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娜醒來後給蒂姆·德魯打電話。
“你從哈迪大使那裡得到更多消息了嗎?”他問。
“不。我想我冒犯了他。蒂姆,我需要和你談談。”
“好吧。打個的到特列特里紐·普羅亞那街四分之一處的博伊爾斯基俱樂部見我。”
“哪兒?我從來——”
“出租車司機會知道的。坐輛破車。”
“好的。”
達娜踏出旅館,走進了一陣呼嘯的凜冽的寒風中。她很慶幸她穿著那件新的紅色羊毛外套。街對面的一幢樓上的標誌提醒她現在是攝氏零下二十九度。我的上帝,她想。如果換算成華氏,那大約是零下二十度。
旅館門前停著一輛鋥亮的新出租車,達娜往後退了回去,一直等到一名乘客鑽了進去。下一輛出租車看上去很舊,達娜乘了這輛。司機從後視鏡裡探問似的看著她。
達娜小心地說:“我想去四分之一特列——”她頓了頓,“——裡紐——”她深吸了一口氣。 “——普羅亞那——”
司機不耐煩地說:“你想去博伊爾斯基俱樂部?”
“是的。”
他們出發了。他們沿著壅塞著摩托車流的大街前進著,愁眉苦臉的行人在結了冰的街道上匆匆行走,整座城市似乎覆蓋著一層晦暗的灰白銅鏽,而且這並不僅僅指天氣,達娜想。
原來博伊爾斯基俱樂部摩登而舒適,配有皮椅和皮沙發。蒂姆·德魯正在靠窗的一張椅子裡等她。
“看來你還是找對了。”
達娜坐下來:“出租車司機會說英語。”
“你很走運。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不會說俄語,他們來自那麼多不同的偏遠省份。這個國家居然還能夠運轉,真是令人吃驚。它使我想起了一頭奄奄一息的恐龍。你知道俄羅斯有多大嗎?”
“不確切。”
“它幾乎有兩個美國那麼大。它有十三個時區並與十四個國家接壤。十四個國家。”
“真讓人驚訝,”達娜說,“蒂姆,我想和與泰勒·溫斯羅普打過交道的一些俄國人談談。”
“那包括俄羅斯政府中的幾乎每一個人。”
達娜說:“我知道,但是他肯定有一些比和其他人關係更加密切的俄國朋友。總統——”
“可能是官銜稍低一些的某個人,”蒂姆·德魯冷淡地說,“我敢說所有與他打交道的人中,他可能與薩沙·沙達諾夫最為親密。”
“誰是薩沙·沙達諾夫?”
“他是國際經濟發展局的局長。我相信溫斯羅普除了官方場合之外在社交場合也常與他會面。”他緊緊地盯著達娜:“你在找什麼,達娜?”
“我不敢肯定,”她老老實實地說,“我不敢肯定。”
國際經濟發展局是奧澤爾納亞街上的一幢龐大的紅磚建築,佔據了整整一個街區。正門內,兩名穿著制服的俄羅斯警察站在門前,第三名穿制服的警衛則坐在一張桌後。
達娜走到桌前。警衛抬頭一望。
“您好。”達娜說。
“您好——”
達娜打斷了他:“對不起。我來這兒見沙達諾夫局長。我是達娜·伊文斯。我是華盛頓論壇電視台的。”
警衛查了一下他面前放著的一張表,然後搖搖頭:“你有預約嗎?”
“沒有,但是——”
“那你必須進行預約。你是美國人嗎?”
“是的。”
警衛在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搜索了一番,然後遞了一張給達娜。
“請填這張表。”
“好的,”達娜說,“今天下午能見到局長嗎?”
他眨了眨眼睛:“耐心點。你們美國人總是風風火火的。你在哪家旅館?”
“塞瓦斯托波爾。我只需要幾分——”
他記了一筆:“有人會通知你的。再見。”
“但是——”她看見了他的表情:“再見。”
達娜整個下午都呆在她的房間裡等電話。六點鐘時她打電話給蒂姆·德魯。
“你見到沙達諾夫了嗎?”他問。
“沒有。他們要給我回電話。”
“不要緊張得屏住呼吸,達娜。你在和來自另一個星球的官僚打交道。”
第二天一早達娜又回到了國際經濟發展局。坐在桌前的還是那個警衛。
“您好。”達娜說。他抬眼望著她,臉上冷冰冰的:“您好。”
“沙達諾夫局長昨天得到我的留言了嗎?”
“你的姓名?”
“達娜·伊文斯。”
“你昨天留言了嗎?”
“是的,”她沉悶地說,“給你了。”
警衛點點頭:“那他收到了,所有的留言都收到了。”
“我能同沙達諾夫局長的秘書講話嗎?”
“你有預約嗎?”
達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沒有。”
警衛聳了聳肩,“很抱歉。”
“我何時能——”
“有人會給你打電話的。”
回旅館的路上,達娜經過了傑茨基米爾,一家兒童百貨商店,她走了進去,四處瀏覽。有一個專門的遊戲區,在一個角落裡有一整架電腦遊戲。肯莫爾會喜歡其中一個的,達娜想。她購買了一個遊戲,對其價格的昂貴感到十分驚訝。她回到旅館等電話。
到六點鐘她放棄了希望。她剛準備下樓去吃晚餐時,電話鈴響了。
達娜急忙跑過去,一把抓起電話。
“達娜?”是蒂姆·德魯。
“是的,蒂姆。”
“走運了嗎?”
“恐怕沒有。”
“哦,當你在莫斯科時,你不應當錯過這裡的偉大事物。芭蕾團今晚演出,他們將上演吉塞爾,你有興趣嗎?”
“非常有興趣,謝謝你。”
“我一個小時以後來接你。”
芭蕾舞在克里姆林宮內設有六千個座位的議會宮裡上演。這是一個奇妙的夜晚。音樂美妙極了,舞蹈也優美無比,第一幕飛快地就過去了。
幕間休息的燈光一亮,蒂姆就拔腿站起來:“跟我來。快。”
人群蜂擁著拾階而上。
“發生了什麼事?”
“你馬上就知道了。”
當他們來到頂樓時,迎面而來的是六張擺滿了幾大缽魚子醬和好多瓶冰凍伏特加的餐桌。率先到達頂樓的看戲者們正忙著自取食物。
達娜轉向蒂姆:“他們的確知道如何在這裡上演節目。”
蒂姆說:“這就是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記住百分之三十的人民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達娜和蒂姆朝窗戶移動,遠離這群人。
燈光開始一閃一閃,“第二幕開場的時間到了。”
第二場令人陶醉,但是達娜的思維不斷閃回到以往談話的只言片語中。
泰勒·溫斯羅普很聰明。他很聰明,非常聰明。他誣陷了我……
那是一次不幸的意外。加布里埃爾是一個出色的孩子……
泰勒·溫斯羅普毀滅了曼奇諾家族的未來……
芭蕾舞結束後他們回到了車上,蒂姆·德魯說:“你想在我的公寓裡喝點睡前飲料嗎?”
達娜轉過臉來看著他。他迷人、聰穎而且可愛,但他不是傑夫。達娜說出來的話是“謝謝你,蒂姆。但是不行。”
“哦。”他的失望是顯而易見的。 “也許明天?”
“我很想去,但是我一大早就得準備出發。”而且我瘋狂地愛著另外一個人。
第二天一大早,達娜又回到了國際經濟發展局。同一名警衛坐在桌後。
“您好。”
“您好。”
“我是達娜·伊文斯。如果我不能見局長,我能見他的助手嗎?”
“你有預約嗎?”
“沒有。我——”
他遞給達娜一張紙,“你填這張表……”
達娜回到她的房間後,手機響了,達娜的心裡“格登”一下。
“達娜……”
“傑夫!”
他們想說的太多了,但是雷切爾就像朦朧的幻影一樣站在他倆中間,使他們無法討論心中最關注的事情:雷切爾的病情。談話有所保留。
第二天上午八點鐘,沙達諾夫局長辦公室出人意料地打來電話。一個口音很重的聲音說,“達娜·伊文斯?”
“是的。”
“我是葉里克·卡爾巴沃,沙達諾夫局長的助手。你想見局長?”
“是的!”她有點期待著他問:“你有預約嗎?”但他反而說:“一個小時後準時在國際經濟發展局。”
“好。非常感——”電話線掛斷了。
一個小時之後達娜又走進了龐大的磚樓裡的大廳。她走向桌後坐著的同一名警衛。
他抬頭一望:“您好?”
她擠出一個微笑:“您好。我是達娜·伊文斯。我來這裡見沙達諾夫局長。”
他聳聳肩膀:“對不起。沒有預約——”
達娜耐住性子:“我有預約。”
他懷疑地看著她,“是嗎?”他拿起一部電話,對著裡面講了一會兒。他朝向達娜,“三樓,”他不情願地說,“有人會接待你。”
沙達諾夫局長的辦公室寬敞而破舊,家具看上去彷彿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期配備的一樣。辦公室裡有兩個男人。
達娜走進去時他倆都站了起來。年長的一位說:“我是沙達諾夫局長。”
薩沙·沙達諾夫看上去五十多歲。他矮小而結實,長著一綹綹灰髮和一張蒼白的圓臉,一雙焦躁不安的棕色眼睛不斷地在房間裡掃來掃去,彷彿在尋找什麼東西。他的口音很重,他穿著一套走了形的棕色西服和一雙磨損的黑皮鞋。他指了一下第二個人。 “這是我弟弟,鮑里斯·沙達諾夫。”
鮑里斯·沙達諾夫露出了微笑:“你好,伊文斯小姐。”
鮑里斯·沙達諾夫看上去與他的兄弟完全不同,他可能要年輕十歲。他長著一隻鷹鉤鼻子和一個結實的下巴,他身穿一套淡藍色的阿瑪尼西裝,繫著一根灰色的赫爾墨斯領帶。他幾乎沒有一點口音。
薩沙·沙達諾夫驕傲地說:“鮑里斯從美國來訪。他在駐你們首都華盛頓的俄羅斯大使館工作。”
“我崇拜你的工作,伊文斯小姐。”鮑里斯·沙達諾夫說。
“謝謝你。”
“你有什麼事?”薩沙·沙達諾夫說:“你有什麼問題嗎?”
“不,一點都沒有,”達娜說,“我想問你泰勒·溫斯羅普的事。”
他盯著她,疑惑不解:“你想了解泰勒·溫斯羅普什麼呢?”
“我聽說你和他共過事,而且你時常和他在社交場合見面。”
薩沙·沙達諾夫謹慎地說:“是的。”
“我想知道你對他的個人看法。”
“說什麼呢?我想他是你們國家的一名出色的大使。”
“我聽說他在這裡很受歡迎而且——”
鮑里斯·沙達諾夫插話進來:“哦,真的。莫斯科的各個大使館有很多聚會,泰勒·溫斯羅普——”
薩沙·沙達諾夫朝他的弟弟沉下臉:“沒你的事!”他轉回達娜:“溫斯羅普大使有時參加大使館的社交聚會。他喜歡人民,俄羅斯人民喜歡他。”
鮑里斯·沙達諾夫又開始發表意見了。 “事實上,他告訴過我如果他能——”
薩沙·沙達諾夫怒喝道:“閉嘴!”他轉過臉來,“就像我說過的,伊文斯小姐,他是一位出色的大使。”
達娜注視著鮑里斯·沙達諾夫。他顯然試圖告訴她一些事情。
她轉回局長:“溫斯羅普大使在這裡曾經碰上什麼麻煩嗎?”
薩沙·沙達諾夫緊蹙雙眉:“麻煩?不。”他在迴避她的眼睛。
他在撒謊,達娜想。她堅持問下去:“局長,你能想出一個人要謀殺泰勒·溫斯羅普和他全家的原因嗎?”
薩沙·沙達諾夫睜大了雙眼:“謀殺?溫斯羅普家?不。不。”
“你什麼事情也想不起來嗎?”
鮑里斯·沙達諾夫說:“事實上——”
薩沙·沙達諾夫打斷了他的話:“沒有理由這麼做。他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使。”他從一個銀質煙盒裡取出一支雪茄,鮑里斯急忙過去替他點燃。
“你還想了解其他事情嗎?”薩沙·沙達諾夫問道。
達娜注視著他倆。他們在隱瞞一些事情,她想。但那是什麼呢?整件事情就像在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裡亂闖。 “不,”她瞥了鮑里斯一眼,慢慢地說:“如果你想起了什麼事情,我直到明天上午都在塞瓦斯托波爾飯店。”
鮑里斯·沙達諾夫說:“你要回國嗎?”
“是的。我的航班明天下午起飛。”
“我——”鮑里斯·沙達諾夫正要開口說話,看了他哥哥一眼,馬上不吱聲了。
“再見。”達娜說。
“再見。”
“再見。”
達娜一回到她的房間就給馬特·貝克打電話。
“這裡正在發生一些事情,馬特,但我查不出來是什麼事,該死的。我有一種感覺,即使我在這兒呆上幾個月也找不到有用的信息。我明天就回國。”
這裡正在發生一些事情,馬特,但我查不出來是什麼事,該死的。我有一種感覺,即使我在這兒呆上幾個月也找不到有用的信息。我明天就回國。
磁帶結束了。
那天晚上,舍列梅季耶夫二號機場十分擁擠。達娜在等待她的航班時,同樣有一種正在被人監視的不舒服的感覺。她仔細觀察著人群,但她挑不出一個特別的人。他們就在那裡的某個地方。
這一警醒使她禁不住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