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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六輯候選人史密斯先生1-3

里柯克幽默小品選 里柯克 18931 2018-03-21
第六輯候選人史密斯先生(1) “伙計們,”史密斯先生走出旅館,來到門前的人行道上,對他的兩個僱員喊道——“把那面英國米字旗掛到上面去,掛得高高的。” 然後他站在那兒,看著那兩面旗幟迎風飄揚。 “比利,”他對櫃檯主管說,“再去搞兩面旗來,把它們高高地掛到店後面的頂上。然後打個電話到城裡去,打聽一下做一百面這樣的旗要多少錢。把酒吧那些'美國飲料'的招牌全部撤掉,換上新的'英國啤酒,隨時供應'。撤掉黑麥威士忌,去訂購些英格蘭、愛爾蘭的米,然後去找印刷公司,叫他們給我做一些英國酒的廣告牌。” 緊接著史密斯先生又產生一個念頭。 “餵,比利”他說,“打電話到城裡去,訂購五十張喬治國王的像來。質量要好,要彩色的。錢多錢少沒什麼關係”

“是,先生”比利回答道。 “嘿,比利,”史密斯先生叫道,另一念頭又出現了(的確,自從史密斯先生投身政治以來,你可以看出諸如此類的念頭像波浪一樣朝他湧來),“再弄五十張他爹的來,就是愛爾伯特老國王的畫像。” “沒問題,先生。” “餵,我說呀,你記著,買像的時候,順便也買幾張老王后的,維多利娜老王后的,要是能買到的話。要買穿喪服的那種,要有豎琴、獅子和三叉戟圖案。” 保守黨會議召開後的第二天早上。喬什?史密斯已被選為候選人。現在整個鎮子都被旗幟和競選告示牌覆蓋了,每天晚上大街上都有樂隊在演奏,噪音、音樂和激動從早上一直持續到晚上。 即使在城裡,選舉時節也是夠熱鬧的,但在城裡,一到上班時間興奮勁兒就會有所消退。而在瑪麗波莎,根本就無所謂上班時間,因此那種興奮也就始終不斷地持續下去了。

史密斯先生贏得了保守黨大會的支持。有些人想擁戴尼文斯,不過呼聲很微弱。每個人都知道,他只是一個律師、一介書生而已,與見識廣博得多的喬什?史密斯相比毫無競爭力。 結果自然是史密斯成了保守黨候選人,於是鎮上到處掛起了競選宣傳廣告,上書“史密斯忠於大英帝國”等大字。人們紛紛戴起了徽章,史密斯先生的頭像在徽章的一邊,喬治國王的在另一邊。史密斯旅館隔壁那家水果店被清理好了,成了史密斯競選委員會的辦公室,整個白天加半個晚上都有人在裡面抽雪茄。 鎮上當然還有其他的宣傳廣告,上書“巴格肖——自由”、“巴格肖——繁榮”、“投瑪麗波莎標準的頂梁人物一票”等。鎮子北邊的瑪麗波莎大廈旁邊是巴格肖競選委員會的辦公室,那裡橫街扯著一條巨大的橫幅,巴格肖的一班人馬在裡面抽煙,不抽到頭暈眼花不會罷休。

史密斯先生做了一個估算,結果表明在他的競選辦公室抽掉的雪茄的數目,幾乎是在自由黨的辦公室抽掉的雪茄的兩倍。在迄今為止的五次選舉中,這是保守黨第一次如此風光。 或許還得提一提,鎮上另外還有周恩牧師的競選宣傳牌——有那麼五六塊吧——小里小氣的,每塊約手絹大小,上面寫著“愛德華?周恩先生懇請密西納巴縣全體選民投他的票”。但你決不會注意到那些小玩意。後來周恩先生千方百計在主街橫扯了一條上書“周恩——誠實”的大條幅,結果風卻把它刮到湖里去了。 這次競選實際上是史密斯和巴格肖之爭,大家從一開始就心中有數了。 我真希望能把這一最偉大竟爭的各階段及其所有周折敘述出來,再現出從戰幕拉開到投票結束的所有細節。不過,那可就要寫上好幾大卷啦。

最先的交鋒,當然是談貿易問題。瑪麗波莎的兩家報紙——《新聞郵報》和《時代先驅報》就此進行了激烈的論戰,版面上作論據的統計數字比比皆是。然後記者採訪各位候選人,發表採訪記,闡明各候選人在關鍵問題上的信念和看法。 “史密斯先生,”《瑪麗波莎新聞郵報》的記者問道,“關於擬議中的降低差額關稅的做法會有何影響,我們想听一聽您的高見。” “哎呀,佩特,”史密斯先生說,“這我可說不上來。來,抽支雪茄。” “史密斯先生,您認為降低對英國商品的按值稅優惠,同時以互惠關稅率引進美國貨,會造成什麼後果呢?” “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不是嗎?”史密斯先生回答說。然後他問記者:“您喝點什麼?陳啤還是土釀?”

在這類簡短的對話中,史密斯先生的表現表明他片刻之間已掌握了與報界周旋的全套本領。第二天報上的採訪記說,雖然史密斯先生不願明確地指出關稅差異的原則與正確的財政科學相背過,但是他堅信與美國實行任何關稅互惠政策都勢必導致人均國民工業產值的嚴重下降。 “史密斯先生,”瑪麗波莎的一個製造商代表團的主席問道,“要是您當選的話,在關稅方面您準備採取什麼措施?” “兄弟們,”史密斯先生說,“我要把它定得他媽高高的,誰也別想再把它降下來。” “史密斯先生,”另一個代表團的主席說,“我歷來是一個自由貿易主義者——” “那就繼續當下去吧,”史密斯先生說,“我本人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您對帝國防務有何高見?”另一個人問道。

“啥呀?” “帝國防務。” “防什麼呀?” “各方面都防。” “誰說的?”史密斯先生問道。 “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事兒。” “渥太維的保守黨兄弟們對此有什麼看法?” “他們贊成。” “那好,我也贊成。”史密斯先生回答說。 這些短短的談話所代表的只是這場偉大競爭的第一階段,即辯論階段。正是在這一階段,《瑪麗波莎新聞郵報》對很多東西進行了徹底論證,例如,瑪麗波莎的豬肉價格比南加利福尼亞的橙子價格高出零點六;又如,在過去的十五年裡,密西納巴縣平均每十年進口的雞蛋量,比新奧爾良每十年進口的檸檬量增長了四點六八二。 諸如此類的數據能引發人們思考。這是無庸置疑的。 第六輯候選人史密斯先生(2)

辯論結束之後,競選進入組織階段,往後是公眾大集會。或許你還從沒見過一個縣被“組織起來”是怎麼回事兒吧。那景象可壯觀極了。首先是巴格肖那班子人馬出來游說,他們駕著輕便馬車從西往東在縣里四處巡行,然後又從南到北巡行一遍。無論何時他們遇到一個農夫,他0梆會到農夫家裡去,在那兒吃上一頓飯。吃完之後,他們把農夫帶到輕便馬車邊,請他喝上一杯,於是這個人的選票他們就可以穩拿了。一直要到農夫招待保守黨人吃完飯之後,他這張選票才會變卦。 事實上,向一個農夫表明你對他一片誠心的唯一辦法,就是上他家去和他一起吃一頓飯。要是你吃不下那頓飯,那他是不會把票投給你的。這是一種公認的政治測驗。 不過嘛,當然如此,正當巴格肖一行開始巡行拉選票的時候,史密斯的人馬從另一個方向駕到了,他們和農夫們一起吃飯,給他們遞雪茄煙,把他們又全部還原成了保守黨人。

你或許還會在這兒或那兒看到獨立候選人愛德華?周恩的身影,他在政治車馬的煙塵中從一個農莊遊說到另一個農莊。對每一個農夫他都解釋說,他保證自己不行賄賂,不給黑錢,不許諾職位,因此每一個農夫都熱情地和他握手並且把去下一個農莊的路告訴他。 在鄉村被組織好之後,接下來的階段是舉行選民集會,各候選人及其支持者與對手展開舌戰。 我想在整個加拿大自治領還沒有哪個地方像瑪麗波莎這樣,能對貿易問題——關稅互惠問題——進行如此徹底的探討,能表現出如此高漲的愛國主義激情。至少有一個月時間,人們談論的除了這一話題沒有別的。在街上甲某會叫住乙某,告訴對方他昨晚從報上得知紐約一個蛋的平均價格比瑪麗波莎的高百分之一。同一天晚些時候,乙某又會攔住甲某,告訴他愛達荷州每磅豬肉的平均價格比瑪麗波莎每磅牛排的平均價格便宜六厘錢(也許是貴六厘錢——他一時記不清是便宜還是貴了)。人們靠諸如此類的數據過著日子,誰記的數據最多,誰就會拔尖,被視為天然的領袖人物。

不過這些東西得到最全面徹底的探討,當然還是在選民集會上。要想把密西納巴縣舉行的所有選民集會一點一滴全記錄下來,那非得有鴻篇巨著不行。不過這里或那裡出現的某些雄辯有力、與眾不同的演說,還是值得一提的,它們堪稱經典力作。比如說,約翰?亨利?巴格肖在德肯色區中學的禮堂發表的演說便是如此。第二天《瑪麗波莎時代先驅報》評論說,那篇演說會載入史冊。一點兒沒錯——它會深深地埋在史書堆裡。 凡聽過巴格肖演說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非常令人難忘的演說家。而在那天晚上,他以一個年事已高、只渴望為國家效力的人的平靜與莊嚴發表演說,幾乎超越了他自己的水平。在他的演講快結束的時候,某個人的飾針掉到了地上,落地的聲音是那麼大,簡直把窗玻璃都震響了。

“我現在老了,先生們,”巴格肖說,“肯定過不了多久,我不僅必須和政治告別,而且還必定去那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巴格肖說到這裡時全場一片沉寂。大家的理解是,這句話意味著他想去美國定居。 “是的,先生們,我已入垂暮之年,我希望,在我走的時候,我能盡可能少地留下憎恨。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大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一點:保守黨內的惡棍多得不計其數,其數額超過了任何一個正派社區所能容忍的程度。”他繼續往下說,“我對誰都沒有惡意,我希望對所有的人善言以待。我要講的是,居然有一批有理智有責任感的人把那樣一個惡棍提名為保守黨候選人,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先生們,目前這場競選容不下任何報復性的咒罵。我們不妨站得更高一點,超越那種低賤的舉動。人們告訴我說,我的對手史密斯是一位沙龍老闆。這一點不談也罷。人們告訴我說他被判過盜馬罪,說他是一個作偽證出了名的人,還說他是聞名密西納巴縣的最黑心的說謊大王。我們還是不談這些吧。不要讓這些東西玷污了我們的唇舌。” “不,先生們,”巴格肖停下來喝了一口水,接著又說,“我們還是站得高一點,來談談國民福利的問題吧。我們最好先不考慮我們自己的局部利益,而是多從整個國家的大局著想。為此,不妨讓我向大家介紹一下有關德肯色鎮區的大麥價格的一些事實。” 接下來,在一片寂靜之中,巴格肖讀了一張價格表,它們是十六年以來十六個地方的十六種穀物的不同價格。 “不過,還是讓我回過頭來,”巴格肖轉向了這一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問題的另一方面,一花點時間看一看密西納巴縣的沼澤乾草的價格吧……” 當巴格肖坐下來的時候,人們覺得在德肯色鎮區自由黨穩操勝券是毫無疑問的了。 但在這一點上人們低估史密斯先生的政治天才了。史密斯第二天一聽說有關情況,便馬上把他那幾個主要演說人召集攏來,他說: “伙計們,他們在統一學方面占我們上風了。我們這方面還差得遠哩。” 然後他轉向尼文斯,說道: “前天晚上你在這兒講過些什麼數字?” 尼文斯拿出一張紙並開始念了起來。 “慢著,”史密斯先生說,“成肉的數字是多少?” “一千四百萬元。”尼文斯回答說。 “太好了,”史密斯先生說,“就說是兩千萬元。那些農民,他們會贊同的。” 尼文斯做了修改。 “那麼乾草的價格是多少呢?” “兩塊錢一噸。” “把它提高到四塊,”史密斯先生說,“我跟你說呀,”他補充道,“假如有哪個農民說這些數字不對,叫他到華盛頓去親自查好了。可以對他們明說,要是有誰想證實你所說的數據,他可以隨便到英國去查——告訴他直接去倫敦,親自去翻冊查明好了。” 自此以後,統計數字方面也就沒什麼麻煩了。然而,我還是得說一句,能恰如其分地運用好諸如此類的數據,那還是很能讓聽眾折服的。在這場選舉中,最擅長此道的大概要數銀行家穆林斯了。一個操他這種行當的人,非得對貿易、人口和金錢方面的數據瞭如指掌不可,在演說中能把它們信手撿來,那效果是妙不可言的。 無疑你聽過這類人物的演說,但是我懷疑你所聽過的演說的效果,沒有穆林斯在第四區的選民集會上所作的演說那麼典型。 穆林斯本人當然對那些數據早已爛熟於心,他從不屑於把它們寫在紙上,而他的演說卻效果非常驚人。 “先生們,”他非常誠懇地說,“你們當中有多少人知道在過去的十年裡我國的出口貿易增長到了什麼程度呢?誰能說出在過去的十年裡我國的進口額增長了多少個百分點呢?”然後穆林斯停頓下來,環視一下四周。誰也不知道。 “我本人……”他說道,“也說不出確切的數字——現在這個時刻說不上來——但數額肯定是相當巨大的。再比如說人口的增長,”穆林斯再次振奮起來,像天生的統計學家在估摸大概數據時一貫表現的那樣,他說,“你們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能說出來,在過去的十年裡我們的主要城市增加了多少人口?——” 說到這裡他又停了下來,信不信由你,沒有一個人能說得上來。 “我現在說不出具體數據來,”穆林斯說,“但我家裡有這些數據,它們無疑是相當可觀的。” 但是在發表競選演說方面,候選人史密斯一度遭到了嚴重失敗。 按原來的計劃,史密斯先生的競選綱領裡列有徹底禁酒一項。但後來沒過多久他們便發現這一著失策了。他們從城裡請來了一個特約演說家,一個系白領帶的嚴厲的人。此人把整個身心都投入到了他的工作上,除了他的日常開銷和每次的演講費之外,他是不計報酬的。我是說,除了那麼點錢以外,他別無所求。 在自由黨人在德肯色區的學校集會的同一天晚上,他在德肯色區的社交大廳發表了演說。 “先生們,”他說道,然後中間稍微停頓了一下,“這會兒我們聚在一塊兒認真談論國事的時候,你們知道我們的對手的會場裡正在發生什麼事嗎?今天下午,有十七瓶黑麥威士忌被從城里送到了那所易於相信別人的無辜的學校,這你們知道嗎?有十七瓶威士忌藏在黑板和牆壁之間,參加開會的每一個——請注意我的措辭,每一個人——都可以灌足那種可惡的東西,費用全由那個自由黨候選人支付!” 演說者說到這裡的時候,史密斯的支持者們在會上你看我我看你,既吃驚又氣惱,致使演講才講完一半,會場裡的聽眾差不多已走光了。 自此之後,徹底禁酒的條款被更改了。委員會採取了兩全之策,一方面主張嚴格限製酒類營業執照的審批發放以促進禁酒運動;另一方面又鼓勵含酒精類飲料的生產,並通過嚴厲的酒類販賣法規確保此類酒飲只供給適合飲用它們的人。 最後,盛大的選舉日終於來了,正如大家所知,這一了不起的日子使史密斯先生的事業達到了勝利的巔峰。關於這一點沒有必要多談,因為它已變成歷史了。 反正,凡是到過瑪麗波莎的人,都知道選舉日是何種盛況。所有的商店,按慣常的習俗,當然都打烊了。所有的酒店,都遵照法規關門了,你要進去得走後門才行。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在恣意取樂之前,他們在街上一本正經地走來走去,就像他們在七月十二日或聖帕特里克節常做的那樣。選民們都在不斷地觀察不同的投票點,看別的人是否已投票,因為誰都不想率先投票——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兒——生怕被愚弄而把票投給了不該投的候選人。 史密斯先生的大多數支持者按照他的旨意行事,他們引而不發,在開頭的幾個小時都不投票。在史密斯先生看來,競選有如捕熊,先得沉住氣。 “先留著你們的選票別投,伙計們,”他說,“不要太性急。等時機成熟再乾,到時候再大打出手,狠狠地來它兩下。” 瑪麗波莎的每一個投票站都有一名選舉主持人和兩名監票員。那些選民在投票站內外四下窺探,我看呀,和老鼠在鼠夾邊東張西望沒什麼兩樣。而一旦兩個監票員把某個人弄到了投票間裡,他們會把他推到一幅小帷饅後面,使他不想投也得投了。至於投票方式嘛,不用說,是採取無記名投票,因此除了選舉主持人,兩個監票員和當時在場的兩三個人以外,誰都不知道此人投了誰一票。 正是由於這一點,開頭的投票結果往往是相互抵觸,矛盾百出。有時因投票站安排得亂七八糟,監票員弄不清選票到底是怎麼登記的,結果也就把自由黨和保守黨的選票恰好統計反了。另外還常出現這樣的情況,由於投票者投票時太匆忙、太漫不經心,結果監票員們不得不把選票從票箱裡拿出來,仔細看看到底是選了誰。 我想大概是由於以上原因,瑪麗波莎選舉初期的結果才那麼離譜。 第六輯候選人史密斯先生(3) 也許這也就是選票報告表明獨立候選人愛德華?周恩肯定取勝的原因。當這一消息傳開時,街上的人們是多麼激動啊,你要是看到了當時的情況就好了。此前在自由黨和保守黨所舉行的那些盛大的選民集會上,人們已把周恩忘得一干二淨,當周恩的票數領先的消息在四點鐘左右傳開的時候,選民們大家都驚訝不已。並不是說他們對這一結果不樂意。相反,他們很高興。人人都走去同周恩握手並向他祝賀,還對他說他們早就知道了,國家所需要的正是一個正直、誠實、無黨派偏見的代表人物。保守黨人們公開說他們已對黨派厭煩了,以後要與它一刀兩斷;自由黨人們則說他們恨透了黨派政治。已有三四個人把周恩拉到一邊,解釋說鎮裡所需要的是一個光明正大、廉潔清白、沒有黨派色彩的郵局,這個郵局應建立在一塊絕對沒有黨派偏見的土地上,以未受過任何黨派糾葛玷污的協約為原則。其中有兩三個人很樂意告訴周恩上哪兒能買到那麼一塊淨土。他們還對他說,在郵局局長的人選問題上,他們對現任局長特里羅尼本人沒有任何個人私怨,也不會說他什麼不是——只是有一點除外,那就是他完全徹底地不稱職。他們還說,要是周恩主張建立純潔的行政機構,正如他曾說過的那樣,那他應該首先把特里羅尼淨化掉。 愛德華?周恩已開始對掌權意味著什麼有點感覺了,他的行為舉止中不知不覺有了某種自以為了不得的東西,這是意識到大權在握的最初表現啊。 老實說,在那半個小時的短暫的當權期內,周恩有機會稍微感覺到了大權在握的滋味。亨利?麥克吉米斯跑來找他,直截了當地提出要當聯邦政府的人口普查員,理由是他經濟狀況很糟而且整個冬天都被風濕病折磨得快要瘸了。納爾遜?威廉姆遜則申請碼頭主管之職,聲稱他整個冬天都因坐骨神經痛而臥床不起,除了這項工作幹什麼都不合適。伊拉斯莫斯?阿徹爾則問周恩是否可以把他兒子佩特安排到渥太華的某個部裡任職,他給出了非常充分的理由,說他已挖空心思在別處替佩特找工作,可就是找不到。並不是說佩特不求上進,而是他生性遲鈍——連他父親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實在是遲鈍到家了,真是見他的鬼。他一碰到數字就變得沒頭沒腦的,而不幸的是他以前從沒有機會通過上學來補救一下。但要是周恩能在渥太華為他謀一個職的話,他父親確信那一定是最適合他的。在印第安事務部、天文學研究所或加拿大新海軍中,肯定有那麼一兩個適合他這樣的小伙子的職位吧?對所有諸如此類的請求周恩都耐心解釋,說他一定加以認真考慮,同時還請大家體諒,說他得先和他的同僚們研究研究,不能僅僅憑自己的心願辦事。老實說,假如說周恩有生以來對內閣部長們一度曾心懷嫉妒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的嫉妒之情已消失殆盡。 但周恩的鴻運是短暫的。甚至在瑪麗波莎的投票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已有消息流傳開來,不管是真是假,說巴格肖已在縣內當選。第二區的選票以排山倒海之勢湧向巴格肖——他與史密斯的得票數之比是六比二——沿鎮區幹線的所有地區(乾草飼料農場就在幹線附近)據說都擁戴巴格肖。 這一消息一傳到鎮上,人們就讓瑪麗波莎太陽神騎士團樂隊(其中每個成員都是自由黨人)在主大街演奏開了,樂隊前面到處是巨幅紅旗,還有一條上書“巴格肖永遠勝利”幾個大字的大標語,每個字足有一英尺高。人們歡天喜地,激情澎湃,那景象真是從沒見過。人們在瑪麗波莎飯店門口的台階上簇擁著巴格肖,爭先恐後地和他握手,說他們為能目睹這樣一個盛大的日子而自豪,說自由黨是整個自治領的光榮,還說一想到所謂無黨派政治他們就感到噁心。人們片刻之間,已開始在競選辦公室著手組織晚上的遊行了,他們準備了幻燈和演說,還為即將在台上演說的巴格肖先生準備了一大束鮮花,屆時將由四個全身穿白衣服的小姑娘(都是自由黨人)把花獻給他。 這時候只剩下一個小時的投票時間了,正是在這一緊要關頭,史密斯先生從他的競選辦公室走了出來,要他的支持者們向鎮上進軍,投票去!那氣勢就像當年威靈頓公爵號令全軍殺向滑鐵盧一樣。於是,選民們從競選委員會總部辦公室和分部辦公室蜂擁而出,每個人的衣襟上都飄揚著藍色的徽章。 “好好乾吧,伙計們,”史密斯先生說,“投票去,不停地投,投了再投,一直投到他們趕你們走為止。” 然後他轉向他的競選助手。 “比利,”他說,“打個電報到城裡去,就說我已以壓倒多數當選,並叫他們馬上發一個同樣的回電。然後給各鄉村的每個投票站去個電話,捎回信說全鎮都堅定不移地擁護保守黨,並叫他們把同樣的消息用電話回傳過來。還有,去喊幾個木匠來,叫他們在旅館門口搭一個台子,叫他們把酒吧門上的絞鏈拆掉,讓門敞開著,準備好投票一結束就開門大吉。” 正是最後的那一個小時起了決定作用。先是大海報出現在《瑪麗波莎新聞郵報》社的櫥窗裡,上面的電報說城里報道喬什?史密斯即將當選。然後,從全縣各地又傳來同樣的消'g。至此,選民們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們幾乎所有的人都等待了一整天,誰都不想投錯票。但當他們一方面看見支持史密斯的人擁進投票站投票,另一方面又聽到外面有關史密斯將當選的消息的時候,他們再也沒什麼可猶豫的了。他們堅定不移地蜂擁而上,到五點鐘宣布選舉結束的時候,大家絲毫都不懷疑這個縣得救了,史密斯當選為密西納巴縣的議員了。 我真希望你目睹了瑪麗波莎那天晚上的盛況,那對你的心身大有好處——那萬眾歡騰的情景是你前所未見的,會令你心花怒放。看來整個鎮子的確沒有一個自由黨人而且從來沒有過。他們所有的人都是保守黨人,多年以來都是如此。那些懷著痛苦和悲傷投了自由黨二十年票的人們,那天晚上都露出了本來面貌,都直言不諱地招認自己是保守黨人。他們說他們再也忍受不了那種屈辱了,因此非坦白出一切不可。道出這種真相是要做出犧牲的,但不管這種犧牲有多大,他們都準備去承受它。 就連喪事承辦人戈爾戈沙?金漢姆先生都站了出來,他說這些年來他為約翰?亨利?巴格肖賣命完全是違心的。他說從一開頭起他就在心裡犯疑了。他說這種疑惑一直在攪擾著他。每天晚上,他本來是可以安安心心幹活的,可是諸如此類的疑慮常常突然向他襲來,使得他簡直沒法把防腐工作繼續下去。可不是嗎?就在貿易互惠政策被提出來的當天晚上,他一回到家就對他太太說出了自己的疑慮,告訴她說他覺得那簡直就是出賣祖國。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有很多很多人都說他們有過和金漢姆同樣的疑慮。特里羅尼表白說,他早已對特里羅尼夫人說過那是瘋狂之舉。理髮師傑夫?索普則說,剛談到貿易互惠問題的那一天,他回家裡吃晚飯,席間就對他太太說過那會置本國的生意於死地,會引進一種廉價的、華而不實的美國式髮型,還會使對英國的真正的忠誠喪失殆盡。想想看,金漢姆夫人,特里羅尼夫人和索普夫人,她們對這一切已知道六個月並且這麼長時間竟沒吭一聲!我想全國還有很多很多金漢姆夫人吧。這只不過再一次向我們證明婦女不適合從事政治罷了。 瑪麗波莎那天晚上的遊行是永遠令人難以忘懷的。街上熱鬧無比,火炬燃燒,太陽神騎士團樂隊的演奏令人陶醉(除名字外,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保守黨組織了),而最叫人難忘的是滔滔不絕的演說和空前高漲的愛國激情。 人們在旅館前面搭了一個大大的講台,史密斯先生和他的主要助手們坐在上面,他們的身後旗幟如林。人們向史密斯先生獻了一大束花,獻花的是四個穿白衣服的小女孩——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四個,因為結果表明她們其實是保守黨人。 然後是發表演講。佩帕萊法官說大家沒有必要談已取得的勝利了,因為那已成為歷史,他還說由於他的官方職務所限,這兒不是他談論自己在取得勝利的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的場合,因為他所做的一切從此也已變成歷史了。而尼文斯,那位律師,則說他要說的只有幾句話,因為他或許做過的貢獻如今已成為歷史,子子孫孫們,他說,會在歷史書裡讀到那一切,犯不著由他自己來說,因為那已成為這個國家的歷史的一部分。其他人的演說也是同樣的調子,大家都絕對不願多談這一話題(最多不超過半個小時),理由是他們所做的一切最好留待後人去研究。無疑,他們說的,不管怎麼說,其中某些東西還是挺在理的啊。 史密斯先生呢,當然囉,他什麼話都沒說。他用不著說嘛——至少四年內不用——他是明白這一點的。 第六輯沒入海草(1) 又名:海上翻船 (一個老掉牙的海洋故事) 那是一八六七年八月,我踏上“索西?薩利”號的甲板,去擔任船上的二副,當時這船還停泊在格雷夫桑德的船塢裡。 我是一個高大英俊的小伙子,長得方正有力,皮膚呈青銅色——得之於日月之光(有些部位甚至因星辰的作用成了古銅色),一臉的誠實、聰慧和過人才智,而且臉上還流露出純樸、謙遜和基督精神。 一踏上甲板,看見我的水手模樣映照在桅杆旁的一個瀝青桶裡,我不由產生一種勝利的感覺。過了一會兒,我又注意到我的模樣倒映在一桶污水里,這時我簡直沒法抑制內心的滿足感了。 “歡迎加盟,布洛哈德先生,”比爾吉船長大聲喊道,他走出羅盤室,從船尾欄杆伸過手來和我握手。 我發現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有模有樣的水手打扮的人物,他年紀在三十到六十之間,臉幹乾淨淨地刮過,不過留著大大的絡腮鬍、厚重的山羊胡和兩撇濃密的八字胡,他體格強壯有力,臀部發達高聳,穿著一條寬大的細帆布褲子——褲子是那麼寬大,在臀部處寫下一部英國海軍史想必版面也足夠了。 站在他身邊的是大副和三副,他們倆個子不高、言語不多,在他們看船長的眼神中我看出某種類似憂鬱的表情。 船處在啟程前夕。她的甲板上是一派讓水手感到特別親切的忙亂和歡快景象。水手們正在忙碌著,有的在釘桅杆,有的正從旁邊吊斜桅,有的在給甲板兩側的排水孔上光漆,有的在升降口往下倒熱瀝青。 比爾吉船長以其粗獷的水手方式不斷地用擴音器對水手們喊話: “餵,省著點,別把吃奶的力都用掉了,先生們,請記著,我們還有的是時間。別老在太陽底下曬著。把那邊的纜繩拉過來,小心點,瓊斯,我擔心那對你來說高了一點。噴,噴,威廉斯,別把瀝青鬧得滿身都是,那樣子怎麼見人?” 我斜靠在主帆的斜桁上,我在想——是的,親愛的讀者,在想我的母親。我希望至少憑這一點你以後會想到我。無論何時有什麼不太順心,我都會倚靠在什麼東西上面想念我的母親。要是情況變得更糟,那我就會用一條腿站立著並想念一下我的父親。然後我就可以面對任何麻煩了。 我是不是還想念另一個人,一個比母親更年輕比父親更美麗的人呢?沒錯,我是在想這麼個人兒。 “堅強點,親愛的。”當她把頭依偎在我的油布工裝上,同時帶著少女的痛苦向後踢腳跟的時候,我曾經這樣對她喃喃耳語:“過五年航海就結束了,然後再過三年我就會回到你身邊,到那時我就有足夠的錢買一張二手漁網並在岸上定居下來了。” 在我想心事的同時,船上的準備工作完畢了。所有桅杆都已到位,所有的船帆都釘了起來,拿斧的水手正在砍搭在船和碼頭之間的木板。 “都準備好了嗎?”船長大聲問道。 “好了,準備好了,先生。” “那就起錨吧,派個人拿鑰匙下去打開酒吧。” 打開酒吧!這是啟航前的最後儀式,也是一個傷心的儀式。在航海中我不知已見過它多少次了:一小群被迫背井離鄉的男人馬上就要啟程了,他們帶著傷心的神情站立著,在等那個帶鑰匙的人打開酒吧——他們呆立在那兒,像被某種奇怪的魔力攝住了似的。 第二天早晨,和風在船尾吹送,我們的船嗡隆嗡隆地繞過英國的海角,不久便沿英吉利海峽南下了。 我覺得,對那些從沒親眼目睹過的人來說,沒有比英吉利海峽更壯觀的了。它是全世界的海上通衢。世界各國的船隻都在這里南北穿梭,有荷蘭的,有英格蘭的,有委內瑞拉的,甚至還有美國的。 中國平底大帆船來來往往。戰艦、摩托艇、冰山和木筏子隨處可見。要是我再補充一點,讀者便可想見海峽的恢宏氣象了:厚厚的濃霧籠罩海面,簡直把整個海峽都給蒙住了。 現在我們已在海上航行了三天。我開始時那種暈船的感覺漸漸消失了,而且對父親也想得少些了。 第三天早上,比爾吉船長下到我的艙房來。 “布洛哈德先生,”他說,“我得提醒你,要加倍小心。”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道。 “大副和三副都從船上掉到海裡去了。”他很不自在地說,同時避開我的眼睛。 我裝出心安理得的樣子,說:“沒關係,先生。”可我內心卻禁不住犯疑,總覺得大副、三副在同一個晚上落水有點蹊蹺。 無疑其中準有某種奧秘。 兩天后的早上,船長又帶著上次那種躲躲閃閃的、不自在的神情出現在餐桌邊。 “又有什麼不對勁的事嗎,先生?”我問道。 “是的,”他回答說。他一邊強裝鎮定,一邊用手指把一個煎蛋捏來捏去,他神經質地捏得那麼用力,幾乎把蛋捏成了兩半——“很抱歉告訴你,我們的水手長又沒了。” “水手長!”我驚叫道。 “是的,”比爾吉船長說,顯得平靜了一些,“他摔到海裡去了。這事兒我也有點責任。事情發生在今天早晨。當時我叫他探身子去察看一座冰山,我用雙臂抱著他,結果,老實告訴你,純屬偶然——我讓他掉進了海裡。” “比爾吉船長,”我問道,“你採取了什麼措施救他嗎?” “至今沒有,”他不自在地回答說。 我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但什麼也沒說。 十天過去了。 謎團越來越大。星期四那天,據報告右舷當班的兩名水手不見了。星期五那天,助理木匠失踪了。星期六晚上又發生了一件怪事,它雖然是小事,卻為我了解船上正在發生的事提供了線索。 當時大概是子夜,我剛好在掌舵輪。我看見船長抓著服務生的腿把他橫扛在肩上,摸著黑向船尾走來。服務生是一個開朗的小個兒小伙子。他歡快的性格已使我喜歡上他。於是我饒有興趣地觀察著,看船長要對他幹些什麼。到達船尾之後,比爾古船長戒備地朝四周張望了一會兒,然後就把那小伙子丟進了海裡。那小伙子的頭在波濤的磷光中浮沉了一會兒。船長朝他砸過去一隻靴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就下到船艙裡去了。 謎底就在這裡!是船長把水手們扔下海去的。第二天早晨,我們又像往常一樣在早餐桌邊見了面。 “可憐的小威廉掉到海裡去了。”船長一邊說,一邊抓起一塊船上的熏肉,開始用牙齒撕咬,好像真有意要吃它似的。 “船長,”我非常激動地說,一邊用餐刀狠狠地戳一條麵包,簡直要把麵包戳爛了——“是你把那孩子扔下海的!” “是我,”比爾古船長說,他突然變得鎮定了,“他們都是我扔下海的,我還準備把其他人也扔下去。聽著,布洛哈德,你年輕有力、雄心勃勃而且值得信任。我想和你交個知心朋友。” 現在完全的平靜籠罩了我們。他走向一個櫃子,在裡面翻了一陣子,抽出一張退了色的黃色羊皮紙,然後把它攤在桌上。那是一張地圖或海圖。它的中心有一個圓圈,圓圈中央有一個小點和字母T。圖紙的一端標著字母N,與它相對的另一端標有字母S。 “這是什麼?”我問道。 “你猜不出來嗎?”比爾古船長說道,“這是一個荒島的地圖。” “啊!”我突然靈機一動,答道,“N表示北方, S表示南方。” “布洛哈德,”船長說著用力敲了一下桌子,致使餐桌上的一條麵包蹦跳了三四次,“你說對了。我原來還沒想到這點哩。” “字母T代表什麼呢?”我問道。 “代表財寶,埋藏在那裡的財寶,”船長說,他把地圖翻過來讀背面的說明,“T點表示埋財寶的確切地點,財寶共計五十萬西班牙金幣,用一口褐色皮衣箱埋在沙子裡。” “那寶島在哪裡呢?”我欣喜若狂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船長說,“我準備沿各緯度線來回尋找,不找到決不罷休。” “在找的同時該做些什麼呢?” “與此同時,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減少水手的人數,人越少各人分到的錢就越多。沒錯,就這麼著,”他表現得那麼直率坦白,讓我一下子愛上了他,儘管他有不少缺點,“您願和我一起幹嗎?我們要把他們全都扔到海裡去,留廚師到最後,然後把財寶全挖出來,那我們下半輩子就什麼都不用愁了。” 讀者朋友,假如我答應了他,那你會責罵我嗎?我當時是那麼年輕、熱心、雄心勃勃,充滿了美好的希望和孩子似的熱情。 “比爾吉船長,”我握住他的手,說,“我聽從您的吩咐。” “好,”他說,“現在你到水手艙去,看看那些傢伙在想些什麼。” 我於是去了水手艙——船前部的一間陳設樸素的艙房,裡面鋪著一塊粗糙的地毯,擺著幾把簡陋的扶手椅、幾張書桌、一個造型簡單的痰盂和幾張帶藍綠相間的屏風的小鋼床。現在是星期天早晨,水手們大多是穿著睡衣坐在那兒。 第六輯沒入海草(2) 我一進去他們就站了起來並向我致意。 “先生,”副水手長湯普金斯說,“我認為我有責任告訴您,水手們有極大的不滿情緒。” 有幾個水手點了點頭。 “大夥兒對老是有水手掉進海裡很不滿,”他繼續說,因無法抑制的激動而提高了聲調,“這絕對是荒唐的,先生,要是您不在意的話,我就實話告訴您,大夥兒很是反感。” “湯普金斯,”我嚴厲地說,“你必須明白,我的身份不允許我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我返回到船長那兒。 “我覺得水手們想謀反。”我說。 “好,”比爾吉船長一邊說,一邊摩拳擦掌,“那會叫他們多數人喪命的,當然,”他沉思著補充說,一邊從尾艙寬大的老式舷窗望出去,看著南大西洋洶湧的波濤,“我估計海盜隨時可能來襲,那會幹掉他們不少的。不過,”——他按一下鈴把服務生召了來——“請叫湯普金斯先生來一下。” “湯普金斯,”副水手長一進來,船長就說,“請你站到櫃子上面,把頭伸出尾舷窗看看,然後告訴我你對天氣狀況的高見。” “好的,好的,先生。”那個頭腦簡單的水手回答說。我和船長默默地會心一笑,交換了一下眼色。 湯普金斯站到櫃子上,把頭和肩膀伸出了舷窗。 我們每人抓起他的一條腿往外一推。我們聽見了他墜入海中的聲音。 “湯普金斯好辦,”比爾吉船長說,“對不起,我得把他的死記入航海日誌。” “沒錯,”他緊接著繼續說,“要是他們叛亂,那可就幫大忙了。我猜他們會的,遲早的事兒。這通常都會發生的。不過在我們與海盜遭遇之前,我得暫停行動,以免挑起叛亂。同時呢,布洛哈德先生,”他說著站了起來,“要是你能每個星期再丟那麼一兩個下去,我會萬分感激的。” 三天之後我們繞過了好望角,進入了海水如墨的印度洋。我們現在的航線呈“之”字形,而天氣又是那麼好,我們在一平如鏡的海面上以瘋狂的速度蜿蜒而行。 第四天一艘海盜船出現了。讀者朋友,我不知道你是否曾見過海盜船。即使最勇敢的人見了它都會心寒。它整個兒是漆成黑色的,一面黑旗掛在桅杆尖上,大大小小的帆也是黑色的,在甲板上肩並肩操練的海盜們也是一色的黑衣。只有船首赫然寫著“海盜船”三個白色大字。它一出現我們的水手顯然就被嚇住了。那種架勢連狗看了都會害怕的。 兩艘船靠到了一起。然後,兩條船被用捆麻袋的繩子牢牢地綁在了一起,一塊跳板在中間架了起來。一會兒,海盜成群地擁上了我們的甲板,他們眼睛狂轉,咬牙切齒,還在磨指甲哩。 接著戰鬥開始了,戰鬥持續了兩個小時——包括中途休戰吃午飯的十五分鐘。那場景真是可怕。海盜與我們的水手扭打在一起,互相從後面踢屁股,互相打對方耳光,而且有很多人完完全全地火了,千方百計的想咬對方一口。我看見一個大塊頭的年輕海盜舞動著一塊打了結的毛巾,在我們的人中間橫衝直闖,直到比爾吉船長衝過去,用一塊香蕉狠打他的嘴巴,他才敗下來。 在兩個鐘頭過去的時候,經雙方同意,戰鬥以雙方平手宣告結束。雙方的比分是六十一分半比六十二分。 兩艘船被解開了,在雙方全體水手的三聲歡呼聲中,它們又各自開始了自己的航行。 “這下好了,”船長在一旁對我說,“現在我們看看有多少人累壞了,剛好可以不費事兒地扔下海去。” 他下到船艙裡去了。幾分鐘之後他又上來了,臉色死白。 “布洛哈德,”他說,“船在下沉。有一個海盜(當然,純屬偶然,我不怪任何人)在船的一邊踢了一個洞。我們來聽聽那個洞的水聲。” 我們把耳朵貼在船壁上。聽聲音是有水湧進船來。 水手們奉命用抽水泵抽水,幹得那麼瘋狂——只有在即將沉沒的船中面臨滅頂之災的人才能理解這種狂勁。 下午六點,進水孔湧進的水已達半英寸高,入夜時分水位已達四分之三英寸,而到天亮的時候,經過一夜不懈的苦幹,水位已到八分之七英寸。 第二天中午水位已升到了十六分之十五英寸,而到第二天入夜時分積水已達三十二分之三十一英寸高。這情況令人絕望。假如以這種速度增加,誰都不知道幾天后水位會升至多高。 那天晚上船長把我叫到了他的艙房。他面前放著一本印滿數學表格的書,地上則到處丟著大張大張的寫滿普通分數的紙。 “船是肯定要沉的,”他說,“事實上,布洛哈德,她正在下沉。我可以證明這一點。也許要拖上六個月或幾年,但要是她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她是必沉無疑的。除了棄船別無選擇。” 那天晚上,當水手們忙著抽水的時候,船長和我趁著深深的黑暗造了一個筏子。 在誰也沒有註意到的情況下我們砍下了所有的桅杆,把它們砍成合適的長度,十字交叉疊在一起,然後用靴帶捆牢。 我們急匆匆地往筏子上搬了一箱罐頭食品和一箱酒,還帶了一個六分儀、一個氣量計、一個自行車打氣筒和其他一些科學儀器。然後,利用船自身的搖晃,我們把筏子放到了海裡,自己則沿一根繩子下到了筏子上。在熱帶之夜的漆黑掩護下,我們劃離了那艘注定沉沒的船。 破曉的天光發現我們如同印度洋上的一個小斑點。我們看起來只有一個“?”大。 早上,在穿好衣服並精心刮了臉之後,我們打開食品箱準備吃喝。 接著我們的可怕處境顯露出來了。 船長從罐頭箱子裡把那些藍色的方形牛排罐頭一個接一個拿了出來。我們共拿出來五十二個。我們焦急地查看著,直到拿出最後一個罐頭臉都是繃著的。我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罐頭全拿出來了,船長在筏子上站了起來,用狂野的目光瞪著天空。 “罐頭起子!”他尖叫道,“天啦,罐頭起子上哪去了?”他仆倒在筏子上。 與此同時,我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裝酒的箱子。裡面裝著一瓶瓶的陳啤酒,每一瓶的瓶口都封有特別的錫箔。我把它們一瓶接一瓶拿了出來。總共有五十二瓶。拿出最後一瓶酒後,我發現箱子裡什麼也沒有。我喊叫起來——“起子!起子!噢,老天爺開恩吧!開罐頭的起子在哪兒了!” 我仆倒在船長身上。 醒來時我們發現自己仍然只是大洋上的一個小斑點。我們甚至覺得比先前更渺小了。 頭頂是熱帶鋼光閃亮的天空。陰沉、鉛黑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拍打著筏子。我們身邊則是亂七八糟的液牛肉罐頭和陳啤酒。我們在接下來的幾天所受的折磨簡直無法形容。我們徒勞地用拳頭砸那些罐頭。我甚至甘冒使罐頭盒遭受永久性損傷的風險,瘋狂地拿起罐頭往筏子上狠砸。我們用腳跺它們,用牙齒咬它們,還狠狠地詛咒它們。我們用手猛扯啤酒瓶蓋,把它們往罐頭上敲砸,根本不管會不會砸爛瓶子和浪費酒了。 全是白費勁。 接下來的一天又一天,我們問在筏子上。肚子被飢餓折磨得夠嗆,另外我們還沒有書讀,沒有煙抽,甚至連聊天的話題都沒有。 第十天船長打破了沉默。 “準備好抓閉,布洛哈德,”他說,“非這樣不行了。” “是呀,”我煩悶地說,“我們一天比一天瘦了。” 於是,面對同類相食的可怕前景,我們開始抓闊。 我準備了兩根閉簽,把它們伸到船長面前。他抽到了長簽。 “這是什麼意思,”他問道,在希望和絕望之間不住地顫抖,“我贏了吧?” “不,比爾吉,”我淒涼地回答說,“你輸了。” 不過我沒有必要為接下來的日子多費筆墨了——那是些在筏子上慵懶地做夢的寂靜而漫長的日子,在這段時間裡我慢慢地恢復了體力——此前我已被貧乏與飢餓折磨得筋疲力盡。讀者朋友,那可是一段非常深沉寂靜的日子,每次緬懷那個使這段日子變成如此模樣的勇敢的人,我都禁不住要流一兩滴眼淚。 自那以後的第十五天,我被筏子撞岸的震動從沉沉的睡夢中驚醒了。我也許吃得太開心了,根本沒注意到已接近陸地。 我面前是一個島嶼,它圓圓的形狀和低矮的沙岸讓我馬上認出了它。 “寶島,”我叫喊道,“我的英勇終於得到了回報!” 我急匆匆地衝到島的中央。映入我眼簾的是一番什麼景象呢?沙子裡挖了一個巨大的坑,一個空空的衣箱躺在坑邊,一塊從船上取下來的厚木板插在沙子裡,上面寫著這樣一些字:“索西?薩莉號,1867年11月。”有這種事!這麼說那些惡棍把船修好了,而且他們一定從我們一時疏忽而留在艙房桌子上的地圖得知了寶島,於是就開船找了過來,把可憐的比爾吉和我本來可以穩拿的財寶洗劫一空了! 由於對人類的忘恩負義感到噁心,我在沙子上癱坐下來。 這個島於是成了我的家。 我掙扎著艱難地活了下來,以沙子和碎石果腹,以仙人掌之類植物為衣,一年又一年過去。吃沙子和泥土漸漸損害了我健壯的體格。我病倒了。我死了。我埋葬了自己。 但願其他寫海洋故事的人也能寫得如此精彩。 第六輯一個超級靈魂的傷心事(1) 又名:瑪麗?瑪什納夫回憶錄 (由機器譯自俄語原文) 你常看自己映在鏡子裡的臉嗎? 我可常常這樣。 有時候我一連幾個小時站著,凝視自己鏡中的臉,對它驚奇不已。有時我把鏡子顛倒過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它。我苦思冥想那張臉意味著什麼。看來它在用褐色大眼睛回望我,好像它認識我而且想和我說話似的。 我為什麼要出生呢? 我不知道。 我每天對我的臉問一千次,但是得不到答案。 有時候別人——我的女僕尼特尼茲卡,或男僕賈卡勃——經過我的房間,看見我在對自己的臉說話,他們認為我是個蠢姑娘。 可我並不蠢。 有時候我撲到沙發上,把頭埋在靠墊裡。即使這時候,我還是找不到自己出生的理由。 我現在十七歲了。 我能不能活到七十七呢?啊! 我少說點能不能活過六十七,或活到六十七呢?噢! 要是我能活到這些歲數,那我能活到八十七嗎? 我不知道。 我經常在夜間驚醒,眼神狂亂,為自己能不能活到八十七而迷惘。 接著的一天 今天出去散步時我碰到一朵花。它長在河岸邊的草地裡。 它正站在長長的花梗上做夢。 我知道它的名字。它叫楚普夫斯卡婭。我愛美麗的名字。 我彎下身子,對它說話。我問它我的心是否懂得愛。它說它想我是懂的。 回家的路上我碰到一棵洋蔥。 它躺在路上。 有人踩在它的莖上。把它踩爛了。它一定夠痛苦的。我把它放進了我的胸口。整個晚上它都躺在我的枕邊。 另一天 我的心在渴望愛!可我怎麼誰也愛不上呢? 我試過了,可是辦不到。我的父親——伊凡?伊凡諾維奇——他塊頭那麼大,人又那麼好,可是我沒法愛她;我的母親,卡圖莎?卡圖莎維奇,她也同樣塊頭大,可我沒法愛她;還有我的哥哥,狄米特里?狄米特里維奇,我也沒法愛他。 還有阿利克西斯?阿利克索維奇! 我沒法愛上他。可我將和他結婚。我們已訂了婚期。是在從今天起一個月後。一個月。三十天。為什麼我沒法愛上他呢?他又高又壯。他是個士兵。他在沙皇尼古拉?羅曼諾夫的衛隊服役,可是我沒法愛他。 第六輯一個超級靈魂的傷心事(2) 接著又一天 瞧他們是怎樣囚禁我的!幹這些好事的是我的父親伊凡?伊凡諾維奇,還有我的母親(我這會兒忘了她的名字),還有其他所有的人。 我沒法呼吸。 他們不允許我。 每一次我企圖自殺他們都阻止我。 昨晚我又試了一回。 我放了一小瓶硫酸在我床邊的桌子上。 它沒有要我的命。 他們還阻止我跳河自殺。 嗨! 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徒勞地問空氣和樹木為什麼我不該自溺。它們給不出任何理由。 可是我渴望自由,自由如那些小鳥,如它們中最小的那一隻。 我注視在風中搖曳的樹葉們,我想成為一片樹葉。 可他們所想的只是迫使我吃! 昨天我吃了一隻香蕉!呸! 接著的一天 今天散步的時候我碰到一棵捲心菜。 它躺在樹籬的一角。殘忍的男孩們用石頭把它趕到了那裡。 我把它撿起來的時候它已經死了。 它旁邊是一個蛋。 它也死了。啊,我哭得多麼傷心—— 今天早上 我的心跳得多厲害!一個男人走了過去。他走了過去,真的走了過去。 我從窗戶看見他從園門邊走過,去了河邊那片草地,我心愛的楚普夫斯卡婭花就長在那裡! 他顯得多英俊啊!沒有阿利克西斯?阿利克索維奇那麼高,啊,不!而是又矮又寬又圓——形狀就像上個星期死去的那棵美麗的捲心菜。 他穿一件天鵝絨夾克衫,手拿一張野營折疊凳,背上背著一個畫框,嘴上則叼著一個彎彎的長柄煙斗,他的臉不像阿利克西斯的那麼紅那麼粗,而是又細膩又美麗,還掛著一絲像照在寶石打磨粉上的月光似的微笑。 我愛上他了嗎?我說不清。還沒有吧。愛是一株柔弱的植物。你不能強迫它生長。 他經過的時候,我俯身出窗並向他投去一個玫瑰花蕾。 但是他沒有看見。 接著我又向他投去一塊肥皂和一把牙刷。可我沒有打中他,於是他往前走了。 另一天 愛情已進入我的生活。它充滿了我的生活。我再一次見到了他。我和他說了話。他在河邊坐在折疊凳上。他坐在凳上,真是漂亮極了:他顯得那麼強壯,而他坐著的凳子是那麼脆弱。 他面前放著那個畫架,他正在作畫哩。我對他說了話。 現在我知道他的名字了。 他名叫——寫他的名字時我的心跳得多厲害啊——不,我不能寫出來,我要悄悄把它說出來——他叫奧托?丁克爾斯皮爾。 難道這名字還不美嗎?啊! 他正在畫布上作畫——美麗的色彩,有紅色、金色和白色,它們一條一條的,向四面八方塗開,那麼輝煌,還發著乳白色的光哩。 我驚奇地看著它。 我本能地對他開了口。 “你在畫什麼呀?”我問道,“畫的是聖嬰嗎?” “不,”他說,“是一頭奶牛!” 然後我再看了看,我可以看出那是一頭奶牛。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 “這將成為我們之間的秘密,”我說,“不要告訴任何別的人。” 我知道我愛上了他。 一個星期之後 每天早晨我都去河岸邊的草地看奧托。 他坐在那兒作畫,我則坐在一旁和他談話,兩隻手握在膝蓋邊。我告訴他我所想的一切、所讀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所感覺到的一切和感覺不到的一切。 他帶著走神的表情聽我說話,這說明他正在沉思,我已學會去愛這種神情,有時候他好像幾乎就沒在聽。 我們之間的心靈交流是奇妙的。 我們互相激發對方的思想。 奧托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弟子。 昨天我問他黑格爾或史萊格爾或威格爾是否道出了人牛的真諦。 他說他不知道!我的奧托! 第六輯一個超級靈魂的傷心事(3) 今天 奧托碰了我!他碰了我! 對此的回憶令我多麼激動! 我在河岸站在他旁邊,我們談話的時候,我的遮陽小花傘的把兒觸碰了他的馬夾最下面的釦子。 這好像一團火似的令我燃燒! 明天我要帶奧托去見我父親。 但今晚除了回想奧托觸碰了我,我沒有其他任何心思。 接著的一天 奧托觸了父親!他為十個盧布觸了他。我父親大發雷霆。我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我剛把奧托帶到了我們家,他和我父親伊凡諾維奇談了話。晚上他倆坐到了一起。可現在我父親發怒了。他說奧托想找他借錢 他為什麼要發怒呢? 從此奧托被禁止來我們家,我只能到草地去見他了。 兩天之後 今天奧托問我要信物。 我把我的帽針之一給他。可他說不行。他從我的腰帶上取走了那個鑽石扣。 我琢磨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我對他的價值就像鑽石對世俗之人的價值一樣。 今天早上 昨天奧托問我要另一件信物。我從我袋裡掏出一個金盧布,說應該把它分成兩半,還說我們倆應每人半邊。 但奧託說不行。我揣摩他的意思。把金幣破開會破壞我們的愛情。 他要為我們倆珍藏它,它將永遠像我們的愛情一樣毫無破損。 這難道不是一個很美妙的想法嗎? 奧托是那麼思想深邃。他的思想包羅一切。 今天他問我是否還有另一個金盧布。 接著的一天 今天我拿給了奧托另一個金盧布。 看到它的時候他雙眼閃爍著愛意。 作為回應他給了我一個銅戈比。我們的愛將像黃金一樣純粹,像黃銅一樣堅硬。 這難道不美嗎? 後來。 我真害怕阿利克西斯?阿利克索維奇會回來。 我害怕他要是回來的話奧托會殺了他。奧托是那麼沉靜,我不敢去想他要是被惹惱了會發生什麼事。 接著的一天 我對奧託說了阿利克西斯的事。我告訴他阿利克西斯是個士兵,在沙皇的衛隊裡服役,還說了我已被許配給他的事。開頭奧託不願聽我說。他生怕他的憤怒會勝過他的自製力。他開始疊他的折疊凳了。 然後我告訴他阿利克西斯一時間還回不來,於是他才變得平靜一些。 我乞求他看在我的份上不要殺死阿利克西斯。他對我許下了諾言。 另一天 我的父親,伊凡?伊凡諾維奇收到了阿利克西斯的來信。他十四天之後回來。他回來的第二天我要和他結婚。 與此同時,我還有十四天可以愛奧托。 我的愛美滿無缺。它使我想去死。昨天晚上我再一次試圖自殺。既然我已經體會到美滿的愛情,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呢?我把一盒子彈放在我床邊。我醒過來時安然無恙。它們沒有要我的命。但我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奧托要和我一起死。我必須告訴奧托。 後來。 今天我告訴奧託我們必須自殺,還告訴他既然我們的愛是如此美滿,那我們就沒有權力活下去。 開始他顯得很不自在。 他建議說我應該先自殺,而他該在我的墳邊餓死。 但我不能接受他的這種犧牲。 我轉而提議由我幫他在海邊上吊。 他要好好想一想。要是他不上吊,他就要開槍自殺。我已把我父親的左輪手槍帶給了他。接槍的時候他是那麼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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