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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四章

諜海生涯 弗·福赛斯 11127 2018-03-21
漢納探長決定先會見霍雷肖·利文斯通先生。太陽剛升起時,他打電話給他在茅屋鎮的家裡。過了幾分鐘這位政治家來接聽了。是的,他將很高興地在一小時內接見來自蘇格蘭場的人。美洲虎由奧斯卡駕駛,旁邊坐著帕克刑警。漢納與外交部的狄龍一起坐在後排。他們的行車路線不經過普雷桑斯港中心,因為茅屋鎮位於3英里外的海岸邊,與作為首都的政府辦公室處在同一邊。 “你的調查有什麼進展,漢納先生?”狄龍彬彬有禮地問道。 漢納從來不喜歡與同事之外的任何人談論案件的調查情況。這位狄龍先生仍是來自於外交部的。 “總督死於射進心臟的一顆子彈,是從一支大口徑手槍裡發射出來的。”他說,“看來共發射過兩顆子彈。一顆沒擊中,射在了他身後的牆上。我找到了那顆彈丸,並把它送到倫敦去了。”

“嚴重變形扭曲了吧?”狄龍問。 “恐怕是這樣。另一顆子彈似乎留在了屍體內。今天晚上當我從拿騷獲得屍體解剖的結果後,我就會知道得更為詳細。” “那麼殺手呢?” “似乎是從花園圍牆的大門進入的,門上的鎖已被撬開。從10英尺距離開的槍,然後就退出了。顯然是這樣。” “顯然?” 漢納解釋說,撬鎖也許是個轉移視線的詭計,殺手有可能是從房子裡走出來的。狄龍很是欣賞這個觀點。 “這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他說。 轎車駛入茅屋鎮。如同它的名字所示,這是一個約有5000人的村莊,凌亂散落的房子都是木板搭建的,屋頂蓋著鍍鋅鐵皮。 出售蔬菜和T恤衫的小商店夾雜在住宅和酒吧之間。這裡顯然是利文斯通的地盤;馬庫斯·約翰遜的海報沒貼到這裡來;而利文斯通的卻隨處可見。

在由一條惟一的粗曠的街道可以通達的茅屋鎮中心,有一座建有圍牆的大院。院牆是用珊瑚塊砌成的,牆上惟一的大門足以讓一輛轎車進出。從圍牆上方可以看到屋頂,這是茅屋鎮裡惟一的一座兩層樓房。謠傳說,利文斯通先生擁有村里的許多酒吧,還從那些不是他所擁有的酒吧收取貢金和貢物。 美洲虎在大門前停下來,奧斯卡按了一下喇叭。街上的島民們都站在那裡盯視著這輛右首插著一面三角旗的閃閃發亮的轎車。總督的座車以前從來沒到過茅屋鎮。 大門上的一扇小窗打開了,一隻眼睛打量著這輛汽車,接著大門就打開了。美洲虎駛入塵土飛揚的院子,在房子的一樓陽台前停下了。院內有兩個人,一個在大門邊,一個在陽台上等候著。兩人都穿著相似的淺灰色旅行服。穿著同樣服裝的第三個人站在樓上的窗戶邊。當汽車停下時,他縮回去了。

漢納、帕克和狄龍被引到了主客廳,裡面的擺設是廉價的,但很實用。幾秒鐘後,霍雷肖·利文斯通出現了。他個子高大,身體肥胖,一張歡快的臉龐含著笑容。他散發出友好的氣氛。 “先生們,先生們,真是不勝榮幸。請,請坐。” 他做了一個上咖啡的手勢。他自己坐進了一把大椅子裡,他那雙小小的、鈕扣般的眼睛在他面前的三張白臉上看來看去。另有兩個人走進房間,坐在了這位候選人的身後。利文斯通朝他們做了一下手勢。 “我的兩位同事,史密斯先生和布朗先生。” 那兩個人點點頭,但沒有說話。 “那麼,漢納先生,您有什麼事嗎?” “你會知道,我在這裡是調查總督馬斯頓·莫伯利爵士在四天前被謀殺的案子。” 利文斯通的笑容萎縮了,他搖搖頭。

“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粗聲粗氣地說,“我們都大為震驚。他是一個好人。” “恐怕我不得不問你,星期二傍晚5點鐘時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我在這裡,漢納先生,與我的朋友們一起在這裡,他們可以為我作證。我在為第二天的小股東協會演說作準備。” “還有你的同事們,他們在這裡嗎?全都在這裡嗎?” “每一位同事都在。當時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們都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都在這裡,在院子裡。” “你的同事們,他們是巴克萊群島人嗎?”狄龍問。漢納怒目瞪了他一眼。那人答應過不插話。利文斯通咧開嘴巴笑了。 “哦,不,恐怕不是。我和我的巴克萊同胞們都缺乏組織競選活動的經驗。我感覺到需要一些行政管理上的協助……”他做了一下手勢又笑了,顯示出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準備演講、海報。傳單、公眾集會。我的同事們來自巴哈馬。你要查看他們的護照嗎?他們到來時都被檢查過護照。”

漢納揮揮手錶示沒有這個必要。在利文斯通後面,布朗先生點著了一根粗大的雪茄煙。 “利文斯通先生,你認為誰有可能殺死了總督?”漢納問道。那胖子的笑容又萎縮了,他表現出嚴肅的神色。 “漢納先生,總督在幫助我們大家走上我們的獨立道路,走向我們最終擺脫英帝國的自由之路,按照倫敦的政策。我和我的同事們決沒有一絲想傷害他的動機。” 在他的身後,布朗先生把雪茄舉到一邊,用他的小指頭上面的長長的指甲彈去了煙頭上一英寸長的煙灰,煙灰落到了地上,餘火未盡的煙灰沒有觸及到肌膚。麥克里迪明白他以前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種姿勢。 “今天你是否要舉行公眾集會?”他問道。利文斯通的那雙小小的黑眼睛轉向了他。 “是的,12點鐘我要在碼頭上向我的漁民社區的兄弟姐妹們發表演說。”他回答說。

“昨天約翰遜先生在議會廣場上向人們演講時發生了一次騷亂。”狄龍說。利文斯通對他的競爭對手的集會夭折沒有流露出幸災樂禍。 “有一名責問者。”他快速地說。 “責問也是民主進程的一個部分。”狄龍說。 利文斯通凝視著他,一時間變得沒有一絲表情。在那起了皺摺的垂肉後面,他很惱怒。麥克里迪明白他以前見過這種表情;烏干達的阿明在自相矛盾時的那張臉上。漢納怒視著他,並站了起來。 “我不想再佔用你的時間了,利文斯通先生。”他說。 那政客又顯露出歡快的臉色,把他們送到了門邊。另兩名穿灰色旅行裝的人陪同他們出了院子。是不同的人。這樣,他們共有七個,包括在樓上窗戶邊的那個。除了布朗先生,其餘全是黑人。布朗長得較白,是混血種,是惟一不經請示膽敢抽煙的人,是另六個的負責人。

“如果你能把這些問題留給我去問,我將十分感激。”漢納在汽車裡說。 “對不起。”狄龍說,“這是一個奇怪的人,你不這麼認為嗎?我不知道他是在什麼地方度過從一個毛頭小伙子到六個月前歸來的那些歲月的。” “不清楚。”漢納說。只是在後來,在倫敦時,在回顧那些事情時,他才會對利文斯通在青少年時期離開陽光島的這句評論感到納悶。是科爾特雷小姐告訴了他。 9點半時,他們抵達了位於外科醫生山北翼的馬庫斯·約翰遜莊園的大門口。 約翰遜的風格完全不同。他顯然是一個富人。一位穿著色彩鮮亮的海灘襯衣、戴著黑眼鏡的助手,打開通往外面車道的鑄鐵大門,讓美洲虎駛進礫石路面到達正門口。兩名花匠在忙著料理草坪、花床以及種在泥盆子裡的鮮豔的天竺葵。

這是一棟寬敞的兩層樓房,屋頂蓋著琉璃瓦,每一塊磚瓦都是進口的。三個英國人在門廊的廊柱前下車,並被引到了屋內。他們跟著嚮導——第二個穿鮮亮襯衣的“助手”,穿過了接待區。那裡鋪著大理石地磚,擺放著一些歐洲和拉丁美洲的古董。奶油色的大理石上還鋪蓋著來自於波卡拉和喀山的地毯。 馬庫斯·約翰遜在分散擺放著一些白色藤椅的一樓大理石陽台上接待了他們。陽台下方是花園,光溜溜的草坪一直延伸到8英尺高的圍牆邊。牆外是那條海岸公路,是約翰遜無法用錢買到直通大海通道的一件事。在圍牆之外的蒂奇灣水面上,是那座他所建造的石碼頭。旁邊靠泊著一艘在碧波中微微蕩漾著的摩托艇。 如果說霍雷肖·利文斯通長得粗壯肥胖的話,那麼馬庫斯·約翰遜則身材細長,舉止優雅。他穿著一套毫無瑕疵的奶油色絲質西服。他的面容表明他至少具有一半白人血統。麥克里迪懷疑那人是否知道自己的父親。很可能不知道。他來到巴克萊群島時,是一個貧苦的小男孩,由他的母親在一間棚屋裡把他一手拉扯大。他那深棕色的頭髮是用人工理直的,從捲曲理成了成片波浪形。他的手上套著四枚粗大的金戒指。在他展現笑容時,他那副牙齒非常整齊。他讓客人們選擇多姆酒或藍山咖啡。他們選了咖啡,然後落座了。

德斯蒙·漢納詢問了關於星期二傍晚5點鐘的那個相同的問題。答復也是相同的。 “在議會廣場聖公會教堂外向一百多位熱情的群眾演講,漢納先生。5點鐘時我剛剛結束演講。從那裡我直接坐車回到了這裡。” “那麼你的……隨從呢?”漢納問,他借用了科爾特雷小姐對那些身著鮮亮襯衣的競選小組人員的稱呼。 “全都與我在一起,每一個人。”約翰遜說。他揮了一下手,於是其中一位鮮亮襯衣倒上了咖啡。麥克里迪對那人不僱用當地的服務人員而感到迷惑。儘管陽台裡面光線較暗,但那些鮮亮襯衣從不摘去他們的黑眼鏡。 以漢納的觀點來看,這次調查詢問是愉快的,但也是沒有結果的。瓊斯警長已經告訴過他,政府辦公室內發生槍擊時,這位“繁榮同盟”的候選人是在議會廣場上。警長本人站在廣場旁邊他自己警署門前的台階上,審視著現場。漢納起身準備離開。

“你今天還有另一次集會演說嗎?”狄龍問。 “是的,確實有。下午2點鐘,在議會廣場。” “昨天下午3點你也在那裡呀。我相信那裡發生了一次擾亂。” 馬庫斯·約翰遜比利文斯通老練得多了,一點沒有發作的跡象。他聳聳肩。 “德雷克牧師喊了一些粗話。沒有關係。我已經結束了演講。可憐的德雷克,動機是好的,毫無疑問,但很傻。他希望巴克萊群島留在上個世紀。但進步必將到來,狄龍先生。伴之而來的還有繁榮昌盛。我的心中裝有為我們親愛的巴克萊同胞帶來幸福生活的宏偉的經濟發展計劃。” 麥克里迪點點頭。旅遊業,他心裡想,賭博業、工業、污染。一些賣淫業……還有什麼呢? “現在,恕我失陪,我要準備一次演說……” 他們被送出來後坐車回到了政府辦公室。 “謝謝你的款待。”狄龍鑽出汽車時說,“會見候選人很有啟發意義。我不知道約翰遜在離家期間是如何賺到所有那麼多錢的。” “不清楚。”漢納說,“他的名字列在商人的名單上。你要奧斯卡把你送回後甲板旅館嗎?” “不用了,謝謝你。我慢慢地散步走過去。” 在酒吧里,記者們正圍坐著喝啤酒。這時候是11點鐘,他們已經厭倦了。自從他們被召到希斯羅機場匆忙奔赴加勒比海來報導一起謀殺案的調查以來,已經過了整整兩天。昨天是星期四,他們忙了一整天,拍取了能拍取到的鏡頭,採訪了能採訪到的人物,收穫並不多。總督從冰屋裡的海魚之間出來時的清楚的鏡頭;帕克在總督的花園裡爬動的一些長距離鏡頭;總督躺在屍袋裡赴拿騷以及帕克找到一顆珍貴的子彈的鏡頭,但都不能構成重大的新聞。 麥克里迪第一次與他們混在了一起。沒人問他是誰。 “12點鐘霍雷肖·利文斯通要在碼頭上演說呢,”他說,“可能有些苗頭。” 記者們突然警覺了。 “為什麼這麼說?”一個人問。麥克里迪聳聳肩。 “昨天在這裡的廣場上發生了一些粗野的潔難。”他說,“當時你們都在機場裡。” 他們的興致上來了。一次小小的騷亂應該是一起事件。文字記者們開始在為新聞標題打腹稿了。 “選舉暴力橫掃陽光島”——兩杯甜飲料就能證實了。或者如果利文斯通得到了一次含有敵意的接待:“天堂居民否決社會主義”。問題在於到目前為止,公民們對從英帝國獲得自由的前景沒有顯露出任何興趣。試圖就當地對獨立的反應題材想拍一部記錄片的兩個報導組,連一個願意接受采訪的對像都沒找到。當他們拿出照相機、攝像機、麥克風和筆記本時,人們就走開了。這一次,他們還是帶上裝備出發去碼頭了。 麥克里迪抓緊時間用他藏在床下公文箱裡的那部便攜式電話與英國駐邁阿密領事館通了一次話。他要求在下午4點派一架七座包機到陽光島上降落。事情的把握不大,但他希望能行。利文斯通的車隊從茅屋鎮出發,於12點差15分到了碼頭上。一名助手通過話筒喊道:“快來聽聽人民的候選人霍雷肖·利文斯通的講話吧。” 其他人豎起兩隻支架並把一塊木板擱在了上面,以讓這位人民的候選人凌駕於人民之上。正中午時,霍雷肖·利文斯通那龐大的身軀踏上台階,到了這座臨時搭建的平台上。他朝一隻綁在一根桿子上的擴音器開始了演講;而這根桿子由其中一個穿旅行服的人握持著。四台電視攝像機已經在人群周圍的製高點架了起來,由此可拍攝到候選人,或者更重要的,是桔難者和打架。 英國衛星廣播公司的那位攝影師已經借用了“海灣女士”號小艇的艙頂。在架設攝像機時,他把一隻長鏡頭定格照相機斜掛在他的後背上。那位文字記者薩布琳娜·坦南特站在他旁邊。麥克里迪爬上艙頂加入到他們之中。 “哈羅!”他打招呼。 “嗨!”薩布琳娜·坦南特應了一聲。她沒去注意他。 “告訴我,”他輕聲說,“你要不要能把你們的同行驚得目瞪口呆的一個故事?” 現在她開始注意了。那位攝影師從另一邊好奇地看著他們。 “你能用那架尼康照相機拍攝到人群中任何一張臉面的近鏡頭嗎?我說的是真正的近鏡頭。” “當然能,”攝影師說,“我還能拍攝到他們的扁桃體呢,如果他們張大嘴巴的話。” “為所有那些正在幫助候選人的穿灰色旅行服的男人拍攝正面照片吧!”麥克里迪提議。攝影師去看薩布琳娜,她點點頭。為什麼不拍呢?攝影師摘下尼康相機,開始調整焦距。 “先從站在麵包車旁邊臉色蒼白的那個黑人開始,”麥克里迪說,“那個他們稱之為布朗的人。” “你心裡有什麼主意?”薩布琳娜問。 “到艙裡去我再告訴你。” 她去了艙內,麥克里迪說了好幾分鐘。 “你在開玩笑吧!”她最後說。 “沒有,我沒開玩笑,而且我認為我能做出證明。但不在這裡。答案在邁阿密。” 他又說了一會兒。當他說完後,薩布琳娜·坦南特回到了艙頂上。 “把他們拍下了嗎?”她問。攝影師點點頭。 “給每一個人拍了十幾張近照,從每一個角度。他們共有七個人。” “好,現在我們來拍攝整個集會的場面。給我幾英尺膠片以製作背景和剪接。” 她知道她已經拍了8卷膠片,包括兩位候選人、首府、海灘。棕櫚樹和機場的鏡頭;經過熟練的剪接,足以製成一部15分鐘的記錄片。她所需要的是這個故事的一個主要角度,而且如果這個皺巴巴的、懷著歉意的男人沒搞錯的話,那麼她已經有了這個角度。 她惟一的問題是時間。她的主要欄目是,那是英國衛星廣播公司時事頻道的主力節目,在英格蘭的星期天中午播放。她必須在第二天,即星期六下午4點之前從邁阿密通過衛星發去這些材料。這樣,她需在今天晚上趕到邁阿密。現在已將近中午1點鐘了,回到旅館去預訂一架包機於太陽下山前從邁阿密飛抵陽光島,時間極為緊張。 “其實,我今天下午4點鐘要離開,”麥克里迪說,“我已經從邁阿密預訂了一架飛機。很高興讓你們搭乘。” “你到底是什麼人?”她問。 “只是一名度假者。可我確實了解這些島嶼以及島上的居民。相信我。” 沒有其他選擇了,薩布琳娜想。如果他的話當真,這麼好的機會是不應該失去的。她回到攝影師那裡把她要做的事告訴了他。照柑機的長鏡頭隨隨便便地對著人群,停留在那裡。靠在麵包車旁邊的布朗先生看到鏡頭對著他,於是爬進了車內。相機也捕捉到了這個動作。 中飯時,瓊斯警長向德斯蒙·漢納作了匯報。根據簡易機場裡的護照檢查記錄,已對三個月來到島上來的每一名客人作了核查。沒人名叫法蘭西斯科·門德斯,或與拉丁美洲人的描述相符。漢納嘆了一口氣。 如果那個死去的美國人戈麥茲沒有搞錯的話,那個神秘的門德斯可用多種方法溜進來。每週一班的那艘貨輪偶爾也從其他島嶼帶進來幾名旅客,而官方在碼頭上的檢查是隨機的。遊艇有時候從這裡經過,繫泊在陽光島或其他島嶼的海灣和小港裡,艇上的遊客和船員會在珊瑚礁上的清澈的海水里玩耍,直到他們掌起風帆繼續往前行駛。任何人都可能登岸,或者再次離開。他懷疑這個門德斯,一旦被別人發覺並明白之後,已經逃出了籠子。假如他確實進過籠子的話。 漢納打電話到拿騷,但韋斯特博士回答說他要等4點鐘才能開始解剖,到那個時候總督的屍體才能融化成正常的硬度。 “你一找到那顆子彈就打電話給我。”漢納督促說。 下午2點鐘,越發沮喪的記者們在議會廣場聚集了。從轟動的效果來看,上午的集會是一次慘敗。演講的內容是早被英國人在10年前就丟進了垃圾桶的對一切實行國有化的論調。未來的選民們神情冷漠。作為國際新聞的報導,這種材料只能是墊底的。如果漢納不能盡快破案,他們也許該收拾行裝打道回府了。 2點10分,馬庫斯·約翰遜坐著他那輛白色加長轎車到達了。他身穿一套冰藍色的熱帶西服和一件開領的海島襯衫,登上作為他的演講平台的那輛平闆卡車後部。他比利文斯通老練,他有一隻麥克風,還有兩隻擴音喇叭拴在附近的棕擱樹上。 當他開始演講時,麥克里迪悄悄地擠到了肖恩·惠特克那裡。惠特克是一名自由撰稿記者,以牙買加首都金斯頓為基地,為倫敦的《星期日快報》報導整個加勒比海地區的新聞事件。 “很無聊吧?”麥克里迪輕聲說。惠特克看了他一眼。 “廢話。”他表示同意。 “我打算明天回去了。” 惠特克既報導文字材料也提供新聞圖片。一架長鏡頭的雅西卡相機掛在他的脖頸上。 “你,”麥克里迪說,“要不要一個能使你的競爭對手驚得目瞪口呆的新聞故事?” 惠特克轉身揚起了一條眉毛。 “你知道人家不知道的什麼事情?” “既然那種演說很無聊,為何不與我一起去搞清楚呢?” 於是這兩個人穿過廣場,走進旅館,進入到麥克里迪的二樓房間裡。從陽台上,他們能俯瞰身下的整個廣場。 “那些幫手,就是那些穿著多彩海灘襯衫和戴著黑眼鏡的人,”麥克里迪說,“你能從這裡拍攝到他們的近鏡頭正面照嗎?” “當然。”惠特克說,“為什麼?” “你拍下來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惠特克聳聳肩。他是一名老記者,曾從最沒有希望的源頭里獲得過秘密消息。有些成功了,有些則沒有。他調節了焦距,拍了兩卷彩色膠捲和兩卷黑白膠卷。麥克里迪把他帶到樓下的酒吧里,遞給他一杯啤酒並對他說了半個小時。惠特克吹起了口哨。 “這公平嗎?”他問。 “是的。” “你能證明它嗎?編髮這種故事是需要一些可靠的消息來源的,要不然在倫敦的羅賓·埃塞編輯是不會採用的。” “不在這裡,”麥克里迪說,“證明在金斯敦。你可在今天晚上回到那裡,明天上午完稿並在下午4點發稿。倫敦時間9時整,正好來得及。” 惠特克搖搖頭。 “太晚了。邁阿密至金斯敦的末班飛機是7點30分。我必須在6點鐘之內趕到邁阿密,經拿騷中轉是來不及的。” “實際上,我自己的飛機將在4點鐘起飛,還有70分鐘。我很高興讓你搭乘。” 惠特克站起來要去收拾他的旅行袋。 “你到底是什麼人,狄龍先生?”他問道。 “哦,只不過是一個對這些島嶼和這個地區比較了解的人。差不多與你一樣。” “比我更了解。”惠特克大聲說完後就離開了。 下午4點鐘,薩布琳娜·坦南特與她的攝影師一起到達了那座簡易機場。麥克里迪和惠特克已經在那裡了。來自邁阿密的那架出租飛機於4點10分降落了。當它即將起飛時,麥克里迪解釋說:“對不起,恐怕我不能一起去了。剛剛接到旅館的一隻電話。很遺憾,但飛機的租費已經付好了。再見,祝你們好運。” 在飛行途中,惠特克與薩布琳娜互相猜疑地對視著。他們誰也沒向對方提及他們獲得了什麼和往哪裡去。在邁阿密機場,電視攝像組朝城裡去了;惠特克轉上了飛赴金斯敦的最後一個航班。 麥克里迪已經回到後甲板旅館,取出他那部便攜式電話,調至保密方式,進行了一系列通話。其中一個電話打給了駐金斯頓的英國外交機構,他與一位同事通上了話,對方答應通過熟人去安排適當的會面。另一個電話打到了在邁阿密的美國緝毒署總部,他在那裡有一位老熟人,因為國際毒品交易與國際恐怖活動有聯繫。他的第三個電話打給了在邁阿密的中情局辦事處主任。當他打完這些電話時,他有理由希望他在新聞界新結識的那些朋友將在各個方面保持一致。 6點差幾分時,橘紅色的太陽落向了西邊的德里托圖加斯,與任何其他熱帶地區一樣,黑暗以極快的速度降臨了。真正的黃昏僅僅持續了15分鐘。 6點鐘時,韋斯特博士從拿騷來電話了。德斯蒙·漢納在總督的私人辦公室裡接了電話;班尼斯特已在那裡設立了與大海對面的駐拿騷的英國外交機構之間的保密通訊。 “你得到那顆子彈了嗎?”漢納急切地詢問。沒有刑事技術小組的後援,他也沒有更多問題可詢問。他有幾個可能的疑犯,但沒有目擊證人,沒有明顯的罪犯,沒有供詞。 “沒有子彈。”來自拿騷的那個遙遠的聲音說。 “什麼?” “子彈從他體內穿過。”法庭病理學家說。他是半小時前在停屍室內完成工作的,直接走到外交機構來打這個電話。 “你要聽醫學術語還是白話解釋?”醫生問。 “用白話吧。”漢納說,“怎麼回事?” “就那麼一顆子彈。它從左側的第二根與第三根肋骨之間鑽入,穿過肌肉和組織,穿透左心室上部,導致立即死亡,並從背部的肋骨間鑽出。我倒奇怪你怎麼沒看到出口的彈孔呢?” “兩個該死的彈孔我都沒看到,”漢納大聲說,“肉凍得太硬了,把兩個彈孔都閉住了。” “嗯,”韋斯特大夫在線路上說,“好消息是,它在穿行時沒碰到骨頭。一次運氣,但也就這麼回事。如果你能找到那顆子彈,它應該是沒有損傷的,沒有任何扭曲變形。” “沒有因為骨頭而發生彈著方向偏斜嗎?” “沒有。” “但那是不可能的。”漢納表示異議。 “死者的身後有一道牆。我們已經搜查了每一寸牆面,上面沒有任何痕跡,除了由第一顆子彈,即穿過衣服袖子的那顆子彈所留下的清晰可見的凹痕。我們已經搜查了牆腳下的那條礫石小徑。鏟起礫石,進行了篩選。只有一顆子彈,也就是另一顆子彈,由於撞擊已嚴重變形。” “嗯,反正子彈是穿出來了。”醫生說,“我的意思是,殺死了他的那顆子彈,肯定是有人把它偷走了。” “有沒有可能子彈飛行的速度慢下來,落到了總督與牆壁之間的草坪上?”漢納問。 “死者與牆壁之間的距離是多少?” “不超過15英尺。”漢納說。 “那樣的話,我有不同的意見。”病理學家說,“我不是研究彈道學的,但我相信那是一支大口徑手槍,在距胸口5英尺以上的距離射擊的。襯衣上沒有火藥的焦痕,明白嗎?但射距很可能不超過20英尺。傷口清潔乾淨,子彈穿行速度很快。在穿越身體之後速度減慢了,但不可能慢得會落在15英尺內的地上。它肯定是打在了牆上。” “但是沒打在牆上。”漢納表示異議。除非,當然了,是有人把它偷走了。假如那樣的話,屋子里肯定藏有某個人。 “還有其他情況嗎?” “不太多了。死者遭槍擊時正面對著襲擊者。他沒有轉過身去。” 要么總督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漢納想,要么,更有可能的是,他只是不能相信眼前的事情。 “最後一件事,”醫生說,“那顆子彈是以朝上的彈道飛行的。殺手肯定是蹲伏或跪在地上。如果射距沒搞錯,那支槍肯定是在離地約30英寸射擊的。” 該死,漢納想,子彈肯定是飛過了牆壁,或者很可能擊中了房子,但在高處,接近雨水槽。第二天上午,帕克必須從頭開始尋找,使用梯子。他謝過醫生,放下了電話。詳細的書面報告將在第三天通過定期航班到達他的手中。 帕克現在已經失去了來自巴哈馬的四人刑事偵察小組,所以他只得孤身工作了。男管家杰斐遜和花匠一起扶住梯子,倒霉的帕克爬上去,尋找房牆上第二顆子彈的撞痕。 漢納在客廳裡吃了由杰斐遜做的早餐。莫伯利夫人不時地露面了。她似乎很愉悅,根本不關心她那已故丈夫的屍體應該運回陽光島埋葬或是帶到英格蘭去。漢納好像有這種感覺,即沒人在關心馬斯頓·莫伯利爵士,從他的妻子開始。然後他明白了為什麼她看上去是如此地愉悅。銀飲盤上面的那瓶伏特加酒不見了。莫伯利夫人多年來第一次這麼愉快。 但德斯蒙·漢納愉快不起來。他感到迷惑。由於第二顆子彈一直沒能找到,他越來越認為他的直覺是對的。這是內部人幹的。撬開鐵門上掛鎖是一個轉移偵察視線的詭計。有人從他現在坐著的客廳裡走下台階,繞到總督的前面,然後總督看見了那支槍,於是站了起來。開槍後,襲擊者發現了落在牆邊礫石上的其中一顆子彈,把它撿了起來。在黃昏的天色下,他沒能找到另一顆子彈,趕在混亂開始之前跑開後去隱藏好那支槍。 漢納吃完早飯,走到外面去看爬在雨水溝附近的帕克。 “有什麼發現嗎?”他問。 “一點痕跡也沒有。”帕克朝下面喊道。漢納走到圍牆邊,背對著鐵門站在那裡。頭天晚上他曾經站在一個架子上去察看過牆外的那條巷子。傍晚5點到6點之間,巷子里通常比較繁忙。從普雷桑斯港去茅屋鎮的人們從這裡抄近路;從鎮裡回到各自家中的小商小販也從這裡經過。一小時之內約有30個人從這裡走過。小巷裡沒有不見一個人影的時候。有時候有七八個人在來往行走。殺手不可能從那裡進來而不被人發現。難道星期二那天與任何其他日子不同嗎?肯定有人見到了某種景象。 然而沒人來對那份懸賞佈告做出響應。難道島民不要這100美元嗎?這是一筆巨款。所以……殺手是從屋子內部出來的,如同他所推測。 那天晚上的那個時候,政府辦公室的格柵前門是關著的。那扇門是從內部自動上鎖的。如有人來按響門鈴,開門人是杰斐遜。但沒人能通過大門、穿過礫石前院、穿越前門、經過門廳、走過客廳、走下台階到花園裡。沒有隨意的闖入者;前門將把他們擋在外面。底樓窗戶裝有鐵格柵,是西班牙風格的。沒有其他通道可以進來。除非是一名運動員以撐竿跳高飛越園牆落到草地上……有可能。 但如何再次出去呢?穿過屋子?極有可能被發現。翻牆出去嗎?那裡已經仔細搜查,以尋找爬越的痕跡,再說牆上還舖有鋒利的碎玻璃。經事先開啟的那扇鐵門出去嗎?又是一次被發現的機會。不,這事似乎是內部人幹的。司機奧斯卡已為莫伯利夫人作了擔保,他們當時一起在那家醫院裡。那就剩下了不會搗亂的、說話結結巴巴的、年長的杰斐遜或者是女王龍騎兵的年輕的哈弗斯托克。 又是一次與戰前肯尼亞事件或謀殺哈里·奧克斯爵士事件相類似的白人社會的醜聞嗎?是一個人單幹的殺人事件,還是他們全都合夥一起幹的?動機是什麼?仇殺?情殺?還是貪心、報復、政治恐怖或是威脅要毀了某個人的生涯?而且戈麥茲之死又作何種解釋呢?他真的在陽光島上見到了一名南美的合同殺手嗎?如是,那麼門德斯到底融入到了什麼地方? 漢納背對鐵門站著,朝前走了兩步,跪倒在地上。還是太高了。他把肚皮貼在了地上,用雙肘支撐起身軀,眼睛距地面的高度約為30英寸。他凝視著馬斯頓爵士曾經站過,從椅子裡起身往前邁了一步後曾經站立過的地方。然後他爬起來開始奔跑。 “帕克,”他喊道,“快下梯子到這裡來。” 帕克差一點跌落下來,因為喊聲大響了。他從來沒見過沉著穩重的漢納會如此精神錯亂。當他降到露台上時,他驚慌地奔下了通往花園的台階。 “站到那裡去。”漢納說。他的手指指向草地上的一個位置。 “你身高多少?” “5英尺10英寸,先生。” “不夠高。到圖書館去拿幾本書來。總督身高6英尺。杰斐遜,給我拿一把掃帚來。” 杰斐遜聳聳肩。如果那個白人警官想打掃院子,那就讓他打掃吧。他去拿掃帚。 漢納讓帕克墊上四本書後站到馬斯頓爵士曾經站過的地方。他俯伏在草地上,用掃帚柄當做步槍瞄向帕克的胸膛。掃把形成了一條20度的斜線。 “走到一邊去。” 帕克遵命從書本上走了下來。漢納站起身走向沿牆自左至右升上露台的那些台階。它仍掛在那裡,擺在鍛鐵架子上,如同三天以來的那個樣子,如同過去一直保持著的那個樣子。那是一隻柳條筐,裡面填著沃土,垂掛著瀑布般的鮮豔的天竺葵。枝叢密得難以看清其所栽種的那隻柳筐。由於刑事技術小組在牆面上工作過,他們曾把花枝從臉面上拂開去。 “把那隻柳條筐拿下來。”漢納對花匠說,“帕克,去拿刑事工具袋,杰斐遜,拿一條床單。” 花匠看到自己拿下來的東西灑滿了床單,不由得哼了一聲。漢納把花枝一條一條地拔出來,敲下沾在根部的泥土,然後把它們放到一邊。最後只剩下土壤時,他開始用一把刮鏟把泥土分成一塊塊拳頭大的泥團,再把他們逐一敲成泥粒。它就躺在那裡。 那顆子彈不但毫無損傷地穿透了總督的身體,它甚至沒有碰及筐子上的柳條。它從兩根柳條之間鑽了進去,在沃土中停止了運動。它處於完美的狀態。漢納用鑷子把它放進了一隻塑料袋裡,紮緊袋口後放入了一隻有螺旋蓋子的小罐裡。他站起身來。 “小伙子,”他對帕克說,“今天晚上你回倫敦去,帶上這個。阿蘭·米切爾會為我在星期天加班的。我得到了這顆子彈。很快我就能查出槍支,並由此而查明兇手。” 在政府辦公室裡他再也沒有其他工作可做了。他派人去叫奧斯卡把他載回旅館去。當他等待司機時,他站在客廳的窗戶邊,越過園牆眺望著普雷桑斯港、搖曳的棕櫚樹以及遠處波光粼粼的海洋。在半晌午時的炎熱籠罩下,這個島嶼沉睡著。是在沉睡著還是在盤算著? 這不是天堂樂園,他想,這是一個該死的火藥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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