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情感教育·一個年輕人的故事

第15章 第二章

唐布羅士夫人坐在里屋,兩邊坐的是她侄女和約翰小姐,他們在聽羅克先生講述他參加戰鬥的事。 她咬緊嘴唇,好像很不舒服。 “啊!沒事兒!一會就好了。” 然後她很柔和地說: “一會兒,我們將跟一位熟人一塊吃飯,就是莫羅先生。” 路易絲聽了後打了個冷顫。 “還有幾位朋友,包括阿爾弗雷·德·西齊。” 接下來,她大肆炫耀著西齊的外貌、談吐舉止,尤其是對他的人品進行了稱頌。 唐布羅士夫人有些誇大其辭了,可還不如她設想的那麼嚴重。西齊想結婚,便對馬蒂農說了,還表明他想追求賽西勒小姐,她的父母也不會反對的。 他不顧一切地說出自己的心事,原因是他想詳細了解一下關於嫁妝的問題。但是馬蒂農卻認為賽西勒可能是唐布羅士的私生女。如果直接去提這門婚事,或許太誇張了,也太冒險了;於是,到了今天,馬蒂農仍在小心行事,一直也沒有惹火上身;況且,他也無法甩開嬸嬸。西齊剛說的那些話,讓他暗下決心;他去試探過銀行家唐布羅士先生,他那兒不會有什麼問題,不久前,他又同唐布羅士太太談及此事。

西齊來了。她站起身來說道: “您不認得我們了——賽西勒,來認識一下!” 正好這時弗雷德利克也來了。 “啊!我總算又見到您了!”羅克老伯叫道,“本週內我和路易絲一共去找過你三次!” 弗雷德利克是故意躲開他們的。他推說自己每天都在照顧一個受傷的朋友。最近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做;他找出了許多藉口來推託一切。好在客人們都來了:有保爾·德·格雷蒙維爾先生,跳舞時結識的外交官;還有孚米匈,他這個實業家對保守黨的忠心令弗雷德利克很厭惡;後面還來了蒙特勒伊·南杜阿老公爵夫人。 這時,從前廳傳出兩個人的對話。 “我認為這是真的,”一個人說。 “可愛的夫人!美麗的夫人!求您靜一靜好嗎!”另一個人說。

這是老色鬼德·諾南古爾先生,看上去真像是冰雕的干屍;女的是德·拉爾西盧瓦夫人,是路易·菲力浦時期的一位省長夫人。她非常恐懼,原因是剛剛聽到了風琴演奏的波爾卡舞曲,這是暴亂分子的暗號。很多資產者也在猜測;他們覺得,可能有人藏在墓穴中,就要去攻占聖日耳曼郊區了。地窖里傳出了吵鬧聲,不知什麼東西從窗口過去了。 人們都盡量去安慰德·拉爾西盧瓦夫人。又安靜了。什麼也不怕了。 “是卡芬雅克保護了我們!”似乎暴動帶來的恐懼還不夠,他們在大肆傳播著。社會主義力量有兩萬三千人被關押,一個不缺! 人們相信會有人在食品中投毒,義勇軍被夾在木板中間被鋸死,到處飄著寫有搶劫放火的旗子。 “這還不夠刺激呢!”過去的省長夫人補充道。

“啊!親愛的夫人!”唐布羅士夫人擔心說出來影響不好,還用目光暗指那三位姑娘,示意她不要說下去。 唐布羅士先生和馬蒂農從書房出來。唐布羅士夫人則轉過身來,問候剛來的佩勒林。畫家很驚奇地註視著牆面。唐布羅士先生則將他拽到一邊,悄悄地告訴他眼下不能把那些革命畫掛出來。 “當然了!”佩勒林說,因為上一回在“智慧俱樂部”受到了挫折,因此思想就轉變了。 唐布羅士先生很有禮貌地引開了話題,將請他畫其他內容的畫。 “實在抱歉!……啊!我的朋友!太高興了!” 原來是阿爾努夫妻二人走到了弗雷德利克眼前。 弗雷德利克差點暈了過去。蘿莎妮足足一個下午都在頌揚士兵,令他厭煩;見到阿爾努太太,他的感情又復甦了。

廚師來禀告:已經準備好了。她的眼神告訴西齊,讓他挽著賽西勒的手臂,而且還悄悄地對馬蒂農說:“笨蛋!”客人們相繼進入飯廳。 餐桌設在菠蘿樹下,桌子中央,一條銜著鹿肉的扁魚躺在那兒,尾部放著一盤龍蝦。還有無花果、大櫻桃、梨和葡萄(巴黎產的時令水果),堆在薩克斯的瓷盤中,堆成了寶塔狀。中間穿插著一束束鮮花,映襯著那閃閃發光的銀器。可以拉開的白綢子窗簾打開著,讓陽光來給屋裡增加一份溫情。帶冰塊的兩座噴泉,給住戶帶來了清爽感。幾名高大的男侍者,個個穿著短褲,前後忙個不停。暴動持續了幾天以後,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過去擔心被奪去的,現在仍然保留著。諾南古爾道出了大家的共同心聲,他說: “啊!希望共和黨的公民們讓我們有口飯吃!”

“不要以為他們有博大的情懷!”羅克老伯故意炫耀自己。 這倆人坐在唐布羅士夫人的兩邊,對面是唐布羅士先生,他的身邊是外交官德·拉爾西盧瓦夫人,另一旁是與孚米匈肘臂相碰的老公爵夫人。還有畫家、陶器商、路易絲小姐。幸虧馬蒂農想挨近賽西勒,搶了他的座位,弗雷德利克才有幸坐到阿爾努太太身邊。 她身著黑呢袍子,手腕上套了一個金手鐲,跟他第一次到她家赴宴時一樣,她的發間有個紅色飾物,盤在腦後的髮髻中插了一根馬尾藻。他不禁對她說: “很長時間沒有見到您了!” “啊!”她冷冰冰地回答。 他充滿溫情地問,免得有什麼無禮之處: “您有沒有想過我呢?” “我想您做什麼呢?” 弗雷德利克非常痛心。

“看來,您這麼做是正確的。” 可是,他馬上又反悔了,因為他無時無刻都在想念她的痛苦中煎熬著。 “先生,我怎麼會信您的呢。” “但是,您明白我喜歡您!” 阿爾努太太毫不理會。 “您明白我是喜歡您的。” 她一直沒再說話。 “行了,甭自作多情了!”弗雷德利克暗想。 他抬起頭來,看見了坐在那邊角上的羅克小姐。 羅克小姐以為穿一身綠一定很漂亮,沒想到配上她的紅頭髮很不相稱。她腰帶係得太靠上了。那個桃花領顯得她脖子很短。她這身俗氣的裝扮沒能打動弗雷德利克。她只好從遠處出神地註視著他;他身邊的阿爾努先生卻是在一個勁地討好她,可她卻不願理會,弄得他很沒趣,也就罷手了,去聽大家的談論。這時大家談的是盧森堡的菠蘿蜜果醬。

照孚米匈的意思,聖多米尼克街有路易·布郎的公寓,他不願租給工人們去住。 “我嘛,”諾南古爾說,“我認為可笑的是,勒德律—羅林會到皇家花園去狩獵!” “他從一個銀行家那裡借了兩萬法郎的債,”西齊也說道,“而且還有人說……” 唐布羅士夫人接過話去: “啊!太關心政治的人,沒什麼前途可言!作為年輕人,最要緊的是討好一下您身邊的女子吧!” 然後,那個假惺惺的人又抨擊起報紙來了。 阿爾努在極力地為他們辯解。弗雷德利克也參加了討論,他說報館是交易場所,不同於別的公司。通常認為,報館的作者盡是些笨蛋和吹牛大王;他認為自己熟悉這個行業,便大肆地譏諷和嘲弄阿爾努的偉大思想。阿爾努太太完全沒能理會,他這是發洩對她的怨氣。

西齊正費盡心思地巴結著賽西勒小姐。看上去,他很有藝術天分,挑剔小水晶瓶的樣子,斥責刀子上的雕刻。他還講起他家的馬圈,他的成衣師和他的襯衫縫製者;最後,他講起了宗教,希望從各方面讓她理解,他會是個盡職盡責的好丈夫。 馬蒂農的手法更高。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她,一味地去誇獎她那瘦小的臉龐,她那不起眼的頭髮,還有她那雙特別短的手。這個醜女子被他的糖衣砲彈炸得樂開了花。 人們仍在大聲議論著,根本聽不清誰在講什麼。羅克先生期盼著能有一個威力十足的人來統治法蘭西。諾南古爾不贊成拆除了處決政治犯的刑場。應該儘早剷除這群傢伙! “都是些無能的傢伙!”孚米匈說,“我沒發現有人堅守街壘的!” “好啦,您來給我們講講杜薩迪埃吧!”唐布羅士先生扭頭跟弗雷德利克講。

這名稱職的店員如今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了,像等。 弗雷德利克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馬上就開始講述他朋友的事蹟來;這也給他臉上貼金了。 人們也都不由自主地講起了許多英雄的作法。外交官是這麼講的,敢於冒險其實並不難,要看這人有沒有鬥志。 “這個問題我們可以請教一下西齊。”馬蒂農說。 西齊立刻臉紅到了耳根。 大家都注視著他;路易絲更為詫異,嘟噥著: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弗雷德利克讓他出過洋相。”阿爾努悄悄地告訴她。 “小姐,這件事您清楚嗎?”諾南古爾馬上問;他告訴了唐布羅士夫人這件事,只見她身子向前探著,觀察起弗雷德利克。 馬蒂農不容賽西勒小姐提問,就急匆匆地對她講了:這是關於一個下賤女人的事。賽西勒靠到了身後的椅子中,不想去看這個無聊的人。

大家又開始高談闊論了。酒桌上的波爾多酒不斷地增加,人們都很興奮。佩勒林怪戰鬥炸毀了西班牙美術展覽館。這是最令藝術家痛心的事。羅克先生聽後,問他: “那幅很有名的畫,就是您的作品吧!” “可能吧!您指的是哪一幅?” “畫中有一位太太,穿著……有些……輕柔的衣服,握著一個錢袋,身後有隻孔雀。” 這下子可使弗雷德利克招架不住了,臉都是紫紅色了。佩勒林卻假裝沒看到。 “那就是您的作品!下面注著您的名字,櫃上也標著,是莫羅先生的家產。” 一次,羅克老伯和女兒到他家裡等他,他們瞧見了蘿莎妮的畫像。他竟然看它是一張。 “不對,”佩勒林沒好氣地嚷道,“那是一幅女人的畫像。” 馬蒂農補充說: “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畫像!是不是,西齊?” “哎!我不明白!” “噢!我還當您們很熟呢。看起來您很不高興,那就算了,別介意!” 西齊垂下了頭,一副頹喪的樣子,說明他同這張畫有牽連,是很冤的。對於弗雷德利克,那畫畫的一定是她的情人了。大家都猜到了這點,也都明白了。 “他在我面前多會裝蒜呀!”阿爾努太太嘟噥著。 “這麼說來,這就是他不理我的原因了!”路易絲思索著。 弗雷德利克暗自琢磨,它們會讓他一敗塗地的。在他們來到花園時,他責怪馬蒂農太不講情面。 馬蒂農反而不理會這話。說道:“沒關係!這樣做對您很有利!趕快追吧!” 他這麼講又是什麼意思呢?還有,他幹嗎要一改初衷而幫自己的忙呢?馬蒂農沒有講出來,而是朝女人們走了過去。男人們都站在那兒,佩勒林站在中間,在發表演說。他說,對藝術貢獻最大的,要數聖明的君主政權了。他憎恨當今這個時代,“這也只能怪罪國民警衛軍了”;他嚮往著中世紀和路易十四的年代。羅克先生非常贊同他的政治思想,還說是佩勒林的政見推翻了從前自己對藝術家的看法。但是,與此同時,孚米匈的話語也深深地打動了他。阿爾努極力想說明存在著兩種社會主義,有正確的,有錯誤的。實業家則區分不開兩者的關係,凡是聽到“所有製”這個詞,他便腦袋發脹,怒火中燒。 “這是天地之間神聖的法律!孩子們需要有自己的天地;地球上生長的萬物都會理解我的!如果獅子能講話,它也要稱自己為王!因此,我呢,各位,我當時的家產只有一萬五千法郎!告訴你們,我苦熬了三十年,每天四點鐘起床!我用五百個人的辛苦勞動換來了今天的成果!但是竟然有人告訴我,我不該擁有這些財產,這些不歸我所有!他們說我的錢都是竊取來的!” “只是,蒲魯東——” “別拿蒲魯東來煩我啦!叫我靜一靜吧!假如他來了,我一定會勒死他的!” 他的確會勒死他的。尤其是孚米匈喝了酒之後,便會喪失理性;他那扭曲的面孔馬上就要崩裂了。 “您好,阿爾努先生!”餘索內邁著輕盈的步子從草地上走來,說道。 他將《水蛇》的第一頁帶來交給唐布羅士先生;這個遊民捍衛的是反動組織的利益,唐布羅士就是這樣給大家介紹的。 餘索內給他們帶來了喜悅,開始他透露有很多油商找來了三百九十二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每天晚上沿街叫喊:“點燈!”接下來餘索內還譏諷一七八九年的法則、黑人解放、左派的演說家。他還模仿了《街壘上的普魯多姆》,或許是因為嫉妒這群衣食不愁的資產者。他的這副無賴相沒人願意看。資產者都拉長了臉。 而且,這種場合也不適合逗笑;諾南古爾是這樣講的,他又講起了阿弗爾大主教和勃列阿將軍的死。他們的死總是被人們議論著,甚至有人誇大其詞,借題發揮。羅克先生的看法是,大主教是為了世界上最正義的事情而捐軀的。孚米匈卻認為軍人是最光榮的。他們不是簡單地悼念兩位死難者,是在討論哪個人的死能夠引起強烈的震撼。然後又開始議論下一個話題:比較拉莫利西埃爾和卡芬雅克。唐布羅士先生稱讚卡芬雅克,諾南古爾則為拉莫利西埃爾叫好。事實上只有阿爾努有發言權,其他人都沒能親眼見過他們工作的情況。但是一旦談到他們的工作,誰都爭搶著,給他們下個定論。只有弗雷德利克保留了自己的看法。推託自己沒打過仗,沒有發言權。外交官和唐布羅士先生表示贊同。參加過平息暴亂的,也就是捍衛了共和國。結果固然是有益的,保衛了共和國。如今人們都在清掃失敗者,希望日後能夠將勝利者一併剷除。 唐布羅士夫人剛踏進花園,就拽住西齊,責怪他太愚笨,不懂得動腦筋;當發現馬蒂農過來時,她就放開了西齊,想打聽一下她日後的侄女婿為什麼要丟西齊的醜。 “我沒有讓他丟醜啊。” “你似乎在維護莫羅先生!究竟想幹什麼?” “什麼也不想幹。弗雷德利克很出色,我非常喜歡他。” “我也一樣!去把他喊來!你快去!” 她閒聊了幾句後,就無情地諷刺了其他的客人,很顯然是在抬高弗雷德利克。他也趁機對那些女人挑剔著,對她是一種奉承。只是她時常從他身邊離開,去招待新來的客人,因為今天她請客。與客人打過招呼以後,她會回到座位上,椅子放置得很巧妙,使他們的談話避開了大家。 看起來她高興,莊重、憂鬱而又明辨事理。她討厭生活的瑣事;誰都有喜怒無常的時候。她怪詩人寫得不真實,接著仰起頭,詢問一顆星星的名字。 花園的樹木上,吊著幾盞中國燈籠;燈籠被風吹著,發出一閃一閃的光線,恰好打在她的素袍上。她習慣性地坐在沙發上,輕輕地向後靠著,面前有一個小凳子;人們可以看見她那黑緞面的鞋尖。唐布羅士夫人偶爾高聲說一句,偶爾又嫣然一笑。 她的嫵媚馬蒂農並沒有看到,他正集中精力討好賽西勒小姐呢。但是她的賣弄反倒被小羅克發覺了,她正在和阿爾努太太談話。在座的女人們,小路易絲發覺惟有阿爾努太太容易接近。她走過去到阿爾努太太身邊坐下;然後便開始迫切地訴說心曲: “您覺得弗雷德利克·莫羅講得怎麼樣?” “您知道他?” “嗯!很熟!我們是鄰居。在我小的時候,他時常陪我玩。” 阿爾努太太注視了她好大一會兒,彷彿在問她:“您該不會愛上他吧!” 小姑娘很冷靜地回答:“不,我喜歡他!” “你們經常見面嗎?” “不是!只是在他探望母親時,才能見面。他已經有十個月沒回去了!但是他曾許諾,會定期回去的。” “孩子,不要被男人的謊言所欺騙。” “他們都一樣,沒有一個好的!” 路易絲的心涼了,暗想:“他是否也對她許諾過什麼,對她?”她的面部因猜測和憤怒而扭曲了。 阿爾努太太有些擔心了;她真想收回剛才的話。她們倆都不講話了。 弗雷德利克在她們對面就坐,倆人都在打量他,一個斜著眼,態度莊重,另一個張大嘴巴,一副天真的神態,於是唐布羅士夫人對弗雷德利克說: “您還是扭過身子吧,讓她看個清楚!” “哪一位?” “羅克先生的寶貝女兒唄!” 她是在藉這個外省姑娘的感情來嘲弄他。他堅決否認,盡量擠出一絲笑意。 “您認為呢!這樣的醜小丫!” 說了這句話,他覺得非常開心,因為這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他回想起那一次晚會,晚會結束後他覺得很苦悶。因此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似乎到了他所希望的境地,幾乎就是了;似乎這兒的全部,連同唐布羅士公館,都是他的。資產者圍成個弧形,聽他演說;為了顯示自己,他表明自己同意恢復離婚政策,可以隨便離婚,而且贊成無休止地結婚、離婚,只需男女雙方同意即可。他的話使女人們驚叫起來,有的在私下議論;在陰暗的角落裡,不停地悄悄談論著,如一群歡快的母雞在叫。他看到了自己的成功,也有了信心,他繼續談著自己的理論。有人送來一盤冰淇淋。男士們便都圍了過去,嘴裡仍在議論著那些追捕事件。 這樣,弗雷德利克就開始對西齊復仇了,讓他明白:他或許由於自己是正統派而遭受指控。西齊駁斥道,他一向不與外界往來;弗雷德利克全都駁倒了他。唐布羅士先生和德·格雷蒙維爾卻感到他們的爭執很有趣。然後,他們開始討好弗雷德利克,對他不能為社會儘自己的職責而遺憾。他們真心實意地跟他握手;從今往後,他能夠相信他們了。當人們一一離開時,西齊來到賽西勒小姐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 “小姐,很榮幸祝您晚安!” 她很生氣地回答: “晚安!”但是她卻扭頭對馬蒂農笑了笑。 羅克老伯想接著同阿爾努商量事情,便要求陪同他們夫婦回去,他們順路。路易絲同弗雷德利克先行一步。她摟著他的手臂,當他們同其他人拉開距離時,她說: “唉!好歹結束了!好歹結束了!今晚上可累死我了!這些壞女人!那麼傲氣十足!” 他想替她們說話。 “你也不早點來問候我,我們都一年沒有見面了呀!” “還不到一年。”弗雷德利克說,他想迴避她,便抓住這個小手不放。 “好了,都是你對!但我卻認為時間太久了!看你在晚宴上的那個樣子,別人還以為你討厭我呢,嫌棄我呢!啊!我知道了,我比不上她們,我不惹人喜歡。” “你弄錯了。”弗雷德利克說。 “真的嗎!你發誓,你不愛她們任何一個?” 他發誓了。 “你只喜歡我自己嗎?” “是的!” 聽了他的話,她高興了。她巴不得一直這樣走下去,和他一起。 “你知道我在家中有多難過!人們整日講的都是街壘!我似乎看到你仰面倒下了,渾身是血!你媽媽患了風濕病,整天倒在床上。她還不清楚外邊的事。我只能瞞著她!但是我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就逼卡特琳帶我來了。” 她給他述說自己何時啟程來這兒的,路上都發生過什麼,還有是怎麼對父親隱瞞真相的。 “父親再過兩天就領我回去了。你明晚過來,無意之中向我求婚,怎麼樣?” 弗雷德利克從未有過這麼討厭結婚的情緒。而且,她還把羅克小姐看做是一個幼稚的小孩呢。同唐布羅士夫人那種女人比起來,簡直是天地之差!他如今還有著那美好的前途等待著他呢!如今,他完全相信自己有美好幸福的未來;因此,還不能一時衝動而私定終身。他應該現實些;而且他又見到了阿爾努太太。但是,他也無法擺脫路易絲的坦誠。他問她: “這麼做你仔細想過了嗎?” “什麼!”她驚叫起來,因為驚異和憤恨而呆立在那兒。 他說,現在如果想結婚是天大的笑話。 “如此說來,你是不想娶我了!” “但是,你還不了解我!” 因此,他胡亂捏造了一些謊言來欺騙她,自己有要事纏身,事情多得做不完,就連他的財業也被侵占了(路易絲一開口說話便戳穿了他),再說,政局不穩定他還暫時不便結婚。所以,最好再等一段時間。事情會有很好的解決辦法的,他是這麼想的。因為他已經無話可說了,便佯裝猛地記起自己早在兩小時之前就該去照看杜薩迪埃了。 接下來,他同另外幾個客人道別,跑到奧爾維爾街,從體育館那兒兜了一圈,回到了林蔭大道,三步並做兩步來到了蘿莎妮住的五樓。 阿爾努夫婦同羅克父女二人在聖德尼街分開後,夫婦倆在路上什麼都沒講;阿爾努是由於講話講多而乏了,她呢,卻也有些疲憊不堪,倚著他的肩頭。今天晚上,他是僅有的一位誠摯的男人。她應該體諒和包容他。但是,他卻在恨弗雷德利克。 “今晚說起那張畫像時,你瞧他那神態!我已經告訴過你,蘿莎妮是她的情人!但你還以為我說謊呢。” “嗯!是我不對!” 阿爾努在為自己慶幸,他還想說下去。 “我還敢保證,他剛才丟下我們,一定是去找她了!現在他准在她那兒,一定的!他會在她那兒睡覺。” 阿爾努太太往下使勁拉了拉風帽。 “你怎麼在發抖?” “我太冷了。”她回答說。 羅克老伯剛睡覺,路易絲就跑去找卡特琳,她搖晃她的肩膀。 “快點!起來!快!給我找馬車來。” 卡特琳告訴她,現在是深夜了,哪裡來的馬車。 “那你就得陪我去了!” “究竟要幹什麼呀?” “去弗雷德利克那兒!” “不可以這麼做!你要幹什麼?” 她要跟他談談,沒辦法等到明天了,她必須現在就去。 “您甭胡鬧了!大半夜的去一個男人家!況且,他現在也睡下了!” “我可以叫他起來!” “但是,一個女孩怎麼能做這種事呢?” “我不是女孩!我是他太太!我喜歡他!快點走吧,圍上你的披肩。” 卡特琳站在那考慮了一會兒,最後說: “不,我不能去!” “可以,你睡吧!我可一個人去了!” 路易絲哧溜一下跑了出去。卡特琳只好在後邊緊迫不放,總算在人行道上趕上她了。無論如何,她都不聽卡特琳的勸說,卡特琳只能陪她一塊去,便系上她的短襯衣釦子。卡特琳一直在埋怨路太遠,也怪自己老了,腿腳不靈活了。 “還有,就是我沒有你那股子動力,小姐!” 路易絲小姐深受感動了。 “我的寶貝!你看,也就我才會這麼全力地照顧你呀!” 卡特琳一路上都在擔心。 “哎呀!您這是搞什麼鬼名堂!如果您父親知道了可如何是好!上帝!保佑我們平安無事!” 走到大千劇院門口,被一隊巡邏的國民警衛軍截住了。路易絲很機靈,謊稱自己跟女傭去倫佛街請大夫。這才被放行。 在瑪德蘭教堂轉彎處,她們又遇到了巡邏隊;路易絲依舊是那套說法。巡邏隊中有一人說道: “難道是得了嗎,我的乖乖?” “古吉博!”隊長呵斥道,“不准在這胡鬧!太太們,請過去吧!” 他們不聽隊長的批訐,仍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祝你好運!” “替我問候醫生!” “小心!別叫狼吃了!” “他們可真逗,”卡特琳大聲說,“全都是些無知的年輕人!” 總算是到了弗雷德利克的家門口。路易絲拼命地拉著門鈴。這時門開了個縫,看門人對她們說: “他不在!” “也許,可能睡著了!” “我都告訴您了他不在家!他已經有將近三個月沒回來睡覺了。” 看門人的小玻璃窗被“砰”地一下關緊了,簡直是判了她的死罪。她們就呆呆地站在黑暗中。突然,一個非常惱怒的聲音朝她們傳過來: “趕快走開吧!” 門又開了,她們走了出來。 路易絲再也堅持不住了,無奈地坐在一塊石頭上;她兩手蒙著臉,大聲地哭起來。天亮了,大車慢慢駛過。 卡特琳把她帶回來,攙著她,親吻著她,向她講述自己從經驗中得到的真理。不用為情人這麼傷心。要是這個吹了,她還怕找不到另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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