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華麗血時代:兩晉南北朝的另類歷史

第50章 福兮實為禍所伏

——“淝水之戰”後的東晉政局 公元396年10月深秋的一天夜裡,建康清暑殿內,絲竹陣陣,曼舞翩翩,陣陣酒香氤氳在為獸炭所烘暖的內殿之中。時年三十五歲的東晉孝武帝沉迷酒色多年,當晚仍舊歡飲不輟,色眼迷離地望著身籠輕紗的宮人廣袖揚舒的美妙腰身。估計時日漸寒,孝武帝司馬昌明比平日又多進了數盃熱酒。酒酣之際,望著身邊一臉冰霜的寵妃張貴人,孝武帝開玩笑說:“愛妃,你都快三十了,依你的年紀,按常理也該被朕廢了,我更喜歡年青貌美的婦人呵。” 說著話,孝武帝哈哈一笑,揚頭又盡一觴,隨即,他又眼望殿中艷麗多姿的眾舞女連連點頭。 張貴人眉尖挑了幾下,似乎沒什麼表情。滔天的妒意和恨意自她心頭剎那間滾滾而過。

很快,孝武帝斜倚在軟榻之上,醉入酣甜之鄉。 張貴人罕有地親斟美酒,向當夜值勤的宦者大道辛苦。皇上寵妃敬酒,太監們又驚又喜,跪地狂飲,不一會就都大醉如泥。張貴妃喚人把值班太監們都送回住處歇息。 暗影紅燭之下,望著孝武帝沉睡的面孔,想著兩個時辰前這位帝王要廢黜自己的話語,張貴人殺心頓起。她萬分冷靜地坐在席上,指揮手下四個貼身婢女,把數床錦被蒙在孝武帝身上,並命她們按緊四面被角。思忖片刻,決心已定,張貴人美目中寒光凜凜。她輕移蓮步,親自坐在孝武帝已被數層錦被蒙蓋的頭部。 孝武帝痛苦地掙扎,但數床錦被嚴絲合縫。幾分鐘後,被子裡面的低嚎完全安靜下來,司馬昌明,這位在位期間屬下英傑曾取得十六國、南北朝期間南北戰役中最大勝利的君王,竟然因一句玩笑話被自己的寵妃活活悶死。

由此,東晉孝武帝成為中國歷史上死得最窩囊的帝王之一。 黎明,張貴人對外聲稱皇帝“因魘暴崩”,即做惡夢做死了。 “時太子暗弱,會稽王(司馬)道子昏荒,遂不復推問”。堂堂一國之君被人謀殺,首逆張貴人竟沒有受到任何“處分”,這又是中國古代宮廷史上最離奇的事情之一。 太子司馬德宗繼位,時年十三,是為安帝。這位皇帝還不如西晉惠帝,不僅“口不能言”,“至於寒暑飢飽也不能辨”,完全就是一個活動的植物人。幸虧安帝同母弟瑯琊王司馬德文恭謹聰敏,懂事起就一直在東宮陪侍太子哥哥,侍候傻哥哥吃飯、穿衣、上廁所。登基之後,當時十歲的司馬德文完全成了傻皇帝的貼身專職保姆,天天扶著這個肉傀儡上殿入朝,以盡皇帝“義務”。

淝水之戰大勝,事前沒見史書上謝安有何周詳的籌劃。勝後,他卻大費心機:先上書固讓朝廷授給自己的太保榮銜,“以父子皆著大勳,恐為朝廷所疑”;接著,又怕桓氏一族失職怏怏,同時也對桓石虔沔陽興復之功深加內忌,憂其驍勇難制,又據形勝之地,就改授其為豫州刺史,授性格謙和的桓石民為荊州刺史。安排停當,謝安又欲助東晉一統天下,“上疏求自北征”。 謝安名為北伐,其實是害怕在朝中專權的孝武帝同父同母弟會稽王司馬道子。他出鎮廣陵步丘,築新城壘居於其中,設法使自己遠離建康這個政治漩渦的中心。雖然因淝水大勝獲進位太保、太傅,並都督揚江荊司等十五州軍事,謝安其實已經有“功高震主”之嫌,唯恐引起晉室猜疑。 公元385年(晉孝武帝太元十年),謝安偶感身體不適,悵然對左右說:“從前桓溫在世,我常懼被殺。當時,我做有一夢:夢見我乘坐桓溫的轎輿前行十六里,見到一隻白色公雞,就停止不前了。乘坐桓溫轎輿,是代替他的位置的預兆,行十六里,可能十六年吧,至今正好整整十六個年頭了。白雞主酉,今年太歲在酉,恐怕我一病就好不起來了。”果然,沒過幾天,一世英名的謝太傅撒手人世,時年六十六。

謝安一死,東晉朝中的權力就更集中於會稽王(先為瑯琊王)司馬道子手中。當時晉廷下詔,稱“新喪哲輔,華戎未一,自非明賢懋德,莫能綏禦內外。司徒、瑯琊王(司馬道子)體道自然,神識穎遠,宜總二南之任,可領揚州刺史、錄尚書、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黨政軍大權,全都握於孝武帝這位親兄弟身上。 果真司馬道子是“明賢懋德”嗎?正好相反。這位面相俊美的王爺繡花枕頭一大個,“酣歌為務”,天天的正事就是吃喝玩樂,美尼淫僧遍布左右不說,平素為他寵信的,又多為奸佞小人。這些人打著司馬道子的旗號,廣收賄賂,賣官鬻爵,侵愚百姓,作惡多端。 朝堂之上,司馬道子最寵信的就是中書令王國寶。這王國寶來頭很大,其父是簡文帝時的中書令王坦之,其岳父是大名鼎鼎的謝安。但王國寶“少無士操”,為人諂險,謝安“每抑而不用”。由於王國寶的堂妹是司馬道子的王妃,這位王家少爺藉此與皇帝親弟深相狎呢,小人見小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並不時在背後講訴老丈人謝安的壞話。

司馬道子平日親密不可須臾離身的,還有優倡出身的趙牙和“捕賊吏”出身的茹千秋兩個人。在講求門第才華的東晉,司馬道子竟然委任趙牙這麼個戲子為魏郡太守,又以茹千秋為驃騎諮議參軍這樣的清閒之官。投桃報李,趙牙在建康用公款為司馬道子新建一所大宅院,“築山穿池,列樹竹木,功用巨萬”。孝武帝曾“御臨”過兄弟這座新府邸,見室宇宏麗,面積廣大,規勸說:“府內有山,可得瞻視,確實不錯。但修飾太過,不是向天下人樹立儉素的好榜樣啊。”司馬道子聞言,只能點頭唯唯。 孝武帝一走,司馬道子忙對哈腰跟在自己身後的趙牙講:“剛才真危險,如果皇帝知道府內這些山都是人工堆壘的,你肯定要被殺死啊。” 趙牙一笑,也仿顏回對孔聖人的回話:“公在,我趙牙怎敢先死呢?”為了討好主子,趙牙“營造彌甚”,又把大宅子增擴了一倍。

茹千秋方面,也打著司馬道子的幌子,“賣官販爵,聚貲貨累億”。 當時,由於孝武帝與司馬道子的親媽皇太妃李氏還在世,司馬道子“恃寵乘酒,時失禮敬”。 “帝(孝武帝)益不能平,然以太妃之故,加崇禮秩”。再怎麼親兄弟,君臣之分,是萬萬不能混淆的,司馬道子連這點也不懂,可見其識淺如斯。 孝武帝雖是酒徒,也知道老弟權勢過大對自己存有奪位的威脅。於是,他下詔任自己的大舅子王恭為南兗州刺史,坐鎮北府,任世族殷仲堪為荊州刺史(桓石氏死後,王忱接任,又病死),居於上流重鎮,並對王珣、王雅等人加以朝中僕射一類的要職,以製約司馬道子的權力。 孝武帝后來封自己的二兒子司馬德文為瑯琊王,就改封司馬道子為會稽王。

王國寶聞知孝武帝疏忌司馬道子,立即牆頭草隨風倒,“遂諂媚於帝”,開始天天陪孝武帝酒肉玩樂,這位皇帝高興之下還答應為兒子瑯琊王納王國寶的女兒為王妃。王國寶自然“頗疏(司馬道子)”。這位王爺大怒,也在內省之中當面斥責王國寶腳踏兩隻船,甚至“以劍擲之”,兩個人蜜月期告一段落,“舊好盡矣”。 司馬道子非常好酒,常為“長夜之宴,蓬首昏目”。醉就醉了,這位二百五王爺又極其不穩重,不顧身份亂講話。有一次,賓客滿坐,數百人的大宴會,司馬道子又喝高了。當時,桓溫的兒子桓玄也在座中,頻頻舉杯,小心伺候。 司馬道子的腦袋不知轉錯哪根筋,忽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言:“桓溫晚年想造反,是不是這樣啊?” 大殿之上,頓時鴉鵲無聲。桓玄聞言,忙跪伏殿中,滿臉流汗不敢抬頭。要知道,古人十分講究忌諱。以桓玄來講,有人一次誤在他面前喚人“溫酒來”,桓玄就“流涕不止”。這下倒好,當朝皇帝的親弟、錄尚書事司馬道子直喚其父名諱,並講桓溫當年要“作賊”,桓玄羞、愧、懼、恨、憎五味雜陳,如坐針氈,如臨深淵。

雖然桓溫晚年想篡位,但未顯於形跡。司馬道子的父親簡文帝、親兄孝武帝之所以能得登帝位,正是由於桓溫廢黜了海西公司馬奕,才使他們這一系的父子可以隆登九五之位。不僅不領情,還當著人家兒子的面講其老子要作賊,這位司馬道子也真是混賬至極。 幸虧在尷尬之時,長史謝重離席跪拜,舉朝板正色說道:“已故的宣武公桓大人黜昏立明,功超伊、霍。外界雖議論紛紜,更應由殿下您加以定評,以正視聽!” 這句話雖委婉,意思也很直接:沒有桓溫,就沒有當時的簡文帝和今天的孝武帝。 沒心沒肺的司馬道子也有點酒醒,連連點頭,用吳地方言講“儂知儂知”,轉過頭,又向一直流汗伏地的桓玄舉杯示意,“(桓)玄乃得起”。 雖然當時有了台階下,“(桓)玄益不自安,切齒於(司馬)道子”,種下了日後桓玄謀反篡晉的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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