當他覺得需要“沾點兒地氣”的時候,他就回到他們那裡去。塞梯尼亞茲仍然覺得感情上受到某種傷害。 “只有在這一點上,我們意見沒法一致,那就是印第安人。還有他對他們的態度。像其他數百人一樣,我也受到王的迷惑、引誘和擺佈,他經常惹我惱火,有時候,我幾乎要恨他了,當然這種情況是極少的。他激起別人這種極端的情感,完全由於他自己處事失去了分寸。事實上,從一開始,在他想為印第安人做的事情和他實際為他們做的事情之間,就存在著可悲的矛盾,站且不說他對印第安人的熱愛是否真誠,這一點尤其重要。正因為如此,他才對戈麥斯·多利維拉如此心狠手辣。我倒不是對此人的遭遇感到什麼遺憾,他是人類渣滓,這點毫無疑間……但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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