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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輕柔說話的風 弗·福赛斯 16483 2018-03-21
他們9點鐘時來找他了,他們怒不可遏、兩名騎兵抓住他,讓布蘭多克中士毆打他。當他倒下去後,他們拖著他穿過營地到卡斯特將軍那裡去。此刻,在幾盞油燈的照亮下,將軍正坐在帳篷前面的一張桌子旁,身邊圍著一群軍官。 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將軍永遠是一個謎。但他顯然有兩個方面:一面好一面壞,一面亮堂一面陰暗。 在他的亮堂的一面,他是歡樂的,經常笑聲不斷,喜歡像孩子般地開玩笑,與人相處愉悅。他具有無盡的精力和強健的體格,總是在開發一些新的項目,要么是在平原上收集野生動物把它們送到東部的動物園去,或者是學習製作動物標本。儘管常年在外奔波,他對他所鍾愛的妻子伊麗莎白絕對忠誠。 自他年輕時一次醉酒經歷後,他變得滴酒不沾,絕對禁酒了,甚至在晚飯時也不喝葡萄酒。他從不罵人,也不允許在他在場時聽到髒話。

在14年前的南北戰爭期間,他曾經表現出驚人的勇氣,置個人的生死於不顧,以致使他迅速從中尉升至少將。他曾經身先士卒衝殺在槍林彈雨之中,卻從未掛過彩。他被老百姓認為是一位英雄,卻不受自己部下的信任和愛戴。除了他自己的判斷。 這是因為對於那些冒犯了他的人,他也會給以殘酷的對待和實施報復。雖然他自己未曾受傷,但在戰爭中他部下官兵的傷亡人數,比任何其他騎兵部隊都多。這使他變得更為急躁和魯莽。戰士們不想去擁護一位要讓他們去捐軀的指揮官。 在平原戰爭期間,他多次命令使用皮鞭對付違反紀律的士兵,並由此產生了比西部的任何部隊都要多的逃兵。七團正因為沒完沒了的夜間開小差而喪失兵員。部隊不得不經常徵募新兵,但他沒什麼興趣去把他們訓練成具有戰鬥力的熟練的騎兵。

雖然在林肯堡度過了一個漫長的秋天和冬天,但在1876年6月,七團的狀態很不好。 卡斯特個人虛榮性很強,一有機會就千方百計想在報紙上拋頭露面。他的許多手法,黃褐色的鹿皮服裝、流暢的金棕色捲髮,都是為了這個目的,現在陪同第七騎兵團的隨軍記者馬克·凱洛格也同樣。 但作為一名統帥部隊的將軍,他有兩個缺陷,這會導致他和他的大多數官兵在以後的幾個小時內死去。第一個缺陷是他經常低估他的敵人。他具有印第安人剋星的名聲,對此他沾沾自喜。事實上,8年前他曾經消滅了一個沉睡的夏延人村落,是在堪薩斯州沃西托河邊的一個村莊,在夜間他們包圍了那些睡得正香的印第安人,並在太陽升起時屠殺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男女老少。夏延人曾剛剛與白人簽訂了一份新的和平協議,因此他們還以為他們是安全的。

期間他也曾捲入過與一些交戰派別的四次小規模戰爭。所有這四次的合計兵力損失不到12個人。考慮到南北戰爭時的重大兵員傷亡,與當地印第安人的這些遭遇戰根本不值一提。但東部的那些讀者需要有英雄人物作為他們的學習榜樣。熱情洋溢的報紙報導和他自己的書《我的平原生涯》已經使他具有了這種信譽以及偶像狀態。 第二個缺陷是他聽不進任何人的話。在向羅斯伯德溪流進軍的路上,他有一些經驗極為豐富的偵察兵與他在一起,但他對一次次警告都置若罔聞。 在6月24日晚上,本·克雷格被拖到了這個人的面前。 布蘭多克中士解釋了所發生的事情,而且還有目擊證人。在6名軍官簇擁下的卡斯特將軍,打量著他面前的這個人。他見到的是一個比他年輕12歲的小伙子,身高6英尺不到一點點,身穿鹿皮衣服,有一頭捲曲的栗色頭髮和一雙明亮的藍眼睛。

他顯然是高加索人種,甚至不像其他偵察兵那樣的混血種,但他的腳上卻套著一雙軟皮靴子而不是硬皮騎兵靴,而且後腦勺頭髮上插著一支有白色尖頭的山鷹羽毛。 “這是一次非常嚴重的違紀,”當中士敘述完畢時,卡斯特說,“是真的嗎?” “是真的,將軍。”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克雷格解釋了起先對那個姑娘的審訊以及那天晚上的後來計劃。卡斯特的臉部收緊了,表示出明顯的不贊同。 “在我統帥的部隊裡這種事情是不允許的,即使對於印第安女人也不能這麼對待。這是真的嗎,中士?” 這時候坐在卡斯特身後的阿克頓上尉來於涉了。他說話流暢,很具說服力。他說曾經親自進行了審問,是用口頭形式的,通過翻譯。整個過程中沒有對那個姑娘進行體罰。他的最後指示是,她應該徹夜被守護著,不得去碰她,這樣到上午時可由將軍做出決定。

“我認為我的騎兵中士將確認我所說的。”他最後這麼說。 “違紀案子成立,”卡斯特說,“去關禁閉,直至軍事法庭做出判決。叫憲兵中士過來。克雷格,你私自放走俘虜,等於讓她去加入和警告敵人的主力部隊。這是背叛行為,是要被判處絞刑的。” “她沒去西方,”克雷格說,“她騎馬東行去尋找她自己的家人,剩餘的家人。” “她現在仍然可以把我們的位置通報給敵人。”卡斯特快速反駁說。 “他們知道你在哪裡,將軍。” “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們整天都在尾隨著你。” 軍官們目瞪口呆地怔住了10秒鐘時間。那個憲兵中士出現了,是一個大個子老兵,名叫劉易斯。 “把這個人看管起來,中士。關押著。明天太陽升起時軍事法庭將快速開庭。判決將會立即做出。就這樣。”

“明天是主日。”克雷格說。 卡斯特想了一想。 “你說得對。我不會在星期天絞死一個人。那就星期一吧。” 在一邊,團部副官加拿大人威廉·庫克上尉一直在做記錄。他將在以後把記錄本裝進他的馬鞍袋。 這時候,其中一名偵察員鮑勃·傑克遜騎馬到了帳篷前。與他一起前來的有4名阿里克拉人和一名克勞人偵察兵。日落時他們一直在前方偵察,返回晚了。傑克遜是一個黑白混血種人。他的報告使卡斯特激動得跳了起來。 就在日落前,傑克遜的幾名當地偵察兵發現了一個大營地的痕跡,牧地上有許多圓錐形帳篷曾經支起過的圓形記號。從營地出發的踪跡離開羅斯伯德溪谷一直向西方延伸。 卡斯特的激動有兩個理由。他從特里將軍那裡接到的命令是向羅斯伯德溪流的源頭進發,然後如果有新的情況,他可以自己做出判斷。現在新情況出現了。卡斯特現在可以自主做出他的戰略戰術、他的作戰計劃,用不著執行誰的命令。第二個理由是,他最後似乎已經發現了捉摸不定的蘇人主群體。此去西行30英里,在另一條山谷裡淌著另一條河流:小比格霍恩,它流向北方匯入比格霍恩河,然後再匯入黃石河。

在兩三天之內,吉本和特里的聯合部隊將抵達這個河流匯合處,然後沿比格霍恩河南下。這些蘇人將會受到箝制。 “拔營出發。”卡斯特喊道,他部下的軍官們散開後紛紛返回他們各自的部隊。 “把囚犯監管在你的身邊,劉易斯中士。把他綁在馬上。跟在我後面。現在他可以看一看他的朋友們會發生什麼。” 他們徹夜行軍。山谷外面的鄉間,地形複雜,崎嶇不平,朝那個分水嶺去一路都在爬升。戰士們和馬匹都開始累了。 6月25日星期天凌晨兩三點鐘,他們抵達了那道分水嶺。這是兩條山谷間的製高點。天空一片漆黑,但星光燦爛。過了分水嶺不久,他們發現了一條小溪,米奇·波耶爾確認這是丹斯阿什伍德溪。它朝西流淌,到山谷底下時匯入小比格霍恩河。部隊沿著溪流繼續行進。

黎明前卡斯特命令停下來,但沒有紮營。疲憊不堪的戰士們鑽進帳篷,努力抓緊時間睡上幾個小時。 克雷格和那位憲兵中士一直騎行在卡斯特身後50碼處,作為司令部的一部分。 克雷格仍騎在他的馬背上,但他的夏普斯步槍和獵刀已被劉易斯中士收繳去了。他的腳踝被縛在馬鞍的肚帶上,他的雙腕被綁在背後。 在黎明前的休息期間,劉易斯這個長得五大三粗的人心地倒還善良,他解開腳踝的綁繩,讓克雷格滑到了地上。他的雙腕仍被反綁著,但劉易斯從水壺裡餵了他幾口水。正在到來的白天又將是一個大熱天。 就在這個時候,卡斯特做出了當天他要做的那些錯誤決定的第一個。他召來他的第三把手弗雷德里克·本蒂恩上尉,命令他帶上3個連——H連、D連和K連,往南插到荒原裡去看看那裡是否有任何印第安人。在相隔幾碼的距離,克雷格聽到本蒂恩這位職業軍人對命令提出了抗議。如果前方小比格霍恩河兩岸有敵人的大部隊,那麼把兵力分散開去是明智的舉措嗎?

“你就執行命令吧!”卡斯特厲聲說完就轉身走開了。本蒂恩聳聳肩去按吩咐行事了。在卡斯特600名戰士的總兵力中,150名騎馬離開後朝著荒山野嶺而去。 雖然克雷格和劉易斯中士將永遠無從知道,但本蒂恩和他部下的極度疲倦的人馬將在幾個小時之後返回那條河谷,要解救戰士們是太晚了,但正因為太晚回來使得他們逃過了被消滅的厄運。下達命令以後,卡斯特又撥營出發,七團順溪流而下,朝著小比格霍恩河進軍。 黎明時,在大部隊前方探路的幾名克勞人和阿里克拉人偵察兵回來了。他們已經在丹斯阿什伍德溪與那條河的交匯處附近發現了一座小山包。由於熟知整個地區,他們也很了解這個山包。上面有一些松樹,爬上樹之後能看見前方整個山谷。

兩名阿里克拉人曾爬到樹上,看見了他們所看見的一切。當他們獲悉卡斯特打算繼續前進時,他們坐下來開始了他們的死亡曲。 太陽升起來了。氣溫隨著白天的來臨開始升高。在克雷格的前面,身穿奶油色鹿皮裝的卡斯特將軍脫下外套,捲起來後把它固定在他身後的馬鞍上。他策馬前行,身著一件藍色棉布襯衫,戴著一頂寬邊奶油色草帽以遮住射向眼睛的光線。部隊來到了那個山包。 卡斯特爬上半山腰,用望遠鏡去觀察前面的情況。他們在溪岸上,距河流匯合處還有3英里路。當他走下山丘與他的剩餘軍官商量時,軍中交頭接耳地談論著謠傳。他已經見到了一個蘇人村莊的一部分,有炊煙在冉冉升起。這時候是上午9點鍾光景。 山溪對面和河流東面有一叢低低的山丘,擋住了平地上人們的視線。但卡斯特還是發現了他要尋找的蘇人。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人,也聽不進他的偵察兵向他發出的警告。他決定發起攻擊。 他選定的作戰計劃是一次箝制運動。他不是插入到那些印第安人的南翼並等待特里和吉本從北麵包抄過來,他決定用七團剩餘的兵力形成鉗子的所有兩半。 縛在馬背上等待戰鬥結束後軍事法庭審判的本·克雷格,聽到卡斯特命令他的第二把手馬庫斯·雷諾少校再帶上A連、M連和B連3個連隊繼續西行。他們應該抵達河邊,涉水過去,轉向右邊,從南路沖向那座村莊的底部。 卡斯特將軍留下一個連隊守衛騾馬車隊和後勤供給。他將率領餘留的5個連隊快速北上,抵達山丘後面,直至從北部出現。然後他將衝到河邊,越過去,從北面進攻蘇人。在雷諾的3個連隊和他自己的5個連隊的夾擊下,那些印第安人將被打得落花流水。 克雷格不可能知道視線之外山丘另一邊的情況,但他可以觀察那些克勞人和阿里克拉人的行為表現。他們知道,他們正在準備戰死。他們所見到的是蘇人和夏廷人在一個地點的空前絕後的大聚集。 6個大部落來到一起協同打獵,現在把營地紮在了小比格霍恩河的西岸。營地裡有來自平原地區所有部族的1萬至15000個印第安人。 克雷格知道在平原印第安人的社會裡,15歲至30幾歲的男子應該是一名勇士。 因此平原部落中的六分之一人口是勇士。這樣,河邊有2000名這樣的人,而且當他們剛剛聽說西北平原上到處是鹿和羚羊時,他們是不會老老實實地被趕回他們的保留地去的。 更糟糕的是,而且沒人知道的是,這些印第安人已經會合,並在一星期之前打敗了克魯克將軍。他們也沒有外出狩獵,像前一天高糜那樣。事實上,在24日晚上,他們曾經舉行了一次戰勝克魯克將軍的盛大的慶典。 慶典延遲一個星期的原因非常簡單:一個星期是他們對在17日與克魯克交戰時死去的親人進行弔喪哀悼的時期,所以慶典只能在7天以後舉行。 25日上午,勇士們正從頭天晚上的跳舞中清醒過來。他們沒有出去打獵,而且他們仍然全身塗著油彩。 即使如此,克雷格也明白這不像是沃西托河邊的那個黑水壺那樣的一個沉睡的村莊。是在過了中午時,卡斯特最後一次也是致命一次分開了他的兵力。 這位偵察兵注視著雷諾少校離開,帶上隊伍順溪流而下向過河處而去。在B連的前頭,阿克頓上尉看了一眼事實上已被他判了死刑的這個偵察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然後繼續騎馬前行。在他的後面,當布蘭多克中士經過時,他朝克雷格發出了一聲冷笑。在兩個小時之內,這兩個人都將死去,而且被放逐到一個山頭上的雷諾的3個連隊的殘餘官兵將試圖守住陣地以等待卡斯特回來營救他們。但卡斯特一直沒有回來,而是兩天以後的特里將軍才把他們解救出來。 克雷格注視著150名官兵的分遣隊朝著溪流下游而去。雖然他不是一名戰士,但他對他們沒抱什麼信心。卡斯特部下的百分之三十戰士是剛剛招募的新兵,只接受過最基本的訓練。有些人剛剛學會騎馬,但在戰鬥中將會失去控制。其他人甚至還沒有學會使用斯普林菲爾德步槍。 還有百分之四十的士兵雖然人伍時間較長,但從來不曾對印第安人開過槍,也沒在遭遇戰中碰到過他們。而且許多人從未見過印第安人,除了在保留地上放牧的那些容易管教的,他不知道在遇到一大群嚎叫著的、身上塗滿了油彩的游牧部落勇士為保護他們的老婆孩子而衝殺出來時,戰士們會做出什麼反應。他有悲慘的預感,而且以後證明他的預感是對的。但到那個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還有最後一個因素,他知道卡斯特對此根本不屑一顧。與傳說相反,平原印第安人把生命看成是神聖的,極為珍惜。即使在征途上他們也不能承受重大的傷亡,在損失兩三名優秀的勇士之後通常會無心打仗。但卡斯特是在進攻他們的父母親、老婆和孩子。光是為了捍衛榮譽就會使他們奮起應戰直至最後一名勇士戰死,而決不會心慈手軟。 當雷諾率領的3個連隊揚起的塵土在溪流下游漸漸消失了時,卡斯特命令輜重車輛留在原地不動,由他的剩餘的6個連隊中的一個守衛著。他帶上其他連隊,即E連、C連、L連、I連和F連,轉向北方。那裡的山丘使得河谷裡的那些印第安人無法看見他,但他也無法看見他們。 他扭頭對那位憲兵中士說:“帶上他。當七團衝殺進去後,他就能看到他的朋友們會發生什麼事。” 然後他轉身朝北快步而去。 5個連的官兵跟在了他身後,總共是250人兵力。 克雷格明白卡斯特仍沒有覺察到危險,因為他正帶著3位平民去觀看這場戰鬥。一位就是那個精瘦的戴著眼睛的隨軍記者馬克·凱洛格。更有甚者,卡斯特還帶著兩個年輕的親戚一起前行,對於他們,他肯定是負有責任的。一個是他的弟弟波士頓·卡斯特,19歲,另一個是16歲的外甥,名叫奧蒂·里德。 戰士們排成了兩路縱隊,隊伍延綿拖了將近有半英里長。在卡斯特後面騎行的是他的副官庫克上尉,在他後面的是將軍當天的勤務兵約翰·馬丁。他也是團裡的司號手。他的真名叫吉斯帕·馬蒂諾,是一位意大利的移民,曾經當過加里波第的男管家,而且他現在的英語水平仍相當有限。劉易斯中士和被縛住的本·克雷格走在卡斯特後面30英尺處。 他們縱馬進入到山丘之中,雖然仍在山峰下,但他們能從馬鞍上轉過身去並能看見雷諾少校和他的人馬正在跨越小比格霍恩河,然後將從南方發起攻擊。這時候,卡斯特注意到他的克勞人和阿里克拉人偵察兵的哭喪的臉面,於是請他們騎馬回去。 他們不等再次邀請立刻掉頭就走了。他們倖存下來了。 部隊這樣行走了3英里山路,直至最後他們終於走出左邊的山峰至少能夠去俯視下面的山谷。克雷格聽到拉住他的馬勒的那位大個子中士的一聲尖銳的吸氣聲和輕輕吐出來的話語:“哦,我的天哪。”遠處的河岸上是一個圓錐形帳篷的海洋。 即使相隔這段距離,克雷格也能分辨出那些居住棚屋的形狀以及它們的裝飾顏色,並能區分出部落。前方有6個分隔著的村莊。 當平原印第安人遷徙時,他們以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行進。當他們停下來紮營時,他們設置分隔的村莊。這樣整個營地又長又窄。對面的河岸上往下游方向一溜有6個圓圈。 幾天前在停頓下來之前,他們一直在朝北遷徙。開路先鋒的任務交給了北夏廷人,因此他們的村落在最北端。接下來是他們最親密的盟友奧格拉拉蘇人。再接下來是聖阿克蘇人,然後是黑腳。從南方數過來第二位是明尼孔焦,在最南端,即使這時候正受到雷諾少校進攻的,是隊伍的尾部匈克巴巴人的村莊,其首領和蘇人最高巫醫是那位老練的“坐牛”。 在場的還有其他人,與他們的近親們住在一起的有桑蒂、布魯爾和阿西尼波蘇人。七團所看不見的、現在被山丘擋住了的是,雷諾少校對南端坐牛匈克巴巴部落的攻擊是一場大災難。匈克巴巴人已經從他們的棚屋中蜂擁而出,許多人騎著馬,全都手持武器,展開了反攻。 這時候是差不多下午2點鐘。雷諾的人馬已經被由騎著矮種馬的勇士們在牧地上從左翼迂迴包抄過來了,他們被逼回到了他們剛剛跨越過來的河邊的一塊三葉楊樹林中。 許多人已經在叢林中下了馬,其他人已經失落了他們的步槍,被匈克巴巴人欣喜地撿去了。在幾分鐘之內,剩餘的戰士將不得從同一條河涉回去,在一個山頭上躲避,在那裡遭受36個小時的圍困。 卡斯特將軍審視著他能看到的情景,相距咫尺的克雷格打量著這個印第安人殺手。營地裡能見到女人和孩子,但沒有勇士。卡斯特認為這是一次驚喜。克雷格聽到他呼叫已經圍在他身旁的連長們:“我們從這裡衝下去捕獲這個村莊。” 然後他召來庫克上尉,口述了一道命令。這道命令是發給早已被派遣到荒野裡去的本蒂恩上尉的。 “來吧。大村莊。快點。帶上包裹。”他指的是彈藥。他把由庫克上尉記錄下來的這道命令交給了司號兵馬蒂諾。 這位意大利人奇蹟般地找到了本蒂恩,因為那個機警的軍官已經放棄在荒野裡的尋找,回到了那條溪水邊,並且最後在那座遭圍困的山丘上與雷諾會合了。但在那個時候,他們已經無法突圍去解救遭受到滅頂之災的卡斯特。 當馬蒂諾沿著小徑騎馬跑回去時,克雷格從馬鞍上轉身去注視他。他看見F連耶茨上尉的24名戰士也擅自騎馬跑回去了。沒人試圖去阻攔他們。克雷格轉回身去看前方的卡斯特。這個自以為是的人難道一點也沒有警覺嗎? 將軍站在他的馬鐙上,從頭頂上掀起他的那頂奶油色草帽,朝他的部隊喊道:“好哇,小伙子們,我們看到他們了。” 這是正在離開的那個意大利人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而且後來在詢問時他報告了這句話。克雷格注意到,與許多長著金棕色頭髮的人那樣,年僅36歲的卡斯特已在謝頂。雖然被印第安人起了“長發”的諢號,但他已為夏季的戰役剃短了頭髮。也許因為這個原因,奧格拉拉婦女們後來在他倒地的地方沒有認出他,勇士們也沒有認為值得把他的頭皮剝下來作為戰利品。 舉帽緻禮之後,卡斯特策馬跑向前方,剩餘的210名官兵跟了上去。通向河岸的前方地形較為平坦,適宜於從山上沖鋒下來。半英里之後,部隊折向左行,一個連隊接一個連隊走下山坡,涉過河流,並發起進攻。這個時候,這座夏廷人的村落炸開了鍋。 勇士們像一群大黃蜂般地傾巢而出,大多數人打著赤膊,身上塗著戰鬥的油彩,“嚷嚷嚷”地尖聲怪叫著,衝到河邊,涉過河流,登上東岸,面對著卡斯特的5個連隊。藍衣戰士們在半路上停頓下來了。 在克雷格的旁邊,劉易斯中士勒住了馬韁,克雷格再次聽到了“我的天哪”的輕聲驚嘆。夏廷人一淌過河就紛紛跳下他們的矮種馬,步行前進,鑽入到高高的野草叢中看不見了,站起來向前跑幾步,然後再次臥倒。第一批箭開始射向騎兵隊。 一匹戰馬在側腹上中了一支箭,它痛苦地哀嘶著,抬起前腿把它的騎手拋了下去。 “下馬。用馬作掩護。” 喊聲來自於卡斯特,沒人需要第二次吩咐。克雷格注意到有些戰士從搶套裡拔出他們的柯爾特點45手槍,把子彈直接射進他們的戰馬的前額,然後用馬匹的屍體作為防御物。他們這麼做算是聰明的。 那座山丘上沒有防御物。沒有岩石或巨礫可到後面去躲藏。當戰士們跳到地上時,有幾個離開各自的連隊牽走了十幾匹馬,把它們帶回到山頂上去了。劉易斯中士讓他自己的馬和克雷格的馬都調過頭來,快步跑回到山上去了。在那裡,他們匯入到由剛才十幾名騎兵牽著的正在走來走去兜圈子的馬匹之中。過了不久,戰馬們開始聞出印第安人的氣息。它們躁動著並抬起前腿,把它們的騎兵拖過來拖過去。 劉易斯和克雷格從馬鞍上觀察著。第一次沖擊之後,戰場平靜了。但印第安人並沒有就此罷休,他們正在運動著包抄過去。 後來傳說蘇人在那天擊潰了卡斯特。其實不然。夏廷人發起了多次攻擊。他們的近親奧格拉拉蘇人聽從他們的保衛村莊的意見,趕過來增援,從側翼運動過去以切斷敵人的任何退路。克雷格從他的有利地位可以看到奧格拉拉人溜進了遠處左右兩翼的漫長的草叢之中。 20分鐘之內,部隊將會失去退卻的希望。其中一名牽著馬的騎兵在喉部中了一支下落的箭後倒在了地上,邊喘氣邊尖叫著。這些印第安人有一些步槍,甚至還有幾支老式的燧發槍,但數量不多。黃昏時,他們將大量地用新的斯普林菲爾特步槍和柯爾特手槍重新武裝起來。他們主要使用弓箭,這對他們來說有兩個優勢。弓是一種無聲的武器,它不會暴露出射手的位置。那天下午許多藍衣戰士在胸部中箭而死去,但他們從未看見目標。另一個優勢是,雨點般的箭可以高高地射向空中,然後幾乎是垂直地落到騎兵們的身上。對付戰馬效果尤其佳。在60分鐘之內,十幾匹坐騎被下落的箭頭射中了。它們甩下騎手,掙脫韁繩,沿著那條小徑快步跑回去了。其它未受傷的馬匹也跟著跑了。在戰士們死去之前,戰馬已經跑走了,所有逃生的希望也隨著它們消失了。恐懼開始像野火般地從俯伏在地上的士兵中間蔓延。幾位老練的軍官和軍士已經失去了對部下的控制。 那座夏廷人村落的首領是“小狼”,但他碰巧不在。當他一個小時之後返回時,他已經錯過了戰鬥。他因為剛才不在而受到了眾人的指責。事實上,他剛才率領一個偵察隊在羅斯伯德溪水上游尋找卡斯特的踪跡,並曾經越過分水嶺到了小比格霍恩河邊。在他不在期間,領導權交給了另一位老練的勇士,那是來自於南方夏延人部落的一位客人,人稱“跛腳白人”。他有35歲左右,既不是跛腳也不是白人。當一群30名騎兵在一個軍官的指揮下試圖突向河邊時,他孤身沖向他們,摧毀了他們的士氣,自己英勇地犧牲了。但那30個士兵再也沒能回到山坡上,看著他們死去的戰友們失去了存活的希望。 在山頭上,劉易斯和克雷格能夠聽到戰士們面對死亡時的祈禱聲和叫喊聲。一名騎兵小伙子像一個小孩般地哭叫著突破包圍跑上山來,想求得最後兩匹馬的其中一匹。幾秒鐘之內,4支箭射入他的後背,他倒地後痛苦地翻滾起來。 馬鞍上的劉易斯和克雷格現在已經進入了射距範圍,幾支箭呼嘯著從他們身邊穿過。下面的山坡上也許還有50至100名戰士仍然活著,但他們中的半數人肯定已被射中了一支箭或一顆子彈。有時候,一名追求個人榮耀的勇士會突然間騎馬衝上來,直接越過俯伏在地上的戰士們,根本不顧槍林彈雨,然後竟然能安然無恙地騎馬離開,但獲得了榮譽,而且總是伴隨著高聲尖叫。 在場的每一位戰士都認為這是戰鬥的吶喊聲。克雷格知道得更多。在衝鋒時,印第安人的嚎叫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死去,他自己的死亡。他只是在向無處不在的神吐露他自己的靈魂。 但那天真正把第七騎兵團毀滅了的是戰士們對被俘和受刑的恐懼。每一位戰士都曾被徹底地洗過腦,都曾被告訴過駭人聽聞的印第安人把俘虜折磨死的故事。總的來說,這些故事錯了。 平原印第安人沒有關於戰俘的文化。他們沒有設施處置戰俘。但敵對方如果在損失一半人員時可以不失面子地投降。 70分鐘之後,卡斯特肯定已經這麼做了。但在印第安人的傳說中,如果對方一直堅持戰鬥,他們通常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會遭到拷打:如果他被認出曾經正式發誓宣稱決不與這個部落的印第安人交戰,而且以後食言了;或者如果他在戰鬥中貪生怕死。無論是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他都失去信譽了。 在蘇人、夏延人的文化中,頑強的意志和不怕痛苦可以恢復那種榮譽。一個說謊者或一名懦夫應該得到那種經受痛苦的機會。卡斯特是曾經發誓再也不與夏延人打仗的一個人。那個部落裡的兩名婦女在倒地的官兵中認出他以後,用鋼鑽捅進死者的耳鼓,以讓他下一次聽得更清楚一些。 當夏廷人和蘇人的包圍圈收緊時,恐懼像叢林大火般地蔓延在仍活著的戰士們中間。那時候的戰役從來不是在能見度良好的狀態下進行的;當時沒有不冒煙的彈藥。一個小時之後,這座山丘已經籠罩在火藥的煙霧之中了,現在煙霧中走來了那些野蠻的部落人。想像力已經不著邊際了。多年後,一個叫基普林的英國詩人曾這麼寫道:當你受傷後被遺留在阿富汗平原上,婦女們來切割你的殘餘肢體時,為什麼你滾向自己的步槍並把子彈射進你的腦門,而且像一個戰士那樣去見你的上帝。 山上的最後一批倖存者沒人能活到聽見基普林的聲音,但他所描寫的正是他們所做的。克雷格聽到了第一陣手槍的射擊聲,這是傷員們為避免遭受拷打的痛苦而結束了他們的生命。他轉向劉易斯中士。 他旁邊的這位大個子男人臉面一片煞白,他們的兩匹馬都在失去控制。回去的小道已不能用作逃生之路了;那裡到處是奧格拉拉蘇人。 “中士,你不會讓我像一頭被捆住的豬那樣死去吧?”偵察兵朝他喊道。劉易斯停頓了,想了一想,他的職責結束了。他從馬背上滑下來,抽出刀子,割開了用以把克雷格的腳踝與馬匹的肚帶縛在一起的那兩條皮帶。 這時候,三件事情在不到1秒鐘時間內發生了。兩支箭從不超過100英尺的距離射進了中士的胸部。他手裡拿著刀,帶著幾分驚奇地望著它們,然後他雙膝一軟,俯身倒在了地上。 在更近的距離內,一名蘇人勇士從高高的野草叢中站起來,把一支老式的隧發火砲對準克雷格開火了。顯然他把黑色火藥裝填得太多了,為的是想增大射程。糟糕的是,他忘了取下通條。槍膛發出一聲震雷般的爆炸並引發出一片火焰,把那人的右手炸成了肉醬。假如他是把槍頂在肩膀上開火的話,他將會失去大半個頭顱,但他是靠在腰上開火的。 那根通條像一支顫抖的標槍那樣從槍管中射了出來。克雷格剛才面對著那個人。 標槍射進他的戰馬的胸部,通到了心臟。當馬匹倒下去時,雙手仍被綁住的克雷格力圖掙脫開來。他背部著地摔倒了,他的頭部砸在一塊小岩石上昏過去了。 在10分鐘之內,卡斯特部隊所在山丘上最後一個白人士兵死去了。雖然偵察兵克雷格因為失去了知覺永遠沒能看到,但戰鬥的結束出奇得快。蘇人勇士們後來會描述說,1分鐘前最後一批十幾名倖存者還在頑抗,接下來無處不在的神靈就把他們全都消滅乾淨了。事實上,大多數戰士只是“滾到他們的步槍邊”或者使用了他們的柯爾特手槍。一些人幫助受傷的戰友結束生命,另一些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當本·克雷格甦醒過來時,因為遭到那塊岩石的撞擊,他的腦袋仍然痛得嗡嗡作響。他睜開一隻眼睛。他側身躺著,雙手被反綁著,一邊的臉頰貼在地上。草葉近在他的眼前。當他的頭腦清醒後,他覺察到周圍有輕輕的腳步在走來走去,還有激動的說話聲和偶爾勝利的歡叫聲。他的視線也清楚了。 山坡上有穿著鹿皮軟鞋的腳在跑來跑去,這是蘇人勇士在尋找戰利品。其中一人肯定是看到了他的眼皮的眨動,於是響起了一聲勝利的叫喊,接著幾隻強壯有力的手扶直了他的身軀。 他的周圍有4名勇士,臉上塗滿歪歪扭扭的油彩,仍沉浸在殺戮的狂熱之中。 他看到一根石棍舉了起來,想砸爛他的腦袋。當他坐著等待的那一秒鐘時間裡,他無聊地想起陰曹地府的生活不知道是怎麼樣。石棍沒有砸下來,而是一個聲音在說:“住手。” 他抬頭去看。剛才說話的那個人騎在10英尺開外的一匹矮種馬上。西沉的太陽照在騎馬人的右肩上,光照的減弱使那人的形象成了一個剪影。 他的頭髮未經梳理,落下來後像一個斗篷披在他的雙肩和背部。他沒有手持長矛,甚至也沒有提攜鋼斧,所以他顯然不是夏廷人。 那人騎坐著的矮種馬朝旁邊走了一步;陽光從肩後照過來,亮光更弱了。騎馬人的身影對準了克雷格的臉面,他能夠看得更清楚了。 那匹雜色矮種馬既不是黑白斑也不是花斑,如同大多數印第安人所騎坐的。它是一種淺褐色,被稱為金鹿皮色。克雷格曾聽說過那種矮種馬。 騎在上面的那個人赤裸著身體,只在腰上圍著一圈布條,腳上套著鹿皮軟鞋。 他的穿著打扮像是一名勇士,但實際上是一名首領。他的左前臂上沒有盾牌,意味著他不喜歡個人的防護,但他的左手上晃蕩著一條石棍。因此,他是蘇人。 那條石棍是一種可怕的武器。棲把有18英寸長,頭部形成一個叉。嵌在叉裡的是一塊鵝蛋大小的光滑的石頭。石頭又被縛上了一些皮帶,在用作鞭打時要把皮帶浸濕。在太陽底下曬乾後,皮帶會收縮收緊,這樣那塊石頭永遠不會落下來。受到這種棍棒一擊,會砸斷手臂、肩骨或肋骨,去敲打人的頭部就像是去敲擊一隻核桃。 這種武器只能在近距離使用,因此更能帶來殊榮。 當他再次說話時,他說的是奧格拉拉蘇語,由於這種話語最接近夏廷語,所以偵察兵能夠聽懂。 “你們為什麼把敵人這麼捆綁起來?” “我們沒有,首領。我們發現他這樣被捆綁著,是被他自己人綁住的。” 那雙黑眼睛的注視落到了仍綁住克雷格雙踝的那些皮帶子上。那位蘇人注意到了,但沒說什麼。他坐在馬鞍上,陷入了沉思。他的胸部和肩部塗抹著一個個圓圈,代表著冰雹,從他的發跡邊一道黑色的閃電延伸到他的下巴上的子彈疤痕處。他沒有佩帶其他飾品,但克雷格知道他的名聲。他現在觀望著的是具有傳奇色彩的“瘋馬”,是在過去的12年間奧格拉拉蘇人的無可爭議的首領,自他26歲起就因為他的無畏、神秘和自我克製而一直受人尊敬。 河邊吹來一陣晚風。它吹舞著那位首領的頭髮,吹拂著地上的長草和偵察兵後腦勺上的那根羽毛,現在它已經落到了肩膀的一塊鹿皮上。瘋馬也注意到了這個。 這是由夏廷人賦予的一種榮譽的標記。 “別殺他,”這位軍事首領命令道,“帶他去坐牛首領那裡接受審判。” 勇士們對失去了這麼多的掠奪機會而頗感失望,但他們服從了命令。克雷格被拖著站起來,走下山丘去河邊。在他走過的半英里路上,他看到了這場大屠殺的結果。 減去偵察兵和逃兵,5個連隊的210名官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山坡。 印第安人正從屍身上搜尋一切作為他們的戰利品,然後根據各個部落的不同儀式進行屍體切割。夏廷人砍爛腿,這樣死者就不能追趕他們了;蘇人用石棍搗爛腦殼和臉面。其他部落人肢解手臂和腿,並割下頭顱。 山丘下50碼處,偵察兵見到了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的屍體,渾身赤裸著,除了腳踝上的那雙藍棉短襪,在陽光下發出大理石般的白顏色。除了耳鼓被捅穿,他沒被肢解分屍,以後被特里將軍的官兵們發現時也是這個樣子。 口袋里和鞍袋裡的一切物品都被拿走了:步槍,當然還有手槍,以及仍留有的充足的彈藥、菸葉袋、鐵殼表、放有家庭照片的錢包,還有可以作為戰利品的任何東西。然後是帽子、靴子和軍服。山坡邊到處是印第安人勇土和婦女。 河岸邊有一群矮種馬。克雷格被扶上其中一匹,然後他和他的4名護送人涉過小比格霍恩河到了西岸。當他們穿越那個夏廷人的村落時,婦女們走出來對著這一個倖存的白人尖聲叫嚷,但在看到那根山鷹羽毛時不吭聲了。這是一位朋友還是一個叛徒? 5個人騎馬一溜小跑經過聖阿克人和明尼孔焦人的營地,直至抵達匈克巴巴人的那個村莊。營地裡的吼聲震天般地響亮。 這些勇士們沒在山丘上迎戰卡斯特;他們遇上並打退了甚至已經淌過了河的雷諾少校的進攻。現在雷諾的餘部被圍困在一個山頭上,由本蒂恩及騾馬車隊與他們會合了,但對於卡斯特未能從山丘騎馬下來解救他們而感到迷惑不解。 黑腳、明尼孔焦和匈克巴巴的勇士們騎馬四處走動著,一邊炫耀著從雷諾部下士兵的屍體上取得的那些戰利品,克雷格看到到處都有一張張長著金發或姜色頭髮的頭皮在高高地揮舞著。在尖叫聲不斷的婦女們的圍觀下,他們一行來到了這位偉大的巫醫和判官——坐牛的棚屋。 他的奧格拉拉人護送人員解釋了瘋馬的命令,把他交出後騎馬回到山坡上去尋找他們的戰利品了。克雷格被扔進了一頂圓錐形帳篷,兩名老年婦女被命令手持尖刀看住他。 來提審他時已是天黑以後好久了。十幾名勇士進來把他拖了出去。篝火已經點燃了。火光下,身上仍塗著油彩的勇士們看上去很可怕。但氣氛已經平靜下來,即使在1英里之外和視線以外,黑暗中偶爾還有零星的槍聲,表明那些蘇人仍在爬上山丘向在峭壁上的雷諾的防禦圈發起進攻。 整個戰役中,在這個巨大的營地的兩端,蘇人遭受了31人的傷亡。雖然共有1800名勇士參戰且他們的敵人已被消滅了,但他們仍然感到損失慘重。在上下各個營地裡,寡婦們在對著她們的丈夫和兒子號陶大哭,並在準備讓他們踏上赴天堂的路途。 在匈克巴巴村落的中心,有一處篝火比其他的都大,圍著它的是十幾位首領,他們中的最高首領是坐牛。他正好40歲,但看上去更為老成,他那古銅色的臉龐在火光下顯得更黑,皺紋也更深了。與瘋馬一樣,他因為曾經有一次看到他的人民遭到屠殺和平原上的野牛結陣狂奔的景象而受人尊敬。這是一個悲慘的景象:他曾經看到他們全都被那些白人消滅了,因此人們知道他是憎恨白人的。克雷格被扔到了他左邊的20英尺處,這樣火光不會擋住視線。他們都盯住他看了一會兒。坐牛下了一道克雷格聽不懂的命令。一位勇士拔出一把刀子走向克雷格身後。他等待著致死的一刀。 那把刀子割斷了綁住他雙腕的繩索。 24小時內第一次他可以把雙手放到身體前面來了。他明白他的雙手現在還沒有感覺。血液開始回流,先是導致一陣尖銳的刺痛,然後是疼痛。他盡力保持臉面不動聲色。 坐牛又說話了。這次是對他說。他聽不懂,但用夏廷語做了回答。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驚奇的交頭接耳聲。其中一位叫“雙月”的夏廷人首領說話了。 “最高首領詢問為什麼白人把你綁在馬上而且把你的雙手反綁了?” “我觸犯了他們。”偵察兵回答說。 “很嚴重嗎?”在接下來的審問中,雙月承擔了翻譯工作。 “藍衣軍隊的首領要絞死我。明天。” “你對他們犯下了什麼?” 克雷格想了想。布蘭多克摧毀高糜的棚屋只是頭天上午嗎?他從那次事件開始敘說,直至他被判處絞刑。他注意到在提及高康的棚屋時雙月在點頭。他已經知道了。每說完一句話他都要停頓一下,以讓雙月譯成蘇語。當他講完時,人們響起了一陣輕輕的交頭接耳談論聲。雙月叫來了他手下的一個人。 “騎馬回到我們的村落,把高糜和他的女兒帶到這裡來。” 那位勇士走向他那匹被用韁繩拴住的矮種馬,跨上去騎走了。坐牛又開始提問。 “你們為什麼要來與'紅人'交戰?” “他們告訴我,他們來這裡是因為蘇人正從南、北達科他州的保留地上出走。沒有提到要殺人,直至長發發瘋。” 又是一陣嘀嘀咕咕商量問題的嗡嗡聲。 “長發來這裡了嗎?”是雙月在問。 克雷格明白他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是在與誰打仗。 “他在河對面的山坡邊。他已經死了。” 首領們又一起商量了一陣子,然後是沉靜。開會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沒有必要匆匆忙忙。一個半鐘頭以後,雙月問道:“你為什麼要佩戴這根白色的山鷹羽毛?” 克雷格作了解釋。 10年前當他還是一個14歲的男孩時,他加入了一個夏延年輕人的群體,他們一起到山上去打獵。他們都有弓箭,除了克雷格,他被允許借用唐納森的夏普斯來复槍。他們驚奇地看到了一隻老灰熊。這是一隻性格暴躁的老傢伙,滿口的牙齒差不多已經掉光了,但它的前爪力量大得很,只需擊上一掌就會致人於死命。它從灌木叢中鑽出來,發出一聲地動山搖般的吼叫,並開始衝鋒。 這時候,雙月身後的一位勇士要求暫停敘說。 “我記得這個故事。這發生在我堂兄弟的那個村莊。” 圍在營火旁邊,沒有其他事情比一個好故事更吸引人。他被邀請講完這個故事,於是蘇人伸長脖頸傾聽著雙月的翻譯。 “那頭熊像是一座山,它的衝鋒速度極快。夏延男孩們四散逃開爬到樹上去了。但那個白人男孩仔細瞄准後開火了。子彈掠過灰熊的下頜鑽進了它的胸部。它用後蹄站立起來,像一棵松樹那樣高,雖然快要死了但仍在向前衝鋒。 “那個白人男孩退出彈殼,推進了另一顆子彈。然後他又開槍了。第二顆子彈射進正在張嘴怒吼的口腔,穿過天花板擊穿了大腦。老灰熊又朝前衝了一步後倒下了。那顆巨大的頭顱的距離是如此之近,以致唾沫和污血濺到了那個男孩的膝頭上。但他一動也沒動。 “他們派了一名送信人去村里,勇士們帶著一張皮繃子回來了,剝下那怪物的皮帶回去給我堂兄的父親做了一件睡袍。然後他們辦了一個宴會,並給那個白人起了一個新名字,叫'無畏殺熊',還有那根獵人所擁有的山鷹羽毛。所以這是多年前在我們遷人保留地之前在我們村里所講述的一個故事。” 首領們頻頻點頭。這是一個很好的故事。一隊人騎著矮種馬來到了,後面是一張皮繃子。兩個克雷格所從未見過的男人進入到火光之中。根據他們的穿著和辮子判斷,他們是夏廷人。 一個是小狼,他敘說他曾在河東打獵,這時候他看到了羅斯伯德溪水上空騰起了煙霧。去察看之後,他發現了那些遭受屠殺的婦女和兒童。當他在那裡時,他聽說藍衣軍人正在返回,於是他晝夜跟踪他們,直至他們來到營地的那條山谷。但他到達得太晚了,以致錯過了那場大廝殺。 另一個人是高糜。大部隊經過之後,他狩獵回來了。當他的女兒返回時,他仍在為遭到殺戮的女眷和孩子們而哀傷。她受了傷,但仍活著。與他的另外9名勇土一起,他們夜以繼日地騎行,以期找到夏廷人的營地,在戰鬥打響前剛剛抵達,並自願地參加了戰鬥。他自己想在卡斯特所在的那座山丘上殺身成仁,並殺死了5個白人戰士,但結果無處不在的神靈沒把他召喚去。 皮繃子上的那個姑娘最後講述。她因為傷痛和從羅斯伯德一路趕過來而顯得臉色蒼白,但她講得很清楚。 她訴說了那次屠殺事件,以及手臂上有條紋的那個大個子男人。她聽不懂他的話,但她明白在她死去之前他要對她於的事情。她訴說了這個穿鹿皮衣服的人是如何給她水喝、餵她食物,並抱她坐上一匹矮種馬,讓她返回家人的懷抱。 首領們開始了議論。判決來自於坐牛,但作為他們全體的結論。這個白人也許可以活著,但他不能回歸到他自己人那裡去。要么他們會殺死他,或者他會把蘇人的位置告訴給他們。他應該交給高糜照看。高糜可把他作為一名囚犯或客人對待。 到春天時,他可以獲得自由,或繼續留在夏廷人那裡。 營火周圍的勇士們紛紛哼哼著表示贊同。這是公正的。克雷格隨同高糜騎馬回到分配給他的那頂圓錐形帳篷裡,整個夜晚由兩名勇士看守著他。上午這個大營收拾東西準備開拔了。但黎明時偵察員們帶來的消息是,北方有更多的藍衣軍人,於是他們決定南行去比格霍恩山區,並看看那些白人是否會追過來。 把他接納進自己的家族後,高糜顯得慷慨大方。騎兵隊的4匹未受傷的戰馬被找到了,克雷格挑了一匹。在印第安人的眼裡,它們並無多大的價值,他們喜歡他們自己的耐力型矮種馬。這是因為能適應平原嚴酷的冬季的馬匹很少。它們需要乾草,這是印第安人所從來不去收集的,它們很難像矮種馬那樣靠地衣。苔蘚和柳皮就能活過冬天。克雷格選了一匹他認為也許能適應的、模樣粗獷、瘦瘦高高的栗色馬,並把它命名為“羅斯伯德”,以紀念他與輕風姑娘相遇的那個地方。 一副好馬鞍很容易就被找到了,因為印第安人從不使用它們。當他的夏普斯來复槍和獵刀也被追查到時,它們也物歸原主了。在山頭上他那匹死去的戰馬的鞍袋裡,他發現了他的夏普斯彈藥。山坡上沒留下可供劫掠的東西了。印第安人已把他們感興趣的東西全部拿走了。他們對被白人扔在草叢裡現正在隨風飄飛的紙片不感興趣。其中幾張是威廉·庫克上尉所作的第一次審訊的記錄紙。 拆卸那些村莊花去了整個上午的時間。圓錐形帳篷拆倒了,炊具收集起來了,婦女們和孩子們的包袱裝在了許許多多的皮繃子上,午後不久,部落人開拔了。 那些部落裡的死者被留下來了,躺臥在他們的圓錐形帳篷裡,被塗上了去另一個世界的色彩,身著他們最好的衣袍,旁邊放置著他們那些插著羽毛的頭盔。按照傳說,他們的所有家庭製作品都散落在地上。 當從北方過來的特里將軍的戰士們於第二天發現這一情況時,他們會認為那些蘇人和夏廷人是匆匆離去的。其實不然:撒落死者的物品是習俗。不管怎麼說,這些物品都將被掠走。 即使平原的印第安人會爭辯說,他們只想打獵,不想打仗,但克雷格知道軍隊將會從失敗中恢復過來並將會來尋求復仇。不會很快,但他們肯定會來。坐牛的議事委員會也知道這個,於是幾天之內就商定,各部落將分成小組各自行動。這將給藍衣官兵的工作增加難度,也會給印第安人一個更好的機會以便在荒野裡度過冬天,而不是被趕回到達科他的保留地上去捱過一個半飢不飽的冬天。 克雷格與高糜家族的剩餘成員一起騎馬行走。曾在羅斯伯德溪畔失去老婆的10個獵人中,兩個已在小比格霍恩河畔戰死,還有兩個負了傷。側翼上被劃了一道淺口子的一位傷員選擇了騎行。另一個在近距離被一顆斯普林菲爾德步槍子彈射穿了肩膀的傷員,躺在一張皮繃子上。高康和另5個將會找到新的女人。為使這事發生,他們已經與另兩個繁衍的家庭會合了,組成了一個有60個男女老少的家族。 當分組的決定傳到他們那裡時,他們在委員會裡商議部落的去向。大多數人認為應南下去懷俄明,躲進比格霍恩山脈中。克雷格被要求發表他的意見。 “藍軍官兵將會來這裡。”他說。他用一根棍棒畫了比格霍恩河的線條。 “他們會到這裡的南方尋找你們,還有這裡的東部。可我知道在西部的一個地方,它叫普賴爾嶺。我就是在那里長大的。” 他向他們講述了普賴爾嶺。 “低緩的山坡上到處是獵物。森林很密,樹枝使得炊煙模糊不清。溪水里魚蝦成群,山上還有湖泊,也有許多魚。白人從來不去那裡。” 家族同意了。 7月1日,他們從夏廷人主群體中剝離了,在克雷格的引導下朝西北方向進入蒙大拿南部,避開特里將軍的巡邏隊。 7月中旬,他們抵達普賴爾嶺。 那地方果然如同克雷格所說。 那些圓錐形帳篷由樹枝遮掩起來後,在半英里之外無法看見。在今天被稱為“孤山”的附近一塊岩石上,一位哨兵能看到許多英里的遠處,但沒人過來。獵人們從林中捕來許多鹿和羚羊,孩子們在溪流裡垂釣鮭魚。 輕風姑娘年輕而健康。 她的清潔的傷口痊癒得很快,直至她又能奔跑了,像一隻輕盈的小鹿。有時候當她在給男人們送飯時,克雷格看到了她的眼睛,每當這時候他的心就會狂跳不止。 她對自己的感覺不露聲色,遇到他的盯視時,她就去看腳下的土地。他不可能知道當她看到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的注視時,她身體內的某種東西似乎要融化了,她的胸腔快要爆裂開來了。 那年的初秋,他們相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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