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華麗血時代:兩晉南北朝的另類歷史

第30章 東晉的建立

通讀標榜“魏晉風度”的千古名著,筆者發現,《豪爽》卷目中共十三篇,其中的“王大將軍”王敦一人就佔有五篇,將近二分之一的篇幅。正是他驚世駭俗、放達不羈的個性,才使得這位高門子弟獨標一格,卓然不群。千載之下,其落拓不羈的豪爽氣概,仍令人拍案稱絕。 王大將軍年少時,舊有田舍名,語音亦楚。武帝喚時賢共言伎藝事,人皆多有所知,唯(王)敦都無所關,意色殊惡。自言知打鼓吹,帝令取鼓與之。 (王敦)於坐振袖而起,揚槌奮擊,音節諧捷,神氣豪上,傍若無人,舉坐歎其雄爽。 王處仲(王敦字處仲),世許高尚之目。嘗荒恣於色,體為之弊,左右諫之,處仲曰:“吾乃不覺爾,如此者甚易耳。”乃開後閣,驅諸婢妾數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時人嘆焉。

王大將軍自目高朗疏率,學通左氏。 王處仲每酒後,輒詠“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壺,壺口盡缺。 桓宣武平蜀,集參僚置酒於李勢殿,巴蜀縉紳莫不悉萃。桓(溫)既素有雄情爽氣,加爾日音調英發,敘古今成敗由人,存亡系才,奇拔磊落,一坐讚賞不暇坐。既散,諸人追味餘言。於時,尋陽周馥曰:“恨卿輩不見王大將軍!” 此外,《世說新語·汰侈》中,也記載了另外兩件反映王敦不羈性格的故事。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飲酒不盡者,使黃門交斬美人。王丞相(王導)與大將軍(王敦)嘗共詣(石)崇。丞相素不善飲,輒自勉強,至於沉醉。每至大將軍,固不飲以觀其變,已斬三人,顏色如故,尚不肯飲。丞相讓之,大將軍曰:“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晉書》中,此事記載見於王愷家,並詳載“美人悲懼失色,而(王)敦傲然不視”。)

石崇廁常有十餘婢侍列,皆麗服藻飾,置甲煎粉、沉香之屬,無不畢備。又與新衣著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廁。王大將軍往,脫故衣,著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謂曰:“此客必能做賊。” 的“紕漏”篇中,還記載了王敦娶晉武帝女兒襄城公主時的一則故事,並歸為“疏漏”一集。其實,王敦舉措,稱之為“豪放”更恰當: 王敦初尚主。如廁,見漆箱盛乾棗,本以塞鼻,王謂廁上亦下果,食遂至盡。既還,婢擎金澡盤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飲之,謂是乾飯。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東晉的建立者是司馬睿,字景文。他是司馬懿曾孫,但以晉武帝一系的血緣上講,這位爺屬帝室疏宗。假使沒有“八王之亂”時晉家血親的自相殘殺,假使不是石勒在寧平城和洧倉殺掉了五十四個司馬皇族的王爺,再怎麼輪排,也輪排不到這位瑯琊王司馬睿當皇上(雖然他和惠帝、懷帝同輩)。

晉惠帝在位早期,天下紛紜,國家多事。司馬睿“每恭儉退讓,以免於禍”。倒是當時的侍中嵇紹(嵇康之子,晉朝大忠臣)有識人之明,曾對人講:“瑯琊王毛骨非常,殆非人臣之相也。”估計嵇侍中厚道人,沒有大肆張揚,否則,當權的幾個司馬王爺中有一個萌起殺心,一道詔旨就會把司馬睿這麼一個疏宗王爺送上西天。 公元304年(惠帝永興元年),盪陰之戰後,成都王司馬穎把惠帝挾持到鄴城。司馬睿的親叔叔是東安王司馬繇,他曾勸成都王對其兄惠帝應盡人臣之禮。成都王懷恨在心,加上他當時正和東海王司馬越交手頻頻,容不得有“異心”的人在身邊,便找了個藉口殺掉了東安王司馬繇。 親叔叔東安王被殺,司馬睿大懼,連夜出奔。當夜,月明星稀,光白如晝,成都王司馬穎的追捕兵馬四處搜捕,這位瑯琊王沒頭蒼蠅一樣東碰西撞。忽然,天氣乍變,忽下暴雨,捕快們紛紛馳入遮掩處躲雨,使得兔子一樣狂逃的司馬睿終於得機跑出了鄴城。

由於成都王早已下令,嚴防與自己不睦的司馬氏皇族和大臣出入諸關口,司馬睿跑到黃河邊時,守衛渡口的軍兵一擁而上,把他堵在當地。關鍵時刻,幸虧他的隨從宋典從後疾馳而來,用馬鞭鞭杆抽打著司馬睿戰馬的屁股,笑著對戰戰兢兢的司馬睿說:“舍長(看房小吏),官府禁止貴人出入,怎麼你這樣的人也會被阻攔呵。”言畢,宋典不慌不忙,策馬慢行。巡河的軍兵聽此言,又見馬上人一身普通裝束,確信司馬睿不是什麼人物,就揮手放他過去。 公元305年,晉惠帝永興二年,東海王司馬越派與自己一個派系的瑯琊王司馬睿留守下邳(今江蘇睢寧),並派手下參軍王導給司馬睿當助手。東海王擁立晉懷帝后,於公元307年派司馬睿獨當一面,坐鎮建鄴,王導彼時也隨之同去江南。

司馬睿初到江東,面對孫吳舊政權留下的強宗大族,胡蘿蔔加大棒,又打又拉,招納了顧榮、賀循等當地望族名士,又平定了孫弼和杜宣的叛亂,最終在當地站穩了腳跟。說來也怪,司馬睿的爺爺、老瑯琊王司馬伷在晉初的平吳之役中就立下赫赫大功,孫皓呈獻璽綬,正是首呈司馬伷請降。由此,可以說老、少瑯琊王與江東之地冥冥之中就有不解之緣。 晉懷帝永嘉五年,匈奴漢國軍隊攻陷洛陽,大批中原士族紛紛南渡,包括臨沂王氏、太原王氏、潁川庾氏、高平郗氏、陳郡謝氏、譙國桓氏等等,攜家帶口,成族成宗地一窩蜂狂逃,紛紛避難江東。在此情況下,司馬睿在王導的輔助下舉賢用能,羅致了不少人才,為江南積累了一大批能政治、善管理的傑出人才。 晉愍帝繼位後,遙授遠在江東的瑯琊王司馬睿為左丞相。由於晉愍帝名叫司馬鄴,從此建鄴為避帝諱也就改稱建康。

長安陷落前,十七歲的少年天子司馬鄴深知自己難逃被俘的命運,派平東將軍宋哲捎信給司馬睿,表示“……朕今幽塞窮城,憂慮萬端,恐一旦崩潰……丞相可攝統萬機,還據舊都,修復陵廟,以雪大恥”。 晉愍帝司馬鄴被匈奴劉曜俘擄後,劉琨、段匹襌、段辰、邵續、劉演、曹嶷等晉朝漢、夷眾臣紛紛上表勸進。 公元318年4月,愍帝被害消息傳來,司馬睿繼帝位,改元太興,是為晉元帝,東晉王朝正式建立。 “王與馬,共天下” 江東地區,在司馬睿到來之前,地方勢力(江東原有的世家大族)仍舊非常強大。晉惠帝、晉懷帝時期,陳敏、錢璯等人相繼叛亂,江東大姓周玘動員世家大族,出錢出力出人,配合西晉政府軍隊,接連平定了這些人的謀亂,時稱“三定江南”。雖然週玘等人的初衷完全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族利益,但客觀上也為東晉後來在江東的統治營造了一個比較安定的政治局面。

當初,在東海王司馬越和太尉王衍掌權期間,王氏家庭重要成員就已經被派入江南地區擔任關鍵職務。王澄是太尉王衍的弟弟,王敦是王衍的族弟。晉懷帝永嘉元年,王澄被委派為荊州都督。懷帝永嘉三年(309),王敦獲任為揚州刺史。由此,可以明顯見出以王衍為首的瑯琊王氏早就有南渡的心理和物質準備。司馬越病死後,王衍本人雖被石勒殺掉,但王氏家族在江東已經握有實權和重兵。 王氏家族最重要的人物當屬王導。王導是太尉王衍的族弟,王敦的堂弟。司馬睿初到江東,當地的世族大姓對這幫北來“傖父”甚為不屑,“人情不附”。北來諸人移鎮建康一個多月,也沒有多少當地人來投附。憂心忡忡之餘,王導率先想出一個主意:趁著秋季“禊祭”日,司馬睿本人坐在肩輿之上,大擺王家堂皇儀衛,王敦、王導等北方大族名流皆騎馬跟從,儀勢威嚴,表情肅穆,使堂堂大晉的威儀展現於江南土著面前。

“吳人紀瞻、顧榮,皆江南之望,竊視之,見其如此,咸驚懼,乃相率拜於道左”。以風度、排場降服人心,這也只是能在魏晉時代可以做到的事情。這齣戲導演得很成功,加之對當地土著大姓代表加以高官厚爵後,“由是吳會風靡,百姓歸心焉”。司馬睿終於在江南得到當地人的擁戴,立穩了腳跟。因此,司馬睿傾心依賴王氏,不僅僅由於王氏是他先前當瑯琊王時自己封地內的望族高門,也有過江後王氏對他極力推戴的原因。 洛陽陷落後,面對滾滾而至的中州難民潮,王導又勸諭司馬睿大收人心,選擇其中的“賢人君子”加以任用,於是“荊、揚晏安,戶口殷實”。眼見擁戴自己的呼聲越來越高,司馬睿對王導倍加信任,情好日隆,號為“仲父”,並比之為“蕭何”(司馬睿自己就是“劉邦”了)。

王導本人,也是一片純臣之心,常良言諫勸司馬睿克己勵節,寬容撫眾,優禮吳人。王業草創之際,君臣互信互愛,成就了當時的一段佳話。 司馬睿登基之日,百官陪列,樂聲清揚,儀式莊嚴。司馬睿開始還沒找到皇帝的感覺,出於真心的感激之情,他竟招手要站在殿上的王導“升御床共坐”。王導固辭,司馬睿又連連呼喚,“至於三四”。最後,王導推辭說:“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 司馬睿給王導這一點撥,才忽然感覺自己是“太陽”了,終於忽悠著大屁股安坐帝位,成為東晉的第一任國君。 王敦方面,司馬睿初即位,便任命他為荊州牧,從此坐鎮荊州上流之地,手握強兵,掌統軍政實權。由此,當時人稱“王與馬(指司馬氏),共天下”,絕非虛言。

左思有詩:“世冑躡高位,英俊沉下僚。”似乎世家大族都是“公門有公,卿門有卿”吃白飯的主兒。其實,在東晉之初,正是王、謝這樣的大族在國家民族危亡關頭挺身而出,風神秀徹之餘,慨然渡江,身為士先,冒死而進,確實起到了勇於承擔的帶頭作用。這些,對於他們門第的進一步提升,也起到了至為關鍵的作用。 強龍與地頭蛇之爭 雖然司馬睿政權對江東大族一直採取籠絡、安撫政策,還授給賀循等人太常、侍中這樣的“大官”做,其實都是虛銜,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司馬睿真正依靠的,還是王導這樣的北來世族,並使他們多居顯位,執掌實權。 自北方逃來的世家大族們有了政治上的優勢後,自然索求經濟利益,良田、美宅是他們必不可少的追求目標。但江南傳統富庶地區早就“名花有主”,當地土著大地主們數代經營,怎肯輕易把膏壤良田讓給這些踉蹌從北方跑來的高級難民?因此,南北士族之間的裂痕日益增大。 司馬睿坐穩江東後,首先對義興(今宜興)週玘“疑憚之”。 “三定江南”中立有大功的周玘鬱鬱不得志,他思忖自己對司馬睿又無推戴之功,便想發動吳人叛亂,殺掉諸位當朝執政大臣,反客為主。由於謀劃不周,事情洩露,週玘幾個同謀紛紛被殺。如此謀逆大罪,假設發生在西晉初期或承平年代,週玘早就該九族玩完了。 司馬睿剛繼帝位,怕“影響”不好,壓住此事不發,並改授週玘為建武將軍、南郡司馬,讓他異地做官。 深知自己謀洩,又被排斥外任,週玘憂憤成疾,得病而死。臨終,他對兒子週勰說:“殺我者,諸傖子。能為我複仇,乃吾子也!”(吳人謂北方人為“傖”) 週勰倒不乖父志,暗地聯絡族人及吳地世族,招兵買馬,並準備響應已經起兵的吳興人徐馥和吳國降主孫皓的族人孫弼。週勰的族兄周續先在義興起兵,打著討伐王導、刁協的名義,準備與司馬氏政權一決高下。週勰的叔叔週札聞知此事,權衡利弊,認為成功完全沒有可能,就向義興太守孔侃告變。週勰聞信也沒敢動手。不出所料,徐馥、孫弼、周續很快被殺,但司馬睿最終也沒有“窮治”此案。 週勰“失志歸家,淫侈縱恣,每謂人曰:'人生幾時,但當快意耳!'”竟也能因酒色過度善終於家。 既然已經對當地豪強示以“顏色”,北來的世家大族也明白了自己這些僑客不能過分激怒當地這些“地頭蛇”,便轉而向浙東一帶求田問舍,率宗族、部曲、鄉里對那裡進行開發,並把勢力逐漸擴展到溫州、台州廣大地區。這樣一來,北來大族和太湖流域的吳地豪強之間的矛盾逐漸縮小,東晉政權的內部爭鬥得以冷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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