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華麗血時代:兩晉南北朝的另類歷史

第52章 江東鼎沸晉祚搖

——孫恩之亂時的東晉政局 東晉朝廷的內憂外患剛剛消停了幾個月,就又傳來天大的壞消息。安帝隆安三年(399)年底,賊人孫恩因民心思動,乘機起事,自海島出兵,殺掉上虞縣令,直攻會稽,又殺了書聖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及其諸子。 孫恩之亂,非朝夕猝發之事。瑯琊孫氏,也是世家大姓,幾輩子下來都信奉“五斗米道”。孫恩的叔叔孫泰一直師事錢塘人杜子恭,學了不少相當於今天魔術的“方術”,以此浮狡小計,誘騙百姓子女錢財。 “(百姓)愚者敬之如神,皆竭財產,進獻子女,以祈福慶”。 當年,王珣曾向會稽王司馬道子陳說孫泰以妖術惑人,就把此人流放廣州。廣州地方官又被孫泰的“幻術”迷惑住,竟然派這個邪教頭子當鬱林(今廣西貴縣)太守。孝武帝末年,頗想長生壯陽,把孫泰召還京師,司馬道子忙封他個徐州主簿的虛官,給錢給地給人讓這個妖道天天“煉丹”。

王恭起事,孫泰假借討伐王恭為名,眩惑士庶,私聚徒眾。司馬元顯掌權後,也聽說這位妖道壯陽秘術,多次前往其住處求索“偉哥”秘方。孫泰日益驕橫,自認為晉朝運祚將終,就在吳地廣誘百姓,以“五斗米道”作招誘,時常與徒眾密會,陰謀作亂。朝廷對此知之甚多,但因他與司馬元顯交情深厚,沒有人敢揭他老底。最後,會稽內史交出真憑實據,向晉廷告發孫泰要造反。司馬道子估計孫泰的陰謀會危及自身,就派人殺掉了這個妖道以及他的六個兒子。 “五斗米道”源於東漢,其原本教義並無太大危害性。但經杜子恭、孫泰等人掌握後,妖言惑眾,不斷增添“新內容”,就慢慢變成了邪教。而且,在當時沒有緊密經濟聯繫的農村社會,邪教正好成為孫泰、孫恩起事的最好組織形式。邪教的欺騙性非常驚人。孫泰被顯戮於市,其教徒眾聞知消息,都認為教主是“蟬蛻登仙”,紛紛聚集,一起站在海邊,向海中拋灑金銀寶物以及美酒美食,祭饗這個妖人。

孫恩懷恨在心。他的叔叔孫泰被殺不久,他深知司馬道子父子怨播天下,就憑藉邪教駭人的招聚力,在極短時間內聚眾數万,一下子就殺掉了吳中八郡王凝之等數位地方官,其中包括謝安的兩個兒子謝邈和謝衝,猖獗一時。 孫恩之亂所以如此容易,正在於邪教教眾遍布各州郡府衙和守軍之中,一呼百應,立時應召。 “時三吳承平日久,民不習戰,故郡縣兵皆望風奔潰。” 孫恩佔據會稽後,自號征東將軍,名其邪教教眾為“長生人”,當地士眾凡有不服從者,皆全家全族誅死,嬰兒不免。攻克諸縣之後,孫恩邪教組織即把當地守官殺死肢解,大鍋煮熟,並當眾逼迫守官的妻兒吃掉親人的屍體。凡有不從者,就又虐殺臠割,極盡酷殘之能事。這支喪心病狂的邪教隊伍無惡不作,凡身陷城池,均燒毀城市,填平水井,殺盡不從之民。

邪教徒眾皆視會稽為“大人聖城”,往孫恩處聚集。許多邪教婦女因有小孩在身行動不便,就把親生骨肉扔入水中淹死,念叨說:“祝賀你先登仙堂,我見教主後隨後就與你相見。”痴迷如此,可見邪教的煽動性、欺騙性是多麼駭人。 這下倒好,東晉之地,本來除了桓玄、劉牢之、楊佺期等佔領的廣大地盤外,朝廷的號令只在三吳之地行得通。孫恩亂起,八郡皆陷,賊寇蜂起,連建康城內都有不少邪教教徒潛伏,東晉王朝幾乎只剩下一個空架子。晉廷見狀,忙以司馬元顯為領中軍將軍,命劉牢之與謝安之子謝琰共同率兵討孫恩。 晉軍初戰告捷。謝琰、劉牢之政府正規軍一到,孫恩亂民之伍根本抵禦不住,紛紛敗北。 亂世出英雄。正是孫恩之亂,引出一位日後功高一時,終於篡晉的大英雄劉裕。

劉裕本京口寒賤之人,“僅識文字,以賣履為生”,又好賭博,鬥雞走馬,其實就是個橫行鄉里的流氓。劉牢之擊伐孫恩,無論良莠,四處招人,只要有好身板能提槍射箭就行。由此,劉裕加入了晉軍,任類似偵察排長的低級軍職。一次,劉裕外出執行巡邏任務,突遇邪教賊眾數千。劉裕地痞出身,軍力懸殊至此,絲毫不懼,帶著身邊十幾個人就衝上前。很快,從人皆死,劉裕本人也被賊人用槍捅到了河岸之下。邪教分子們也不怕死,一窩蜂上前,想跳下去斬殺這位東晉小頭目。劉裕手執長矛,仰頭亂捅,竟然又挑死數名賊人,一躍重新跳上岸,大叫衝殺,數千賊眾嚇得一哄而走。劉裕邊叫邊殺,成百邪教徒均死於他的矛下。如果當時沒人看見,任憑劉裕自己怎麼講,別人也不會相信一人敵幾千的“天方夜譚”,偏偏劉牢之之子劉敬宣發現劉裕偵察小分隊出外很久不歸營,便率軍出來尋找,正好瞧見劉裕一人“獨驅數千人”的奇景,一幫人一時間竟然都忘了上前幫忙,立於原地感嘆不已。 “因進擊賊,大攻之,斬獲千餘人”。一戰成名,劉裕就這樣橫空出世了。

當初孫恩攻破八郡,大笑著對手下人講:“天下無事了,當與諸君共至建康。”不久,聽說劉牢之發兵,孫恩又講:“我割浙江(錢塘江)以東,不失作一勾踐!”接著,又聽聞劉牢之大軍過江,孫恩倒豁達,忙講“孤不羞走”。說話算話,孫恩忙裹脅二十多萬男女百姓向東逃竄,並沿路丟棄金銀財寶,推落搶來的美貌少女於道中。劉牢之所率晉軍紀律很差,各自爭搶美女寶物,竟使得大邪教頭子逃跑而去,竄入海島匿藏。 三吳士民翹首企盼“官軍”,但劉牢之到來後卻縱兵暴掠,遂大失人望。 晉廷怕孫恩再來,任謝琰為會稽太守,率兵戍守海浦。 年輕的權奸司馬元顯自以為平孫恩皆是自己的功勞,更是驕狂差點飛上天。左右佞諛小人有的誇他一時英傑,有的誇他風流名士,司馬元顯皆信以為然,命朝中大臣均要向自己行拜見禮。

趁著孫恩之亂,昔日的盟友桓玄、殷仲堪、楊佺期三人相互皆想幹掉對方。楊佺期粗人,不停送書殷仲堪,要突襲桓玄。桓玄深知楊、殷兩家婚姻相結,在旁伺窺自己,便上書晉廷,要求增加自己統領的地盤。為了離間這三個人,晉廷就加桓玄都督荊州四郡軍事,又以桓玄的哥哥桓偉代替楊佺期的哥哥楊廣為南蠻校尉。 憤懼之下,楊佺期勒兵建牙,以北伐為名(當時後泰姚興進攻洛陽),想約殷仲堪一同出兵進討桓玄。殷仲堪既懼桓玄,又怕楊佺期得勢後驕橫,不僅不答應出兵,還派堂弟殷遹屯於江陵以北,遏止楊佺期的進兵。 殷仲堪一向多疑少決。他手下諮議參軍羅企生就對弟弟羅遵生表示:“殷公仁而無斷,必及於難。吾蒙公知遇,義不可去,誓與俱死!”

由於當時荊州地區忽發大水,殷仲堪不得不開倉濟民,倉廩全空,軍隊乏糧。桓玄聞訊,頓時起了乘虛伐人的意圖。他先派軍襲取了殷仲堪在巴陵的穀倉,然後送信與殷仲堪,表示說自己要帶兵討伐不思進取、遺棄皇陵的楊佺期,命殷仲堪殺掉楊佺期之兄楊廣。同時,桓玄又暗中派人寫密信給正在殷仲堪處的兄長桓偉,讓他做內應。桓偉膽小如兔,惶恐不堪,把桓玄的密信暴露給殷仲堪看。殷仲堪大驚,把桓偉軟禁為人質,親自寫信勸桓玄不要起兵,“辭苦甚至”。 桓玄大軍齊進,沒有任何猶豫,他對左右說:“殷仲堪為人無決斷,常懷成敗之計,私心甚重,我兄雖為其所拘,肯定沒有性命之憂。” 殷仲堪見桓玄撕破臉皮,只得倉促應戰,忙派堂弟殷遹率七千水軍至西江口以抗桓玄軍。桓玄調度有方,派屬下郭佺、苻宏(這位苻宏不是別人,正是苻堅大帝的太子爺。投降晉朝後,晉廷把苻宏安置在江州,現為桓玄所用)進擊,大敗殷遹。楊佺期之兄楊廣來救,也被桓玄軍打敗。

困守江陵的殷仲堪狼狽至極,由於城中無糧,只得用原本要榨油的芝麻當軍糧給守軍食用。芝麻吃一、兩匙挺香,當飯吃可就不行了,軍士們紛紛拉稀,茅坑里遍是消化不掉的芝麻臭香之氣。 桓玄大軍乘勝進至零口屯軍,距江陵才二十里遠。殷仲堪無奈,只得急召楊佺期來救。楊佺期起先不答應,表示江陵無糧,他要殷仲堪率軍突圍,與自己一起共守襄陽。 殷仲堪“志在全軍保境”,不想丟棄自己的州土奔亡到別人的地盤,就派人騙楊佺期說:“近來四處徵糧,已有足夠的軍儲。” 楊佺期信以為真,傻不拉嘰地率步騎八千,精甲耀日,一路大張旗鼓而至江陵。 到了城外,殷仲堪派人送飯,只有粗米供楊佺期八千大軍食用,聊供一飽而已。楊佺期大怒,狂吼一聲:“這下完了!”氣極之下,他連入城與殷仲堪相見也免了,與其兄楊廣指揮軍隊,直撲桓玄軍,作殊死一斗。

眼見楊佺期不要命,桓玄心懼,怕撤軍至馬頭以避其銳。轉天,楊佺期氣紅了眼,率領軍隊急擊桓玄大將郭佺,臨陣差點活捉對方。正在郭佺抵抗不住的關頭,桓玄領兵加入戰事,由於人多勢眾,楊佺期軍士肚子又空,最終楊軍大敗,八千人被殺得一個不剩,楊佺期單人獨騎逃往襄陽。半路,被桓玄軍人追及,立刻斬殺。 龜縮於城中的殷仲堪眼看楊佺期軍敗,也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開門出逃,想往酇城逃避。半路,聽聞楊佺期已被殺,殷仲堪又改變逃跑方向,準備出奔長安投後秦。沒走多遠,桓玄大將馮該率軍堵在路中,生擒了殷仲堪。 根據桓玄事先“指示”,馮該扔給殷仲堪一把刀,要他馬上自殺。事已至此,再無他法,一向能言善辯的大名士一個字也講不出來,只能閉目橫刀,自刎而死。

至此,桓玄昔日兩位強有力的盟友,皆為其所滅。 殷仲堪從江陵逃跑時,只有羅企生一個屬官跟從。經過家門時,羅遵生把哥哥從馬上拉下,立刻緊緊抱住,哀求說有老母在家,不要哥哥隨殷仲堪去死。殷仲堪急於逃命,便也未等羅企生,率從人奔馬而去。桓玄大勝後,殷仲堪昔日的從屬皆前去拜見,唯獨羅企生不往,並為殷仲堪料理喪事。 桓玄惱怒,但由於從前兩人有交情,就派人對羅企生說:“如果當面向我道歉,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羅企生對來人講:“我是殷公下屬,兵敗不能救援,內心慚愧,又有什麼可向桓公道歉的呢?” 桓玄命人逮捕羅企生,準備當眾斬首。刑前,桓玄又派人問羅企生有何遺言。 羅企生回答:“文帝殺嵇康,其子嵇紹為晉忠臣;我有老母,求桓公赦免我兄弟以為老母養老送終。” 於是,桓玄殺掉羅企生,赦其弟羅遵生。 以此觀之,桓玄心胸狹隘,終非能成帝王大業者。 桓玄攻殺殷仲堪、楊佺期後,晉廷無奈,只得一任其請,下詔以桓玄都督荊、司、雍、泰、梁、益、寧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桓玄仍覺不滿足,固求江州刺史也要加上,晉廷也不得不答應。 桓玄這邊剛消停,孫恩卻不閒著。安帝隆安四年(400)春,他又率人出襲晉軍。 謝琰方面,在會稽鎮定得過頭,天天詩酒歡狂,根本不把孫恩放在心上。淝水之戰,這位美男子曾親自率八千精兵,以輔國將軍的身份衝鋒陷陣,與堂兄謝玄並肩作戰,輕取大功,因勳勞獲封為望蔡公。但是,到任會稽後,謝琰無綏撫之能,不修武備。府中將帥紛紛勸諫,要謝琰提防孫恩捲土重來。謝琰不聽,大言道:“苻堅百萬,尚送死淮南。孫恩殘賊遁海,何敢再來。其能果真再來,正是天殺國賊,令其速死!” 孫恩出浹口(今浙江鎮海),入餘姚,破上虞,一下子就打到山陰以北三十多里的地方。謝琰派出的兩軍皆敗,眾人都勸主帥應持重嚴備,分兵設伏以待賊軍。謝琰不聽,仍舊名士派頭,像他老爸那樣“鎮定自若”。 孫恩軍隊迅速推進。謝琰正要吃午飯,聽說賊軍來襲,推食而起,大言道:“先滅此寇而後食也!”於是,這位謝公子跨馬而出,揮兵赴敵。晉軍前鋒將桓寶勇武,摧鋒陷陣,一時間還真殺了不少孫恩賊兵。 謝琰方面,軍士於河塘之間窄路行軍,魚貫而前,這樣一來,正好被兩邊的孫恩水軍當作肉靶,晉軍接連應弦倒斃,一片狼籍。混亂之下,謝琰指揮不利,晉軍大敗。逃跑途中,崇信“五斗米道”的邪教信徒、謝琰帳下都督張猛露出猙獰真面目,從背後襲擊謝琰,殺掉了這位美男子將軍及其兩個兒子。 好運不會再至。謝琰父子在淝水大戰借天時地利人和,輕易大獲全勝。至此,再無談笑滅敵的時機,終於失掉俊美好頭顱。 安帝隆安五年(401)三月,孫恩又大出硤口,被劉牢之擊走,四月,孫恩轉攻海鹽,又為劉裕所敗,七月,孫恩從水路忽然出現在丹徒(今鎮江),兵士十多萬,戰艦千餘艘,建康晉廷震駭。 當時,劉牢之自山陰邀擊孫恩,趕到時孫恩軍隊已經過去,於是他又命劉裕自海鹽入援京師。劉裕率八九百人的疲憊之師,不加喘息,直接向佔據蒜山的賊眾衝殺。由於出乎意料,賊兵驚遁,掉落山中和水中而死的不計其數,孫恩狼狽不堪,勉強有命得還船中。 雖經此敗,孫恩仍有數万軍卒,便又整兵,出人意料,徑向建康殺來。司馬元顯率兵抵拒,連戰連敗。其父司馬道子當起縮頭烏龜,故伎重施,天天親自去蔣山,跪於蔣侯廟中祈禱。 由於孫恩樓船巨大,行進速度不夠快。行至白石,聞知晉軍數路已經入援京師,孫恩便浮海北走鬱洲(今江蘇灌雲)。晉廷以劉裕為下邳太守,命其進討孫恩。雙方交戰,劉裕連勝。孫恩“由是衰弱,复緣海南走”,劉裕一路率軍尾追。 桓玄方面,坐擁數鎮,手握強兵,自以為已經擁有東晉三分之二版圖,就屢屢派人上獻表示自己能為帝王的符瑞,藉以惑眾。同時,他又寫信給司馬道子,指斥朝廷所用非人,使國事淪喪至此。 司馬元顯見到桓玄書信,“大懼”,問計於其“高參”張法順。 張法順表示:“桓玄剛剛掌握荊州屬地,人情未附,可命劉牢之進軍征討。”司馬元顯深以為然。恰巧當時的武昌太守庾楷懼怕桓玄起事後連累自己,密派人向司馬元顯示好,表示要做朝廷內應,以誅桓玄。司馬元顯聞之大喜,以為大事可定。 張法順到京口後,把司馬元顯討伐桓玄的意思告訴了劉牢之。劉牢之武將出身,深知桓玄智勇雙全,又有強兵,就表示說“此事甚難”。 張法順回京,勸司馬元顯召劉牢之入京殺掉,並領其軍,免得壞掉大事。司馬元顯不敢聽從要他殺劉牢之的建議,只是下令緊急裝備水軍,準備討伐桓玄。 東晉安帝元興元年(402)二月,晉廷下詔宣示桓玄罪狀,以尚書令司馬元顯為征討大教督、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加黃鉞,主持征伐。又以劉牢之為前鋒都督,以譙王司馬尚之為後援,齊軍合力討桓玄。又下詔加會稽王司馬道子為太傅,安帝是個大傻子,所有這些詔令,均出自司馬元顯及其左右之手。 張法順勸司馬元顯殺掉桓修等所有桓氏親族,並出主意命劉牢之殺桓謙兄弟以示無二心。司馬元顯畢竟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統馭之術缺乏,對這些主意均不採納。 桓玄雖有代晉的野心,也沒料到晉廷反應如此迅速。聞知晉廷出兵,桓玄也大驚失色,想退據江陵,固城以求自保。其長史卞範之諫勸:“明公您聲威播於遠近,劉牢之大失物情,司馬元顯乳臭小兒,如果明公直逼京師,其土崩瓦解之勢可立時出現;假若退縮不前,延敵入境,後果不堪設想!” 桓玄聰明人,經此點省,大喜。他留兄長桓偉守江陵,抗表傳檄,歷數司馬元顯罪惡,自統大軍,一直東下。行前,他又派人把事前向司馬元顯通風報信的庾楷關押起來。 看見桓玄檄書,司馬元顯“大懼”。 三月,安帝在皇宮西池為司馬元顯餞行。公卿滿座,司馬元顯硬著頭皮,慷慨激昂了幾句,痛飲壯行酒數盃,提劍直上戰船。進入船艙,小伙兒司馬元顯心驚膽戰,一直沒敢下令開船。 劉牢之方面,一直非常憎惡司馬元顯。他害怕平滅桓玄之後,司馬元顯會更加驕恣。同時,又怕鳥盡弓藏,功高不賞,因此劉牢之一直首鼠兩端。此時,他有一種一廂情願的想法:先借桓玄之手除掉司馬元顯,然後,瞅准機會,再藉機幹掉桓玄。劉牢之參軍劉裕自告奮勇,要領兵擊桓玄,當然不見允許。 桓玄當然不會閒著,他派劉牢之的族舅何穆前去遊說,勸劉牢之說: 自古有大功之人,罕有全者。越王勾踐之文種,秦王之白起,漢朝之韓信,身事明主,為之竭盡死力,功成之日,猶不免被誅,況且當今掌權的是昏兇的司馬道子父子。明公您今日之勢,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不如翻然改圖,可與我桓玄一起,長保寶貴! 這些攻心之語有理有據,說得劉牢之連連點頭。 劉牢之之子劉敬宣、其外甥何無忌以及參軍劉裕皆諫勸,認為桓玄狼子野心,是董卓再世,應嚴加防備,不宜與其溝通。劉牢之大怒,說:“我當然知道桓玄不是好東西,今日取桓玄易如反掌。但是,平滅桓玄之後,司馬元顯又會想方設法除掉我們!” 於是,四月十五日,劉牢之派其子劉敬宣前往桓玄處,表示歸降。手擁強兵、身坐大鎮,劉牢之竟出此下策,可謂是自取滅亡。 桓玄、劉牢之兩人已經結盟,司馬元顯那邊還遲遲未發。 正在苦思到底下令開船進擊還是留於原地伺機行事之際,司馬元顯忽聞桓玄已至建康郊外新亭。小伙子頓時魂飛天外,棄船上岸,退屯國子監。不久,他又覺不妥,騎馬在宣陽門下另外布陣。 剛剛列陣停當,軍士們交頭接耳,都講桓玄大軍已入台城南面。司馬元顯聞之恐懼,想率軍逃入皇宮躲避。晉軍好容易列成陣形,現在又掉頭整隊往皇宮方向急行軍。 桓玄先前已派先頭部隊數十人入城,見晉軍返軍,就拔刀在他們身後大叫:“放仗!”(放下武器) “軍人皆崩潰”,未用一刀一槍,司馬道子父子幾萬大軍頓作鳥獸散。回頭一看,司馬元顯只見張法順一騎跟從,餘人皆跑得影子都不見了。 逃入東府,司馬元顯向其父司馬道子問計,道子連連搖頭,不出一語。父子二人相對而泣。 桓玄統軍,浩浩蕩盪入建康。晉廷以桓玄為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一統文武大政。 清算開始。桓玄命人送司馬元顯(包括他六個才兩三歲的兒子)、司馬尚之、庾楷、張法順等人於鬧市斬殺,並流放會稽王司馬道子於安成郡。未幾,桓玄派人毒死了這位把持東晉朝政多年的酒色王爺,時年三十九。 處理了會稽王父子及其黨羽,桓玄自然把矛頭掉向劉牢之。 桓玄借朝廷詔命,以劉牢之為會稽內史。 劉牢之聞訊,大出意料,驚呼:“怎麼,這麼快就奪我兵權,大禍將至啊!” 劉敬宣返軍,勸其父劉牢之發奇兵襲擊桓玄。劉牢之猶豫不決,移軍屯於班瀆。 劉牢之招來劉裕,說:“我想北去廣陵,舉兵以討桓玄,你能跟隨我嗎?” 劉裕拒絕。 “將軍以勁卒數万,望風降服。桓玄新得大勝,威震天下,朝野人情均已去矣,您又怎能到得了廣陵呢?至於我嗎,現在只能還於京口。” 劉牢之外甥何無忌尾隨劉裕走出營帳,問:“我怎麼辦?” 劉裕說:“鎮北將軍(指劉牢之)必不免於禍,卿可隨我還京口。桓玄若守臣節,當與卿事之,不然,當與卿共圖之!” 劉牢之不死心,大集僚佐,商議要踞江北以討桓玄。 眾人默然久之。參軍劉襲站起,大聲道:“事之不可為者莫過於反。將軍您往日反王兗州(指王恭),近日反司馬郎君(指司馬元顯),今復反桓公(桓玄),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言畢,劉襲拂袖而去。劉牢之身邊佐吏多散走。 劉牢之見大勢已去,又悔又懼,忙派兒子劉敬宣去京口迎取家眷。過了幾天,見劉敬宣失期不至,劉牢之以為事泄,一家人可能全為桓玄誅殺,便慌忙帶領幾個家丁往北逃。行至新洲,老英雄徬徨無計,悔得腸子都青,夜間自縊於林中。劉敬宣慌忙來奔時,見老父已自掛東南枝,來不及哭喪,乘黑渡江逃往廣陵。 聽聞劉牢之自縊,其故僚舊吏念昔日情誼,選取上好棺木,殯葬老上司,歸葬丹徒。桓玄死人也不放過,命人斬棺出屍,砍掉劉牢之的腦袋,暴屍於市。 對於桓玄來說,真是福無雙至今日至(恐怕日後“禍不單行明日行”)。邪教頭子孫恩聽聞晉朝內亂,又進寇臨海,被東晉臨海太守辛景打得大敗。這次再無好運,晉軍追得孫恩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惶急之下,這位邪教頭子投海而死。 邪教洗腦真厲害,徒眾們又覺得孫恩是入水成仙。隨他自殺的徒黨妓妾竟有數百人。剩餘賊眾千餘人,复推孫恩妹夫盧循為主,遁逃而去。桓玄高興之餘,又覺盧循是大族出身(其曾祖是晉朝司空從事中郎盧湛),就封盧循為永嘉太守。盧循不理會,很快就又興兵攻打鄰近州郡,桓玄只得令劉裕去征討,打得盧循連連敗北,乘船逃往嶺南,驅逐了當地的東晉廣州刺史,佔領了廣州。至此,暫時按下此人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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