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華麗血時代:兩晉南北朝的另類歷史

第80章 自相殘殺大亂至

——梁朝的最後滅亡 湘東王蕭繹在梁武帝時的官職是荊州刺史、都督荊雍湘司郢寧梁南北秦九州諸軍事,其轄區,大概是東至現在湖北與江西交界,南至湖南一直到雲南邊境,北至襄陽,西至陝南的漢中,可以說盡括上流重鎮(除蜀地由他八弟蕭紀統轄外)。而且,他手下兵多將廣、糧食、器械充足,但侯景圍台城時,各地勤王軍有二、三十萬之多,蕭繹派來的只有萬把人。可以想像,蕭繹當時黑暗的心理,無外乎是希望台城早早被攻破,老爸和三哥早點兒被人殺掉,這樣的話,按繼位次序,當時活著的排他前面的只有六哥邵陵王蕭倫。但蕭倫又在日後的東奔西逃中被西魏軍殺掉,現在,侯景一滅,只有蕭繹有資格做皇帝了。 王僧辯入建康前,曾派人向蕭繹請示:“平賊之後,不知應以何等禮節對待嗣君?”就是問怎麼處置被侯景先立後廢的豫章王蕭棟。蕭繹馬上回答:“六門之內,自極兵威。”意思是讓王僧辯殺掉蕭棟。王僧辯表示自己不願行“成濟之事”(成濟是司馬昭時弒魏帝曹髦的將領),蕭繹就吩咐自己的心腹朱買臣見機行事。侯景敗逃後,蕭棟和兩個弟弟蕭橋、蕭醪互相攙扶逃出被囚的密室,路中有梁將遇見他們,為他們除去身上的鎖鏈。兩個小弟還慶幸,對蕭棟說:“今天終能免於橫死!”蕭棟搖頭,“福禍相倚,我仍有懼。”果然,朱買臣很快就找上門,呼兄弟三人上船飲酒,剛喝幾杯,朱買臣站起,用大酒壇子猛砸三兄弟後腦,一腳一個,把被砸暈的三人全都踢入江中淹死。至此,蕭繹又“做”掉了三個侄子。

侯景亂平,眾臣勸進,蕭繹終於登上了夢寐已久的帝座,於公元552年底在江陵稱帝,改元承聖,是為梁元帝。雖稱皇帝,但蕭繹當下所統的地盤真的十分“拮据”。 “侯景之亂,州郡大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長江為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拒硤口,嶺南復為蕭勃所據,詔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戶著籍,不盈三萬而已。”而且,稱帝初期,蕭繹因疑忌大將王琳,把他召入江陵關押,激起王琳手下將領陸納的反叛,打來打去,折騰了好幾個月,死了不少人馬。後來,蕭繹釋放王琳,雙方才息兵。 早在552年5月,蕭繹的八弟益州刺史、武陵王蕭紀已經在蜀地稱帝,立其世子蕭圓照為皇太子。九月,蕭紀舉兵由外水東下,也要爭奪平侯景後的“勝利果實”。聽聞八弟東下,蕭繹憤恨,讓方士畫蕭紀像,“親釘肢體以厭之”,想用厭勝之法,詛咒八弟早死。其實,蕭紀出蜀,還是由於他的世子蕭圓照“誤導”,這小子知道侯景已死,卻向其父報稱“侯景未平,宜急進討,已聞荊鎮(蕭繹)為侯景所破。”蕭紀以為七兄蕭繹被打死,更急著前來。

梁元帝蕭繹使出陰壞損招儿,攛掇西魏出兵端蕭紀的成都老窩。宇文泰聞訊大樂,忙遣尉遲迥派一萬多鐵騎伐蜀。蕭紀剛到巴郡,聽聞西魏來伐,忙分兵回救。由於大軍都由蕭紀自帶出去爭天下,其成都老巢只有少數弱兵把守。很快,尉遲迥的魏兵就把成都團團包圍。 蕭紀到了巴東,才知道侯景已平,又悔又氣,喚來兒子蕭圓照責罵。蕭圓照說:“侯景雖平,江陵(蕭繹)未服。”蕭紀一尋思,兒子說得也有理,自己已經先稱尊號,不可能屈居人下,於是繼續揮兵東進。蕭紀手下軍將兵士的家屬皆在蜀地,惦念親人死活,根本不想再前進,紛紛進諫,讓他先回成都“以保根本”,蕭紀大怒,斥言:“敢諫者死”,一意孤行。 見到事急,蕭繹擢用侯景降將任約、謝答仁,派他們前往硤口與陸法和一起抵拒蕭紀。同時,蕭繹又親筆寫信給蕭紀,“許其還蜀,專利一方”。蕭紀不從,“報書如家人禮”,不承認七哥的皇帝尊號。

雙方戰了多日,膠著反复。蕭紀不斷接到成都危急的戰報,“憂懣不知所為”,就派他的手下樂奉業去江陵找六哥講和。表示哥倆息兵,自己要回蜀地。樂奉業深知蕭紀內情,到了江陵把實情告知蕭繹:“蜀軍乏糧,士卒多死,危亡可待。”於是,蕭繹堅不許和,下決心要幹掉這位八弟。 蕭紀出蜀前,“以黃金一斤為餅,餅百為篋,至有百篋,銀五倍於金”,每次戰前,他都把這些金銀懸示將士,但從來不真正拿出來賞軍,財迷到失心瘋。其將陳智祖勸他出黃金招募勇士,蕭紀割捨不得,不聽,氣得陳智祖竟然“慟哭而死”。諸將要求見議事,蕭紀怕人找他要錢,稱疾不見,“由是將卒解體”。 梁元帝承聖二年(553)八月,蕭繹手下任約、謝答仁率先攻敗蕭紀,並降峽口附近“兩岸十四城”。得勝後,蕭繹派樊猛追擊蕭紀,“(蕭)紀眾大潰,赴水死者八千餘人”,被包圍在江上。蕭繹馬上送密信給樊猛,表示“(蕭紀)生還,不算你成功!”下死命令要八弟的腦袋。樊猛攻入蕭紀指揮大船,蕭紀一邊在船中繞床轉圈逃跑,一面把大包黃金扔給樊猛,哀求說:“送我見一下七符(蕭繹小名七符),當以此金相酬!”樊猛聽了直笑,回答:“天子何由可見?殺掉足下,金子照樣是我的啊。”上前一刀,把蕭紀劈死,順手又把這位武陵王身邊嚇得嚎哭、年方五歲的小兒子蕭圓滿腦袋砍下。

蕭繹聞聽八弟已死,大喜,把蕭紀從皇族中除名,改姓“饕餮氏”。同時,又下令把侄子蕭圓照、蕭圓正兄弟關在獄裡,不給吃喝,兩個年輕人餓了十三天才死,餓極時自己咬自己胳膊上的肉吃。 聽聞蕭紀敗亡,梁朝成都守將投降西魏,蜀地又歸西魏所有。 至此,蕭家宗室再無與蕭繹爭位之人。眾臣齊聚江陵,商議在何處定都之事。 本來,蕭繹要還都建康,領軍將軍胡僧佑、大府卿黃羅漢等人諫稱:“建業王氣已盡,與虜(北齊)正隔一江,若有不測,悔之無及!”但尚書右僕射王褒等人堅稱:“今百姓未見鑾駕入建康,還以為陛下是諸侯王,望陛下應四海之望,入都建康。”議來議去,由於當時蕭繹群臣多是荊州人,不少人出來要求留都江陵。也有一些忠直之臣請定都建康。相持不下之時,蕭繹竟然讓一個巫師占卜,結果巫師說不宜以建康為都城。蕭繹本人,也認為江陵未遭過兵災,建康殘破,便決定以江陵為首都。

正是這個決定,導致了蕭繹的迅速敗亡。建康雖距北齊只隔一江,但長江自古天險。江陵方面,北有襄陽的仇敵侄子蕭察虎視眈眈,西面蜀地已經陷於西魏,宜攻難守,其實岌岌可危。而且,襄陽距江陵僅五百里,指日可至。 553年10月,蕭繹又下詔,令王僧辯還鎮建康,陳霸先鎮京口。 公元554年4月,西魏宇文泰以蕭繹接待西魏使節的規模低於北齊使節為藉口,準備大舉入侵。經過緊鑼密鼓的準備,十一月間,宇文泰派柱國常山公於謹、中山公宇文護、大將軍楊忠統大軍五萬齊髮長安,來攻梁朝。 消息傳至江陵時,蕭繹正和群臣在大殿上講研《老子》,大家皆半信半疑,便下令戒嚴。不久得報,似乎沒見西魏有動靜,於是皇帝和大臣又重聚朝堂,又開始研習什麼的,只不過是群臣皆“戎服以聽”。身穿鎧甲聽課,也是一大奇觀。

很快,大批西魏大軍果真殺來。蕭繹忙徵王僧辯為大都督,又命陳霸先移鎮揚州。梁元帝夜登鳳凰閣,光腳倚在亭柱上,仰望天文,嘆道:“客星入荊楚,今必敗矣!”隨從的嬪妃聞言皆大哭。 早晨,梁元帝蕭繹硬著頭皮在津陽門外閱兵,忽遇狂風暴雨,狼狽還宮。 西魏大軍迅速渡過漢水,於謹命令宇文護、楊忠率精騎先據江津,阻斷東路。西魏軍很快就攻克武寧。又過兩日,西魏軍已至黃華,離江陵僅有四十里,一下子就打到梁軍所立的欄柵下面。 船漏又遇頂頭風。梁軍在江陵城四周六十里範圍內廣立木柵,突然又起火,焚毀二十五座城樓以及數千家民居。蕭繹親登瞭望塔,眼望黑衣黑甲的西魏軍氣勢洶洶地過江,四顧嘆息。 於謹設圍已定,命令在城周築起長圍,至此,“中外信命始絕”。

王褒、胡僧佑、朱買臣、謝答仁等人開城門出戰,皆大敗而還。氣急敗壞之餘,朱買臣按劍進見蕭繹,大聲道:“應斬先前倡議定都江陵的黃羅漢等人,以謝天下!” 蕭繹苦笑,“定都江陵,實出我意,黃羅漢等人無罪。” 由於西魏兵突至,梁朝的重兵皆在外鎮,一時根本來不及赴援。部署悉定,西魏軍百道攻城。 梁將胡僧佑身先士卒,親冒矢石,迎前督戰,一時間竟也打得魏兵前進不得。不幸的是,忽然一發流矢,正中胡僧佑頸部,大將立時身死,梁軍“內外大駭”。魏兵趁勢,悉眾攻柵,又有內賊開江陵西門接應魏軍。西門雖破,城內梁軍仍苦戰,至暮方散。 蕭繹在朱買臣、謝答仁、王褒等人護持下,逃入內城。惶恐之下,蕭繹派兩個侄子蕭大圓、蕭大封出城向於謹求和。

梁元帝入至東閣竹殿,竟還有心思下令中書舍人高善寶盡焚古今圖書十四萬卷,然後,他“將自赴火,宮人左右共止之”。臨死燒書,蕭繹是古今亡國之君第一人。悲懼之餘,蕭繹以劍砍柱,大叫:“文武之道,今夜盡矣!”於是,他讓御史中丞王孝祀寫降表,準備投降。 謝答仁、朱買臣諫道:“城中兵眾猶強,乘夜突圍,可渡江往依任約。” 蕭繹是個大胖子,不便乘馬,思忖了一陣,便說:“事必無成,徒增辱耳!” 謝答仁自告奮勇,要求親自護持蕭繹突圍。蕭繹扭頭問大臣王褒,王褒回答:“謝答仁是侯景賊黨,怎能相信?與其為他所賣,不如出降。”謝答仁大哭,又要求元帝讓自己收兵堅守內城,王褒仍然力勸不可。毒火攻心,謝答仁氣得吐血,大哭而去。當時,江陵獄中有死囚數千人,大臣們勸蕭繹釋放這些人為戰士,蕭繹不從,下令用大棒殺掉。如此昏暴之人,敗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西魏統帥於謹表示接受投降,讓蕭繹送太子為人質先出。蕭繹忙派王褒帶太子出城見於謹。久聞王褒是江南書法大家,於謹挺好奇,請王褒寫幾個字給自己觀賞一下。這王褒恬不知恥,飛筆走墨,大書九個字:“柱國常山公(於謹)家奴王褒”。堂堂梁朝尚書左僕射,東晉宰相王導的直系後裔,國亡城破之時,竟奴顏婢膝到如此地步。後來,此人被西魏軍當作“戰利品”帶往長安,在黃河邊上,王褒作《渡河北》一詩:“秋風吹木葉,還似洞庭波。常山臨代郡,亭障繞黃河。心悲異方樂,腸斷隴頭歌。薄暮臨徵馬,夫道北山阿。”意境淒憐,誠為好詩,啟發杜甫後來寫出“無邊落木蕭蕭下”。文人無骨,世族墮節,王褒就是個活樣板。 眼見身邊隨臣盡去,蕭繹無奈,白馬素衣,從東門而出,揮劍擊門,長嘆:“蕭世誠(蕭繹字)竟然有今天!”

望見一個黑大胖子騎白馬,自己一人在東門晃愁,魏軍就知道是梁元帝,一湧上去,把他往白馬寺方向押送。半路,西魏兵又把蕭繹踹下白馬,讓他騎上一匹駑馬,派一高大肉柱身高近兩米的胡人“手扼其背以行”。路中遇見於謹,西魏兵又拳打腳踏,讓蕭繹下拜。 西魏傀儡“梁王”蕭察見到殺掉自己親兄的這位七叔,恨得眼都冒火,派鐵騎把蕭繹押入自己營內,關進一間黑布營帳,上前拳腳相加,邊打邊罵。西魏兵將也紛紛前來看笑話。其中,有人問蕭繹:“你幹嘛要燒書?”蕭繹答:“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蕭繹愛書,甚過珍寶,所以才有如此令人痛恨之舉。明朝魏忠賢敗後,其一個鐵桿死黨知道捕吏將至,也是把平時搜羅的價值連城的寶玩橫陳當庭,仰頭一杯酒,摔砸一寶物,此種心理,與蕭繹燒書的陰暗心理實出一轍。如此世間稀罕寶物,我以後享用不到,別人也休想沾光,讓它們與我一起毀滅!當時,中國印刷術還沒有發明,蕭繹所集,一部分是他一生珍藏,另一部分是王僧辯從建康運回的梁朝皇宮內的精品,皆是手抄書卷,蕭繹一炬,對中國文化的損失,是無法估量的。 挨打換罵捱過數日,公元554年陰曆十二月辛未,魏人讓“梁王”蕭察殺掉蕭繹。這位梁元帝幾乎和哥哥簡文帝蕭綱一個死法,被侄子蕭察派人用大土袋子活活壓死,時年四十七,其太子蕭元良和另一個兒子蕭方略也同時被殺。 蕭繹被殺後,引狼入室的蕭察也沒得到任何便宜。他被西魏立為“梁王”,所轄範圍只有方圓三百里不到,而經營多年的根據地雍州(治所在襄陽),反而被西魏佔取。西魏人命蕭察居江陵東城,而魏軍留守的兵將居西城,名為助援,實則監守。當時,蕭察手下將領尹德毅給他出主意:“魏虜貧殘,肆其殘忍,殺掠士民,不可勝記。江東人民塗炭至此,都認為是殿下您引至。如果您以設宴為名,引於謹等人來會,預伏武士,盡斃虜酋,可一舉摧垮魏軍,然後再撫慰百姓,招納諸將,晷刻之間,大功可立。”尹德毅之謀,確是上天給予梁朝的最後機會,而且蕭繹已死,蕭察是前太子昭明太子之子,於法統血緣方面宗屬最近,梁朝眾將必然會擁他為帝。 蕭察無恢宏遠略,當即拒絕,表示說魏人待他不錯,不想做出“背德”之事。其實,西魏不是為了他出軍,實是要攻城略地,乘亂拓境。不久,當得知西魏割其老巢,又把江陵全城百姓、士人、財物均擄走時,蕭察後悔,卻已經為時過晚。過了幾年,這個“梁主”(其實就是小城主)即鬱悶而死。 個人品德方面,蕭察“少有大志,不拘小節,雖多猜忌,而知人善任,撫將士有恩,能得其死力”。不僅不飲酒,安於儉素,蕭察還不好聲色,值得特別一提的是,此人還有潔癖,見不得已婚婦人,“雖相去數步,亦云遙聞其臭”。偶爾與姬媵過性生活,“病臥累旬”,並會把當夜所有的被褥衣物全部扔掉。另外,蕭察另外一個怪癖是討厭看見別人的頭髮,為他擔轎的轎夫無論冬夏都要用帽子把頭髮遮住,不知他對七叔蕭繹拳腳相加之時,是否只踢屁股不打腦袋? 於謹回長安前,“收府庫珍寶及宋渾天儀、梁銅晷表、大玉徑四尺及諸法物”,並把梁朝王公以下及良家百姓男女數万(《周書》記載有十多萬)設為奴婢,分賞三軍將士,一路驅趕污辱。 “小弱者皆殺之”。因為怕老人小孩消耗食品,西魏人便把他們統統殺死。配留給“梁主”蕭察的,只有三百餘戶居民。被驅北去的士家大族以及普通百姓,“人馬所踐及凍死者什二三”。平時峨冠博帶、望若仙人的門閥子弟,也多被脖鎖連枷,單衣赤足,一路任由西魏兵士拳打腳踢,完全淪為“賤隸”。像王褒、顏之推(寫《顏氏家訓》)等人,名聲太大,便能騎“官給疲驢瘦馬”,有幸捱過寒冬跋涉,活著到達長安。到達長安後,只有少數人被任為官。十二年後,周武帝“放免江陵人年六十五以上為官奴婢者”;又過七年,武帝才下令“放免江陵虜在官署為苦工者為平民”。一直到公元577年,周武帝才下令赦免公私全部江陵俘虜。二十四年過去了,真正“享受”到獲免的江陵士人百姓實際已經寥寥無幾。大多數被俘的南朝高門士族,終身在北方“耕田養馬”,淪為賤隸奴婢。也是經此劫難,南朝的文化以及人才都受到嚴重削弱,到了南朝陳國時,南北通使,北齊、北周已經看不起陳朝使節的文學水平。 顏之推日後回憶梁朝,寫道:“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帶,大冠高履,出則車輿,入則扶持,郊郭之內,無乘馬者。……及侯景之亂,膚脆骨柔,不堪行步,體羸氣弱,不耐寒暑,坐死倉猝者,往往而然。……”風俗至此,平日“薰衣剃面、傅粉施朱”的士家子弟們,終於迎來了地獄般噩夢般可怕的生活。 梁武帝蕭衍一時糊塗,因一個“吉夢”而接納侯景之降,引狼入室,最終導致了蕭樑家國的滅亡,大片國土也為北齊、西魏所瓜分。在大動亂之中,西魏得到的實惠最多,雍、荊以及漢中和全部蜀地,全為西魏佔取;相比之下,北齊方面由於當時北部邊境多起戰事,與契丹、突厥、柔然、山胡戰事不斷,占得的土地並不算多。陳霸先號稱英雄,但他建立的陳朝,“西不得蜀、漢,北失淮、淝,”版圖日蹙,只能在江南巴掌點大的地方,苟延殘喘而已。 通過侯景之亂,西魏(北周)成為最大的贏家,不僅國土擴展迅速,其經濟和政治實力也迅速上升,為北周最後平滅北齊統一中國北方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而且,進一步講,隋代北周之後,正是由於南朝已失去蜀地等重要軍事憑依,偏隅一方,也造成了陳朝的迅速亡國,最終在楊堅手里南北混而為一。 此外,侯景之亂帶來的另一個後果,就是在不經意間極大推進了南北一統的社會基礎和心理基礎。侯景破建康占城後,打著蕭樑(簡文帝)的幌子,不僅超用北人,對於當地“南人”也大加利用,南北之人同朝為官,沒見出有什麼格格不入的巨大爭執和水火不容的死拼景象。蕭繹滅侯景,諸多北人也沒被當作“賊”連根清除,關鍵時刻,降將任約幫他滅武陵王蕭紀,另一個降將謝答仁在江陵城要破時還一直忠心耿耿保護他。由此,水到渠成之際,昔日南人北人天壤之隔、水火不容的理念已日趨淡薄。 侯景亂江南,蕭倫、蕭察、蕭繹以及後來的王僧辯、王琳皆向北朝稱藩,也打破了先前“江南正朔”的神話,從前“正統”的淪為“附庸”,從前“非正統”的一躍而為“正統”,世道人心,已經逐漸喪失了昔日胡漢世仇的傳統心理,大亂世變,實際上在客觀上促進了日後隋、唐的“大一統”。福兮禍兮,真是相伏相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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