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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 殺人如草不聞聲]-2

大明朝的另類史 梅毅 15142 2018-03-20
甭看劉宗敏的官銜只是“制將軍”,不是“太尉”、“大司馬”什麼的,其實他幾乎與李自成平起平座,根本不買這位哥們“皇帝”的帳。 追贓之際,官員中首遭掠死的,竟然是率京營三大營兵士在北京城外最早投降的明朝國戚、襄城伯李國楨。這個賊臣是崇禎帝末期最受寵信的臣子。平日別的大臣跪禀事議,惟他一人洋洋站在皇帝身邊,殊無人臣禮儀。所以,從崇禎帝一直以來信用的諸人名單,就可以看出明朝不可救藥:溫體仁、周延儒、陳演、魏藻德、李建泰、李國楨。 李自成在北京城外初見李國偵,對他就沒一絲好印象,呵斥他說:“汝受天子重任,信寵逾於白宮,依理應該死國,厚臉來降,汝欲何為?”馬上就令人把他綁個嚴實。李國楨痛哭乞哀。李自成罵道:“誤國賊,你還想活!”有了這句話,李國楨想活太難。

劉宗敏首先刑拷於他,小火燎燒,大板痛砸,折磨一夜,終於讓這位李爺極痛而死。這還不算完,農民軍士兵闖入其家,幾百人輪奸了李國楨的老婆和宅子中所有的婦女,然後把李國楨老婆赤條條抱於馬上,在大街上邊走邊喊:“都來瞧都來看,這就是襄城伯李國楨的夫人!”士兵們邊呼邊大笑,掐乳捅陰,“無辱甚於此者。” 至於陳演和魏藻德兩個“大學士”,也該表一下。 陳演是“前大學士”,三月初因謊報戰功罷相。他本來想逃離北京,家產太多未果行。聽說大順軍索銀,他主動先向劉宗敏送去白銀四萬兩。老劉喜其“慷慨”,沒有立即對他加刑。稍後,其家僕告發,說他家中地下藏銀數万。農民軍掘之,果然遍院子土下全是白銀。 劉宗敏大怒,開始大刑伺侯,刑求得黃金數百兩,珠珍成斛。即使如此,李自成從北京臨走前,仍把陳演與一幫勳戚大臣皆斬首。

大學士魏藻德,明朝狀元出身。他以談兵見拔,但入相後對崇禎帝沒有出過任何好主意,只知依從沉默。本來因為他官大,單獨囚於一黑屋中。這魏大人死催,隔門縫乞求:“新朝如欲用我為官,就把我放出來吧,別把我鎖在這裡。” 這一來,反而提醒了劉宗敏。 喪門星劉宗敏把魏藻德提入廳堂親自審問,首用夾刑,邊夾邊問:“汝居首輔,何以亂國如此?” 魏藻德邊嚎邊答:“我是書生,不諳政事,先帝無道,遂至於此。” 劉宗敏大老粗,聞言也怒:“汝以書生擢狀元,為官三年即升首輔。崇禎何處對不起你,竟敢誣他為無道昏君!” 於是,劉將軍親自下堂,用力扇了魏藻德數十大嘴巴。士兵見狀,夾棍猛扯,老魏十指皆斷。 惶急疼痛之下,魏藻德大呼:“我有一女,願獻給將軍為妾!”

劉宗敏聽了高興,喚人立取其女,姦污後送入軍營,聽憑軍士輪姦。 但是,對於獻女的老魏,劉宗敏更加不屑,嚴命兵士加緊拷掠。一共“伺侯” 了六天六夜,最後魏藻德腦袋被刑板夾裂,腦漿流出而死。 魏藻德死了,農民軍又把他兒子抓來索銀。小魏叩頭說:“我家裡確實沒有銀子了,如果我父親活著,還可以向門生故舊借銀,現在他死了,哪裡去找銀子?” 農民軍小頭目聽他這樣說,揚手一刀,砍下小魏腦袋。 明朝的翰林、科臣這些清貧官員最倒霉,他們家中油水實在拿不出,多被刑掠而死。 劉宗敏在大門口立數十剮人柱,殺人無虛日,無論官員、富民、居民,只要看上去家中有錢,肯定會被請至此處挨刑。 可笑的是,劉宗敏等武將府署日夜夾掠刑求,牛金星那里大興“文治”,他出題定格,舉行大考,為新朝“求賢納士”,考題有三:《天下歸仁焉》、《蒞中國而撫四夷也》、《自天佑之吉無不利》。一時間,順天府儒生紛紛乞考,填擁於市。有少少倒霉的,由於衣冠鮮亮,被兵士捉去拷掠求銀。

經過數天拷掠,李自成軍共得銀七千多萬兩,均讓工人重新熔鑄成巨大的中間有孔竅的方板狀銀板,以便於運輸。 七千萬兩真不是小數。崇禎帝十多年加餉攤派,從民間得銀不過兩千萬兩,結果導致民心渙散而亡國。李自成在京城榨銀七千萬,酷烈可知,不亡才怪。而且,這筆巨大的數字,絕非僅僅從明朝官員身上榨出,也出於北京每戶細民之家。 李自成進入京城後,馬上傳點大群戲子和裁縫入宮,天天換新衣,日日聽小曲,很是暴露了這位“偉大農民領袖”的低俗趣味。他在吃飯方面極不講究,惟吃少許米飯拌乾辣椒,佐以烈酒送飯,不設盛饌。器物方面,李自成皆用昔日營中的粗陋軍器,對於宮中龍鳳諸精緻器皿,他眼神不好,總覺“栩栩如生”的藝術品龍騰鳳躍,很感不祥,所以從來不用。

農民軍士兵自然對待“文物”也不愛惜,他們以皇宮中精美巨大的宮窯花缸做馬槽,拆精木門窗燒火為炊。看見內庫中有珍稀巧雕的犀牛角杯,士兵們把大點兒的用於搗蒜,小點兒的注入豆油當燈用,一無所惜。 見劉宗敏等諸營皆富,李自成的“老營”只得粗米馬豆當糧食,這些“長征” 老幹部們怨聲載道,覺得“闖王”不夠意思,於是私下相率出宮淫掠,遍入民間房舍搶財姦淫。僅安福胡同一地,一夜間被輪姦致死的婦女就有三百多人。可稱的是,李自成本人不是很好色,一直不喜歡“弄那事”。他在皇宮中僅幸掌書宮女竇氏一人,衛兵們稱之為“竇妃”。 客觀上講,如果講李自成入京後啥正事沒幹,也是胡說八道。當時,西北、華北、山東、河南所有地區以及湖北、江蘇大部地區,皆是“大順”政權轄地。

在不停選派對地方實現真正管轄的同時,李自成派出部分軍隊南下,準備徹底消滅殘明軍隊,一統天下。而且,大順軍初入城的前十天左右紀律特別嚴明,士兵犯搶劫及強姦罪的被釘死剮殺了數百人。只是後來,隨著時日推移,農民軍軍紀日益敗壞。 四月中旬,聽聞山海關吳三桂“造反”,李自成坐不住。他想讓劉宗敏、李錦率軍出征,但二將耽於京城內的淫樂享受,搖頭不應。無奈何,李自成只得“親征”。同時,他下令在平則門處決了以大學士陳演為首的明朝大臣一百多人,並派兵把北京城內拷掠而來的銀兩整車整車運往“西京”(西安)。 四月十九日,李自成早晨發兵,他戴絨帽,一身藍布箭衣,打扮樸素。隨行人中,除七、八万精兵外(號稱二十萬),還有吳三桂父親吳襄以及崇禎帝三個兒子,均派人嚴加看守。

山海關前的慘敗1644年初,皇太極已死。主持清國政局的多爾袞聽說李自成在西安建“大順” ,立刻派人前去聯絡,提出要“並取中原,同享富貴”。李自成對此沒有做出反應。三月初,農民軍兵臨城下,吳三桂接詔棄寧遠,往山海關方向移動,清國上下大為興奮,準備藉機南取中原。清國漢人“大學士”範文程連忙獻策:其一,可入邊直取北京;其二,昔日以明朝為敵,此次入關後的敵人是農民軍;其三,明朝積弱,必定滅亡,一定要趁此百年不遇的機會佔領中原,特別是河北地區。 多爾袞大為贊同。他下令在國內徵兵,男丁七十以下,十二歲以上,必須從軍,可以說是傾國全力而來。同時,多爾袞還聽從範文程建議,嚴肅紀律,力誡兵將進入明朝國境後勿再像以前那樣只顧殺掠,要以安撫為主。

松山敗後,由於極需人才,明廷並未嚴處敗逃的吳三桂,僅名義上降其三級使用,仍然派他固守寧遠。吳三桂很知報恩,整日訓練士卒,加強城防,把數千士兵擴展為數万人,器械一新。崇禎十六年(1643年),他還率兵多次擊敗清軍的進攻,並多次拒絕其舅父祖大壽替清軍對他的“招降”,很想做明朝耿耿忠臣(當時他也不可能因舅而降,因為其父吳襄在北京,且受崇禎帝信用)。吳三桂離開寧遠前,清軍已經佔領了中後所(今遼寧綏中)、中前所(今綏中前所)以及前屯衛。山海關之外,只有吳三桂孤軍奮戰,死守寧遠孤城。 明廷下詔,指示吳三桂棄寧遠回援京師,他當時確實聞命即上路。臨行前,吳三桂下令把寧遠城中的所有建築皆燒毀,以免資敵。但由於寧遠城內兵民相加共五十萬人,人多物多,全部遷徙入關非常費事。沓沓而行,一天只能走數十里,直到三月十六日才抵達山海關。吳三桂此時真很“仁義”,大有劉玄德當年之風。話說回來,他此舉也是“婦人之仁”,君父在京,岌岌可危,最要緊的是回援回京。但話又說回來,他幾萬人馬趕到北京,面對一百萬農民軍,也不一定是對手。

吳三桂安頓居民後,率部隊急馳入衛,三月二十日到抵豐潤,卻聽說農民軍已經在前一天攻破北京城。這時候,吳三桂平生第一次真正處於兩難地步:孤軍窮途,要不投降農民軍,要不投降滿清。思想鬥爭並不久,吳三桂就作出了抉擇:投降李自成。一來自己老父陷於北京,為李自成扣押;二來大明已亡,新朝甫建,不失為開國功臣。而且,與他同級的有兵有將有城的唐通、姜環等人都已經降附,他吳三桂投附,也算不甘人後,知天順命。 李自成當然注重山海關方面的吳三桂,入京後即派人持檄招撫,表示他歸大順後“不失封侯之位”。 於是,吳三桂一路走向北京,一路大貼告示安民:“本鎮率所部朝見新王(李自成),所過當秋毫無犯,士民不必驚恐。”

北京城內的吳三桂父親吳襄為全家性命打算,也“語重心長”親筆寫信來勸(也可能被農民軍所逼): 汝以皇恩特簡,得專閫任,非真累戰功,歷年歲也,不過為強敵在前,非有異恩激勸不足誘致英士,此管子所以行素賞之計,而漢高一見韓、彭,即予重任,蓋類此也。今爾徒飭軍容,選蠕觀望,使李兵長驅直入,既無批亢搗虛之謀,复乏形格勢禁之力。事機已去,天命難回,吾君已逝,爾文須臾。 ……我今為爾計,不若反手銜璧,負鑕輿棺,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賞,而猶全孝子之名。萬一徒恃憤驕,全無節制,主客之勢既殊,眾寡之形不敵,頓甲堅城,一朝殲盡,使爾父無辜並受戮辱,身名俱喪。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語云:“知子者莫若父。'吾不能為趙奢,而爾殆有疑於(趙)括也,故為爾升。至囑,至囑! (還有一說是李自成先派明朝降將唐通帶兵持金帛迎降吳三桂並接管山海關)。 行至半途,吳三桂得知了大順軍在北京拷打明朝官員追臟之事,不少暗中逃出的官員遮道哭訴,吳三桂大失所望。當他得知自己父親也被夾拷的消息,憤怒至極,決定不再入京,怕自入羅網後父子遭殺戮。後人總是渲染吳三桂愛妾陳圓圓(陳沅)被劉宗敏搶掠姦污之事是他叛李自成的主要原因,其實這只是次要原因。前明遺老和滿清文人日後為了加重吳三桂“罪行”,故意拿他“衝冠一怒為紅顏”說事,以此反襯他對明朝的不忠與對父親的不孝。 吳三桂與李自成撕破臉,自然要靠近背後咄咄逼人的滿清。但當時吳三桂不是即刻降清,而是以大明朝孤臣義士的身份,向滿清“借兵復仇”。 吳三桂請清軍從喜峰口、密雲等處入邊,自己試圖仍舊掌握山海關險隘來牽制清軍。 當時,多爾袞所領大部清軍的的確確不是往山海關方向走。他聽從洪承疇建議,怕李自成農民軍燒空搶光北京後西遁西安,正急行軍想從薊州、密雲等處進攻北京。接到吳三桂密信,多爾袞大喜過望,立刻改變主力部隊行軍路線,直奔山海關而來。同時,他寫信給吳三桂,許以“裂土封王”,要對方投降,而不是“借兵”。 吳三桂聽說農民軍大部來攻,心裡發慌,立刻回信要清兵速來助戰。 四月二十一日,清軍前軍抵達山海關外,在歡喜嶺上結營,並與吳三桂進行了過程艱難的“談判”工作。不久,大軍接踵而至,清軍共十四萬人集結於關外。 李自成聽說吳三桂與清軍搭上線,不敢怠慢,派出降將唐通與白廣恩先率騎兵趕至撫寧縣東南的一片石,而他自己則率主力布陣於石河(今秦皇島燕塞湖水庫)。 此時,多爾袞及部下將領均心有疑惑,第一是怕吳三桂騙人,第二是清軍從未與李自成交過手,心中沒譜儿。於是,清軍先拿唐通一軍開練,首先在一片石打敗了這批為數不多的前“官軍”與農民軍混和的部隊。一片石戰役,清軍雖勝,但無關山海關大局。 惶急之下,四月二十二日清晨,吳三桂本人親自出關,馳奔歡喜嶺上,拜見多爾袞。 多爾袞拉著吳三桂的手說“掏心窩子”話:“君為故主復仇,大義可嘉。我今次領兵入關,嚴令大軍遵紀,如有人敢搶一粒米,敢動一株草,皆會被以軍法處死。望君告知關內士民,萬勿驚慌。” 吳三桂“感動”之餘,忙與多爾袞盟誓,宰馬白祭天殺馬牛祭地,表示誰違約誰就不得好死(二人均不得好死)。 多爾袞仍不放心,又讓吳三桂剃髮。急上牆的生死危急關頭,為得清軍助力,吳三桂只得和手下幾個高級軍官立刻剃髮、稱臣。明軍四、五萬人來不及一時全剃髮,多爾袞就讓他們先在身上纏白布條作記號。白布不夠,明兵們用裹腳布扯下當記號。由此,混戰之中,清軍見身上裹白布的漢人就知為“盟軍”不殺。 於是,吳三桂下令開山海關門。清軍幾十年夢想,一朝成為現實,而且是兵不血刃,不費一兵一卒,由明兵自己打開了這百萬雄軍難以攻克的險關。 吳三桂自為前鋒,英王阿濟格居左,豫王多鐸居右,多爾袞自己率主力殿後。 大戰開始。 身經百戰的李自成此時還不知道清軍已經入關,他對吳三桂軍力估計也不足,以為他只有數千精兵而已。所以,李自成在精神上很鬆懈,與崇禎帝的太子並騎於高崗之上,悠閒觀戰。 吳三桂哀兵,吶喊衝殺。農民軍有“主上”親征,個個當先。漢人們廝殺在一起,打得你死我活,不分勝負。 鬥至中午時分,畢竟農民軍一方實力佔上鋒,吳三桂有些不支,已呈敗相,明軍被殺過半,勉強支撐。 關鍵時刻,清軍號角聲響起,兩三萬戴斗笠拖大辮的清軍勁騎忽然吶喊著殺奔而來。 李自成駭然,嚇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他當時的反應不是加緊指揮部隊戰鬥,而是低喊了一聲“韃子來啦”,掉轉馬頭就跑。 身經百戰的農民軍得勝在即,忽然看見裝束奇特的清軍縱馬而來,嗷嗷亂叫,登時膽裂。又見“主上”跑了,大家皆失主心骨,立刻掉頭也跑。 兵敗如山倒。明軍與清軍合擊,一路追殺,二三十里間,很快堆滿了數万被殺的農民軍屍體,據說暴骨三年後都收拾不淨。 望著巍巍雄關和遍地的農民軍屍體,高興之餘,多爾袞立刻封吳三桂為“平西王”。 李自成僅剩數千殘卒,敗退永平,為洩憤,他下令剮殺吳三桂他爸吳襄,把首級懸於高桿之上。小喘片刻,他急忙遁回北京。 即使在此大勝之際,吳三桂仍存復明之心,令人急速入京,告知北京官員士民準備迎接崇禎帝太子復位。多爾袞當然不干,事情不了了之。 北京官民對滿清入關之事根本不知道,皆興奮而忐忑地等待京城重回大明天下。 四十二天的“帝王夢” 四月二十三日,已有李自成敗訊傳回北京。劉宗敏等人慌忙令士兵搬運兵器上城牆,並拆毀所有靠城的民房以及佛寺。農民軍兵士紛紛相聚,不少人放聲大哭。確實,溫柔鄉太短暫了,大禍即將臨頭。 四月二十六日這天,李自成率殘兵遁回北京。此時,大軍只剩只千騎兵,步兵全部在山海關及沿途被殺。這次敗兵入城後,城內大順兵皆知末日將至,完全喪失紀律,開始在北京城內燒殺姦掠,備極慘毒。特別是北京西城一帶,受害最深,被姦污後投井自殺的婦女不可勝數。 吳三桂一家不必講,李自成入城後,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把他全家三十四口盡數剮殺,一個不剩。 轉天一大早,李自成即在武英殿舉行正式的“登基禮”,追尊自己老李家七代皆為帝后(估計他只記得上兩代)。然後他頭戴冠冕,受“百官”朝賀。 (李自成先前在西安已經稱帝,在進京路上一直稱“朕”)。 為了便於逃跑,他草草結束典禮,然後派人在城外加緊準備,當夜把北京城內宮殿及九門城樓盡數焚毀。 然後,他以效天為名,第二天一大早就匆忙離京,向西奔逃。逃之前,農民軍軍把皇宮宮內金器和金錠皆融鑄成大餅,每餅重千金,騾載數万餅,隨軍而走。 混亂逃亡途中,崇禎三個兒子均於亂中走散,但李自成始終未加害他們。 北京居民見農民軍敗走,個個振奮,在城內搜出腳慢未走的農民軍或傷兵數千,盡數殺死。 李自成聞之,大怒,立遣數千鐵騎往回奔,準備入城內遍屠居民後再把城內燒成白地。恰巧,一家被殺三十四口的吳三桂率部報仇心切,率軍已經殺至已至城南,農民軍士兵不敢攖鋒,即刻掉轉馬頭奔逃,北京由此躲過大劫。 自入城到離京,“大順”政權僅存在了四十二天。 五月二日,多爾袞率清軍抵至北京。士民大喜,以為是吳三桂擁太子而至,紛紛出城擺香案迎接。結果,看見一大群清軍,大家驚愕異常,但最終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至於京內昔日的明官們,看見清兵反而大都鬆下一口氣。何者,如果是吳三桂率明軍回來,肯定會清算他們“降賊”的罪名。 “大清”來了,就無此憂。所以,日後勸多爾袞南下消滅殘明,出謀劃策的數這幫人居多,純屬民族敗類。 多爾袞當然吸收李自成的失敗教訓,四處張榜,表示說無論是誰,只要降順大清,官復原職不說,還要加官晉爵,新有封賞。這一來前明官員大悅,個個彈冠相慶。 李自成自北京敗逃。消息傳出後,各地官民知道他大勢已去,紛紛起來殺掉、趕走“大順”在當地任命的官員,靠近北京的就歸順清朝,南方地區則大多打出恢復“大明”的旗號。 此時各地的李自成部隊,仍舊有數十萬之多。他本人率殘兵一路經太原、平陽,返掠西安,把大部隊留守於山西、河南一帶抵禦明清聯軍。 回西安途中,李自成由敗生恨,猙獰面目頓顯,大肆殺人,只要遇士民憑城拒守,攻克後立刻屠城,雞犬不留。 回到西安後,李自成精神萎靡,沒見出他有什麼宏圖大略,半年時間內基本沒什麼大動作。 清軍步步逼近。他們先在山西招降了大同的薑環,然後用大砲轟毀太原堅城。 先前降李自成的這位明朝總兵再降清朝,山西差不多皆為清軍所有。但在河南方面,清軍在懷慶被農民軍打敗,使得本來正要進取南京的主力清軍不得不掉頭回河南。此時,如果南明小朝廷趁機攻取山東、河北,日後會大有作為。 南明諸將和朝臣短視,想坐視“賊”“虜”互攻消耗,喪失了拓地發展的大好機會。 由於主力清軍殺至河南,農民軍很快在靈寶被打敗,急忙回撤到潼關。 年底隆冬時分,清軍源源不斷向潼關外增兵。雙方自十二月二十九日激戰,打了十幾天,互有勝負,在喊殺和血拼中渡過了1645年的春節。 1645年正月十二日,守潼關的李自成部將馬世耀獻關投降。轉天,他與七千名農民軍均被集體屠殺。 困愁於西安的李自成聞訊灰心,西北看來是呆不住了,南逃有張獻忠政權在四川堵著,只能再去河南、湖廣。只要能消滅南明政權,自可擁有半壁河山。 臨撤退時,他下令部將田見秀把西安城內所有建築和倉庫燒毀。幸虧這位田將軍還算有人性,只點燃了東門樓和南月城樓,為西安百姓留下了禦寒的房屋與糧食。 李自成撤退途中回望西安城中煙火沖天(兩個城樓著火),以為田見秀完成任務,這才滿意地放心而去。從此可見,這位“起義領袖”,本性是多麼不仁道。 李自成逃離西安,原先西北地區的明朝降將紛紛降清。白廣恩、馬科、鄭嘉棟等前明總兵紛紛成為滿服辮髮的“大清”將領。整個西北,只有榆林的高一功是李自成舊部,堅守不降。 從西安逃離時,李自成手下仍有十三萬之多。依理,如果他急速行軍,搶在清軍之前殺往南京,最起碼可以把東南一帶富庶地區佔為已有。但不知為什麼,李自成走到河南內卻耽誤了不少時間,估計是臨行前士兵們拖家帶口拉金銀,嚴重拖慢了行軍速度。 不久,清軍阿濟格部逼近,農民軍在三月中旬往湖北方向逃竄。清軍邊追邊打,共交手八次,每次均以“大順”軍告輸為結果。 李自成部隊打不過清軍,卻渡過長江在荊河口大敗左良玉部明軍,嚇得這個一直“養寇自重”的軍閥率部移向南京。他借“北來太子案”為由,要找弘光小朝廷算帳。大敵當前,他不思同仇敵愾,反而與自己人“窩裡反”,左良玉的人品可見一斑。 這樣一來,“大順”迴光返照,武昌、襄陽均落入李自成之手。他集軍二十萬,準備攻取南京。 清軍沒有給李自成機會,未等農民軍喘息,已經追至武昌。李自成只得棄城接著逃。 四月下旬,在江西九江附近的一次大戰中,農民軍大敗,數万人被殺,李自成的兩個堂叔以及大將劉宗敏皆被俘後剮殺,“活神仙”宋獻策也投降了清軍。 此前,“大順”的“宰相”牛金星見勢不妙,悄悄溜走,跑回兒子牛佺處躲蔽。 由於牛佺降附清軍並被任命為黃州知府,沒人追究牛金星過去“助賊”的事情,牛老爺子善終於家。滿清朝廷中也有漢官惦記他,先後有兩名給事中上疏多爾袞,要求清廷逮捕牛金星這個流賊宰相,把他父子處斬。多爾袞不同意,斥訓道: “流賊偽官,真心投誠者多能效力,此奏殊不合理!”如果不是牛金星在李自成“朝中”官階太高,如果不是怕惹起前明官員反感,說不定滿清還會給他大官作。 湖北、江西等地大敗,農民軍消耗極大,李自成身邊僅剩下萬把人。這時候,清軍多鐸部已經自河南商丘和安徽泗州分頭行軍直撲南京,東下水路因無船也走不了,李自成只好掉回頭往西南方向跑,想穿越江西西北部轉戰湖南。反正流賊當慣了,逃跑對他來說不是一件辛苦事兒。 五月初四這天,農民軍大隊人馬行至湖北通山縣境。李自成命令手下軍人就地紮營造飯。他胡亂吃了幾口,就率二十八名親兵在附近九宮山一帶轉悠,一來消遣愁緒,二來察看地形。 附近的山民聽說有賊人到,而且人數不多,只有數十騎,就糾集了數十人來殺。這些農民,後來被極左御用文人們描繪成“地主團練武裝”,完全是瞎掰,他們其實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多年遭流賊之害,一直怒氣滿胸。最重要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有數千農民軍在附近,只以為是一股幾十人的流竄賊軍,故而有膽上來廝殺。如果他們知道對方其中一人是“大順皇帝”,如果他們知道附近有數千“賊軍”,嚇死他們也不敢出頭。 結果,李自成正在欣賞雨後青山綠水的風景,山上的村民突然出現,紛紛拋舉大石往下砸。李自成從騎受驚,人馬立刻驚散。 蒼猝之間,李自成拍馬就跑,與手下二十多人完全失散。逃到牛背嶺,慌不擇路,又遇山間小氣候的滂沱大雨,李自成坐騎陷於泥中走不動,他只好下馬牽坐騎深一腳淺一腳前行。 農民程九伯見李自成一人,又有匹好馬,勇心百倍,嗷得一聲竄出來。李自成畢竟百戰大將,反應自然靈敏,就徒手與手持鋤頭來殺的程九伯格鬥起來。 兩個人一打,程九伯當然不是李自成對手,被對方騎在身下。李自成壓住程九伯,回手抽刀,但刀鞘中因雨水沾泥,一時間拔不出刀來。此刻,程九伯外甥金二狗趕到,他見舅舅被一個大漢騎在身下要挨宰,情急之下,掄起鐵鏟衝李自成砍去,忽的一聲,一下子削去“大順皇帝”半個腦袋。 至此,舅甥二人歡歡喜喜,不顧李自成血乎流爛白紅腦漿氾濫的屍體,牽馬而去。 後來,李自成餘部被活捉,地方官府知道了山間的屍體乃李自成,就多次到山中曉諭,表示說殺李自成者受大賞。 程九伯起初不敢自認,後來聽說李自成的樣子和被殺地點與自己當天所遇一模一樣,才大著膽子出山“認功”。由此,他不僅獲賞銀千兩,還得到清朝總督的“親切接見”。這時候,程九伯才由山民變為“地主階級”。 一下崗驛卒死於一農民之手,結局充滿了隱喻般的黑色幽默。 李自成殘部剛剛吃飽飯,跑回的一個衛兵哭訴“萬歲爺被鄉民殺死”,一時間農民軍滿營痛哭。然後,他們化悲憤為力量,這數千農民軍在附近州縣毀廬殺人無數,以洩痛憤。可嘆這一切,殺人“真兇”程九伯根本不知,與外甥一起在山中小屋看著草地上的大馬傻笑。 至於日後流傳的李自成病死或出家之說,均是野史逸聞。清初以來無數考家考證推斷,確係無稽之談,把簡單之事弄複雜而已。 吃人“黃虎”天煞星張獻忠一講“變態”,現在的人都會聯想到性方面。其實,從心理學角度分析,嗜殺、自虐、他虐等行為,也是“變態”的一種,是人類原始慾望的一種爆發,是人類動物性潛在留存的暴露。這些變態的人,在他自己的意念中,他不僅認為可以控制自己的生活,而且會認定能控制別人的生活。 中國歷史上,暴君虐將不少,他們的殘虐酷殺,皆有極大的目的性,屬於冷靜思考下的有計劃殺人。但是,諸如明末張獻忠這種無目的性的嗜殺狂,中國歷史上僅此一人。 張獻忠,這位與李自成同歲的大賊頭,長身虎頷,面色金黃,故人稱“黃虎”。 此人長就一副堂堂相貌。一日不殺人,這位爺就悒悒不樂。在意識形態影響下,“極左”時代文人們均為農民起義“翻案”,指稱說那些記載張獻忠大肆屠殺的歷史記載均是“地主階級”的胡言亂語,而他最能抓住把柄的,是《明史》中《張獻忠》傳中那一句:“(張獻忠)將卒以殺人多少敘功次,共殺男女六萬萬有奇”。確實,明末全國人口也就一萬萬多,說張獻忠在蜀地殺了“六萬萬”只能說是文人的“文科”腦子使然。 《明史》中的這種荒唐“數字”素材,取自明末清初文人毛奇齡的《後鑑錄》。其實,明末四川一地大概有四百萬人,張獻忠殺了其中近三百萬,“搖黃賊”殺掉和吃掉七八十萬,其餘皆為滿清屠戮。後來,滿清把自己所殺的近百萬人算在張獻忠頭上,這是惟一的“誣衊不實”之辭。 總之,不可否認的是,經張獻忠之亂,蜀地基本為之一空。 崇禎十六年底,本來已在湖南和江西取得重大進展的張獻忠,忽然棄兩省之地,大舉入川。原因很簡單,李自成勢力太大,老張覺得自己搞他不過,索性走遠一些,以免兩虎爭食。 四川方面,有一支曾經參加過“滎陽大會”的“搖黃十三家”組織,是一種極其邪惡的由地痞流氓組成的匪盜,這些人沒有任何政治目的和抱負,只知淫殺搶掠,並對明朝的四川官兵造成極大的消耗。張獻忠有這些人在川地內部搗騰,他從容二次入川,越下牢,渡三峽,如入無人之境,克涪州後,直搗重慶。 本來,重慶三面臨江,易守難攻。張獻忠在城牆根下埋炸藥,轟隆一聲,堅硬石牆坍塌,賊軍一湧而入。 張獻忠入城後,先剮殺守城的巡撫陳士奇等人,然後又把明神宗第五子瑞王朱常洛綁至法場。當時,天色晴朗,空中忽響炸雷。瑞王本人是宗室中人品很好的王爺,本性好佛,屬於少有民憤那種。張獻忠大笑,大叫:“天若再雷,我當釋瑞王不殺。”等了稍許,天竟無雷,張獻忠親自上前砍下瑞王頭顱,並殺其家屬及重慶官吏一萬多人。 下午時分,山城電閃雷鳴,白晝如晦。張獻忠根本不怕,令士兵架炮射天,不久即轉晦為明。此時的張獻忠,殺心不算太重,對被俘的三萬七千名明軍作如下處理:每人砍掉一隻胳膊,盡數放走。於是,操武場上,堆滿了三萬多血淋淋手臂。這些只剩一隻胳膊的士兵逃出重慶四竄,成為張獻忠的“活廣告”。諸城士民駭走,望風狂逃。 重慶被陷,張獻忠下一個目標就是成都。成都乃二百七十年大明富藩,可惜蜀王也是個財迷(其為人不錯,知書達理,崇禎帝呼為“蜀秀才”),不肯拿出王府金銀犒軍。 經過四天對成都的攻城,張獻忠入城。蜀王夫婦、當地巡撫、總兵皆投井自殺。巡撫劉之勃被捉住。張獻忠把他綁在校場上,由於劉巡撫是陝西人,賊軍勸他投降。劉巡撫大罵。張獻忠怒,令人慢慢剮他。劉巡按大聲說:“寧多剮我一刀,少殺一百姓!”賊軍放箭,把劉巡按剮後射死。 成都失陷後,四川大部分州、府、縣應聲而潰,很快皆為張獻忠所佔。當時,四川只有遵義(今屬貴州),石柱(秦良玉部)以及黎州未下,其餘皆非明地。 當時,李自成已敗歸陝西,他試圖派兵來攻,被張獻忠打回陝西。至此,兩隻農民軍不僅未再聯手,反而公開而堅定地決裂。張獻忠小胜後,得寸進尺,又猛攻李自成所據的漢中府,反被“大順”軍擊敗。但僅僅幾十天過後,李自成便棄西安而逃,這樣,張獻忠的北面就暴露給清軍。 張獻忠在成都立穩後,建立“大西”國,稱帝。他首先娶大學陳演之女(陳演本人在李自成離京時被處決)為皇后,自南門五里外架橋高十數丈,逾城直達蜀王府,遍植彩燈,夜望如長虹亙天,引著宮女彩娥及陳“皇后”入宮。僅僅玩了姑娘十天,張獻忠生厭,一刀砍下陳“皇后”腦袋,派人殺盡她在成都的所有親屬,算是與“地主階級”完全劃清了界限。 好玩一樣,張獻忠還“開科取士”,共收取“進士”一百三十人。一夕之間,忽然變臉,把進士們盡殺之不留。其中,“狀元”張大受,華陽縣人,年未三十,身長七尺,弓馬嫻熟。張獻忠見此人儀表豐偉,氣宇軒昂,服飾華美,一見大愛,以為奇才,立賜刀馬金幣十餘種。數日之內,張大受每日入宮作陪,有時獻詩,有時作文,有時丹青圖畫,張獻忠不停賞賜他,共賜甲第一區,家丁二十人,美女十名。到了第五天早上,張獻忠坐朝,傳奏官禀報:“新狀元入朝謝聖恩”。張獻忠忽然變臉,自言自語道:“這驢養的!老子愛他的緊,一見他就滿心歡喜。咱老子又有些怕他,萬一他日後生異心,豈不害了老子!來人,你們馬上把他收拾了!”張獻忠最常說的兩個詞,一個是“打發”,即殺本人:“收拾” ,即殺淨全家。其手下聽命,馬上把張大受綁起殺了,先前所賜美女家丁,一個不剩,皆立刻殺頭。 當時,川中各地赴試生員還皆未離開,張獻忠假稱再試,盡誘其人於青羊宮,進一個殺一個,共殺約萬人,士子們所攜應試用的筆硯,一時間委積如丘。 殺盡文生後,老張佯稱開武科。數千武舉齊集校場,皆配發一匹劣馬乘騎。 忽然間,巨砲一響,金鼓齊鳴,賊軍乘壁射箭,把武舉們當成獵物,一一射死。 僥倖未死的,墮於地上,被踐踏成泥。 當“大西皇帝”的朝臣更慘。早晨上朝,張獻忠打了噴嚏,感覺不爽,立即讓兵士把三百多人牽出去殺了。有人勸說,他一笑:“文官還怕沒人做嗎?” 有時朝會,老張又會牽出數十巨碩的大獒下殿,只要獒犬嗅誰,誰就會立刻被牽出斬首,名為“天殺”。 “大西”建國,全無制度,數十萬大軍衣食所需,只靠搶劫和搜掠,沒有任何賦稅政策。但張獻忠會鑄錢,他下令把從王府和大戶搶來的所有精鋼及佛像熔毀,鑄為“大順通寶”。其錢肉色鮮亮,光潤精緻,顏色不減赤金。 對四川人兇,張獻忠對川地的兩個外國傳教士卻好得不得了。耶酥會傳教士意大利人利類思、葡萄牙人安文思,由於上獻紅銅製作的地球儀和日冕等物,張獻忠看著新奇,大喜之下,下令把二人尊養起來,日日帶在身邊當顧問。這二人有幸活著,日後在其日記中留下了不少張獻忠殘酷殺人的真實“客觀”記載(國人一般總是不信自己人的記載,對外國人很相信)。 由於統治殘暴,川地郡縣人民紛紛反抗。當然,這與大環境很有關係,李自成敗亡,南明正權建立,人心所向,皆痛恨張獻忠賊寇,各地人民相繼而起襲擊偽官和賊兵。 大怒之下,張獻忠下發“除城盡剿”的命令,派出軍隊到各地屠戮民眾。窮鄉僻壤,深崖峻谷,賊軍無不搜及,得男人手足二百雙者,授“把總”官,得女手足四百雙者也授“把總”,按殺人數目依次升官。有一賊兵手壯,日殺數百人,立擢為都督。所以,張獻忠軍營滅亡前有公侯“大官”無數,皆因屠殺積功所得。賊軍殺人皆有名目:割手足稱為“匏奴”,中割背背稱為“邊地”,槍挑背部稱為“雪鰍”,以火圍兒童烤炙稱為“貫戲”。由於士兵們以人屍為馬槽,放麥豆於血腹中食之,內雜人肝為“精飼料”,所以,他們的軍馬也兇性十足。賊軍不僅四處殺人,把牛犬牲畜也搜殺一盡,稱言不為後人留畜種。 在蜀王府,張獻忠發現端禮門城樓上供祀一個人像,公侯品服,真人皮,內實金玉。他詢問蜀宮宦者,才知這是明初大將藍玉的人皮。當時,朱元璋剝其皮後,全國巡迴展示,自云南過蜀,由於當時的蜀王是藍玉女婿,就把老丈人的人皮留下,暗中供奉起來。 張獻忠聞此,靈感大發,頓發剝皮之興。他平日指令士兵剝人皮無數,摻以石灰,實以稻草,用竹竿標立,在王府前的大街密植兩邊,累累千百人,遙望猶如送葬紙人。其手人阻勸,說此種景像不吉利。張獻忠很“虛心”接受意見,自己就新創“小剝皮”方法,即把活人兩背的皮自背溝處分剝,揭至雙肩,反披於肩頭,手法細膩,鮮血淋漓,但不會傷筋動骨。然後,把這些被剝上身的活人趕出效外,嚴禁他們的親人送飯送水,任其躲入古墓荒墳中苟延殘喘,慢慢餓痛而死。此外,張獻忠凌遲之刑,必割盡五百刀才能死,數不盡人死,依此法殺掌刑兵士。 巧殺之餘,群殺之餘,只要張獻忠有軍府衙門的地方,均人掌山積,千里橫屍,腐臭盈空。成都城內的人手作為賊軍的報功信物,勢如假山,萬疊千峰,蔚然壯觀。明軍曾繳獲賊軍一名“副總兵”的信札,他本自己註記他所砍下的手掌,就有一千七百多,即一人曾殺一千七百餘人!由此推之,其他可知。 張獻忠粗中有細,心思極其縝密。賊軍每剿一城,皆大兵合圍四方,至次日早晨方如牆四進,邊進邊殺,務必一人不留。剿畢,扒草尋穴,細搜數日才能回去複命。如有此城漏網逃脫者在別的州城發現,搜剿此城的領兵官就會遭剝皮之刑。 殺人之外,賊軍必盡焚廬舍。未盡殘木,也要歸攏成堆後燒成灰燼,士兵以矛挑清後盾清楚才敢離開。實在有巨大的石雕殿柱燒不了,就用絲綢等物浸滿油裹之數層,舉火燒之,最終崩壞才放心。 由於百姓中的小兒幼女不能計功,賊軍聽棄道帝,或襯馬蹄,或拋空後以白刃接之以為笑樂。 張獻忠之滅絕人性,無論親疏。其本性好朋友歡宴,常與陝西老鄉痛飲於王府之中,臨行厚贈黃金珠寶。酒足飯飽後,陝西籍的友人們歡笑告退。張獻忠事先伏壯士於路,把他們盡數斬殺,拿回所贈金銀。接著,兵士們把“朋友”們首級盛於錦匣內洗淨送回。有時張獻忠獨飲不樂,喊一聲“喚好友來!”士兵們立刻把冰鎮的人頭擺放於巨大的宴桌上。老張本人持盞酌勸,親切熱情如對活人,並名之為“聚首歡宴”;張賊酷愛斬斫婦人小腳,置於花園疊累成峰。一日,他與愛妾酌飲欣賞,仰視香足堆,嘆道:“方缺一足尖,置之會更好看。”其愛妾也有幾分酒意,伸出自己三寸金蓮,笑言:“此足如何?”張獻忠仔細持於手中細觀,說“甚好”,信手一刀割下香足拋於足堆之上。其愛妾哭嚎宛轉於地,他復加一刀,劈下其秀美之頭。其愛妾數十,依次被斬殺,或肢解為樂,或烹之為食,或臠之餵狗。他本人還有一數歲小兒,一晚忽怒,親手斃之,虎狼之性如此。 轉至早晨,見小兒屍體橫於席間,他又怒左右手下不勸解,立殺數百人。這大賊頭最大的特點,是“醉柔而醒暴”,喝醉時常常饒人,一旦清醒就要見血才樂。 1645年秋,張獻忠毀棄成都,盡殺城中居民。這一點,連“極左”時代的文獻也不得不承認是實情,只是聲稱他“面對地主階級瘋狂反撲”使“階級鬥爭擴大化”,這哪裡擴大化,是絕殺化!成都居民數十萬被驅於南門,見張獻忠騎馬而來,都跪地乞命,聲稱是良民順民。張獻忠狂性大起,縱馬揮刀跳入人群中,發瘋一樣遍殺遍喊:“殺!殺!殺!”賊軍刀砍矛捅,血流成河。 從成都臨行前,張獻忠下令,命令各營殺盡所掠婦女,上繳所有搶掠金銀。 由於從各地及蜀中所掠金銀太多帶不走,張獻忠發數千人為工匠,先掘錦江使之改道,然後在河床上鑿洞,墊青石成穴,盡埋金寶銀塊於其中,大概有數千萬兩之巨。然後,他盡殺工人,讓兵士再使錦江回流,財寶就埋在水流之下,名之為“錮金”。 行至順慶,張獻忠忽然下令,盡殺軍中四川籍士兵十餘萬人,僅有都督劉世忠一營聞訊先逃。他自川北遁去,投降清軍。 殺完川軍後,張獻忠嫌所帶兵將有家屬累贅,他本人以挑選水軍為名,喝令全營兵士及家屬從他面前經過受檢。只要他一聲“你!”挑中的人馬上被集中。 父母被挑者,子女不敢回顧;妻子被挑者,丈夫不敢回顧。最後,共挑出近四萬人,押入一木城之中,先用砲轟,斃死大半,然後縱兵斫殺,有數千殺不完者,驅入江中淹死。自己殺自己軍隊,也是張獻忠“首創”。 殺了幾輪過後,張獻忠派人點數,回報說四路軍還有六七萬人。老張大怒: “老子哪裡用這麼多人,只需勁旅三千,即可橫行天下!”於是他嚴督手下將領再殺。 “凡領人頭目,每日必開報十數人赴死,先疏後親,親盡及已,人不自保,莫可如何”(《蜀警錄》)。 至西充時,賊軍中的昔日投降官兵、被掠平民以及新兵均已被殺殆盡,幾十萬軍兵及家屬都被“自己人”殺了,惟餘歸兵宿將而已。 一日天將大雨,電閃雷鳴,殺人為樂的張獻忠忽發狂態,仰天大呼:“天爺爺,你是要我把人殺光啊!”餘眾聞之悸然。 除張獻忠外,蜀中“搖黃十三家”作事與其相類。這些搖黃賊更壞的是,他們殺人以戲樂為主,常常抓小孩數人飛拋空中,軍士們個個以長矛接剌,然後看著刀尖上那些小孩手足抓跑似飛狀,皆哄然笑樂。還有人專撿兒童頭大者,手捉雙腳,不停撞鐘,看他們鐘鳴之間腦髓迸出,樂此不疲。搖黃賊如抓住成年人,便會把人逼靠於樹,腹中掏洞,伸手生拽其腸出,用那個受害者自己的腸子把他綁在樹上,活活折磨而死。他們有時遍置湯鍋,煮人為樂……所以,論慘虐程度,搖黃賊甚於張獻忠。張獻忠軍法酷嚴,其部下是因畏生懼,不得不執行命令,並發生過其手下幾個將領不忍盡殺人民而自盡的情況。搖黃賊人數不多,上下同心,耳濡目染,以殺人為至樂。 張獻忠帶著幾萬兵,攻克順慶(今南充)城,屠殺居民十餘萬。自此後,由於缺糧,賊軍皆以人肉為食,營中醃人肉貯存。自從殺自己人以來,張獻忠手下多有逃亡者,有時候整營數千人一轟而散,他也不是特在意。 一夜,張獻忠宿於營中,有一鼠竄入其被窩內,惹得他大怒,滿帳篷舉劍剁鼠,竟不得中。暴怒之下,他下令士兵轉天每人必須上交一隻老鼠,逮不著的就殺頭抵數。結果,賊兵連夜毀屋穿壁,敲倉熏房,轉天一大早,轅門處鼠屍堆積成山。張賊號令之嚴,可見一斑。 此時的張大賊頭,想全棄四川,準備回老家陝西發展。他對孫可望等人講: “朕得蜀兩年,蜀民不附。如回陝得長安,雄視中原,自可圖大事。”但他到達順慶、西充等地後,又命兵士四處伐木造船,聲言要攻南京。此舉,或許是聲東擊西,或許是兇狂發狠,或者是窮途絕路無目的瞎折騰,反正張獻忠最後的幾個月躁狂至極,只有殺人時他才稍感平靜。 1647年年初,先前投降清軍的川將劉進忠熟門熟路,帶著清軍在川地追踪張獻忠。清軍主帥是豪格,得知張獻忠在西充鳳凰山下紮營,他即刻派鰲拜和準塔兩位滿將為前鋒,在劉進忠帶領下,急行三百里,直撲張獻忠。 當時,大賊頭手下還有近十萬人,根本不知道清軍在附近。有小校蒼惶來報,說“韃子來了”,張獻忠很氣,上前一刀就砍死了報信人,怒言道:“胡說八道,什麼韃子,不過是搖黃賊罷了。”不久,又有哨探來報,張獻忠复殺之。 他不披甲,手持短刀,帶著十幾個親兵親自出大營四處張望。張獻忠走了幾十米,來到太陽溪邊,大搖大擺。劉進忠瞧見大賊頭,對滿將說:“這就是張獻忠!”清軍中閃出一神箭手,順手就給了張獻忠一箭,正中其左乳。 張獻忠大叫一聲,倒地翻滾,痛極而亡。如此慘絕人寰大賊頭,死得如此爽利。 其手下見狀,立刻跑回大營,高叫“大王死了!”賊營大崩。清軍進攻,賊軍數万人被殺,僅官校被斬首的就有二千三百多人,馬匹輜重盡為清軍所得。 張獻忠手下孫可望、劉文秀、李定國、艾能將等人率殘兵奔逃,經重慶、遵義入雲南,後來多成為南明永曆政權名義下的將領。孫可望最後降清,李定國卻成為南明耿耿忠臣,與滿清一直奮戰到死。歷史的出奇不意,使得後人充滿遐思與猜想。 李定國之所最後能“盡忠報國”,正因為他從蜀地掠入軍中的說書人金公趾常為他說,此人常把孫可望比喻為董單、曹操,以李定國比為諸葛亮,激發他忠義報國之心。李定國感動:“諸葛亮不敢自比,能學關、張、姜維三人報國,已經足夠!”最終他百折不回,直至最終病死,仍忠於大明王朝。而張獻忠本人也愛聽書,目的在於從《三國》、《水滸》中學兵法、學戰略。由此可見,民間文學的力量確實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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