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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導盲犬的生活

再見了,可魯 石黑谦吾 3504 2018-03-21
住在龜岡市的渡邊先生(當時52歲)第一次造訪訓練中心是1986年10月。那時剛好可魯開始訓練生活已經一年半左右了。 在龜岡市盲人協會工作的渡邊先生,42歲那年完全看不見了。因為從小就住在龜岡市,他對這裡的大街小巷都非常熟悉,然而,自從失明之後,行動就受了限制,能去的地方也就不多了。於是周圍的朋友都幾次勸他,有隻導盲犬跟著會方便很多。 "與其讓我被狗牽著走,不如讓我去死!" 不太喜歡狗的渡邊先生卻相當固執。但經不起周圍朋友的百般勸說,終於妥協了,只好很不情願地來到訓練中心。 但即使是經過了一年以上訓練的導盲犬,也不太可能立即就非常配合地執行自己的任務。作為主人的盲人,之前也必須與導盲犬做些相應的訓練,這也就是所謂的共同訓練課程。渡邊先生是為了參加此項課程才來到訓練中心的。

訓練中心裡有好幾隻已經訓練結束、隨時都可以以導盲犬身份開始工作的狗,但是哪一隻狗才能成為渡邊先生的最佳夥伴,還取決於其使用者和狗的相互適應程度。而對此進行分析,也是訓練師的工作內容之一。 多和田先生敘說著當時渡邊先生和可魯配合的情形。 "如果不了解狗的性格,就不可能知道他們究竟適不適合,所以必須用專業的眼光去判斷,所以我決定讓可魯作渡邊先生的搭檔。況且,渡邊先生自己也選擇了可魯。 多和田先生之所以選擇可魯,理由有三個。第一,可魯已經接受完一定時間的訓練,狀況也非常穩定。第二,渡邊先生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要長時間待在辦公室,而可魯是一隻耐性很好、並不視等待為苦差的狗。最後一點是,可魯的步行速度比較慢,能很好地配合渡邊先生的步調。

"共同訓練"也被稱為"步行訓練"。雖然這項訓練因人而異,但即使住進訓練中心進行集訓的話,大概也需要花4個星期左右的時間。若是不住在訓練中心,而是每天從家裡來這兒接受培訓,則要花上4~6週左右。因為不止要接受步行訓練,還要在這段時間裡,讓使用者循序漸進地學習利用導盲犬的各種方法,以及如何照顧它等基本常識。這是一隻導盲犬開始正式工作前、讓它與使用者相互了解與溝通的重要時期。 某位導盲犬使用者曾這樣說過:"通過導盲鞍(導盲犬所佩戴的導盲具),可以讓我看到藍天。"其他使用者也說過:"當我失去導盲犬時,我感覺好像又一次失明了。"

導盲犬對於盲人而言,並非只是"會引領他走路的狗"。原本討厭狗的渡邊先生對導盲犬的認識開始改變是在他結識了可魯之後不久。 當渡邊先生已經學會操控戴在可魯身上的導盲鞍時,便開始敢於試著去一些其他盲人絕對不會單獨前往的地方了。他很開心地對多和田先生說:"我今天和可魯去了好遠的地方哦!" "都是它的功勞啊" 渡邊先生總是一邊撫摸著可魯,一邊這樣自言自語地說。 有一天,渡邊先生和可魯的步調不夠合拍,渡邊先生於是坐在長椅上嘆了口氣。這時,可魯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貼著渡邊先生的腳邊躺了下來。這是共同訓練課程開始還不到一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目睹了這件事的是攝影師秋元良平先生。當時秋元先生已經持續拍攝可魯長達兩年以上了,也一直在培養導盲犬的一線現場觀察、接觸了很多導盲犬。當他看到這樣的情景時非常吃驚。 "它真的是緊緊地貼在渡邊先生的身邊,才短短一個禮拜,它竟然能夠這麼相信人類,真是很不可思議。我看到可魯那個樣子,就知道它已經明白,自己今後是要和這個人一起生活下去了。" 晚上,在訓練中心的住宿房間裡,渡邊先生鋪上棉被,而可魯就在一旁凝視著他。它看起來只是一副靜靜守候著的樣子,其實不然,仔細研究它的話就可以發現,它心裡在隨時準備著,假若渡邊先生說出:"幫幫我!"它真的就能馬上伸出援助之手。

共同訓練其實是件很辛苦的事,但就訓練師多和田先生和攝影師秋元先生所觀察到的,他們一致感覺:"雖然很不容易,但看得出他們感情非同尋常,彼此都很愉快。"當共同訓練結束時,曾經說過"我不需要狗"的渡邊先生,對於導盲犬的認識可以說已經完全改變了。 "我一直認為,導盲犬不過是引路而已,其實根本就不是那樣的。我只要和它在一起,心情就會特別好。它真的就是我的朋友。" 那時候,只要一到休息時間,人們就能看到這樣一副情景: 可魯將前腳放在渡邊先生的膝蓋上,為了更加貼近渡邊先生,它努力地把後背挺得直直的,然後不斷地舔著渡邊先生的臉。渡邊先生則臉上帶著微笑,一邊撫摸著可魯的頭,一邊開心地說著"good、good"。

人口大約9.5萬的龜岡市,不但是遊覽保津川的出發點,還是因離京都坐車不到一小時而聞名的市郊住宅區,因此是一個人口在逐年增加的好地方。 渡邊先生的家就在龜岡市的南部,而他的工作地點——殘疾人福利中心則在市中心。渡邊先生幾乎每天都坐公共汽車上班。兩個月前,他還是一個人拄著白色導盲杖上下班,而如今卻可以從早到晚和可魯一起同進同出了。公共汽車的門一打開,可魯就會把渡邊先生帶到車門口,然後回頭引領著渡邊先生坐到位子上。即使在車廂內引來其他乘客的注視的目光,可魯依然緊跟著渡邊先生,並不時抬頭看看他。因為在大小便上可魯能自我控制,所以通常都會在出門前就解決好。如果在外邊不方便小便,它也會忍到回家之後。每一個目睹瞭如此乖巧、聰明的可魯的乘客,都會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如果和可魯在一起,渡邊先生哪兒都可以去。之前不太敢走的羊腸小道,只要和可魯一塊兒,就可以走得安心許多。每當走在這樣的路上時,還會勾起他對失明前的點點滴滴的回憶。這些都要歸功於可魯的存在。同時,在和渡邊先生一起散步的過程中,可魯還慢慢學會了雖然在訓練中心裡學過、但還不曾完全掌握的引領技巧,進一步提升了自己的專業能力。 多和田先生有時會在街上默默注視著這對心靈相通的搭檔。 "他們雖然在彼此配合上還不是很靈活,但渡邊先生還是會稱讚'可','可'也會一副好開心的樣子。" 回到家裡摘掉導盲鞍時,渡邊先生會習慣性地撫摸著可魯,有時可魯也會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撒撒嬌。當渡邊先生向客人誇它是一條多麼聰明的狗時,它還會稍稍抬高下巴,顯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可以,一旦戴上導盲鞍,可魯就會搖身一變為專業的導盲犬,絕對不會做出撒嬌之類與它身份不符的行為。

"小可真的是一隻很聰明的狗!" 渡邊太太的語氣中充滿了無限的感慨與懷念。 "小可總是帶著一副'你在幹什麼'的神情望著我先生,我到現在還忘不了它的側臉和它的表情。" 渡邊先生和可魯這對最好的搭檔,有時還會一起去爬山。總之,不管去哪兒、不管做什麼,他們總是形影不離。 "我從來沒想到導盲犬會是這麼棒的一個夥伴。" 這句話是渡邊先生真正發自內心的一種感觸。 可魯與渡邊夫妻倆在一起的生活轉眼就過去了兩年。誰都沒有預料到這般安穩、平靜的日子也會有結束的一天。在渡邊先生參加了一次導盲犬使用者俱樂部舉辦的登山活動、高高興興返回的當天,突然有點兒不舒服,感覺噁心、想吐。

經過精密的檢查,結果發現渡邊先生患上了非常嚴重的腎衰竭。渡邊先生的腎臟,已經衰弱到幾乎喪失了淨化血液的功能,必須按時接受血液透析的治療。隨著治療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渡邊先生最後住進了醫院。每當可魯和渡邊太太一同前往醫院探望時,渡邊太太都會央求醫生允許可魯靠近躺在病床上的渡邊先生的身邊,守護著他。 因為渡邊先生住進了醫院,可魯只好再度回到導盲犬訓練中心。為了等渡邊先生一出院就可以以導盲犬的身份繼續開始工作,可魯只好一直在訓練中心裡待命。這種等待一等便是三年之久。 然而,渡邊先生的身體狀況依然沒有恢復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差。有一天,渡邊先生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對渡邊太太要求說: "我想去訓練中心。"

被帶出狗籠的可魯,一看見渡邊先生的身影,便慢慢走近他。可能因為對導盲犬的訓練,不允許它有一下子撲到渡邊先生身上的衝動,也可能它明確知道渡邊先生的身體狀況,可魯只是十分平靜地在渡邊先生身邊一邊踱著步,一邊不斷搖著尾巴。 "小可,我們在一起去散散步吧。" 渡邊先生凝視著可魯的眼睛說完,然後幫牠戴上導盲鞍。可魯緊緊地貼在渡邊先生的身邊,做好了準備引領的姿勢,依然像以前一樣。渡邊先生不在身邊的這三年,它一直一心一意地等待著這一刻的來臨。 他們慢慢跨出第一步。兩個久違了的身影慢慢向遠處延伸。但這長長三年的對於再次搭檔的盼望,只走了短短的30米就結束了。 "好了,這樣就夠了!" 渡邊先生滿足地說著,然後親手摘掉了可魯身上的導盲鞍。這一情景發生在渡邊先生去世前的一個星期。 從可魯和渡邊先生相遇的那一天算起,轉眼便是5年。儘管他們只是真正相處了兩年時間,但每一天都過得非常快樂。 "雖然只有短短兩年,但和渡邊先生共度的這段時間,讓可魯充分展現了它真正的自己。" 多和田先生在談及渡邊先生和可魯在一起的那兩年時,這樣評價說。 "我看見帶拉布拉多獵犬散步的人,就會想起陪丈夫一起散步的小可。" 渡邊太太如此感傷地訴說著對可魯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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