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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櫻田門事變-2

治左衛門低聲笑了。看來雄助確實被藩內的同志忘掉了。這二哥還教訓治左衛門不機靈,他自己也沒有多少政治才能。 “你笑什麼?” “沒什麼,歸根到底唯劍而已,諸位前輩本國工作呀,京都工作呀地奔走,但關鍵是要殺井伊,是不是?” 確實是這樣。有才能的人,政治太多了,便志掉了事情的本質。象治左衛門這樣的人,反倒逢亂而不惑。 “治左衛門,我們要捍衛薩摩藩士的名譽,除了我們兄弟倆以外,沒有人能向天下和後世表明薩摩人講信義。” “哥哥,你也愛議論啊!不用說這些了,要緊的是,打倒井伊,世道就會變。這就夠了。” “說得對!” 在雄助眼裡,弟弟治左衛門漸漸高大起來了。 幾天后的正月二十七。木村權之衛門來到日下部家,讓松子去薩摩藩邸請有村兄弟,木村雖然在藩內祿薄身微,但年紀在三十五、六,是水戶藩數一數二的活動家。

“怎麼?稱雄天下的薩摩藩到頭來精選了你們兄弟二位,” “不!不是那麼回事。…” 雄助汗流浹背地解釋藩內情況,但木村似懂非懂。這也很自然,雄助自己也是不明不自。 “懂了。” 木村最後說。他懂的不是薩摩藩的內情,而是有村兄弟要擔負起薩摩藩的名譽這一雄心壯志。在旁傾聽的佐野竹之助激動得兩頰通紅,握住了治左衛門的手說: “我深受感動。” 雄助懇求似地對木村權之衛門說: “權之衛門先生,為使暗殺井伊行動更有成效,敝藩同志準備舉行京都起義,但此事進展情況還不得而知。能否將義舉日期延至獲得詳情以後?” “京都起義是貴藩的事。如果根據貴藩藩情來定水戶的日期,說不定會錯過良機。水戶藩情況也極複雜,再拖延,就不可能把人員集中到江戶了。依我藩情況來看,暗殺日期在二月二十日前後。宜早不宜遲、人多難以潛入江戶,所以精選了五十人。”

“暗殺地點呢?” “櫻田門外。” 彥根三十五萬石井伊家的上藩邸就坐落在江戶櫻田門外。 “還有,我們想選關鐵之助君為盟主。此君曾同貴藩高崎君一起在京都奔走過,所以同薩摩人也有緣份。” 他的意思是要求服從。薩摩這邊只有兩個人,凡事都聽水戶藩指揮,也是理所當然。 木村常被幕吏盯梢,不敢久留於此,便告辭而去。 *** 二月中旬過後,水戶盟友陸續潛入江戶。他們隱蔽在市內各處,同志間的聯繫都靠阿靜、松子母女,女人是不會惹人生疑的。一天,阿靜對治左衛門說: “治左衛門弟弟來江戶時間不長,還不熟悉江戶街道。讓松子帶著你去逛一逛,怎麼樣?” “逛街嗎?” “逛櫻田吧!” 阿靜暗示治左衛門去偵察預定的戰場地形。治左衛門覺得言之有理,便請松子帶他去。

江戶城櫻田禦門是從正門御苑通向霞關虎門的關卡,背後是土基石身的高高的城牆,白牆上設有槍眼。僅這一個門樓就相當於小城堡的主樓。 “嚯!”治左衛門站在門前天真地望著,“真夠近的了。連井伊家每幢房子上的瓦都能數出來。” 可以說只有幾百米遠。井伊家領取俸祿三十五萬石,在代代大名中名列前茅。井伊為此而感自豪。此刻,那富麗堂皇的大門已近在眼前。大門不是用朱漆就是用丹砂,塗得紅紅的。井伊自藩祖以來就是德川家的先鋒,盔甲、旗幟都採用紅色。關原、大阪之戰時,一提井伊的“赤軍”,便叫敵人膽顫心驚。 人們將大老直弼叫做“赤鬼”,其根由就在這裡。 “眼前的宅邸是豐後杵築的鬆平大隅守府,那個是……” “你狠熟悉呀!”

“已經來過三次了。” 松子一本正經他說。她們母女的複仇情緒,也許比水戶盟士更強烈。 之後,治左衛門又走到不遠的賽胜河邊,觀察了”引客屋”的位置,掌握了“戰場”的地形。 回來時,治左衛門環顧周圍,想給松子雇個轎,但松子製止了他。 “我走回去,治左衛門先生沒有轎錢吧!” 他當然沒有。 “我也窮得沒有轎錢。” 松子大方他說。 他們只好步行。路上,松於講起亡父從事運動的時候,家境如何窘迫。這關於貧窮的話題,講得卻很有風趣,其中甚為深刻的道理,講得是那麼明快。治左衛門不禁幾次笑出聲來。俗話說,好人會講窮故事。治左衛門對這位姑娘更有好感了。 “松子姑娘真是好人。佐野竹之助君是難得的好漢,你要是嫁給他那樣的人,肯定會……”

“嗯,”松子露出驚訝的神情,“治左衛門先生……我母親沒說什麼嗎?” “什麼?” “雖有祖父、父親中途客居水戶,但是日下部家是代代隨從島津家的。不是薩摩藩士,松子就不嫁。” “你不喜歡水戶人嗎?” “水戶是我的故鄉,母親的故里,見到水戶人很感親切。可是我還是更喜歡薩摩人。” 治左衛門高興地仰望天空。但這小伙子沒有覺察剛才松子話中對他表白的感情。 “治左衛門先生,你是個好人啊!” 松於略有傷心他說。隨後轉過臉去俯瞰微波泛起的櫻田城河。 偵察過後,治左衛門畫了一個示意圖,把井伊府一帶的地形講給了二哥雄助。兄弟倆談著談著,不禁興奮起來。 “離起義時間不遠了,我們往家寫封信吧.就是不談此事,也要向母親訣別。”

他們各自拿起了筆。 第二天,他們把信託付給了本藩的信使。 這封信何時到達他們家,不太清楚,可是,母親的回信到江戶藩邸,已經是“事件”過後了。信中還附有和歌一首: 秋高彎彎月, 亦有朦朧亦有陰, 只緣雨陣陣。 如若襟懷放坦蕩, 天地四處皆光芒。 佐野竹之助好像特別喜歡治左衛門。有一天,他把自己畫的一張拙劣的畫——現在仍保存著——拿給治左衛門看。 “這是你和我的肖像。” 畫上畫的是一個武士經過搏鬥,終於將罪魁井伊的頸項刺穿。 “可是,畫面上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你看則是你,我看則是我。但我特意送給你。” “啊!給我。” 治左衛門高高興興地將畫帶回藩邸,然後附上封信,寄給了母親。治左衛門只是天真地向母親誇耀自己,並不一定是存心將這畫當作一件遺物,治左衛門暗暗下定決心,雖然同志眾多,但要像畫上畫的那樣,由他親手殺死井伊。

同志間的聯繫漸漸頻繁起來,起義計劃更具體了,因為幕府對水戶激進派監視得很嚴,人多難以潛入江戶,所以水戶參加人數減到二十幾個。日期也推遲了一些天。 胖胖的關鐵之助盟主帶著最終方案來到日下部家,已是2月10日以後了。 “決定3月2日採取行動。(3月3日是上巳節,如各位所知,按慣例。上巳節那天諸侯要登城慶賀,而且登城的時刻是辰時(早八點)。都瞭如指掌了,那麼先去埋伏下,肯定成功。” 接著,關盟主說了件出入意料的事: “有村君,不,是雄助君,你和敝藩金子孫二郎到那天不參加起義,你們另有重任。” 雄助大吃一驚。 關盟主繼續說: “放棄薩摩藩當初的計劃實在可惜。雄助君和敝藩金子君不參加戰鬥,但是一見戰鬥有了結果,馬上跑到京都薩摩藩邸,不論怎樣,也要抓住時機,盡快做些工作,把運動轉變擁立朝廷、改革幕府政治的方向去。不然;我們在櫻田的流血犧牲,就會失去一半意義。”

“不過,不由我去也可以吧。” “你是薩摩藩士,做薩摩藩的工作,除你以外沒有他人。金子君做為水戶志土代表陪你前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 “是的,參加櫻田門外戰鬥的薩摩藩士就只有令弟一個人了。” 3月1日,他們以“書畫會”的名義租了日本橋西河岸山崎屋的僻靜房間,開了最後一次碰頭會。有村兄弟都出席了。 開會之前,佐野竹之助對先來的關和金子勸說道: “請決定一下,不管誰刺井伊,最後請讓有村治左衛門砍井伊的頭。” 佐野想到的是,那位薩摩青年,隻身一人在外藩藩士中間,太可憐了,當初大話說盡的薩摩藩士接二連三地退出,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治左衛門有一天對佐野說:“就是我一個人,也可以不使後人懷疑薩摩人是真心參加水薩義盟。”治左衛門認為自己代表了薩摩藩,他說過,“我要代表島津家四百年的勇猛,第一個衝進井伊的隊列。”

佐野問: “怎麼樣?” 關盟主想了片刻,當機立斷他說: “就這麼辦吧!” 讓治左衛門砍井伊的頭,給薩摩藩這樣的光榮,是關盟主對薩摩藩的政治考慮,暗殺結束後,京都起義不能不依靠薩摩藩,所以有必要給予這份榮譽,刺激它奮起。 ——就是這樣。此後七年裡,也就是慶應三年(一八六七年)薩、長、土三藩王政復古密議前,薩摩藩也一直沒有起來。 關盟主等大家到齊後,提出上述倡議,獲得了大家的讚許,大家的視線一下於集中到治左衛門身上,雙雙眼睛都在善意地望著這位年輕人。治左衛門想說:“俺一定做到”,但是說不出來,他眼裡湧出了熱淚。 “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說完這句話,他面露笑容了。 第二天,即3月2日,水戶藩士們怕事件發生後連累主君,便去小石川水戶藩邸,把一人一份的退藩申請投到意見箱裡。然後一同到品川妓女街,進了引客的“虎屋”之後,在妓館“土藏相模”樓舉行最後的酒宴。

治左衛門沒跟他們一塊去盡興。他沒有錢。他去了,水戶人就得請他,那使他心裡不痛快。他同去品川的同志們分了手,便跟哥哥雄助一起到日下部家去告別。 ——可是,有樁離奇的事。 讓我們看大久保利通日記裡的記載吧。大久保當時在薩摩,這記載是他後來親耳聽到的。和傳聞不盡相同。 “起義前夕,諸位同志會於日下部家,是時三月二日也。討論完畢,客將歸時,母(阿靜)說有事,留有村兄弟。兄弟再坐問其由。” 哥哥雄助己覺察到了八、九分。以前阿靜對他說過:“能不能請治左衛門到我家來,過繼日下部家。”雄助沒跟任何人商量就謝絕了,因為把即赴戰場、難以生還的人收為養子,從哪方面考慮,都是沒有意義的。 果然,這次阿靜又提出此事。雄助以上述理由謝絕,並問弟弟: “治左衛門,你看怎樣?” 因為太突然,治左衛門只覺得這事象童活故事一樣離奇,他愣了一下,但馬上意識到這就是他自己的事,便發了慌。 “不,不行。明天早晨我就沒命了。怎麼能做女婿!” 讓我們在這裡引用一下大久保利通日記:“母親說,我雖身為婦女,但還暗明事理。我提此事的另一個原因是幽靈顯過夢。” 一天晚上,女兒松子夢見亡父日下部伊三次立在她枕邊說:“把治左衛門收為養子,做你丈夫!” 暫且不說到底有沒有幽靈顯夢,總之,可以斷言松子暗暗地愛慕治左衛門,已夜間成夢了。 還有,日下部家雖然現在沒有戶主,但還是屬於薩摩藩,如果把藩內的人收為養子,就可以保持家名和俸祿。總而言之,跟薩摩人結乾親,日下部家可以名正言順地獲得一些利益。儘管這樣,特意選擇明天要死的人做女婿,是怎麼回事呢? “要選女婿,務必選這樣的。” 母女倆心境如此,必是一年來置身於暗殺井伊、報仇雪恨的漩渦,致使她們異常感傷的緣故。 讓我們再引用大久保簡潔的文章:“'非如此願不可!'阿靜斬釘截鐵他說。接著,她又含淚懇求:'若是你們不理解我們的心意,那死活不讓你們走。…” 我們可以想像治左衛門是多麼激動。這豈只是什麼戀愛的成功,人生在世,沒有誰能像治左衛門這樣領受如此的深情厚意了。人家要把女兒許給他這即將赴死的人。 大久保記載:“治左衛門不好拒絕這份情義,便欣然他說:'既然是這麼堅決,我就響應了!'母甚悅,喚來女兒喝進指定的一杯酒,舉行了簡單的訂婚儀式。” 他們又簡單地舉行了個婚禮。那夜新婚夫婦進了洞房沒有,已不得而知。不過,大久保利通日記有載,雖然只半夜,卻是“夫妻百年好合”。 可以想像出來,阿靜是以女兒相贈,送年輕的壯士上征途。再想像下去,既然壯士治左衛門做了哪怕一夜的女婿,對日下部母女來說,櫻田門外除奸,也是以親人之手報仇雪恨了。 次日黎明,治左衛門穿好草鞋,從日下部家屋簷下走出來。路,白茫茫的。燈籠光裡,雪花紛飛,——三月三下雪是罕見的——治左衛門返回來,跟松子要了斗笠,便又上路了。 事先約定的集合地點是愛宕山頂神社社務所附近。 走著走著,腳下便展現出了市區美麗的雪景。又下起鵝毛雪了,一團團的旋轉著降落——看來還得下下去。社務所附近,同志們己在集合。有打著傘、穿普通的套衣套褲的;有戴著草笠、脫下套褲穿起雨衣的。一個人一個樣,一共十八個人。 以這麼點人馬,襲擊彥根那堂堂大藩的隊伍能成功嗎?這是令人不安的。 “唉,治左衛門。” 佐野把傘舉到治左衛門頭上。黑澤也微笑著過來了。不過其他武士好像有點冷淡,這是因為不怎麼熟吧!據海嵯磯之介、森五六郎等人回憶,他們這是頭一次見到治左衛門。 佐野竹之助給他們一一做了介紹。 之後,總指揮關鐵之助做了最後部署,然後開始幾個人一組、幾個人一組地下山。 不一會,他們便進了櫻田門外的“引客屋”岡部三十郎做偵察員,他己去井伊府附近了,隊列一出門,岡部就發信號。 要分幾個小組襲擊。打前陣的襲擊組,任務是把井伊的隊列衝亂,兩翼進攻的分左、右兩組,他們有可能直接撲向井伊的轎子。治左衛門屬於左邊的一組,佐野竹之助屬於右邊的。後邊還有一個襲擊組。 “別人會注意我們,一個一個地出去!” 關指揮用眼睛示意。 “引客屋”坐了十八個人,誰見了也會生疑。 “引客屋”裡留下四人,治左衛門和佐野都在內其他人裝作鄉下武士觀光的樣子,拿著早預備下的武士家譜,等著大名行列,鄉下武上觀光,就是對照武士家譜上的家徽,辨認隊列中的大名,”那九耀星是細川侯,這是真田侯。”——這諸侯登城日常見的情景,誰也不懷疑。 “佐野,我要第一個衝上去。” “別搶先。按關指揮的部署辦。” 不一會就八點了。城堡報時的大鼓咚咚地響了起來。 雪越下越大。 “來了!” “不,那是尾張侯。” 治左衛門回答。薩摩有一種兒童遊戲就是背諸侯家徽,所以治左衛門一眼就能認出。 尾張侯的行列消失在櫻田門內的時候,井伊府的紅門一下子敞開了。 隊頭走出了大門。 接著,五、六十人組成的隊列邁著碎步肅然地走過來了,一律頭戴斗笠,身穿紅雨衣,手裡舉著一桿長槍。 總指揮關鐵之助高撐雨傘、身穿雨衣、腳著木屐,行人似地慢慢向井伊的隊列走去,佐野等人跟在他後邊。 佐野要解開外套的鈕扣,但關指揮仍看著天空說: “還早,還早。” 左翼的治左衛門和另外兒個人正走在鬆平大隅守府長牆附近的路上。 不一會兒,隊頭就經過治左衛門眼前,又往前走了二、三十步。 “還不到時候嗎?” 該發信號槍了。 隊頭走到鬆平大隅守府門前大下水道的時候,早已跪伏在巡警小屋後邊的前陣襲擊組的森五六郎突然跑過來,象控訴似地連連喊叫: “交出來!交出來!” “什麼?” 走在前邊的井伊家侍從長日下部三郎衛門和侍從監察澤村軍六走過來了。這時森倏地摘下斗笠,脫掉外套。白頭巾是早就係好了的,袖子也挽上了,只見他踏著雪一個箭步飛來,一下子砍倒了侍從長。 “啊!” 侍從長還想拔劍,沒等拔出來,就又被砍倒了;因為天下雪,井伊家侍從們是雪天的裝束,劍柄入了柄套,劍鞘裝進了毛呢的或油紙的鞘套。要拔劍非先解下柄套的繩子不可。 “匪徒!” 待從監察澤村軍六喊叫起來,森上來從右邊將他砍倒。 井伊更倒運的是,天空“呼”的一聲,狂風捲起,雪片飛舞,五、六尺外不見人。 後邊弄不請隊頭出了什麼事。 接著,信號槍響了。 治左衛門從左側猛衝,離轎子大約三、四十米了。 佐野從右側猛衝。 轎子右側有井伊家劍術最高的侍從監察川西忠左衛門,他快速摘下大刀的柄套,用右手刺中了撲來的稻田重藏,又左手拔劍出鞘,擋住了廣岡子之次郎的一刀。川西是以雙手操刀而聞名的劍士。他又把接著撲上來的海後嵯磯之介擊成輕傷,然而卻被再次沖過來的廣岡砍掉了肩膀,同時,他也刺中了廣岡的前額。 這時佐野竹之助衝過來給了川西致命的一刀,然後跳過川西的屍體,衝著井伊的轎子直奔而去。 轎子就那麼在雪地上撂著呢。 “奸賊!” 佐野罵著刺去。 這時,治左衛門從另一側也將劍刺入轎中。哪刀在先,哪刀在後,已不得而知。 不,也許在他們二人之前,重傷倒地的稻田重藏爬著刺進轎子的一刀、是那第一刀。 有目擊者,留守居役(外交官)興津某,從近在咫尺的鬆平大隅守府窗口看見了這一情景。他的談話被記錄在《開國始未索引》裡。 “一個大漢(治左衛門?)和一個中等個男人沖向轎子,從轎子裡把身穿禮服的老爺(直弼)拉到外邊,其中一個人在老爺背上砍了三刀。也就發出了三下踢球那樣的聲音。那個大漢割下了老爺的首級,大聲喊叫,我聽到了井伊掃部這個名字,才知道被殺的是井伊公。” 治左衛門扯掉了轎子的拉門,把井伊扯著領子拉出來,井伊奄奄一息地趴在雪地上,治左衛門舉起刀,一下子砍下了井伊的頭。 據說抬左衛門用薩摩口音大喊,大概是在向同志們報捷吧! 與此同時,按事先約定,大家齊喊一聲,便紛紛撤離此地。 據說搏鬥用了十五分鐘左右。因突然在大雪中出現了敵人,彥根藩士驚得呆若木雞,就那麼被砍死。只有十幾個人摘下了柄套,搏鬥一番,但是,不是被擊斃,便是昏倒在地。 搏鬥時,離現場只有四、五百米的彥根藩邸大門一直關著。因有狂風暴雪,藩邸的人們沒聽見什麼異常的響動。 起義者裡,稻田重藏被雙劍川西忠左衛門當場刺死。井伊家一方,當場死亡的是川西忠左衛門、力田九郎太、澤村軍六、永田太郎兵衛,還有三個受重傷的,沒過幾天也死去了。 此外,起義者裡,除幾名監察員,其他人都受了傷,他們返回時,沒走多遠,就精疲力竭,自殺了很多。 佐野竹之助在現場說: “治左衛門,我還有任務,去脅坂閣老府交除奸狀。在這分手吧!” 他上路了,但步履艱難。肉搏時,他一點也沒感覺到,其實,他的腳、肩、胳膊等等,到處是傷,四下濺血,每走一步,腳下就染紅一堆雪。他拄著刀好不容易走到脅坂府,交上除奸狀就死去了。 治左衛門撲向轎子時砍了兩個人,自己也被砍傷。他原以為是敵人的血,但覺得喉嚨疼,用手一摸,傷口有指頭大。左眼上下有長三寸、深入骨的一塊傷。還有,右手手背被砍傷了。左手食指給砍掉了。 治左衛門有重任:要由他帶回井伊首級。他用劍挑著井伊的頭,同廣岡子之次郎一起離開現場,經過米澤藩邸,到了離日比穀不遠的長州藩邸前的時候,一個重傷瀕死的人踏著雪追上來了。兩個人沒覺察到。 追上來的是個彥根藩士,名叫小河原秀之丞,他在轎旁搏鬥時受了十幾處傷,昏倒了。但他很快就醒了過來:這正是敵人帶著主人的頭離去的時候。 血淋淋的小河原開始追趕。 主人不僅被殺,頭也被帶走,這是彥根藩的奇恥大辱。 終於在長州藩邸門前追上了。 多虧下雪,對手沒發覺。小河原把拄著的刀猛地舉起,用力砍下去,砍中了治左衛門的後腦勺,傷口四寸長,並且馬上擴大到七寸。血從頸部一下子流到臀部,然而治左衛門沒有倒下,他皺著眉頭說: “廣岡君,敵人!” 廣岡轉身砍倒小河原,小河原又昏了過去,他後來甦醒過來,談了以上情況。 治左衛門他們仍往前走。但經過和田倉門到了龍之口的遠藤但馬守府門衛室附近,治左衛門走不動了。 “廣岡君,俺在這裡剖腹自殺!” 廣岡因受重傷,意識昏迷,沒有聽到,繼續走著,但沒走幾步,在酒井雅樂頭府前,一屁股坐在大石頭上,說: “有村君,我在這裡剖腹自殺!” 他可能以為治左衛門還在旁邊。他把肚子豎著剖開,還捅了兩下喉嚨,便伏倒在地了。 治左衛門這時倒在路上,拔出了刀,好不容易地刺到了肚子上,但是已經沒有再刺的力氣了。 遠藤府裡有人出來,貼著耳朵問: “您是哪個府上的人?” “我原是島津修理大夫家臣……” 只這麼嘟噥了一句,後邊就听不見了,不一會兒便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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