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眾神的風車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眾神的風車 西德尼·谢尔顿 4998 2018-03-21
無論瑪麗清早何時上班,邁克·斯萊德總是走在前頭。瑪麗極少見他參加使館晚會,因而認定他每晚必在自個兒尋歡作樂。 他的舉動常常讓人意料不到。一天下午,瑪麗答應讓佛洛里安帶貝思和蒂姆去公園滑冰,她也早早離開使館,想和孩子們一道玩玩。誰知一到溜冰場,邁克·斯萊德已與孩子們滑得火熱。他還耐心細緻地教孩子怎樣溜8字。我得給孩子們敲警鐘。瑪麗盤算著。但敲什麼警鐘呢?她又吃不准。 第二天早上,瑪麗剛進辦公室,邁克就進來報告:“兩小時內,'國代團'將到達。我想……” “國代團?” “哦,這是外交人員對國會代表團的簡稱。該團有四個參議員,同行的是他們的夫人和助手。他們希望與您會見。至於與A國總統的會面,由我負責安排。同時,我還想請哈里特籌劃他們購物與觀光事宜。”

“謝謝您安排。” “喝點我兌的咖啡吧?” “好。” 他從連接門進入自己的辦公室。瑪麗心中忖量半天,仍然捉摸不透這個怪人。他平時粗暴無禮,可對貝思和蒂姆又如此耐心細緻,滿腔熱忱。 當他端著兩杯咖啡進來,瑪麗突然問道:“您有孩子嗎?” 這個問題使邁克·斯萊德猝不及防:“我?有兩個孩子。” “在什麼地方?” “被我前妻扣住了。”他急忙改變話題。 “考慮一下我能否使A國總統接見代表團。” 咖啡味道很香。後來瑪麗才意識到,從那天起,與邁克·斯萊德清早一道飲咖啡已成為不移之事。 傍晚,安吉爾在拉波卡夜總會相中了她。拉波卡緊挨濱水區,她和其他妓女們就站在那兒逗嫖客。女孩穿緊身衣和牛仔褲,褲子在大腿根處割破,把屁股暴露無遺。看模樣這個妓女不過十五歲。安吉爾並不嫌棄她長得不標致。

“我們相互招待招待。” 女孩就住在附近一幢沒有電梯的廉價公寓大樓裡。一間屋子只安了張床、兩把椅子、一盞燈和一隻洗臉槽。屋子裡凌亂骯髒。 “脫光衣服,我就愛看裸體。” 女孩遲疑再三,安吉爾像凶神惡煞,令她膽戰心驚。然而那天生意不好,她又必須交錢回家,否則要遭皮肉之苦。她只好慢吞吞地脫衣服。 安吉爾站在側邊欣賞。她先脫掉上衣,繼而是褲子,最後一絲不掛。她身無血色,瘦骨嶙峋。 “別脫鞋子,到這兒跪下。” 姑娘一聲不吭地順從。 “聽著!” 她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安吉爾:“我從未……” 安吉爾飛起一腳踢在她頭上。她翻倒在地,大聲呻吟。安吉爾抓起她頭髮,把她扔上床。那女孩開始驚叫,安吉爾在她臉上用勁一掌,女孩又呻吟。

“好極了,”安吉爾說,“我就喜歡聽你叫喚。” 安吉爾一拳揍在女孩鼻子上,鮮血汩汩流淌。半小時後安吉爾幹完事,那女孩躺在床上,早已失去知覺。 安吉爾笑了,瞅瞅遍體鱗傷的女孩身子,說道:“優美極了。” 他扔下幾個比索。 瑪麗一有空閒,就與孩子待在一塊兒。她們遊覽了不少地方,但仍有不少博物館和古老的教堂未去。孩子們最感興奮的,還是去參觀古老雄偉的城堡,那地方距美麗的A國首都百里之遙。 “伯爵真的是個王子。”佛洛里安駕車順山路而上。 “範拉得·泰普士王子是個偉大的英雄,他抗擊了異族人入侵。” “我聽說他吸人血,殺人不眨眼。”蒂姆說。 佛洛里安點點頭。 “這是很不幸的,戰後,一切權力都集中在他手上,他就搞獨裁,反抗他的人都被釘死在木架上,於是關於他吸血的故事就傳開了。一個叫而布拉姆·斯托克的愛爾蘭人把這些傳說編撰成書,書寫得極差,誰知旅遊者卻慕名而來。”

古老的城堡雄踞山頂,像一座巨型石頭紀念碑。石梯陡峭,一步一階,爬上山頂早巳累得精疲力竭。他們走進一間頂棚低矮的房子,裡面陣列著槍支和仿古製品。 “這裡就是那個殘暴伯爵殺害無辜、吮吸人血的地方。”導遊用陰沉的口吻介紹道。 屋子又暗又潮,令人戰戰兢兢。一隻蜘蛛爬過蒂姆的臉。 “我其實啥也不怕,”蒂姆對瑪麗說,“但我們還是出去吧。” 每隔六個星期,就有一駕C-130美國空軍飛機降落在A國首都郊外的機場。飛機滿載A國首都無法買到的食物和生活用品。這些東西都是使館人員通過法蘭克福的軍供品站訂購的。 一天早上,瑪麗和邁克·斯萊德一道喝咖啡時,邁克說:“我們的給養機今天到達,您幹嗎不與我一道去看看?”

這個邀請本無意義,瑪麗打算拒絕,因為她工作繁忙。此外,在邁克·斯萊德身上浪費時間未免可惜。但是,好奇心最終佔了上風。 “好啊。” 他們驅車前往機場,一路上研究著使館急待處理的各種問題。談話語氣冷冰,不帶個人感情。 到了機場,一位海軍陸戰隊士兵打開大門放車通行。十分鐘後,他們目睹了C-130降落。 機場邊緣的柵欄外,圍著一大堆A國人。他們目不轉睛地瞧著機組人員卸貨。 “這群人在幹什麼?” “精神會餐,他們在細看一些永遠無法獲得的東西。他們知道飛機上裝有大量肉塊、香皂和香水。只要飛機一降落,就有人圍觀,彷彿這裡有個神秘的地下電報系統似的。” 瑪麗端詳著柵欄後一張張渴望的臉:“真難讓人相信。”

“這架飛機是個像徵,不單運來大批貨,它更表明自由國家是如何關懷自己的公民的。” 瑪麗轉身朝向邁克:“你為啥把我引到這裡來?” “因為我擔心您被各種各樣的甜言蜜語吹得沉迷不醒,弄不清真實的A國現實。” 以往,瑪麗每天坐車上班,都會發現使館門前排著長隊,人們急不可耐地想進入領事處。她一直以為,這些人要找領事解決一些小問題,不值得大驚小怪。但這天早上,她下意識地走近窗口,仔細觀察人們的神色。她知道,非去找邁克·斯萊德問個究竟了。 “在外面排隊的是些什麼人?” 邁克和她走近窗口。 “大都是猶太人,等著申請簽證。” “本地有以色列大使館,幹嗎不去那裡?” “兩個原因,”邁克解釋說,“首先,他們認為,美國政府比以色列政府更能幫助他們移居以色列。其次,他們覺得,他們來這裡,被秘密警察偵察到真實意圖的可能要小些。這是一廂情願啊。”邁克指著窗外:“使館對面有一幢樓,樓裡面有不少警察用加長鏡頭拍攝進出使館的每個人。”

“太可怕了!” “他們就是這樣玩把戲的。哪家猶太人申請簽證移民,他們就失去綠工作卡,被趕出公寓。鄰居也奉命不准接納收容他們。通常要等三四年,政府才答复他們是否可以移居,答應通常是:'不准!'” “有辦法幫助他們嗎?” “我們一直在努力,但這個國家總是與猶太人'捉迷藏',只有極少數人被允許出境。” 瑪麗看著人們臉上的絕望神情,心生憐憫,“非想辦法不可!”她說。 “別把心揪碎了!”邁克告誡她。 時差把人搞得疲憊萬分,華盛頓的白天是這裡的黑夜。凌晨三四點,瑪麗經常被吵醒。華盛頓來電總是深夜,大使館值勤的海軍陸戰隊士兵就通知當班軍官,他再派人到大使宅邸喚醒瑪麗。事畢,瑪麗已經頭腦清醒,再也無法入睡。

愛德華,這裡的工作令人激動,我真的覺得可以大顯身手。總而言之我在拼命幹。我無法忍受失敗,人們把期望寄託在我身上。我多麼希望您能站在我身邊,說一聲:“老太婆,你能行。”愛德華,我日夜思念您,您聽見我的話了嗎?您是不是就在這裡,藏起來不讓我看見?找不到答案有時使我都要發瘋…… 他們又在飲早咖啡。 “我們有個問題。”邁克·斯萊德開口說。 “是嗎?” “A國教會代表團想見您。猶他州的一個教派邀請他們訪問,但他們的政府不發出境簽證。” “憑什麼不發?” “該國極少有人能獲准出國的。” “我找外交部長談談,看看有無辦法。” 邁克站起來:“您喜歡民間舞蹈嗎?” “問這幹嗎?”

“今晚A國首都舞蹈團首場演出一出劇,據說這個團演技精湛,願意去看嗎?” 瑪麗驚愕失色。她從未料到邁克居然邀請她外出遊玩。而更使她無法想像的是,她居然回答:“好吧。” “太好了。”邁克遞給她一個信封。 “裡面有三張入場券,帶上貝思、蒂姆一塊去。A國政府夠意思,大凡首場演出都送票。” 瑪麗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她覺得自己太傻氣,只好端坐不動,硬邦邦地說:“謝謝。” “我叫佛洛里安八點開車來接你們。” 貝思和蒂姆都不太喜歡看戲,貝思請了一位同學來家吃晚飯。 “請這位意大利朋友可以嗎?”貝思問。 “老實說,我對什麼民間舞蹈沒啥興趣。”蒂姆又加了一句。 瑪麗大笑:“行呀,這次,就讓你們兩個自由安排吧。”

她知道孩子們也一樣孤單。她開始考慮請誰一道去劇院,麥金尼上校?傑里·戴維斯?哈里特·克魯格?名字一個個在腦海裡被否決。還是自個兒去吧,她決定了。 瑪麗走出前門,佛洛里安的車子已在等候。 “晚上好。”他鞠躬敬禮,一邊拉開車門。 “佛洛里安,有啥高興事?” 他咧嘴一笑:“我總是高高興興的,夫人。”他關上車門,坐到方向盤後。 “我們這兒人有句成語:'逢人三分笑,不會被狗咬。'” 瑪麗趁機試探他:“您在這裡生活,感到愉快嗎?” 他從反光鏡裡審視她:“大使,您要我暴露真實想法,還是說假話?” “請講真話。” “講真話會倒霉。老實說,我們生活得併不高興,只有外國人樂得起來,因為你們來去自由。”佛洛里安突然住口,大概想起禍從口出這句話。 “您千萬別說這是我講的。” “我一定替您保密。” “謝謝。我可不願意我的老婆守寡,她年輕,又是猶太人。這兒的排猶情緒很濃。” 瑪麗當然知道這點。 “有個笑話講,一家商店許諾賣鮮蛋。早晨五點,顧客就在寒風中排成長隊。到了八點,雞蛋還未運來,排隊的人卻有增無減。店主說:'雞蛋太少,叫猶太人滾開。'及至下午兩點,雞蛋還是沒露面,於是店主又說:'非骨幹分子可以走了。'直到半夜,除了冷風吹刮,還是沒有雞蛋,店主只好關店鎖門。他憤憤地說:'猶太雜種又佔了便宜。'” 瑪麗哭笑不得。我一定要為他們辦點好事。她發誓道。 民間歌舞劇院坐落在拉斯索迪婭·羅曼娜大街。這條街繁華嘈雜,到處是店攤,出售鮮花、塑料拖鞋和緊身衣褲等。劇院不大,裝飾華麗,儼然太平盛世的遺跡。然而舞蹈卻倒人胃口,演員服飾俗艷,演技拙劣,節目拖沓不緊湊。好不容易捱到謝幕。瑪麗慶幸地鑽出劇院,呼吸清新的夜晚涼氣。佛洛里安靠著車子,在劇場大門處靜等。 “大使女士,對不起,恐怕要耽擱您。輪胎漏氣了,盜賊又竊走了備用胎。我已派人去取新胎,大概要隔一個小時才送來。您坐進車裡等,行嗎?” 瑪麗抬頭,只見滿月當空,銀華滿地。何等清新明淨的夜晚!自她上任以來,還從未在這樣熱鬧的大街徜徉散步,她突然有了主意。 “我想走回官邸。” 他點頭:“是個散步的好時光。” 於是,瑪麗轉身朝中央廣場走去。這個城市充滿異國情調,令人神思遐想。街道拐彎處,頗帶神秘意昧的招牌映入眼簾:都頓……戈什波迪娜……奇迷思…… 她走上摩西勒大道,進入皮伊塔·羅西提路。紅色和棕褐色的無軌電車來來往往,裡面擠滿乘客。即使夜深,大多數的商店依然開門營業,擠得人山人海。咖啡店出售味道鮮美的炸麵包圈。人行道夜間購物的人摩肩接踵,肩上扛著貨袋。但瑪麗覺得,人們都奇怪地保持沉默,一個勁兒地瞅她。婦女們的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流露出羨慕神色。她趕緊加快步伐。 到了卡里婭·維多利亞大街轉彎處,瑪麗躊躇不前,不知該朝哪個方向前進。迎面來了一個過路人,瑪麗用英語問道:“勞駕,請問去……” 那人驚恐萬狀地看她一眼,慌忙走開。 瑪麗一下醒悟:他們不能隨便與外國人交談。 怎麼回家呢?她努力辨認佛洛里安載她來的道路,彷彿記得官邸位於東面某個地方。她決定朝東方走,結果很快進入一條燈光昏暗的胡同。胡同的盡頭,便是寬闊的林蔭幹道。這下行了,我可以在那兒搭出租車。她心中石頭落地。 走著走著,背後響起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瑪麗下意識地轉過頭,看見一個身材魁梧的穿大衣男人疾步走來。瑪麗隱隱不安,腳步更快了。 “對不起,”那人用A國腔極濃的英語喊道,“您迷路了?” 她很快放下心。這人很可能是警察,他跟踪的目的,無非是確定瑪麗是否迷失方向,要保護她的安全。 “是的,”瑪麗感激地答道,“我想回到……” 突然響起引擎的轟鳴,一輛汽車彷彿從天而降。隨著尖厲刺耳的嘯叫,車子穩穩剎住。穿大衣的男人閃電般地揪住瑪麗,熱乎乎的口臭味噴出,粗大的手指伸向她的腰肢。他用勁把瑪麗拖向敞開的車門,瑪麗拼命掙扎…… “進去!”那男人咆哮道。 “不!”瑪麗高聲抗拒,亮開嗓門大叫:“救命呀——” 街那邊忽然傳來喝叱,一個人影從黑暗中飛奔而來。綁架瑪麗的人一怔,不知如何是好。 來人大吼:“放開她!” 他抓住綁架者的大衣,一下把歹徒搡得老遠,瑪麗脫身。此時,開車的那傢伙躍出來,打算幫助同夥。 遠處傳來淒厲的警笛聲,罪犯慌了神,鑽進車裡倉皇逃遁。一輛藍白條相間的警車風馳電掣般開來,車身赫然印著“警備”。車頂藍燈閃爍不停。車門打開,兩名穿制服的警官跳下來。 一名警官先用A國語詢問:“沒傷著吧?”接著,他改用英語結結巴巴地說:“怎麼回事?” 瑪麗竭力保持鎮定:“兩個傢伙……他們……拼命想……把我拖進汽車。如果,如果不是這位先生見義勇為,我就……”她轉身找人。 救她的人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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