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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吻(童年的關鍵)

偷書賊 马克斯·朱萨克 4432 2018-03-21
像大多數小鎮一樣,莫爾欽生活著各式各樣的人物,其中有很多住在漢密爾街上,霍茨佩菲爾夫人是其中之一。 還有其他人: * 魯迪·斯丹納——隔壁鄰居家的男孩,他非常崇拜美國黑人運動員傑西·歐文斯。 * 迪勒太太——堅定的雅利安人,街角處商店的主人。 * 湯米·穆勒——一個患有慢性中耳炎的孩子,做過幾次手術。一條粉紅色的疤痕穿過臉頰,常常抽搐。 * 一個通常被叫做普菲庫斯的人,他擅長罵街。與他相比,羅莎·休伯曼簡直是個文化人兒或者聖人。

總的來說,這條街上住的都是窮人。雖然在希特勒的統治下,德國的經濟發展迅速,可仍然有貧民區存在。 我們已經提到過,休伯曼家隔壁的房子租給了一家姓斯丹納的人。他們有六個孩子,其中一個就是“大名鼎鼎”的魯迪。不久,他就成了莉賽爾最要好的朋友,死黨,誘使她犯罪的人。他們是在大街上認識的。

莉賽爾第一次洗過澡的幾天后,媽媽允許她出去和別的孩子一塊兒玩。在漢密爾街上,友誼是在戶外活動中產生的,無論外面天氣如何。孩子們都很少到別人家串門,因為每家人的房子都很小,沒有可供他們活動的空間。另外,他們要在街上進行他們最喜愛的運動——踢足球,像職業足球員一樣。他們還組建了自己的球隊,垃圾桶權當球門。 由於是新來的,莉賽爾不得不到垃圾桶中間當守門員。 (湯米·穆勒終於解放了,雖然他是漢密爾街上有史以來球踢得最臭的人。) 那天,一切都挺順利,直到魯迪·斯丹納進攻時被湯米·穆勒犯規鏟倒,決定性的時刻到了。 “天哪!”湯米吵吵著,他的臉因為絕望而扭曲了,“我乾了什麼好事?” 魯迪這邊的隊員都可以罰一個球。現在,輪到魯迪·斯丹納來對付新來的莉賽爾·梅明格了。

他把球放到一堆骯髒的雪上,心裡滿有把握。畢竟,魯迪有過十八次罰球無一不中的記錄,甚至對方球隊都認為湯米·穆勒可以一邊待著去了。他從來沒有射偏過。不管這次是誰取代了湯米,他一樣會進球。 這回,他們也想讓莉賽爾一邊待著去,你們可以想像,她肯定要抗議。魯迪表示了贊同。 “行了,行了,”他微笑著說,“就讓她待在那兒。”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現在,紛紛揚揚的雪停了。他們在地上踩出了一個個泥濘的腳印。魯迪拖著腳走過來,飛起一腳,莉賽爾俯下身,用胳膊肘把球擋了出去。她直起身來,得意地咧嘴笑著。可她接下來看到的卻是一個直飛過來的雪球,擊中了她的臉。裡面淨是泥,砸得臉火辣辣地疼。 “你覺得這球怎麼樣?”那個男孩大笑著跑去撿滾遠的足球去了。

“豬玀。”莉賽爾嘟囔著。她很快學會了這個在新家聽到的詞。

事件”:有天晚上,他把自己塗成了一個小黑炭,在鎮上的體育場裡跑了好幾百米。

不管魯迪是不是有病,他都注定會成為莉賽爾最好的朋友。打在臉上的那個雪球當然就是他們持久友誼的開端。 莉賽爾上學後不久就開始和斯丹納一家交往了。魯迪的媽媽芭芭拉要求魯迪必須和這個女孩一起去上學,主要是因為她聽說了那個雪球的事。魯迪欣然接受了這個任務,他樂意和莉賽爾一塊兒上學。他完全不是一個喜歡和女生保持距離的男孩子。相反,他非常喜歡女孩子,也包括莉賽爾(從那個雪球開始喜歡她的)。事實上,魯迪·斯丹納是個討女人喜歡的冒失鬼。每個人的孩提時代都會經過這樣一段朦朦朧朧的時期。他是不會僅僅因為別人都害怕接觸異性,所以自己也對女孩子產生恐懼感的,他可是個有主見的人。因此,魯迪對與莉賽爾·梅明格一起上學沒有任何意見。

在上學路上,他想向莉賽爾介紹鎮上的一些標誌性建築,或者至少對這些建築來個走馬觀花。在途中,他告誡弟弟妹妹閉嘴,可惜他的哥哥姐姐卻用同樣的話來教訓他。他對一棟公寓二樓的一扇小窗戶的介紹引起了莉賽爾的興趣。 “那是湯米·穆勒的家。”他意識到莉賽爾沒想起這個人,就說,“就是臉老是抽抽的那人。他五歲時,有一天天氣冷得最厲害,他在市場裡走丟了。過了三個小時他們才找到他,他都凍僵了,耳朵也凍得生疼。過了一段時間,他耳朵裡面都感染化膿了,大夫給他動了三四回手術,弄壞了臉上的神經,所以他的臉老是抽抽。” 莉賽爾插了一句:“他的球踢得太臭。” “是踢得最臭。” 接下來是迪勒太太在漢密爾街拐角處開的商店。



迪勒太太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目光犀利,眼神惡毒。她這副尊容會讓那些想從她店裡偷點東西的人徹底死心。她總是像個士兵一樣守衛著商店,她說話時甚至呼吸都帶著“萬歲,希特勒!”的冰冷味道,這些也對她的商店起著保護作用。商店本身就是冷冰冰的白色,沒有一點人情味兒。與漢密爾街上的其他房子相比,它要顯得更莊嚴一些,連擠在它旁邊的小房子彷彿都受惠於它。迪勒太太主宰著這種嚴肅的氣氛,把它作為唯一的免費服務提供給大家。她是為她的商店而生的,而她的商店又是為第三帝國而生的。雖然不久就實行了配給制,她的商店卻還能在私下出售某些外面難以買到的東西,然後她再把錢捐給納粹黨。在她常坐的坐位上方,掛著一個鑲有元首照片的相框。要是你走進她的商店卻沒有喊“萬歲,希特勒!”,那她是不會為你服務的。魯迪他們路過商店時,他提醒莉賽爾留神商店櫥窗後面那雙斜視著他們的刀槍不入的眼睛。

“你經過這兒時要說'萬歲,希特勒',”他嚴厲地警告她,“除非你想離得遠遠的。”等他們走過了商店,莉賽爾回頭看時,那雙可怕的眼睛還死死地盯著外面。 轉過街角,展現在眼前的是滿地泥濘的慕尼黑大街(這是進出莫爾欽鎮的主要通道)。 大多數時候,街上都會有一群受訓的士兵在行進。他們的軍服筆挺,黑色皮靴在雪地裡弄得骯髒不堪。他們臉上的神情十分專注。 等這些士兵在視野裡消失後,斯丹納家的孩子們和莉賽爾又走過幾家商店,還有宏偉的市政大廳。這座大廳後來會被攔腰炸斷,成為一片廢墟。有好幾家被遺棄了的商店外面還貼著黃星和反猶太人的標語。再往下走,就能看到藍天下醒目的教堂了,教堂的屋頂是由許多瓦鋪成的。整條街像是一根灰色的管道——潮濕的走道,人們弓著身子在寒風中走著,雙腳在泥水里吧嗒吧嗒地踩著。

忽然,魯迪拉起莉賽爾衝到了前面。 他敲了敲裁縫舖的窗戶。 要是莉賽爾認識招牌上的字,她就會知道這是魯迪爸爸的鋪子。裁縫鋪還沒有開門呢,但櫃檯後一個男人已經在忙著整理布料了。他抬起頭來,朝他們揮揮手。 “這是我爸爸。”魯迪告訴她。他倆身邊很快就擠滿了大大小小的斯丹納家的孩子們,孩子們要么朝爸爸揮揮手,要么送上一個飛吻,要么只是站在那兒,點頭問好(通常大孩子才這樣做)。然後,他們繼續往前走,朝著離學校最近的標誌性建築物走去。



沒人想在這個地方停下來多瞅瞅,可每個人又忍不住要看上一眼。這條路形狀如一條長長的斷臂,路上有幾處遍體鱗傷的房屋,門上還畫著大衛之星。大家都像躲麻風病人一樣離這些房子遠遠的。至少,它們像是德國領土上被感染的傷口。

“這是黃星之路。”魯迪說。 不遠處,一些人在走動著。在濛濛細雨中,他們像幽靈一樣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游盪,彷彿他們不是人,而只是些影子。 “你們兩個走快點。”科特(斯丹納家的長子)在叫他們了,魯迪和莉賽爾趕緊朝他快步走去。

在學校,魯迪在課間休息時常來找莉賽爾出去玩,他不在乎別的孩子起哄嘲笑莉賽爾的愚蠢。起初他來找她,過了一會兒,等莉賽爾不再垂頭喪氣的時候,他還會再來。不過,他這樣做可不是沒有目的。



四月末,他們放學以後,魯迪和莉賽爾像往常一樣站在漢密爾街上等著足球比賽開始。他們到得有點早,其他孩子還沒有來呢。他們看到了滿嘴髒話的普菲庫斯。 “瞧那兒。”魯迪指著他說。



“嗨,普菲庫斯!”

遠處的身影一走近,魯迪就開始吹口哨。 老人立刻直起腰,開始惡言相加,這些髒話只有天才才能想得出來。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不過,即使他們記得,也從來沒叫過。人們只叫他普菲庫斯,是因為愛吹口哨的人都叫這名字,這就是“普菲庫斯”這個詞的意思。他老是喜歡吹一首叫《拉德茨基進行曲》的曲子,鎮上所有的男孩子都會大叫著他的名字,也吹同樣的曲子。這個時候,普菲庫斯會改變平時的走路姿勢(彎著腰,邁著大步,雙手背在雨衣後面),直起身來準備罵人。接下來,他的破口大罵會打破所有寧靜。

這個時候,莉賽爾也和魯迪一起嘲笑起普菲庫斯來,就像條件反射一樣。 “普菲庫斯!”她附和著,迅速吸納了孩子們在童年時產生的那點殘酷。她的口哨吹得很難聽,誰讓她是沒練習過就吹上了呢。

他追趕著他們,叫罵著,開頭是“狗娘養的!”,後來就越來越難聽了。最初,他的目標只是魯迪,可很快就對著莉賽爾開火了。 “你這個小婊子!”他沖她咆哮著。這句話一下子把莉賽爾打蒙了。 “我可從來沒見過你呀!”竟然把一個十歲大的女孩罵做婊子,普菲庫斯就是這樣的人。人們都說他和霍茨佩菲爾夫人真是天生一對。 “滾過來!”這是魯迪和莉賽爾聽到他罵的最後一句話,他們趕緊跑開了,一口氣跑到了慕尼黑大街上。

“快來,”等他們一緩過勁,魯迪就說,“到這邊來。” 他把她帶到了休伯特橢圓形運動場,這裡是傑西·歐文斯事件發生的地方。他們站在那兒,手插在褲袋裡。跑道就從面前延伸了出去。在這兒只能做一件事。魯迪開始使用激將法:“我們跑幾百米吧,我敢打賭你跑不贏我。” 莉賽爾才不會上當呢。 “我打賭我能贏。” “你拿什麼賭呢,小母豬?你有錢嗎?” “當然沒有。你有嗎?” “沒有。”可魯迪想到個主意,這個主意只有戀愛中的男孩才想得出來。 “要是我贏了,我就親你一下。”他蹲下身開始挽褲腳。 莉賽爾警惕起來,想收回賭注。 “你為什麼想親我?我身上可臟啦。” “我也是。”魯迪不覺得身上不干淨會影響這件事,他們倆都有一段時間沒洗澡了。 她一邊打量對手瘦長的雙腿,一邊考慮著。那兩條腿和她的差不多,他不可能打敗她。於是,她鄭重地點點頭,就這樣定了。 “要是你贏了就親我一下。可要是我贏了,以後踢足球時我就不當守門員了。” 魯迪想了想。 “行,還算公平。”他們倆握手達成協議。 天陰沉沉的,密密麻麻的雨點開始落下來。 跑道實際上比看上去更泥濘。 兩名參賽者已做好準備。 魯迪把一塊石頭扔到空中當發令槍。石頭一落地,他們就開跑了。 “我看不見終點線了。”莉賽爾抱怨起來。 “那我就能看到了?”魯迪反問道。 石頭掉進了泥裡。 他們緊挨著跑起來,邊跑邊推搡對方,好讓自己領先。他們腳下的泥漿被踩得劈啪作響。在離終點大約二十米的地方,他們滑倒了。 “我的媽啊!”魯迪大聲慘叫著,“我渾身都糊上屎了!” “不是屎,”莉賽爾糾正他的說法,“是泥。”雖然她也覺得有點像屎。離終點五米時,他倆又摔倒了。 “算成平局得了。” 魯迪咧著嘴,眯縫著細長的藍眼睛思量了番,他的臉上沾了好多泥巴。 “平局的話,我還是可以親親你嗎?” “做夢都別想。”莉賽爾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泥巴。 “我也不讓你當守門員了。” “讓你的守門員見鬼去吧。” 等他們回到漢密爾街時,魯迪說:“莉賽爾,總有一天,你會主動想親我的。” 可是,莉賽爾知道。 她發誓。 只要魯迪和她自己還活著,她就永遠不會親這頭骯髒的蠢豬,尤其是在這一天。他們沒什麼事可干了,就打算回家。她低頭看看自己衣服上的泥,清楚地意識到: “她會殺了我的。” 她,當然是指羅莎·休伯曼,那個被叫做媽媽的人。的確,羅莎差點殺了莉賽爾。 “小母豬”這個詞總是伴隨著懲罰一起降臨,媽媽差點把她變成一堆肉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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