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華麗血時代:兩晉南北朝的另類歷史

第29章 英豪冉閔夢難成

石閔,原姓冉,字永曾,小名棘奴。其父冉瞻,本是乞活軍(“乞活軍”是一種兵民混合的組織,以家為單位,當初從并州擁隨司馬騰出外就食,號稱“乞活”)首領陳午帳下的一個少年兵。石勒破陳午,俘虜了不少乞活軍軍將,其中也有當年僅有十二歲的冉瞻。石勒喜愛這個少年的相貌英挺,就命石虎認冉瞻為義子。 冉瞻從幾歲起就隨“乞活軍”四處冒死衝盪,驍猛多力,自小就是良將的料子,為石虎立下赫赫戰功,歷位左積射將軍、西華侯。盛壯之年,冉瞻於軍中病死,石虎待冉閔如諸孫一樣。 老羯胡雖是暴虐君王,應該也很寵愛這個少年喪父、和自己沒有直系血緣的孩子。冉閔“幼而果銳。及長,身長八尺,善謀策,勇力絕人”,一直是石虎帳下得力的勇將,歷位北中郎將、游擊將軍。特別是石虎進攻慕容鮮卑時,二十多萬軍隊全線崩潰,唯獨冉閔一軍獨全,由此功名大顯。梁犢的東宮戍軍叛亂,冉閔又是諸軍先鋒,“威聲彌振,胡夏宿將莫不憚之”。古代軍將,拼比的就是勇武和果決,膽量和血性,數戰數勝,使人不得不服。

“乞活軍”當初之所以背井離鄉出外“乞活”,本來就是因為各地胡人叛亂,無糧無地陷入絕境後,不得以才冒萬死成為兵民。陳午臨死,還囑咐諸將“莫事胡也”。冉瞻被擄時已經十二歲,苦難之際人皆早熟,身邊的叔叔大爺哥哥們前赴後繼,死於胡人之手無數,想必在內心深處留有深刻的記憶。雖然為石氏養以為子,食人之食死人之事,肯定心中仍舊有一定的是非界限,而且石氏政權中的“乞活軍”舊部肯定也會以某種秘密形式有一定的聯繫,平素大家一起撫今追昔。冉閔的少年時代一定常常聽父輩講起從前往事,對過去“乞活軍”的英勇抗胡和羯人的血腥殺戮有著深深的印象和直觀的感覺。的《并州歌》中,有這樣一段:“奴為將軍何可羞,六月重茵披衲裘,不識寒暑斷人頭,雄兒田蘭為報仇,中夜斬首謝并州。”可見,當時的乞活軍一名名叫田蘭的壯士,為了給司馬騰報仇,還有一件刺殺石勒老上司汲桑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呢。

因此,冉閔之殺羯胡,也絕非一時性起之舉。 由於國中無主,司徒申鐘等人就聯名上書,請冉閔稱帝。 “(冉)閔固讓李農,(李)農以死固請”。估計在開始階段,這兩個人之間的謙讓是發自內心的。數月之間,兩人歷盡艱險,多次差點被羯人將士攻殺,可以說是同呼吸、共患難的生死之交。 冉閔仍舊猶豫,表示:“我們都是從前的晉人,現在晉家皇室猶存,我與諸君分割諸郡,各稱牧、守、公、侯,奉表迎晉天子還都洛陽,各位以為如何?” 尚書胡睦首先發言:“陛下聖德應天,宜登大位。晉室衰微,遠竄江表,豈能總馭英雄,混壹四海乎?” 此話雖有拍馬屁的水分,但基本也是實情。司馬氏皇族個個怯懦,東晉兵士又屢戰屢北,如果在當今情勢下迎奉他們來中原,恐怕那些人還真沒膽量踏進這塊北方胡人經營了三十年的廣大地區。

冉閔禁不住眾人進勸,乃於公元350年年初即皇帝位,國號大魏,改元永興。立其子冉智為皇太子,以李農為太宰,封齊王。 鑑於後趙新滅,冉魏新立,周遭各方正蠢蠢欲動。東晉“聞中原大亂,复謀進取”。姚弋仲和蒲洪都想據有關右地區,老羌首先遣其子姚襄率五万精兵進攻老戰友蒲洪。蒲洪迎擊,大敗羌軍,斬獲三萬首級。大勝之下,蒲洪自稱大單于、三秦王,改姓苻(讖文有“草付應王”,加之其孫蒲堅後背有“苻”字,因而改姓)。燕王慕容俊也派兵四出,準備奪取趙國地盤。 同年四月,據守襄國的原後趙新興王石祗稱帝,以汝陰王石琨為相國。六夷胡人由於冉閔殺胡之事已做絕,紛紛承認石祗政權,並接受他的封號。 五月,“魏主(冉)閔殺李農及其三子,並尚書令王漠、侍中王衍、中常侍嚴震、趙昇等”。各種史書,對冉閔殺李農一事,皆沒有詳略的進一步解釋。冉魏政權短命,沒有“實錄”等官方史書,繼之而起的慕容鮮卑殺掠漢人殆盡,自然也不會關心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據筆者揣測,冉閔殺李農,仍是人性中醜惡的一面在作怪。權力是人生中最大的腐蝕劑,武將出身的冉閔和李農更不會例外。從前平起平坐,一朝分為君臣,人心總爭短長,總有小事引起不忿。真正在長期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君威和臣順,習慣成自然,但冉閔和李農這種忽然分隔的君臣關係肯定非常脆弱,不僅臣疑君,君更疑臣。加之李農並非純文人出身,有“乞活”大軍作後托,逐漸就會成為對冉閔皇位的最直接威脅。從與李農一起被殺的那些人的官職來看,有手握朝權的尚書令,也有居於深宮的中常侍,種種跡象表明這些人裡應外合,很可能想殺掉冉閔再推李農上台。一直處於高度戒備的冉閔身已為帝,自然稍有威權優勢,趁早一步,先把老戰友送上西天。同時,冉閔殺李農也意味著分散各地的“乞活軍”,漢人再也不會為冉魏賣命,從而失去了重要的支援力量。

估計內憂外患之下,冉閔心裡著慌,他遣使到江南,對東晉表示:“胡逆亂中原,今已誅之。若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冉閔稱帝,江南小朝廷自然看不舒服,現在他的來書又語氣倨慢,以敵國禮來見,自標正朔的東晉自然不加理睬。 石祗在襄國舊都稱帝后,眾胡來附,很快就找到了感覺。公元350年8月,他派相國石琨和鎮南將軍劉國率十萬大軍進攻鄴城。雙方戰於邯鄲,石琨大敗,萬餘軍士被殺。劉國等人又與後趙將軍張賀度等人聯軍,在昌城集結準備再次大舉攻鄴。 冉閔先派王秦等三大將率步騎十二萬於黃城屯紮,他本人親統八万精卒為後繼。雙方大戰於蒼亭。後趙大將張賀度雖是沙場老將,但在戰場上仍不敵冉閔,十來萬人的軍隊被殺近三萬,除主要戰將騎快馬逃跑外,其餘軍士皆被冉閔所俘。

冉閔“振旅而還。戎卒三十萬,旌旗鐘鼓綿亙百餘里,雖石氏之盛無以過之”。 此時的大魏帝王冉閔,正處於他人生的巔峰。 “(石)閔至自蒼亭,行飲至之禮,清定九流,準才授任,儒學後門,多蒙顯進,於時翕然,方之為魏晉之初”。 雖如此,有識之士早已預見大禍之端。一直隱居不仕,眼見匈奴劉氏和羯胡石氏敗亡全過程的隴西名士辛謐,就寫信給冉閔,勸說道:“物極必反,致至則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茲大捷,歸身晉朝,必有由、夷之廉(許由、伯夷的廉明),享松、喬之壽(赤松子、王子喬的高壽)。” 這種勸誡,已被勝利沖昏頭腦的冉閔根本聽不進去,完全沉浸在自己單人獨臂縱橫天下的快感當中。 公元350年年底,冉閔又親率步騎十萬進攻襄國。戰前,他署其子太原王冉胤為大單于、驃騎大將軍,以一千投降的胡人配為親軍。光祿大夫韋NFDAF切諫:“胡、羯,我之仇敵,今來歸附,苟存性命耳。萬一為變,悔之何及。應該誅屏降胡,去單于之號,以防微杜漸。”冉閔正欲收買眾心,撫納胡人,大怒之下,誅殺韋NFDAF及其兒子韋伯陽。

這冉閔真是頭腦發昏,開始步步走向滅亡。他的《殺胡令》一下,中原五六十萬羯胡人頭落地,胡人對他恨得要死,怕得要命,不可能有真心降附之人。他的皇製本來是漢族統治,卻忽然又效仿匈奴劉氏和羯胡石氏那一套實行胡漢分治,重新啟用大單于位號,是製度上的反動和大倒退。而且,親兒子冉胤身邊配一千全副武裝的胡兵,無異於是把一隻肥羊送入狼群來牧守。 襄國乃後趙舊都,堅城深濠,一時難下。猛攻三個多月,冉閔軍士死傷無數,仍舊未能衝入。石祗也是困獸奪氣,自去皇帝之號,稱趙王,派“太尉”張舉親自去慕容燕國那裡乞師,並許諾要把傳國玉璽送與燕國;同時,他又派將軍張春去姚弋仲處,乞軍求援。 姚弋仲立即派其子姚襄率二萬八千兵來救,慕容俊也派將軍悅綰率三萬兵來赴,看看有什麼便宜可以撈一把。

冉閔聽聞燕兵來救石祗,也派大司馬從事中郎常煒出使燕國,勸對方不要出兵。 慕容俊見常煒,開口就加以斥責:“冉閔此人,乃石氏養子之後,負恩作逆,豈敢妄稱尊號!” 常煒正色回答:“商湯放桀,武王伐紂,以興商、週之業;曹孟德養於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國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問!” 慕容俊又問:“據說冉閔稱帝后,鑄金為己像以卜成敗,金像屢鑄不成,是真的嗎?” 常煒答:“沒有此事。” “南來之人皆言及此,何必隱瞞呢。”慕容俊又問。 常煒說:“姦偽之人才會假稱天命迷惑眾人,憑藉鑄像、龜蔔一類的東西自重。我大魏主手握玉璽,佔據中州,受天命而稱帝,怎麼反真為偽,做出自鑄金像卜測的傻事。”

慕容俊追問:“傳國玉璽在哪裡?” 常煒答:“在鄴都!” 慕容俊心中疑惑:“石祗派張舉來,哀求說如果我們燕國出兵就送我傳國王璽,這寶物應該在襄國才對。” 常煒冷笑,傲言答道:“殺胡之日,在鄴城宮內的胡人殆無孑遺,即使有漏網之人,皆竄命於溝坎暗洞之內,怎會有人知道傳國玉璽的下落。張舉來求救兵,妄言送玉璽,實屬騙人妄辭!” 慕容俊不信。他派人堆了個大柴堆在常煒身邊,又遣臣下勸誘:“不說實話,恐怕您要被燒成灰燼!” 常煒不危不懼,正言道:“石氏貪暴,當年屢攻燕國,有必滅之心。我大魏國主誅滅石氏,雖不為燕國,但也有利於你們慕容鮮卑。作為燕國臣子,聽聞仇國被滅的消息應該歡欣鼓舞,不應該來威脅、斥責我大魏使臣呵。聽說人死之後,骨肉入於土,精魂升於天,蒙君之惠,快快加柴點火,讓我能盡快到天帝那裡訴說此事。”

鮮卑人紛紛拔刀提劍,要趕過來殺掉常煒。慕容俊呵止住,說:“此人不怕殺身而義殉其主,忠臣也!即使冉閔有罪,與使臣又有何干!” 夜間,慕容俊又派常煒的老鄉趙瞻秘密勸說:“常君您何不實話實說,燕王大怒,要把您遠流至遼海苦寒之地囚禁。” 常煒一臉平靜,說:“我束髮以來,尚不欺布衣,況人主乎!曲意苟同,性所不能,因而直情盡言。如燕王不滿,把我沉落東海,也不敢辭避!” 慕容俊心中佩服冉閔手下的血性漢人不辱使命。他下令把常煒先軟禁起來。 襄國方面,見腹背受敵,冉閔想親自出戰。 衛將軍王泰進諫:“今襄國未下,外救雲集,正想我軍出戰,再腹背夾擊。我們應該堅壁高壘,觀勢而動,尋找機會出奇兵。況且,陛下以萬乘之尊,親臨行陣,萬一有失,大事去矣!”

冉閔覺得有理,不停地點頭。 不料,道士法饒死催。這個不懂什麼軍戰之事的傢伙口出大言:“我觀天象,太白入昂,當殺胡王!陛下您圍襄國日久,無尺寸之功;今外賊大至,又畏敵不擊,如此,將何以服眾?” 法饒這麼一激,使總愛逞匹夫之勇的冉閔拍案而起,拔劍下令:“我戰意已決,敢諫阻者斬!”於是盡眾出戰。 冉閔軍隊頓於堅城之下日久,意沮力疲,本來進攻能力已經大打折扣。如今,背面又壓來兩支生力援軍,懼心彌甚。如果依王泰之計,穩定軍心,相持下來後,指揮得當,還可能擊敗前後之敵。冉閔頭腦發熱,竟然下命出擊,正撞到羌、鮮卑軍隊的銳矛之上,結果當然不會出人意料。冉閔的魏軍在三面夾擊下,一敗塗地。 冉閔死戰,與十餘騎逃還鄴城。 最倒霉的是他的兒子冉胤,先前配由他指揮的一千胡人就等著這個機會,不僅沒有臨危救主,而是突入帳內,綁上這位王子以及正與他議事的左僕射劉琦,向石祗投降。二人立刻被綁在大柱之上,胡人滿懷深仇大恨,對他們加以肢解虐殺。 鄴城洶洶,都訛傳冉閔被殺。喘定之後,冉閔親自出面行郊祀之禮,眾心稍安。痛定思痛,他下令追封被自己殺掉的韋NFDAF為大司徒,並肢解了給自己出餿主意出戰的道士法饒父子。這老道命還挺大,楞從戰場上活著跑回來,還不自己撞死算了,非等別人把他大卸八塊。 趙王石祗喘過氣來,馬上派其大將劉顯將兵七萬向鄴城進攻。劉顯一路行進,駐軍於距鄴城二十多里的明光宮。此時,冉閔變成了守方。 冉閔憂心如焚,急召衛將軍王泰入宮,想與他共議抵拒之策。王泰深恨前計不用,托稱敗退之際中箭,傷重不能前來。冉閔親自上門探問,王泰“固稱疾篤”。 冉閔大怒,馳還宮中。他對左右說:“王泰這個巴奴(王泰是巴蠻出身),朕之身家難道靠他嗎?看我先滅群胡,回來再斬王泰!” 冉閔果真英雄。憑藉一腔豪氣,悉眾出戰。劉顯等人以為冉閔剛剛大敗,肯定龜縮城裡不敢出來。誰知大軍衝出,冉英雄金身錦袍,立馬當先,如風一般已經殺入後趙軍中。劉顯大敗,冉閔軍斬敵軍首級三萬餘。 冉閔乘勝追擊,一直把劉顯趕殺至陽平。 劉顯大懼,秘密派人請降,表示回襄國殺石祗以自救。冉閔這才止兵,大勝而歸。 有人上告王泰欲叛入秦中,冉閔殺之,並夷其三族。由此,可看出冉閔仍舊一介武夫,愛憎涇渭,無人君之氣量。 劉顯說話算數。他引軍還入襄國,趁“匯報工作”的機會忽然發難,殺掉趙王石祗及其宗室、高官十多人,送這些人的首級於鄴城。冉閔命人把石祗首級當街焚毀,下詔封劉顯為上大將軍、大單于。 值得一提的是,在襄國會戰的燕軍統帥回去後,向慕容俊報告實情,燕國上下才知道石祗手裡確實沒有傳國玉璽。慕容俊於是殺掉石祗派駐的使臣張舉,釋放常煒,並派人找到常煒在中山的四子二女,使他們一家人團聚。 殺掉石祗後,劉顯覺得冉閔威脅已遠,自己又“君”臨襄國舊都,感覺一上來,也想趁亂占地為王。於是,稱王之後(這人短命又倒霉,史書上都沒有記載他到底稱什麼王),劉顯進攻冉閔轄下的常山。 冉閔留大將軍蔣幹輔佐其年幼的太子冉智留守鄴都,自率八千精騎馳救常山。冉閔軍馬一到,劉顯的大司馬王寧就率軍投降。冉閔根本不給劉顯緩神的機會,以少擊眾,再次大敗劉顯,並乘勝追至襄國。劉顯剛剛逃入城中,想憑城拒守,但他的大將軍曹伏駒大開城門迎降冉閔。 冉閔大開殺戒,一下子殺掉劉顯及“公卿”一百多人,又把石勒經營數年的襄國宮室付之一炬,遷其民於鄴城。 “魏主(冉)閔既克襄國,因遊食常山、中山諸郡。”史書此記,透露出這樣一個消息:冉閔雖屢戰屢勝,但也是軍疲乏食,只能率軍四處遊食。他稱帝之初,為樹私恩,把石氏政權屯積於各地的糧倉全部打開,任由人取,缺少長遠的戰略眼光。加之與羌、胡相攻,無月不戰,冉閔的資儲很快消耗殆盡。而且,當時大亂四起,人民根本無法耕種,糧食等物只能坐吃山空。 公元352年(東晉穆帝永和八年)5月,燕王慕容俊派慕容恪、慕容霸等人深入中原,進擊冉閔以及其他後趙殘存勢力。 當時,慕容鮮卑乘後趙滅亡後的混亂,已經侵據了幽州、薊州,並向冀州進攻。冉閔率軍,與慕容恪的鮮卑很快相遇,準備開戰。 冉閔的大將軍董閏和車騎將軍張溫久經戰陣,諫勸說:“鮮卑乘勝鋒銳,且彼眾我寡,宜先避之;俟其驕惰,然後益兵以擊之!” 冉閔不聽,大怒道:“晉欲以此眾平幽州,斬慕容俊。今遇(慕容)恪而避之,人謂我何?”剛愎自用,一心要與鮮卑軍拼個高下。 見冉閔如此執拗,司徒劉茂與特進郎闓深知大難不遠。 “吾君此行,必不還矣,吾等為何坐待戮辱?”兩人自殺。 冉閔在安喜扎兵,慕容恪引鮮卑兵逼近。由於深懼冉閔神勇,燕兵也不敢貿然進攻。 冉閔率軍又往常山方向轉移,慕容恪鼓起勇氣,麾兵進擊,雙方立陣於廉台,開始實打實地比劃。十次交鋒,雖鮮卑燕兵數倍於漢人魏兵,但皆大敗。更可一提的是,燕軍是騎兵,冉閔屬下多是步卒。燕兵有如此優勢,仍不能戰勝魏兵。 “冉閔素有勇名,所將兵精銳,燕人憚之”。冷兵器時代,個人的神威勇武能成為軍中之膽,發揮超常的能量。悍勇野蠻如鮮卑,竟也憚冉閔十分,可以想見這位大漢英豪的能力和剛武。 慕容恪是鮮卑軍中罕有的智勇雙全之人。最後,他想出一招毒計,利用“連環馬”,誘冉閔步軍於平地決戰,下令諸將道:“冉閔本性輕銳,又自以眾少,必與我軍死戰。我厚集中軍之陣以待之,候其合戰,卿等從旁擊之,必可大勝!” 冉閔騎跨朱龍寶馬,左操兩刃矛,右執釣戟,身先士卒,擊衝燕兵軍陣,一人斬殺三百多燕兵燕將。遠遠望見大旗,冉閔知是敵人中軍所立,就縱馬直衝過去。慕容恪一揮令旗,燕軍兩翼收擺,把冉閔全軍圍於中間。如在平日,以冉閔之神勇,會在極短時間內率眾殺出一條血路,率萬眾從中突出。但此次戰陣,慕容恪用“連環馬”,人馬即使死掉,仍舊鎖連在一處,形成重重障礙,阻擋了冉閔及其兵眾的突圍。 三面受敵之下,又寡不敵眾,激戰半日,魏軍悉數英勇戰死。冉閔雖被圍數重,最後仍能潰圍而出,向東跑出二十多里後,估計上天絕人,他所乘的朱龍寶馬忽然倒地而斃,把冉閔摔於地上。鮮卑騎兵一擁而上,生擒了這位蓋世英雄。 被俘送薊城後,慕容俊下令把冉閔縛送大殿,高聲斥責道:“汝奴僕下才,何得妄自稱帝?” 大英雄冉閔雖強龍見縛,仍不減沖天之豪氣,他一臉蔑視,聲如銅鐘,道出了響徹兩晉南北朝時代的漢人最強音: 天下大亂,爾曹夷狄,人面獸心,尚欲篡逆。況我中土英雄,何為不可做帝王? 慚怒之下,慕容俊下令把冉閔送於龍城處斬,終年二十七歲左右。 值得稱奇的是,燕國境內一時大旱、蝗災四起。處斬冉閔的遏徑山周圍七里草木盡枯。鮮卑人迷信,又懼崇勇武之人,認為冉閔死後為神,慕容俊就趕忙追謐冉閔為悼武天王,立廟祭祀。 “其日大雪”。一股中州英雄氣,直入霄漢化雪來! 鮮卑乘勝而進,大軍進圍鄴城。留守的冉魏大將軍蔣幹見情勢危急,就派繆嵩、劉猗兩人奉表於晉,表示要歸順司馬氏。東晉濮陽太守戴施自倉垣進駐棘津,攔下劉猗兩人,索要傳國玉璽。 繆嵩又跑回鄴城,表示晉將要求得到傳國玉璽才相信是真歸順。蔣乾一時沉吟不決。戴施得璽心切,“率壯士三百人入鄴,助守三台”。他面見蔣幹,說:“你先把傳國玉璽給我,放在我這裡保管。現在城外盜賊橫行,不敢立即送回朝廷。但皇上聽說玉璽在我這裡,定知您投順至誠,馬上會派軍運糧而至。” 見戴施說得有理,蔣幹把傳國玉璽交出。戴施假稱派都護何融出外迎取糧草,暗中令他怀揣傳國玉璽送回京師。至此,象徵皇權正朔的傳國玉璽重歸晉朝。 “江南之未得璽也,中原謂之'白版天子'。”一塊玉石大印,其像徵意義之重大,超出常人意料之外。如果沒有這塊玉璽,東晉皇帝就像做官沒有委任狀一樣,著實尷尬。 鮮卑攻城甚急,蔣幹橫下心,師銳卒五千及數百晉兵出戰,寡不敵眾,大敗。不久,城中軍將打開城門投降,蔣幹、戴施等人只得縋城而下,逃歸倉垣。 冉閔皇后董氏及太子冉智均被生俘,送往薊城。數位冉魏高官自殺殉國。冉魏滅亡,立國三年。 慕容俊對外詐稱冉閔妻董氏進獻傳國玉璽,賜董氏為“奉璽君”。很快,這位鮮卑人稱帝,改元元璽。 石虎當政末年,兵役繁興,天災人禍,中原廣大地區的農業已經一蹶不振。冉閔建國之後,連年累月與胡、羌攻戰,漢族士民的生活更是困苦不堪。自永嘉年間(307—312)匈奴劉氏軍隊殘掠攻殺,“中原蕭條,千里無菸”。各地少數民族紛紛入徙,大多是被當權者遷入中原地區:318年,石勒遷羌、胡、氐族十萬餘落於河北諸郡;320年,劉曜遷巴、氐二十多萬於長安;329年,石勒又遷氐、羌十五萬餘戶於河北;332年,石虎把氐、羌數万戶遷至關東,並命氐酋苻洪(蒲洪)居於枋頭(今河南濬縣);並以羌酋姚弋仲為西羌大都督,居清河灄頭(今河北棗強)。 冉閔下“殺胡令”,是想從根本上消除各少數民族對中原地區的威脅,嚴命“青、雍、荊州徙戶及諸氐、羌、胡、蠻數百餘萬,各還本土”。於是,中原再次大亂,移民之間也“互相殺掠”,加之飢餓疾疫,最終能活下來的不足五分之一。苻洪之子苻健率眾入關,在關中建立苻秦政權;姚弋仲之子姚襄也率眾西歸,三原一戰,被苻氏打敗殺掉,其弟姚萇率眾投降。 所以,冉魏的漢人政權孤掌難鳴,處於群胡的包圍進攻之中,最終不敵而亡國。經過大戰、飢荒以及無數次的殺戮倖存下來的二十多萬漢人,對胡人殺戮殘虐的恐懼已經到了極點,就聚集在一起奔向黃河,搶渡之後,準備投奔東晉政權。但東晉的征北大都督禇裒提前回軍,這二十多萬漢民最終皆被依次阻截,被各少數民族兵士報復性地屠殺殆盡,成為冉魏政權滅亡之後的一個大黑色感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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