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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湯姆·克斯特和百寶箱

海盜 霍华德·派尔 16219 2018-03-21
這是基德船長時代的一個古老的故事。 一 要講湯姆·克斯特的故事,了解他如何得到了這個名字,以及他是如何來到特拉華灣口的漢洛潘這個小殖民地的,那就得回溯到1686年。當時一場巨大的風暴在整個大西洋海岸肆虐。在颱風最大的地方,一隻三桅帆船在沙灘拋錨,這個沙灘位於特拉華灣入口處,就在漢洛潘角南面。湯姆·克斯特是這個慘遭惡運的船上惟一倖存的人。 我們的故事必須從這裡開始,因為正是這次奇蹟般的逃生,才使得湯姆·克斯特擁有了這個名字。 在美洲殖民地的時代裡,分佈在漢洛潘的少數分散的殖民點中的大部分都是由美國人建立的,此外還有一些荷蘭人和瑞典人在其中建立的殖民點。在廣袤無限、遍布著沼澤和森林的美洲原野上,這些殖民地只不過是滄海一粟,沒有人知道往西走多遠才能到達邊際。荒原上不但遍布著野獸,而且還聚居著許多印第安人。每年秋天,印第安部落就會來到漢洛潘南邊的淡水湖岸邊,在這裡越冬。在接下來的四五個月裡,他們就以魚、蛤、野鴨和野鵝為食。他們還在海角下的沙丘和松樹下面削制箭頭、製作陶器。

每當週末的時候,牧師希拉里·瓊斯會偶爾在樹林後面的小木教堂里布道,這時,那些半裸著身體的紅皮膚野人會走出聚居地,蹲在教堂的後面,神情木然地聽著那些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的佈道詞。 1686年,那艘失事的船隻來了。對於生活在荒原地區極其貧窮的定居者來說,這些在沙灘上失事的船隻看起來簡直就是天賜的禮物。這艘船是在夜裡失事的,第二天早上,殘骸飄到了岸邊,沙灘上到處都是船上的攜帶的貨物,有盒子、桶、箱子、船柱、船骨、木板等,這些對於當地的居民來說,可以說是一筆巨大的收穫,他們想拿什麼就可以拿什麼,沒有人會阻止他們。 在一些水桶和水手用的貯物箱上,人們發現了船的名字:“布里斯托爾商人”,毫無疑問,這隻船來自英國。

就像上面我們曾經說到過的,失事船隻上惟一倖存下來的人就是湯姆·克斯特。 湯姆和船隻上其他的殘骸被一起衝到了沙灘上,恰巧被一個名叫馬特·亞伯拉罕遜的漁夫和他的女兒莫利發現了。當時他正躺在一個大木箱裡,木箱用繩子扎得緊緊的,捆在兩根船柱中間,很明顯這樣做是為了使木箱能夠更好地承受海浪的衝擊。當馬特·亞伯拉罕遜看見這個木箱時,本來以為自己發現了也許更有價值的東西。但當他砍斷繩索,用斧頭劈開木箱後,他吃驚地發現箱子裡竟然有一個只有九個月大小的嬰兒。當時小嬰兒都快被蓋在箱底的毯子憋死了。 馬特·亞伯拉罕遜的女兒莫利的孩子在一個月前剛剛死了,所以當她看到躺在箱子裡的孩子時,立即大叫起來,她說這一定是上帝送給她的另一個孩子。

狂風肆虐,大雨傾盆,莫利無心再去撿其它的殘骸,用身上穿著的男人的大衣裹起嬰兒,匆匆跑回了家。 後來,馬特·亞伯拉罕遜在船隻殘骸裡發現了一個嬰兒的事情傳到了牧師瓊斯的耳朵裡,很快,他就到漁夫的小屋裡來看嬰兒。牧師仔細地檢查了嬰兒所穿得衣服,這些衣服都是用上等亞麻布製成的,手工非常精緻,因此牧師斷定這個孩子的父母一定出身高貴。嬰兒的脖子上還繫了一塊手帕,手帕繞過嬰兒的胳膊,在後面打了個結,在手帕的一個角上,有著用極好的繡工繡著的兩個首字母:TC。 “莫利,你想給孩子起個什麼名字呀?”瓊斯牧師問。他邊說話邊站在火邊烤手。他的外套口袋裡裝著一個大的方瓶杯,是下午從失事的船隻殘骸裡撿到的。 “莫利,你想叫他什麼名字呀?”

“我想叫他湯姆,就用我自己孩子的名字。” “這和手帕上的首字母正好合適,”瓊斯牧師說,“但是另一個你想起什麼名字?起個與C相對應的名字吧。” “我也不知道該叫什麼。”莫利說。 “你覺著叫克斯特如何?因為他是從海上的一個箱子裡發現的,湯姆·克斯特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好像曇花一現的感覺。”這就是湯姆·克斯特故事的開頭。當然,直到1699年春夏之交時,才發生了基德船長寶箱的故事。 那一年,這位著名的海盜船長駕著單桅帆船,從西印度群島出發,到達了特拉華灣。他在那里呆了一個多月,等待著朋友從紐約傳回來的消息。 他放出話來,如果他帶著從印度海和非洲海岸掠奪來的豐厚戰利品回家,會不會遇到危險?此時,他就在那裡等待朋友的回話。離開之前,他帶上岸的某種東西把湯姆·克斯特平靜的生活完全給攪亂了。

當時,湯姆·克斯特已經十四五歲了,是一個身體強壯、關節粗大的大男孩。他跟著老馬特·亞伯拉罕遜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老漁夫大部分時間都泡在酒杯裡,只要一喝酒,就對小湯姆歇斯底里地咒罵,甚至還會拳打腳踢。大家可能會認為小湯姆的意志一定會被這些打罵給擊垮了。但恰恰相反,湯姆·克斯特反而在這種打罵中逐漸成長起來,在虐待中,他反而變得越來越堅強。他的意志像鋼鐵般堅強,不管老馬特怎麼虐待他,虐待的時間有多長,他都一聲不吭,也從不抱怨。每當此時他總會咬緊牙關,默默地承受所有的痛苦。有時這位半醉的老人快被他的沉默給逼瘋了,這時他會停下毆打,磨著牙大叫:“你不說話?是吧,不說話?好,我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開口說話。”這時,莫利通常會插手保護自己的養子,和湯姆一起反抗老人,把棍子或鞭子搶過來。而老馬特就會圍著房子追打他們,一轉就轉上半個小時,直到他怒火平熄,重新恢復理智,這場風暴才會結束。

除了養母之外,湯姆·克斯特還有一個好朋友,那就是瓊斯牧師。牧師經常會趁著拿幾條魚做早餐的機會到亞伯拉罕的小屋去看一看。他總是和藹可親地和小湯姆說上幾句話。在冬天的早上,湯姆會去牧師家裡學習讀寫的基礎知識,比如讀、寫和算術,所以現在,他已經能夠拼寫《聖經》和年鑑裡的詞句,也知道如何兌換錢幣了。 這就是湯姆·克斯特,這就是他所過的生活。 1699年春夏之交,基德船長駕駛著單桅帆船進入了特拉華灣,湯姆一生的命運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接下來我們就要講基德船長寶箱的故事了。 二 老馬特·亞伯拉罕遜有一艘平底船,他經常駕著小船到離岸邊不遠的地方去打魚,也就在上文提到的船隻失事地點的附近。漁夫們經常在這裡打魚,老馬特的船也經常停在這裡。

這天下午下了場雷雨,雨後湯姆來到岸邊,把船裡的水舀出來,為第二天早上打魚做準備。 當他要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滿月當空了,夜空中飄浮著朵朵白雲。西邊天空中還不時地亮起閃電,傳來低沉的雷聲,預示著又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一整天,海盜的單桅帆船都停靠在海角後面的岸邊,為了讓被雨淋濕的船帆更快的晾乾,海盜們把船帆都張了開來。此時,在月光下,湯姆·克斯特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些帆發出的蒼白微弱的光芒。正當湯姆沿著岸邊往家走時,忽然發現前面不遠處的狹長沙灘上停著一艘小船,好像是附屬於一艘大船的,一群人正圍著它看。他十分好奇,匆匆地走上前去,想看看是誰在這裡登陸。但是走近之後,他馬上就認出這些人是乾什麼的了,很明顯這夥人是從海盜船上下來的,剛剛在這裡登陸,有兩個人從小船裡抬出了一隻箱子。其中一個是黑人,赤裸著上身,另一個是白人,穿著襯衫和馬褂,頭上戴著蒙特里帽,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大披巾,耳朵上戴著金耳環。他留著一條長長的辮子,一直垂到了背上,一把大大的帶鞘的短刀在他的腰上搖晃著。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看得出他是這夥人的頭目,站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一隻手拿著手杖,一隻手舉著燈籠,正看著其他人從船裡往外抬東西。儘管月光把沙灘照得像白天一樣明亮,但是他還是點著燈籠。他穿著長統靴,披一件漂亮的帶花邊的外套,下巴留著一把長長的、彎彎曲曲的鬍子,頭上戴了一頂精緻的、插著羽毛的帽子,長長的黑頭髮披散在肩膀上。

在明亮的月光中,湯姆·克斯特看到那人衣服上的鍍金釦子正在閃閃發光。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都忙著搬箱子,並沒有註意到湯姆·克斯特走過來,正站在一邊看他們。後來,那個梳長辮子、帶金耳環的白人突然發現了他,用嘶啞的聲音問他:“小子,你在這裡想幹什麼?你從哪裡來?”他放下箱子,還沒有等湯姆回答他,就指著那頭的海灘說:“如果你知道好歹,最好去那邊海灘忙你自己的事情去,不要再回來,否則的話你很快就 會知道有什麼事在等著你了。 ” 看到海盜們都在看著他,湯姆一句話沒說就掉頭走開了。那個剛才跟他說話的男人還跟著他走了好長一段路,好像是要看他是不是真的走開了。過了一會兒,那人終於停了下來,湯姆匆忙地繼續前行著,直到把那隻船和那些人全部都遠遠地拋在了身後的月光中,再也看不到了,才停下來,回頭望瞭望他剛才到過的地方。

剛才看到的那些人有些地方看上去非常奇怪,而且他們的行動也很詭秘,他很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想看看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聽一聽有什麼聲音會從那里傳出來。但他什麼也沒有看到,只能隱隱約約地聽到遠處的談話聲。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人在荒無人煙的海灘上到底想幹什麼?在面對著沙灘的地方,到處都是環繞著內陸的沙丘,並且離海灘很近,他忽然湧起一股衝動,立刻轉過身去,穿過沙丘,想去偵察一下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 繞了一段路之後,湯姆聽到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知道已經很接近他們了,就停了下來聽他們說話,但是那邊的聲音突然也停止了。在皎潔的月光下,在沉寂的沙丘後,他靜靜地蹲下來,側耳傾聽,聽到有人在慢慢地數數:“19、92、93、94、95、96、97、98、100、101……”他們數得很緩慢,數數的聲音也越來越近,“102、103、104……”單調的數數聲還在繼續著。

突然他看到沙丘後面冒出了三個人頭,就在他站著的沙丘旁邊,離他非常近。他嚇了一跳,馬上蹲低了下來。他想很可能那些人已經在月光下看到他了,而事實上他們並沒有看到,依舊繼續數著數,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120,”那人數道,“21、22、23、24,”然後,數數的人從小沙丘後站了起來,走到了明亮空曠的沙灘上。 那個人就是湯姆剛才所看到的那伙人的頭目。他胳膊下夾著手杖,手裡的燈籠正照著什麼東西,他一邊十分仔細地看著那樣東西,一邊緩緩地沿著一條筆直的路線在沙地上走著,每走一步,他就數一次數。 “25、26、27、28、29、30。” 在他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是那個上半身赤裸的黑人,另一個是那個拖著長辮子、戴著耳環的白人。他們正搬著那隻沉重的箱子,吃力地沿沙灘向前走。當那個頭目數到“30”的時候,兩個抬箱子的人咣當一聲把箱子扔到了沙灘上。白人喘著粗氣,用袖子擦了擦前額的汗。數數的人立即拿出一片紙,在上面寫下了一些東西。他們在那里站了很久,湯姆一直躲在沙丘後面看著他們,周圍一片沉寂。就在這沉寂中,湯姆聽到波浪輕輕地拍打著遙遠的海灘,偶爾還隱隱約約地聽到那些站在小船邊的人發出一陣陣笑聲。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了,後來,那些人抬起箱子開始向前走,那個男人又開始數數了。 “31、32、33、34,”他一直盯著他手裡的東西,向空曠的地方繼續前行,“35、36、37……”他就這樣一直數著,直到三個人消失在空地對面的兩個沙丘中間的山洞裡,湯姆仍然能聽到遠方傳來的數數的聲音。 當那三個人最終完全消失在沙丘後面時,天空忽然劃過一道閃電。湯姆仍然站在那裡聽著數數聲,過了很長時間,他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悶雷。他又等了一會兒,才站了起來,走到他曾經躺過的沙丘頂上,他四下里張望著,但是沒有看到一個人。於是他走下沙丘,朝著海盜船長和抬箱子的兩個人走的方向走去。他小心翼翼地走著,還時不時地停下來,確定他仍然能夠聽到數數聲,當數數聲停下來後,他就立刻趴在沙地上,等待著數數聲再次響起來。 不久,他看到前方很遠的地方再次出現了三個海盜的身影,於是他繞過一片長滿了粗糙莎草的沙丘,爬到了能夠眺望開闊空地的地方,在月光的照耀下,這片沙灘上反射出微弱的白光。 這三個人已經穿過了沙地,現在離他不到25步遠。他們再次放下箱子,那個白人坐下來休息,那個黑人站在他的身邊。這時明亮的月光照在沙地上,這裡看上去彷彿是白天一樣, 湯姆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白人的面孔。他臉上的每一條線條都好像是用白光和黑影切割出來的,彷彿是用象牙和黑玉雕成的一樣。白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好像直視著湯姆·克斯特一樣,嚇得湯姆把頭縮了回去,但是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他再次聽到了數數聲。當他伸出頭張望時,發現那三個人正筆直地穿過這片小小的空地往前走。在他們正前方是一座線條柔和的小沙丘。他們並沒有繞過去,而是直接走了上去,那個頭目倚著手杖爬上了沙丘,嘴裡仍不停地數著數,眼睛也仍然牢牢盯著手裡的東西。不久,他們又消失在了那邊的白色山頂下。 湯姆一直等到他們走進去大約有半英里遠,才小心謹慎地跟了過去。前面有一個沙丘,看上去像一隻扣在沙地上的大碗,他爬了過去,清楚地看到了那三個人。在月光的照射下,腳下那片平整的沙地閃著耀眼的白光。 那個抬箱子的白人正跪在地上忙活著,但剛開始的時候,湯姆並沒有看清他在幹什麼。後來,他看到那個人正在把一根棍子削成一根長長的木釘,他很快就完成了任務,站了起來,走到了船長站的地方。那個看起來是船長的人已經把他的手杖直插進地下,好像是要用它來做為某種特定的標誌。白人把手杖從沙裡拔了出來,把木釘插進了剛才插著手杖的那個地方。然後黑人握著長木釘,白人用木錘把它敲進地裡。在寂靜的夜空中,敲擊聲清脆刺耳,顯得特別響亮,那個男人快速地敲擊著木釘,把它一點點釘進沙裡,直到木釘在外面只露兩三英寸長時,他才停了下來。這時,天邊又亮起一道閃電,不久又響起一聲悶雷。湯姆向西面天空張望著,看到鑲著銀邊、輪廓分明的圓形雷雨雲慢慢地升到了空中,推著另一片破碎的流雲向前走。 兩個白人朝木釘彎下了腰,黑人則站在一邊看著他們。拿手杖的海盜船長手裡牽著一根測量線的一頭,從木釘處開始向前走,那個留辮子的白人把線的另一頭固定在木釘頂端。海盜船長拿著測量線一直走到頭,在沙地上畫了一個十字,然後接著丈量另一段距離。 他們整整測量了五次,湯姆看到留辮子的人在一座沙丘的斜坡上釘了另一個木釘。那片高聳的白沙丘在黑夜的映襯下顯得輪廓分明。留辮子的人把第二根木釘釘進沙地里之後,又開始測量,沿著另一個方向一直走到沙丘後面,從湯姆的視線中消失了。 而那個黑人仍然站在箱子旁等著,月光是那麼明亮,湯姆甚至能夠看到那黑人的眼白在月光下閃動著。 他們一直走到了山後面,第三次響起了木錘撞擊木釘時發出的刺耳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兩個海盜從白沙丘後面走了出來,出現在月光照射著的地方。 他們走回放箱子的地方,白人和黑人又抬起箱子,向開闊的沙地走去,慢慢地消失在山後面,再一次離開了湯姆的視線。 三 湯姆·克斯特再也看不到海盜們正在幹什麼了,他不敢穿過空曠的沙地。他就躺在那裡猜測著他們打算幹什麼,這時,烏雲在頭頂上越升越高,沉悶的雷聲也越來越響,一道道閃電劃破了濃云密布的漆黑的夜空。湯姆會偶爾聽到鐵製工具的響聲,這聲音打破了周圍的沉寂。他猜想海盜們正在掩埋那隻箱子,不過他既看不到也判斷不出來他們到底把箱子埋在了哪裡。 他仍然躺在那裡聽著、看著,不久一股暖風吹了過來,天邊的烏雲里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那片雲飛快地飄了過來,越來越近,但是湯姆仍然默默地躺在那裡觀察著周圍。 突然,出乎湯姆意料地,那三個身影竟然從小沙丘後面走了出來,海盜船長在前面,黑人和白人緊跟在他身後。他們在白色沙地上走過一半路之後,白人突然停了下來,彎下腰去,好像在系鞋帶。 於是黑人超過了他,走到了前面,距離白人有幾步遠。 下面的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完全出乎人的意料,湯姆·克斯特根本沒有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當黑人走到前面之後,白人突然站了起來,悄無聲息地亮出一把匕首,湯姆·克斯特幾乎能夠看到那把匕首反射出的寒光。那個白人像貓兒一樣跟在毫不知情的黑人身後,突然刀光一閃,沙地中立即迴盪著黑人急促的尖叫聲。即使湯姆趴在遙遠的沙丘處,也能清楚地聽到那個黑人重重地倒在了沙地上的聲音。後來,那個黑人爬了起來,向前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好像又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就站在那裡像被釘住一樣,一動不動了。 湯姆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插了一把刀子,他甚至能夠看到透過黑人胸口的刀尖上的寒光。 這時,海盜船長也停了下來,手扶手杖,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突然,黑人開始跑了起來,白人站在那裡愣了一會兒,也跑起來,去追趕那個黑人。在離湯姆不遠的地方,黑人腳步蹣跚,倒了下去。他想要爬起來,卻好像沒有了力氣,又跌倒在地,最後再也沒有起來。此時,烏雲蓋住了月亮,天空突然一片漆黑,但是在黑暗中,湯姆又聽見一次沉重的擊打聲,接著傳出一聲呻吟,然後就听見有一個聲音告訴船長說完事了。 穿過平坦的沙地,湯姆看到了船長模糊的身影,當月亮再次從雲層中掙脫出來時,他看到一個黑黑的人形一動不動地躺在沙地上,那個白人就在邊上站著。 看到這兒,湯姆·克斯特突然爬了起來,使勁地往前跑,衝到了下面陰暗處的沙谷裡,又跑上另一個沙丘,再衝進另一個黑暗的沙谷。就這樣他氣喘吁籲地沿著起伏不平的沙地不停地奔跑著。他感覺有人在後面跟著他,他非常害怕,好像能夠感覺到冷冷的刀鋒刺進自己的身體,就好像白人刺進黑人身體的那一刀。 他就這樣跑啊跑,好像在噩夢中一樣。他覺得腿像灌了鉛一樣,嗓子裡又乾又熱,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是他仍然跑啊跑,最後,一直跑到了老馬特·亞伯拉罕遜的小屋前。他不停地喘著粗氣,膝蓋頓時酸軟無力,大腿也抽筋了。 他打開屋門,衝進了黑乎乎的房間裡(馬特和莫利早就睡了)。這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他呯地一聲把門重重地關上,滾滾雷聲響了起來,好像是有一個十分沉重的東西掉到了天頂上,連小屋的門窗都被震得咔噠咔噠直響。 四 湯姆·克斯特一下子撲到床上,渾身顫抖,冷汗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心裡像是正在被錘子敲擊一樣咚咚直跳。剛才,為了擺脫身後莫名的恐懼,他在鬆軟的沙地上竭盡全力地跑了很長時間,所以此時他感到頭暈目眩。 他在床上躺了好長時間也沒有睡著,渾身打著寒顫。後來,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後,他又開始做噩夢,在夢中,他再一次親眼目睹了這場悲劇的發生,並且還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光怪陸離的場景。 第二天,太陽還沒有出來,湯姆就起床了,他走出房門,發現屋頂上還滴著雨滴,空氣十分潮濕。 他走出來的第一件是就是爬到最近的沙丘上,向遠處的海盜船停泊的地方張望。 海盜船已經不見了。 不久,馬特·亞伯拉罕遜走出屋子,叫湯姆吃過早飯出海打魚。 整個上午,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就像陰雲一樣壓在湯姆·克斯特的心頭。它不但充斥在小船狹小的空間裡,而且還慢慢地擴散到了他們周圍的廣闊天空中,並且一刻也沒有離開。即使湯姆拉起網,從濕漉漉的線上取下還在掙扎的魚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這件事情,陷入到對慘劇的回憶當中,精神上不斷地受到殘酷的折磨。馬特·亞伯拉罕遜面無表情地抽著煙,溝壑縱橫的尖臉看上去十分恐怖。老人居然對於包圍著他們的黑雲毫無察覺。 當船再次抵達岸邊時,湯姆匆匆忙忙地跳到岸上,吃過午餐,就立即去找那個牧師了。 他一路小跑,連氣都沒有喘一口,就一直從亞伯拉罕的小屋跑到了牧師家。當敲開牧師家門的時候,他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瓊斯牧師正坐在後廚房的門檻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抽著一管長長的煙斗。牧師的妻子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飯,鍋碗飄盆叮噹響著,空氣裡瀰漫著豬肉的香味。 湯姆·克斯特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匆忙地傾訴著自己的經歷。瓊斯一邊聽故事,一邊不時地發出驚嘆聲。煙斗裡的火漸漸地熄滅了,煙袋鍋也涼了,他都沒有意識到。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殺了那個可憐的黑人。”湯姆講完故事後說。 “嗯,這很容易理解,”這位可敬的牧師說,“他們埋的是一個裝著寶藏的箱子。” 瓊斯激動地站了起來,不停地徘徊著,還一邊吱吱地吸著他的空煙斗,好像裡面還有火苗一樣。 “一隻寶箱!”湯姆大叫起來。 “是的,一隻寶箱!這就是他們殺那個可憐的黑人的原因。你要明白,除了那兩個人以外,他是惟一知道寶箱藏在哪裡的人了。現在,他們殺了那個人,就只有那兩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了。這些惡棍,嘖嘖,看看這個!”牧師激動萬分,甚至把煙斗桿都掰成了兩截。 “那麼,”湯姆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肯定都是些邪惡的沾滿血腥的財寶,肯定會給發現他的人帶來厄運的。” “不,應該給埋藏它的人帶來厄運才對,”瓊斯牧師說,“它應該給發現它的人帶來幸福。但是,湯姆,你覺著還能夠找到它埋在哪裡嗎?” “我說不准,”湯姆說,“它就埋在那些沙丘中間,你知道,當時是晚上。但我們也許可以找到他們留在沙灘上的腳印。”他又說。 “這不可能,”可敬的紳士說,“昨天晚上下了暴風雨,所有的腳印肯定都被沖掉了。” “我可以找到當時小船停泊在沙灘上的位置。”湯姆說。 “嗯,那就是我們的出發點了,湯姆。”牧師說,“如果我們能夠找到那個地方的話,也許就能知道他們把寶箱埋在哪裡了。” “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寶箱的話,”湯姆·克斯特大喊道,“就算是找遍這裡到漢洛潘的每一寸土地,我也一定要把它找出來。” “但是這和大海撈針差不多。”希拉里·瓊斯說。 回家的時候,壓在湯姆心頭的千斤重擔和陰雲已經被一掃而空了,他和瓊斯商量好第二天一起去尋寶,看上去他心急如焚,已經迫不及待了。 五 第二天下午,瓊斯牧師和湯姆·克斯特一起出發,開始了他們的冒險。這次冒險就是為了讓湯姆獲得一生都享用不盡的財富。湯姆肩上扛著一把鐵鍬,牧師則拿著手杖和他一起前往。 當沿著海岸走的時候,他們開始討論起他們惟一能夠討論的話題——寶箱。 “你看到它有多大?”牧師問。 “大約這麼長,”湯姆用鐵鍬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大約有這麼寬,這麼高。” “如果它裝滿了錢,湯姆,”牧師揮舞著手杖,邁著大步,興奮地說,“如果它裝滿了錢的話,你想想會怎麼樣?” “上帝呀!”湯姆·克斯特快速跟上了他的朋友,說,“我要為自己買一艘船,我會乘著自己的船去印度和中國做生意。如果箱子裡裝滿了錢,先生,假設我們找到了它,你猜夠買一艘船嗎?” “當然夠了,湯姆,綽綽有餘,肯定還會剩下許多錢。” “如果我找到了它,它就是我的了,沒錯吧?” “當然,它當然是你的!”牧師大聲喊道,“它肯定是你的!”他一點都不懂得法律,但是腦子裡還是對這個問題產生了懷疑,他沉默了一會兒,大叫起來:“如果你發現了它,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你能告訴我嗎?” “如果我能有自己的一艘船的話,”湯姆·克斯特說,“如果我能乘船去意大利,我就給你帶回一箱中國產的最好的茶葉,先生。” 瓊斯牧師大笑起來,“謝謝你,湯姆,”他說,“我收到茶時,會再次向你表示感謝。但是,湯姆,你聽說過農夫女兒在小雞孵出以前就開始數小雞的數量的事嗎?” 他們就是這樣邊聊邊匆匆地一起走過沙地,突然,湯姆停了下來,向四周張望著。 “就是這兒,”他說,“我昨天晚上就在這兒看到船了,我知道就是這裡,因為我記得那邊的那些船隻的殘骸,那兒的沙地上還有高聳的樹樁。” 瓊斯先生戴上眼鏡,向湯姆指著的那個樹樁走去。他仔細地看了一下樹樁,大喊道:“啊,湯姆,它是剛被釘進沙地的。這是個新樹樁,海盜們一定是拿它當標誌,就像他們把木釘釘到沙地上當記號一樣。” 湯姆走過去,看了看那個樹樁。這根橡樹樁將近兩英寸粗,看外形像是經過了精心的砍削,頂端被漆成了紅色。他搖了搖樹樁,想把它拔出來,但是樹樁插得很深,根本搖不動。 “是呀,先生,”他說,“它一定是用來做記號的,我敢確定昨天或前天這裡沒有這個樹樁。”他站在那裡,向四周打量,看是否還有海盜做的其它標誌。在不遠處的沙地上露出了什麼東西的一角,是白色的。湯姆看出來是一張紙片,大叫道:“那兒有一片紙,先生,我想也許這是海盜留下來的。” 那張紙出現在這裡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這張紙露在外面的部分只有一英寸,如果不是湯姆眼尖的話,它肯定會被忽略過去。下一場暴風可能就會把它吹走,如果是這樣的話,下面的故事就永遠不可能發生了。 “看,先生,”他把紙片從沙地裡取了出來,說,“上面有字。” “讓我看看,”瓊斯牧師說。他扶正眼鏡,拿過紙片,開始看起來。 “這些是什麼?”他說,“全都是數字,別的什麼也沒有。”他大聲讀起來:“'標記SSWSbyS.',這些是什麼意思呀,湯姆?” “先生,我也不知道,”湯姆說,“你再往下讀一讀,說不定我們能理解它的意思。” “全部都是數字,”瓊斯牧師說,“我覺得這些數字指的應該是航海方向,可能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他又開始讀起來:“'標記SSWSby S.40,7,91,130,151,177,202,232,256,271,'你看,這些一定是航海的方向。'299,335,362,386,415,446,469,491,522,544,571,598,'這麼多呀,'626,652,676,695,724,851,876,905,940,967。釘子。SEby E.269步。釘子。SSWSby S.427步。釘子往西走六步向下挖。'” “釘子指的是什麼呀?”湯姆大聲叫著,“釘子指的是什麼?一定與挖那隻箱子有關係。”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大腦,頓時,他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再讀一遍,先生,”他大叫,“啊,先生,你記得我告訴過你他們把一個木釘釘進了沙地裡嗎?他們說的是不是在木釘附近向下挖?你再讀一遍,先生,再讀一遍。” “木釘?”牧師問,“肯定是木釘,我再看一下,是的,就是,木釘東南偏東269步。” “是的!”湯姆·克斯特興奮地大叫起來,“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嗎,先生,269步?這肯定是我看到的那些人用線丈量的東西。” 湯姆胸中燃燒的興奮之火把瓊斯牧師的情緒也點燃了。他感覺好像有什麼奇妙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肯定是,肯定是!”他大喊起來,“然後他們往南走,向西南偏南方向丈量了427步,釘下了另一根木釘。把箱子埋到了木釘西邊六步遠的地方。啊,湯姆,啊,湯姆·克斯特,如果我們的理解正確的話,那麼咱們就要發財了。” 湯姆·克斯特看著老牧師興奮的表情,除了陽光燦爛之外就看不到其他表情了。他們確實能找到寶箱嗎?他感覺在陽光的照耀下肩膀上很熱,他聽到一隻燕鷗不停地叫著,聲音十分刺耳。抬頭望去,這些有著剪刀尾和尖尖的白翅膀的燕鷗不停地在頭頂上飛來飛去。但是湯姆一動不動,緊緊盯著老牧師的臉。 瓊斯牧師首先開口了:“這些數字到底意味著什麼?”湯姆看到老牧師的手因為激動而不停地顫抖著,紙片在他手中沙沙作響。牧師把紙片舉到了眼鏡底下,又開始讀起來:“標記40、72、91。” “標記?”湯姆尖叫起來,“啊!這一定指的是那邊的樹樁,它一定就是標記。”他指著那根紅頭橡樹樁。那個樹樁在閃著微光的白沙灘上豎立著。 “40、72和91,”老牧師同樣尖叫起來,“啊,這些數字指的一定就是你聽到的海盜們數的步數。” “肯定就是這個意思!”湯姆·克斯特大叫起來,“一定就是這個意思,不可能是別的了。啊,走吧,先生,走吧,先生,我們趕快去找寶箱。” “等等,等等!”牧師舉起手,湯姆·克斯特注意到他的手抖得非常厲害。牧師聲音很平穩,但聽上去有些沙啞,他的手像中風一樣抖個不停。 “等等,等等!首先,我們得跟著這些量好的步子走。真是不可思議。”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嘶啞地說:“這片紙怎麼會到這裡來了呀?” “也許是被大風吹過來的。”湯姆·克斯特猜道。 “很像,很像,”瓊斯牧師說,“很可能就是這樣的,那些惡棍埋下了箱子,殺了那個可憐的黑人後,遇到了暴風雨,這張紙片肯定是從那個人口袋裡掉了出來,被風吹跑了,那個人卻不知道。” “我們去找箱子吧!”湯姆·克斯特興奮地大聲叫喊著。 “好,好,”牧師說,“不過再等一小會兒,孩子,我們要先定好怎麼找。我帶了袖珍指南針,我們必須找個東西測量步子,才能發現木釘。你現在先跑到湯姆·克魯斯家去,把他用來測量新牛欄的量桿拿來。你去拿量桿,我在這兒按紙上說得用步子丈量。” 六 湯姆·克斯特走了大約有一個小時,他一路上跑得像風一樣快,回來時,他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瓊斯牧師不在那裡,但是湯姆看到了他的腳印一直向內陸延伸過去。他跟著平坦的沙地上這些混亂的腳印追了上去,穿過沙丘,進入谷地,不久就看到了牧師,而且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地方。 這就是海盜們釘第一根釘子的空地,也是後來湯姆看到的那個可憐的黑人被殺的地方。湯姆·克斯特四下看了一下,想找到一些那天晚上悲劇發生的痕跡,但是,地面平整光滑,只有瓊斯牧師走過的地方才有一些足跡。牧師正在彎腰看什麼東西,圍著它不停地轉圈。後來,牧師彎下腰去,從那東西上刮下一些什麼。 這就是第一根木釘! 半個小時之內,他們又發現了第二根和第三根木釘,湯姆·克斯特脫下外套,發瘋似的往沙裡挖。瓊斯站在旁邊看著。太陽慢慢下山了,湯姆·克斯特的鐵鍬終於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即使鐵鍬在沙裡碰到的東西是自己的心臟,湯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渾身顫抖,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激動過。 真的是那個寶箱! 瓊斯牧師也跳進坑里,好像發瘋了一樣用手把沙子迅速扒拉到一邊。他們終於用力把箱子從沙子裡拖了出來。箱子上面粘滿了沙子,一把掛鎖把箱子鎖得嚴嚴實實的。兩個人用鐵鍬砸了好多下,才把鎖砸開了。瓊斯掀開了箱蓋,看到裡面裝了半箱書和紙張,還有半箱用繩子纏得緊緊的帆布包。估計如果看到的是黃金和珠寶,他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吃驚。 瓊斯牧師拿出一個帆布包,打開一看,裡面裝滿了錢。 他把繩子割斷,雙手顫抖著把包遞給了湯姆,湯姆驚訝得有點眩暈,他把自己的外套鋪在了地上,把帆布包裡的東西都倒出來,銀幣像流水一樣嘩嘩的流了出來,丁丁噹噹地落在了粗布衣服上。 瓊斯牧師舉起雙手,湯姆則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懷疑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還是清醒著。他覺得自己好像是還在夢境中。 箱子裡一共有22個帆布包,十個包裡裝的是銀幣,八個包裡裝的是金幣,三個包裡裝的是沙金,還有一個包裡面塞滿了棉花和紙,裡面裹著許多珠寶。 瓊斯牧師大叫道:“這些足夠我們兩個當一輩子富人了。” 夏天的太陽雖然已經西下,但是餘暉依然炙熱,像火一樣照在他們身上,可是這兩個人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他們忘記了飢餓和疲勞,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地上,四周散落著錢幣。外套上也堆滿了錢幣,開了蓋的箱子就擺在他們面前。離日落還有一個小時了,瓊斯牧師這才醒過神來,開始查看箱子裡的書和紙張。 箱子裡有三本書,其中兩本是在特拉華灣停泊過的海盜們的航海日誌,另外一本是用西班牙文寫成的,很明顯記錄著海盜們搶來的一些戰利品的情況。 牧師坐在地上,用高昂、沙啞的聲音讀著書上的文字。他們首先從那兩本航海日誌裡了解到在海灣停泊的那些人到底是誰,原來是著名的基德船長和他的船員們。在閱讀的時候,牧師會不時停下來發一聲感慨:“啊,這該死的壞蛋!”或者“啊,這個殘忍的歹徒!”然後他繼續著在這裡讀一段,在那裡讀一段。 湯姆坐在邊上聽著,還不時偷偷伸手去摸摸那些堆在外套上的錢幣。 大家可能會奇怪為什麼基德船長會保留著這些血腥的記錄。可能是因為這些東西可以當作證據,因為據上面的記錄,很多紐約殖民地的名人都牽扯了進去,因此要想把這個海盜繩之以法,而又不牽連到這些名人,簡直就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能親自保管好這些記錄,無疑可以為自己提供免受絞刑的有力防衛武器。確實,當後來基德船長最終被宣告有罪並推上絞刑架時,罪名並不是海盜罪,而是謀殺罪,因為當時一個水手製造暴動,基德船長用水桶砸他的頭,把他砸死了。雖然基德船長被絞死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是個海盜,但官方並不敢判他海盜罪。我們知道,就是湯姆·克斯特帶到紐約去的那些航海日誌將他推向了絞刑架,但他被判的罪名卻是用水桶砸死自己手下木匠的謀殺罪。 坐在夕陽的餘暉裡,瓊斯牧師把這些記錄了海盜可怕罪行的文字從頭到尾地讀了一遍,湯姆坐在成堆的金幣和銀幣中間,仔細地聆聽著。 這時如果有人從這里路過的話,他將會看到一幅什麼樣的奇觀呀!但是實際上,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頭上是廣闊的天空,周圍是空曠的沙地。太陽慢慢落下去了,只剩下很少的時間來看其他紙張了。 這些紙張幾乎都是金匠的匯票,收款人都是一些紐約最有名的商人。瓊斯知道自己讀到的這些名字幾乎都是當時傳說中的很有身份的紳士。是啊,比如這個紳士,他就知道他的名字一定會在裡面。什麼?這裡還有某某先生!啊,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麼這個惡棍一定搶劫過他最要好的朋友。他說:“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卑鄙的人要把這些東西和這些珠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起。它們對他來說到底有什麼作用呢?”後來,他又自己找到了答案:“很有可能是因為這些東西可以讓他控制那些在上面簽過字的紳士們。在把這些支票物歸原主之前,可以用它來跟他們討價還價,使自己免於一死。我告訴你,湯姆,”他繼續說,“你應該去紐約一趟,把這些東西還給它的主人,這實際上可以說是你的另一份財富。” 大部分支票的收款人都是一個名叫理查德·奇林華斯的紳士。瓊斯牧師說:“他是紐約州最富裕的人。你應該去找他,告訴他我們發現的事情。” “我什麼時候去呀?”湯姆·克斯特說。 “我們一弄到船票,你就立即出發。”瓊斯說,他手裡拿著匯票轉過身來,指了指堆積在外套上的那堆錢,“我想知道,湯姆,”他說,“你能不能分給我二十幾個錢幣?”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拿1000個。”湯姆毫不猶豫地回答,他對牧師充滿了感激之情,因此對這些剛剛獲得的財富十分慷慨。 “湯姆,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瓊斯說,“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 湯姆雙手捧起一堆銀幣,說:“拿著吧,先生,你要多少就拿多少吧。” 他把錢倒在了牧師的手裡,牧師剛要把錢倒進自己的口袋裡,卻又突然停了下來,他猶豫地說:“我不知道拿海盜的錢這種做法對不對呀。”他說。 “不管他是對是錯,你都可以隨便拿。”湯姆說。 牧師仍然在猶豫。 “不,”他突然說,“我不能拿它,這是贓款。”他說完,就把一大 捧錢扔進了空箱子,然後站起來,彈了彈馬褲上的沙子,精神抖擻地把錢裝進帆布袋子,放進了箱子裡。 他們又把那個箱子埋回了原來的地方,牧師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珍貴的指示圖紙折了起來,放進了錢包裡,然後把錢包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湯姆,”他說,“你今天發大財了。” 湯姆·克斯特從裡面拿了十幾枚金幣,裝進了口袋裡,他覺得朋友說得話很對。 兩個人穿過沙地往回走時,湯姆·克斯特忽然停下來,站在那里四下打量,“就是在這裡,”他用腳後跟磕了磕沙地說,“就是在這裡,他們殺了那個可憐的黑人。” “他被永遠地埋在這裡了。”瓊斯牧師說。說這話時,他把自己的手杖插進了沙裡。湯姆·克斯特看到這裡,身體突然有點發抖,如果這時手杖的金屬頭在沙地裡碰到什麼軟乎乎的東西的話,他一點都不會吃驚。但是,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他們沒有發現任何一點在這裡發生過慘案的痕跡,也許海盜們已經把屍體帶走,在別的地方埋了起來,也許風暴把沙地完全吹平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是,再也沒有人看到過那具屍體,至少湯姆·克斯特和希拉里·瓊斯牧師沒有看見過。 七 這就是關於寶箱的故事,講到這裡,差不多已經到了湯姆·克斯特故事的結尾了,下面我們來看一看後來發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情。 他沒有再回去和老馬特·亞伯拉罕遜住在一起。現在瓊斯照料著他和他的財寶,湯姆不需要再回漁夫的小屋裡了。 每當老亞伯拉罕遜發了一大通牢騷,喝得醉醺醺的時候,就會向瓊斯牧師長篇大論地嘮叨個不停,聲稱如果讓他逮到湯姆,就要把這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如何如何。但是湯姆總是很小心地躲著老漁夫,所以老人一直沒有見到過他,這個威脅也就沒有付諸實施。 湯姆經常回去看望自己的養母,每次總是趁老人不在家時去。莫利·亞伯拉罕遜總是警告他千萬小心別碰上自己的父親。 “他現在心情很糟糕,我從來沒有見他心情這麼不好過,湯姆,”她說,“他天天都陰沉沉地坐在那裡,我相信,如果他抓到你,一定會殺了你。” 當然,即使是對他的養母,湯姆也從來沒有提起過財寶的事兒,他和牧師都把這件事情當作秘密深埋在心裡。三週以後,瓊斯牧師弄到了一張去紐約的船票,幾天后,湯姆·克斯特就到達了目的地。以前,他從來沒有到過城市,所以現在,當他看到那麼多的磚房、漂亮、結實的陶製人行道上走著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把商品擺在櫥窗的商店,他感到非常吃驚和好奇。當然,最讓他吃驚的還是那些防禦堡壘和堡壘頂上那一排排整齊排列的砲台、讓人感覺威力十足的加農炮,以及穿著紅色制服在堡壘附近巡邏的哨兵。這一切簡直太奇妙了,就連港口中停泊著的密密麻麻的船隻看上去也那麼神奇。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與漢洛潘的那些沙丘和莎草地完全是兩回事兒。 後來,湯姆·克斯特在市鎮廳附近的一家咖啡館住了下來,他讓郵差把瓊斯先生寫的一封信送去給奇林華斯先生。不久,郵差就回來了,帶來了奇林華斯先生的口信,請湯姆當天下午到家裡去做客。 湯姆戰戰兢兢地去了,當他站在奇林華斯先生那幢華麗氣派、用磚蓋成的三層樓房前時,他的心嚇得咚咚直跳。 賬房也在同一幢房子裡,但是,由於瓊斯先生的那封信,他被直接帶到了會客廳,那個大名鼎鼎的有錢人正在那裡等著他。他坐在皮椅中,抽著煙,手邊端著一杯上好的陳年馬德拉酒。 因為剛到紐約,湯姆根本沒有機會去買一套新衣服,他仍然穿著從漢洛潘帶來的粗布衣服,看起來邋裡邋遢,不怎麼好看。而且看起來奇森華斯先生也不怎麼欣賞他的外表,就這麼抽著煙,斜眼看著湯姆。 “嗯,小伙子,”他說,“你要告訴我什麼讓人十分吃驚的重大事情呢?我接到了叫什麼瓊斯先生的信,現在我想听聽你要給我說些什麼。” 如果說他一開始還不怎麼看得起來人的外表的話,那麼很快他的態度就發生了改變。湯姆還沒有說上二十個字,奇林華斯的整個表情就已經完全變了樣。他坐直了身子,放下了煙斗,推開了馬德拉酒,請湯姆坐下來講。 他一言不發,靜靜地聽湯姆·克斯特講述那箱被埋在沙地裡的財寶,講他如何看到那個可憐的黑人被殺,講他和瓊斯如何發現了那箱財寶。中途奇林華斯只打斷了一次湯姆的話。 “想想吧,”他叫道,“這個惡棍今天還若無其事地走在紐約城裡,裝成一個正直的好人,他還在騷擾我們中最善良的人!但是,如果我們能夠拿到你提到的航海日誌的話,繼續講,告訴我更多的信息。” 湯姆·克斯特把全部事情講完以後,奇林華斯先生的態度立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問了湯姆許多問題,語氣謙遜有禮又和藹可親。他不但請湯姆喝自己的陳年老酒,還邀請他共進晚餐。他說這裡沒有外人,只有他的妻子女兒。 湯姆一想到還有兩位女士,馬上驚慌起來,堅決拒絕留下來,就連奇林華斯先生只留他喝杯茶的邀請,都被他拒絕了。 他不知道自己注定是要留在這裡,而且還要留一輩子。 “現在,”奇林華斯先生說,“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我也沒有什麼好介紹的,先生,”湯姆說,“除了一點,我是被海浪沖上岸的。” “被海浪沖上岸的!”奇林華斯先生大聲叫道,“噢,這是怎麼回事?來,從頭開始,告訴我你所有的故事。” 於是湯姆·克斯特開始講起了自己的故事。他從最開始講起,把莫利·亞伯拉罕遜經常給他講的故事都講了出來。在敘述自己身世的時候,奇林華斯先生的表情從好奇變得越來越興奮。忽然,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開始在房間裡不停地徘徊。 “停!停!”就在湯姆講到一件事時,他大叫起來,“停!停!告訴我,你知道那艘失事的船隻的名字嗎?你就是從那隻船上被沖上岸的嗎?” “我聽說過它的名字,”湯姆·克斯特說,“它叫'布里斯托爾商人'。” “我知道它!我知道它!”這位大名鼎鼎的商人尖叫了起來,使勁揮舞著他的手,“從你一開始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就有一種感覺,但是請你告訴我,你被發現時,身邊有沒有什麼標誌著記號或名字的東西嗎?” “有一個手帕,”湯姆說,“上面標著'T'和'C'。” “西奧多西婭·奇林華斯!”商人大叫起來,“我知道它!我知道它!上帝啊!居然會發生這麼奇妙的事情!孩子!孩子!你知道你是誰嗎?你是我親弟弟的兒子。他的名字是奧利弗·奇林華斯,你是他的兒子。”他衝出門,大聲把妻子女兒叫了過來。 最終,湯姆·克斯特(或者應該叫他托馬斯·奇林華斯,這是他現在的名字),到底還是留下來吃了晚飯。 這就是整個故事,我希望你能夠喜歡它。就像我們期待的那樣,湯姆·克斯特成為了有錢人,娶了漂亮的堂妹西奧多西婭(她的名字和在“布里斯托爾商人”號上被淹死的湯姆媽媽的名字相同,是為了紀念她而起的)。 他沒有忘記他的朋友瓊斯牧師,把他接到了紐約來住。 至於莫利和馬特·亞伯拉罕遜,兩人都得到了一年十鎊的養老金。現在湯姆的境況好起來的,但他並沒有因為老漁夫曾經對他的毆打而對他懷恨在心。 寶箱後來被帶到了紐約,湯姆·克斯特並沒有得到所有的財寶(瓊斯原本認為他應該得到所有的財寶),但他至少還是得到了其中的一大部分。 後來,基德船長在波士頓被捕,在倫敦被處以了絞刑。我相信,和別的罪證相比,那些航海日誌肯定在審判中起了更為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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