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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天使

告別天使

森村诚一

  • 外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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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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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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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生死邊緣的邂逅

告別天使 森村诚一 5391 2018-03-21
夏居真由美覺得自己身體裡已經空了,好像有涼風滲入體內,捲走了她的靈魂。 神情恍惚的她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走在街上卻全然沒有感到危險。 她沒有意識到路口的紅色信號燈是危險的信號,駛入站台的電車在她的眼中也只是一個模糊的移動物體。她已經筋疲力盡了。 即便如此,還要照常工作,工作能使她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也擔心這樣的身心狀態或許會造成工作中的失誤。 幸而上司和同事都沒有留意到她的現狀,而她卻沒有把握自己能支撐多久。 6年海誓山盟的愛哪裡去了。 6年來,真由美已經完全依賴菊川隆一。兩人在一起的日子不必說,甚至一想到這個世界有他的存在,她就覺得幸福,她的身心就感到充實。 她深信,她就是為菊川才來到這個世界的,而菊川也是為了她而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每一次的相會都使他們的愛與日俱增,她對這份愛深信不疑,所以沒有急於結婚。

最終,菊川拋棄了他們6年的愛與誓言,如同扔掉一片樹葉一般。他結識了一位財閥的女兒,一躍當上了乘龍快婿。在真由美的愛和出人頭地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即使我結婚了,我也忘不了你。如果你願意,我們還可以來往。”菊川說。 多麼自私的要求,真由美看透了這個男人的真實面目。但她還是渴望呆在他的身邊,這是怎樣的悲哀啊。 當她醒悟到自己已經不是菊川的惟一時,她崩潰了。她終於明白了菊川不是為她而活著的男人,而真由美也不是為菊川而來到這個世界的女人。 但是,她是在情竇初開時遇到這個男人,她把女人一生中最燦爛的歲月都奉獻給了這個男人。而今她明白了她所做的一切已經是毫無意義了。 她還只有27歲,還很年輕,一切還可以重新開始。她這樣安慰著自己,但始終難以驅走心中的沮喪,畢竟這份愛是她6年來的心靈支點。

她的心中充滿了悲傷,也許再也不能和菊川在一起了。即便是可以,她也會身心疲憊的。也許是過去的歲月過於充實了,現在當她意識到這一切只是海市蜃樓時,她只有空虛的疲勞感了。 這種疲勞卻難以消除,她沒有精力再去尋找新的戀情。她不相信男人,不,不只是男人,她已經對人生完全失望了。 一天,她偶然在通勤車站的站台上看見了一幅信州觀光招貼畫,雄偉的雪峰與藍天相映成彰,山腰上點綴著火紅的楓葉。 她那失神的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畫中那天堂般的景色,畫中似乎有種不祥的誘惑。她從未去想過的死亡的影子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一瞬間,她決定跟隨這死神的誘惑,親自走進這如畫般的風景中。休假還剩很多。一下決心,她立刻向上司請假。

“你提出休假可真是難得啊。好啊,你也不要過於忙工作了。假期還有很長時間,去海外旅行吧。”上司說。 “不用,我只想休幾天。”她婉言謝絕了上司的建議。既然是準備去畫中的風景旅行,就沒必要請假。因為這是一次死亡旅行,已經沒有歸路,也就談不上請假了。請假是出於多年工作的習慣。 觀光廣告畫把真由美引誘到了死亡天國,她似乎又找到了新的目標。 也許這是一次沒有回程的旅行,所以出發前要處理的事堆積如山。既然是去死,身後事就應該置之度外。但真由美卻不想給別人添麻煩。生活在凡世上的人一旦死去,將會給他人造成很多麻煩,所以她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首先,還清了所有的借款。為了不給公司造成損失,她又交代了自己的工作。上司和同事都不知道她的真實想法,都笑著說:“不就是去旅行幾天嘛,別這麼誇張。”

提前支付一個月的公寓房租,又寫了一份委託書,把入住以來的家具都託付給房東處理,空出了房子。在遺書中把值錢的東西分贈給老家的親屬和好友。 在她的內心其實並沒有完全下決心去死,只是廣告中的死神的誘惑吸引了她,或許那裡的風景會治愈她心靈的創傷,在她的內心還抱有一絲期待,能再回到這個世界。 真由美為了這次旅行購置了新衣新鞋,身上的飾物也煥然一新,彷彿這不是一次死亡旅行,而是又踏上了新的旅程一樣。 請了5天假,再加上週末正好可以休9天。她花了5天的時間來準備出發,離家時已經是11月中旬週四的早晨了。 從新宿站乘上開往信州的特快列車,當天下午就到達了廣告畫中的風景勝地。 現實中的風景比畫中晚了一個季節,但真由美是第一次看見這高聳的山脈,雄偉的氣勢深深吸引住了她。

在午後斜射的陽光裡,巨大的山體彷彿是一幅岩石屏風巍然聳立,似乎要壓在人們的頭上。綿延的山脈擋住了視線,像造物主精雕細琢的雕塑一樣閃爍著金屬般的光線,起伏的山脈白雪皚皚,巨大的岩石屹立在山體上,格外顯眼。 幾場大雪後,山上的岩石都覆蓋著厚厚的白雪,皚皚的白雪從山上綿延到山腳,到地面時又整齊地斷開,雄偉的雪山看起來顯得莊嚴神聖。 真由美茫然地望著雪山,這裡不是廣告畫裡的死神的誘惑,這裡是真實的世界。 遠處的雪山就是死亡之地,和她腳下的山麓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雪山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態似乎向她挑戰:到死亡世界來吧。 真由美先在山麓的飯店住下。第二天一早,她一邊遠眺著群山一邊在附近散步。現在正值秋冬交替季節,白雪覆蓋的山頂已進入冬季,山下還是秋天。紅葉從山上綿延到山腳,吸引了大批的遊人。這個季節還沒有專業的滑雪人員和登山家。

山腳的斜坡上有一個巨大的滑雪場,正在等候冬季蜂擁而來的客人。滑雪場的出現似乎破壞了自然的風光。 冬天,這裡是與輕井澤齊名的大型旅遊勝地,大小飯店鱗次櫛比。山村里的人們一年之中,只有冬季的滑雪場這一個重要的工作。現代化的運動場與城市不相上下。 如果沒有遠處連綿的高山,你會覺得這裡是擁有現代化滑雪場的山麓都市。 這片真實的風景與廣告畫相差懸殊,真由美在失望的同時又帶有一絲欣慰。她想像中的死亡之地應該就在眼前,但是這真實的風景卻與死亡之地相差甚遠。 或許是因為那現代化的滑雪場的緣故吧。繞過滑雪場,就可以看見北阿爾卑斯的險峻的山嶺,那裡就是死亡的世界。藍天下,雪山像白金一樣在陽光中發出耀眼的光芒。真由美屏住呼吸入神地眺望著雪山,粗獷的雪山沒有一絲的溫柔,它點燃了真由美心中死亡的火焰,雪山在向她招手。冰冷的大山與她心裡的死亡陰影漸漸地重疊在一起了。

在山下的飯店住了兩天,她已經打聽清楚在主峰的下面便有一個大雪山,她決定立刻動身。 雖然有公共汽車,但她還是決定乘出租車上山。汽車行駛在平坦的馬路上,突然前方出現了像一堵大牆似的三座大山。車窗的左側可以看見索道和零星的小屋。汽車從發電所駛入了山里,車窗染成了黃色,汽車穿過漂亮的櫸木林,一登上斜坡,就可以看見山村風格的建築,這裡就是終點站。 司機說,從這裡再往上攀登一段路,就可以看見大雪山。 “去大雪山的山頂有步行專用線路,你這種鞋也沒問題。”司機一邊看著真由美的鞋一邊說。 恰逢週末,有很多朝同一方向登山的遊客,雖談不上是絡繹不絕,但跟在他們的後面就一定會到達大雪山。 “再用車請告訴我,我馬上就回去了。”司機說完就掉轉了車頭。

真由美摱慢地沿著山路往上爬,從公共汽車下來的遊客們不久就偏離了山路,只剩下真由美一人了。據說女人要步行到大雪山需要兩個小時。 走在由山莊通往山里的道路,兩旁是呈鋸形的櫸木林和七葉樹林,真由美氣喘吁籲地爬上山腰,過了溪谷,就看見了險要的峽谷,再走過緩緩的斜坡,大雪山就映入了眼簾。 沿著溪谷建有兩座山莊,山里濃濃的空氣夾雜著冷風撲面而來。 山莊里有登山人,遊客們在休息。真由美只是看了一眼山莊,又繼續攀登。雪山上似乎已經下過了幾場雪。 山腰上立著標石,山路上有人們走過的足跡,沿著雪山還有其他的道路,或許是為專業登山人提供的路吧。 真由美站在雪山的腳下,仰望著雪山。夏季時像螞蟻一樣爬山的隊伍已經沒有了。只有為數不多的遊客團停留在山腳。

綿延的山脈包圍著雪山,擋住了視線。真由美站在山腳,開始向雪山攀登。腳下是佈滿小石頭的崎嶇小路,卻還可以走上去。 遊客們都停留在山腳,望著真由美好像走在城市馬路上的樣子,都露出疑惑的神情。恰好今天氣候溫和,風一停,在雪山上也熱得出汗了。 幾乎看不見繼續向上登山的人了,不時卻見到從雪山上有人下來。手握冰鎬,腳上的鞋釘著鐵爪似的防滑鐵釘,打扮得煞有介事,他們都側目看著真由美。個別膽大的遊客也混雜在雪山上,都露出一副懷疑的表情。 真由美眺望著雪山,好像被什麼牽引一樣繼續向上攀登。不知不覺山腳已經被遠遠拋在下邊,山腳下的遊客小得像一粒粒芝麻。 伸出手,手似乎都可以被染成藍色,可怎麼向上攀登也不能靠近藍天。山就在腳下,天空還在很遠的地方。

突然,真由美的周圍一下子暗淡下來,一瞬間濃霧圍住了她。晴空、山脊全都消失了,灰色的霧就像一堵牆。 剛才的天氣還熱得出汗,現在又開始刮起了冷風。雪山臉色變了,一副生氣的模樣。 視野被封閉了,真由美突然感到了不安。穿著在城市裡的單薄衣服就進入到了雪山,是難以抵禦驟降的氣溫的。她本以為是暫時的起霧,但霧氣卻越來越重。 遠處傳來山崩一樣的可怕聲音,真由美愈發不安和恐怖,四周佈滿了死亡的陰影。 面對雪山上殘酷的現實,她的心中那模糊的美妙的死亡幻覺瞬間就崩潰了。真由美慌忙地想要下山。突然,腳下的石頭一滑,腳扭傷了。 腳火辣辣地疼,站都站不起來了。她強忍著走了幾步,就疼得蹲下身子。周圍的霧牆漸漸厚重、濃密起來。 四周沒有絲毫登山者的跡象,只有陣陣的寒風在雪山里呼嘯。真由美絕望了,即便是想死,她也決不想死在這樣的地方。腳愈發疼得厲害,她只好緊縮身體躲在岩石後避風。這一時之計也難以抵擋山上的寒氣。真由美不由得自嘲,自己曾是那麼嚮往死亡,甚至來尋找死亡的場所,多麼愚蠢啊。 這裡只有死亡的危險,而沒有浪漫的幻想。不應該為了從失戀中解脫出來而來此尋找死亡的地點。在哪裡失戀,就應該在哪裡解脫,至少是應該在山下。 如果想死,在哪裡死其實都無所謂。但她可決不想發生現在的事故而使她的人生畫上終止符。她的思維還在運轉著,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真由美已經在後悔自己這麼輕易地就要結束生命了。 不僅是大霧,太陽也已經落在山後了。大霧裡面就是黑暗。氣溫也驟然下降了,落石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只能聽見聲音卻看不見石頭,令人更加恐懼。 “怎麼了?”從岩石後突然傳來聲音,真由美吃驚地朝發出聲音的那邊望去,岩石旁突然出現一個登山人的身影。 “在這種地方乾什麼?天一黑就不好辦了。”登山人說。 好像在山上呆了很多天,結實的臉已經被曬得黝黑了,手裡握著冰鎬,這是一位全副武裝的老練的登山家。 真由美放心了,說道:“腳扭了,不能走路。” “穿那樣衣服怎麼還跑這兒來了?”登山家一副吃驚的樣子。 “我是被山上的景色所吸引,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 “真魯莽啊,這一帶道路險要,常有山石滾落。雪山中還常有雪崩。”登山家和藹地提醒真由美。 “對不起,我太輕率了,才不由得闖上山來。” “大山可不總是情緒好呦。還能走嗎?” “如果允許我扶著你的肩膀,還勉強……” “請用我的冰鎬當做拐杖,我護送你下山。”登山家建議道。 真由美跟著過路的登山家,幾乎是抱著他的冰鎬,蹣跚著回到了雪山下的山莊。 路上,他照顧著真由美,花了很長時間才下山。輕便溫暖的防寒服也穿在了她的身上,他一邊留意她的腳一邊緩緩而行。 靠著他那結實寬厚的肩膀上,可以感到他身上溫暖的氣息。乘坐山莊的行李車,她被送到了山坡的醫院。這時,真由美在致謝的同時作了自我介紹,又問起對方的名字。 “我的名字不值得一提,也不該留下名字。”登山家謙虛地回答。 “怎麼能說不該留下名字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真由美說。 “誰路過都會這麼做的,要說是救命恩人那可實在是有點誇張了。” “拜託您了,請一定把您的名字告訴我。不然以後我會心裡不安的。”真由美懇求說。 “既然我們在山上相識,也許在山下也能見面。請您多保重!”他淡淡一笑,整理著肩上的背囊,手持冰鎬就離開了。真由美把他的背影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雖然他說會在山下的哪裡會再相遇,可真由美知道,不一定有機會遇到他了。 他謙虛地說,任何一個過路人都會幫助她,但在濃霧中能發現她的概率應該是極低的。而且當時天色也很晚了,幾乎是沒有登山的人了。 如果穿著城市裡的薄裝在雪山里度過一夜,其後果是難以預測的。他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真由美連恩人的名字和地址都不知道就分手了。 真由美被送到醫院,確診為扭傷,需要臥床一周,接受治療。雖然還有些疼痛,但已經可以勉強走路,在上班的前一天獨自回到了東京。 真由美在假期的經歷中,擺脫了死亡的幻覺。那位登山家的和藹面容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護送她到雪山下的山莊,儘管只有短短的兩個小時,可她卻再也忘不了他。 儘管只是一位名字地址不詳的過路的登山家,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留在真由美記憶中的面容越來越清晰了。 明知道再也沒有相遇的機會,可她心裡的愛竟卻奇怪地與日俱增。真由美強烈地愛上了這位只見過一次、不知名字的登山家。 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短短兩個小時的相處已經超過了與菊川相處6年的愛,這次重生使她忘記了6年的愛情,也使她更看清了那個當上了乘龍快婿的男人的本質。 她甚至都懷疑自己以前怎麼會把自己的身心都奉獻給了那個自私的男人,現在她為自己會愛上菊川而感到後悔和恥辱。 走出了死亡的陰影后,真由美的心中只有那位不知姓名的登山家。但是,不論她有多麼的思念,那也只是一場不現實的愛。 沒有任何線索可以找尋他的來歷,只知道他是有經驗的登山家,身上有大城市的氣息。 她不敢肯定他會生活在東京,即便如此,在那麼大的城市裡能夠相遇的概率也接近於零。 在失去惟一的菊川時,她感覺自己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而如今那堅不可摧的愛已經沒有了,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陌生的登山家。 27的女人已經成熟了,儘管有過豐富的戀愛經歷,可真由美還是很吃驚,自己竟然會像純潔的少女一樣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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