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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二部分新疆察布查爾錫伯族采風-3

尋找神秘的薩滿世界 孟慧英 6990 2018-03-20
錫伯族西遷之後的200多年來,她置身在突厥語族諸民族的文化氛圍之中,與新疆地區其他少數民族相比,錫伯人的差異感是明顯的。錫伯族把自己居住的八個牛錄當作家園,在這個家園里傳承、培養著一種有著自己獨特性的文化現象和文化心理。薩滿活動是錫伯族傳統文化現象的一部分。出於對祖先的懷念,使得錫伯族的祖先意識和民族傳統有著十分重要的象徵意義,它們作為民族自我認同的依據,是人們的精神支柱。應該說,在八個牛錄範圍內,一切包涵錫伯民族傳統和心理個性的文化實踐都是有情感意義的,它聯絡著人們之間的親情,維繫著錫伯民族成員之間的精神傳統。從歷史記錄上看,地方政府並沒有對錫伯族的薩滿文化給予多少鼓勵和支持,而對祖先的懷念和對民族生活方式的認同,使得薩滿文化在錫伯族按照自身社會歷史的進展情況得到了保留和變更,成為其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載體。因此,簡單地從信仰方面認識錫伯族的薩滿文化還是遠遠不夠的,應該充分認識到它身上賦有的民族心理上的價值和意義。

像許多民族一樣,薩滿教在錫伯族許多人看來已經成為“過去”的代名詞,它作為過去生活的記憶,保存在老年人的口碑裡。所以了解那些逝去的錫伯族薩滿教,是我們此行的主要任務之一。 1.依勒吐薩滿和布徒薩滿 9月29日我和奇車善、趙春生一起來到一牛錄採訪薩滿永富清,雖說沒有吃閉門羹,但永富清的態度顯然是抵觸的。據說,他是現在僅有的在“文化大革命”前就當薩滿的人,有權威的師傅(即他是著名的赫赫薩滿的徒弟)。但他只是個布徒薩滿(隱蔽的薩滿或說學徒的薩滿,沒有名氣的薩滿),而不是依勒吐薩滿(公開的薩滿,有名氣的薩滿)。這後一種薩滿是經過上刀梯儀式才被認可的。他在村中的圖書館裡發了一通牢騷,(4)半用漢語半用錫伯語。經過兩位隨行的翻譯,我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這些年採訪他的人很多,有的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東西就走,並不認真對待他所保存的民族遺產;他希望把自己的東西獻給文物管理所或者博物館,不想賣給別人。但沒人理睬他。

雖然心裡很急迫,但看到他當時的那種情緒,我還是決定等待。所以只是簡單說了一下自己到這裡來的意圖,希望他合作。但是否配合,要由他決定。他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吞吞吐吐地說:能不能接待你,我得問問師傅,我會答复你的。說著就告辭了。別人告訴我,他所說的師傅並非人間的師傅,而是靈魂世界裡的師傅。 接著,我們走訪了幾位老人,了解一些過去薩滿的情況。 原來永富清的師傅赫赫(赫赫即“女”的意思)薩滿是1976年去世的,她是遠近聞名的大薩滿。 1927年她通過了上刀梯儀式,據說刀梯有17層。赫赫薩滿的師傅是帕薩滿,帕薩滿是1956年去世的。帕薩滿的威名遠震四方,傳說他年輕時(20世紀初)上的刀梯有47層。他能醫治各種怪病,降妖除魔。永富清是在赫赫薩滿那裡學徒,有人說,他學習薩滿的時間不是很長,還有人說,前年他曾想自己搞上刀梯,結果把腳割破了。

上刀梯儀式,錫伯族叫“察庫蘭”,它主要是錫伯族薩滿的領神儀式,或說是薩滿的資格考試。錫伯族中上刀梯儀式是決定“布徒薩滿”成為“依勒吐”薩滿的關鍵考驗,這是一種嚴峻、艱難的考試,過了這一關薩滿才能通達上界神靈,是法力高強神靈的使者。 “察庫爾”,在錫伯語裡是樺樹的意思。儀式裡要利用樹、繩佈置一個薩滿活動場。我想,刀梯應該是宇宙樹的變體,繩子是靈魂通道的象徵,這在世界薩滿教象徵中都是很典型的東西。 我查找了一些有關“上刀梯儀式”的材料(秋浦主編《薩滿教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新疆人民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錫伯族研究》),結合所見所聞,大體上可以看出上刀梯儀式過程的來龍去脈。 (5)

上刀梯儀式一般在20天前就開始進行準備。先是在上刀梯者家的院子四角立四根木樁,用繩子將它們拉上,形成一座四方的儀式場地,繩子上懸掛上各種顏色的布條和紙條以及弓箭等物,木樁上插上一些羽毛。這樣一來,此院就是一個神聖的場地,任何邪祟休想介入。同時也提醒人們不要隨意進入屋內,以免犯禁。除了避邪,它還向外人表明該家將有人舉行“察庫爾”的領神儀式了,起到傳播消息,召集村民的作用。 與此同時,老薩滿師傅幾乎每天都要來到上刀梯的徒弟家教授念經、跳神、法術以及上刀梯的技術動作和注意事項。舉儀之家掛神像的供桌上,要日夜焚香,陳列供品進行供祭,求薩滿神保佑。 直到舉行儀式的七、八天前,人們便開始在圈好的場地中央架設刀梯。豎立起兩根高近十米、碗口粗細的、筆直的木椽子,並在兩根立杆上各纏紅、綠布二塊,二者東西向立,間隔約兩尺。將鋒利的鍘刀刃部向上,將刀柄一級一級地橫綁於兩根椽子上,每級的間距約一尺。鍘刀不能隨便綁,如果第一把鍘刀的刀尖向左,刀把向右,則第二把正好向反,其餘均依次變換。每把刀上都要包一張黃裱紙。刀梯最高一級上邊要綁一橫木桿,上刀梯者到達頂端后作扶手用。刀梯的級數根據上刀梯者的具體情況而定,一般為二十五級,最多49級,少者為17級。在緊靠刀梯的北面,要挖一個長約三米、寬約五米、深約一米的方坑,內中裝滿麥草,上鋪氈子,並在離地面二、三寸高處拉上粗麻繩網一張,供上刀梯者下落時使用。

樹立的刀梯必須由上刀梯者的親人來作。刀梯一旦架成,本家族的親人必須日夜輪流守護,以防仇敵暗算。據說只要將狗血塗抹到刀梯上,上刀梯者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上刀梯是在夜晚進行。院子裡到處點著明亮的油燈,照耀如同白晝。人們幾乎是傾村出動前來觀看,但產婦、有月經者及帶孝者則被禁止前往。鄰近村里的薩滿都應邀前來觀看,本家親屬一併助場。 儀式開始前,上刀梯者家人要將公山羊和公牛各一條牽至現場,並在刀梯東北面幾米處燒油鍋一口,刀梯前面放一高桌,桌上燒香並供食品。 儀式開始時,一隻公山羊、一頭公牛被拉入場地,停在一旁;手握神矛的薩滿師傅將上刀梯的徒弟領入,一對手持皮鼓的青年陪入場內,薩滿徒弟頭戴薩滿帽,赤雙腳,站在另一邊。這時老薩滿念經請神,大意是稱讚上刀梯者血液如何純潔,為人如何忠厚,本領如何高強,對神靈真心實意,求神靈保佑他順利進入薩滿世界與上界神靈交往,希望能允許他成為“依勒吐薩滿”。薩滿唱時,突然興奮,“哈嘎”一聲,用神矛刺向山羊,羊血噴瀉而出(亦有由上刀梯者的一名男性親屬用薩滿的“激達”即短矛,在公山羊的脖子上猛刺一矛),徒弟彎腰飲血一口,來到刀梯下,面南背北,抓住刀梯兩椽,運足氣,小心翼翼赤腳踩刀階,向上而攀。

手持皮鼓者敲起強節奏的鼓點為攀梯者壯膽;老薩滿急舞、吶喊為徒弟助威,或不斷念經,請求神靈保佑。如若攀者猶疑不勇,老薩滿發狂般地將烈酒上潑,甚至向他拋杯,令其不懈。到達刀梯頂端后,登梯者雙足立於最高一層的刀刃上,雙手扶著上面的橫桿,面南而立。這時老薩滿大聲問他:向南(即前方)看到了什麼?他答看到了“伊桑珠媽媽依波耶”(意即女始祖薩滿的形體);問他向東看到了什麼,他答看到了“義巴罕”(指妖怪);問他向西看到了什麼,他答看到了“富其和”(指神佛);唯獨不問他向北看到了什麼,並一再提醒不能回頭向北看,按錫伯族薩滿的說法,北方是陰間世界,回頭朝後會頭暈,出危險。 如此一一作答後,徒弟稍事穩神定氣。這時老薩滿令其背北仰面從刀梯的頂上落到地上,若徒弟遲疑,他便厲聲逼迫,促其放桿後仰,掉在事先張好的網子上。由於網底墊有一米多厚的麥草,因此一般不致摔傷。但也有人昏厥過去。於是便由兩名男性親屬用網將其裹住扶入掛神像的屋中,放在鋪在地上的褥子上。上刀梯者休息片刻之後便甦醒過來,隨即去院中在滾燙的油鍋中撈取炸熟的油餅,分給前來觀看的人們。家人要在當晚將20天前掛於房屋四周的布條、紙條取下放在牛背上馱至村外燒掉,並將那頭牛送給老薩滿。這時,老薩滿就將事先準備好的一枚“娘們托里”(即護心鏡)取出,在盛山羊血的盤中浸一下交給上刀梯成功者。這個動作,錫伯族薩滿稱之為“托里薛爾維”,意為“鏡浸”。而上刀梯者得到這枚護心鏡,便取得了“依勒吐薩滿”的稱號,可獨立地從事儀式活動了。

錫伯族的刀梯有立式的,爬立式刀梯的薩滿也叫“騎馬薩滿”;也有臥式的,薩滿在離地一米左右的臥式刀梯上踩著走,這種薩滿叫“徒步薩滿”。所以大薩滿叫“依勒吐薩滿”或“騎馬薩滿”。 2.老薩滿渥特?慶花的回憶 慶花,女,時年68歲。 (6)她當年的薩滿病症是帕薩滿和赫赫薩滿給判斷和治療的,他們都是上刀梯的薩滿。學薩滿那年,她30歲。 在昏暗的燈光下,渥特?慶花沉浸在遙遠的回憶之中。她說,年輕時我一連病了10年,雖然吃藥,但一直不好。現在得病的人先找大夫看,實在治不好,才找像我們這樣的人。我那時發病,都是找薩滿,我們那個地方有很多老薩滿。他們看了後說,你是薩滿病,病好後也會像我們這樣給別人治病。我們錫伯族分薩滿、爾琪、相同,薩滿爺看我後說,我將來能成為薩滿。我當時不知道薩滿是什麼,做些什麼事。

我做薩滿是1949年或1950年的事。給我做接薩滿神的儀式時,先要確定立什麼神位,拜什麼神。薩滿有薩滿來教,爾琪由爾琪來教;相同由相同來教。薩滿的信息是從薩滿壇場來的,還得和世上的薩滿學法術,學習三年後,要上刀梯。爾琪是從爾琪的壇場來的。爾琪供的是佛,又叫送子娘娘,是從痘神演化出來的。相同是從仙家壇場來的。這三種人是從不同的地方來的。如果是薩滿就得接薩滿神位。 雖然同樣是薩滿,但看病的方式不一樣,看病的方式也很多。我的方法是剪分貝,就像漢族的紙符,有時也拿石頭占卜,或者立筷子占卜,來查病因。看病的方法還有神靈託夢。夢裡雖然有跡象,但也不十分清楚,就像進考場一樣,要分析得特別細緻,才能有作用。比如,明天來人找我看病,今晚上我做了夢。做完夢後,要解這個夢,解開了,才能治療這個病。解得正確,才能治好;要解錯了,用錯的解釋來治,就治不好。雖然夢裡知道是這個病,但具體怎麼剪紙驅祟,還得由師傅來教。這個師傅就是現實中具體的人,不是夢裡的人。不管是哪個路子,沒有師傅教也不行。比如你做個夢,見到佛,佛還有不同的類型。這些佛的位置、名稱應該在什麼地方,都是師傅教你的,是從師傅那裡學來的。師傅本領高,帶的徒弟本領就高。現在能力較高的師傅難找。以前的薩滿能上刀梯,現在沒有這種薩滿。

現在沒有大薩滿,因為沒有這種師傅,很難培養出能力大的薩滿,就只有小薩滿。我們家族沒有上刀梯的薩滿。以前家裡有薩滿神像,但不在我們這個支,可能在另外的爺爺家。家裡沒有其他的神具。那時上刀梯前要跳神21天,做這事可真不容易。赫赫薩滿為了上刀梯,家里辦事後窮得揭不開鍋。所以說學薩滿是不得已的。 現在出現的年輕薩滿,不像老薩滿那麼全面。為什麼不全面?按照薩滿規定,上了刀梯的薩滿才能達到那種境界,不上刀梯根本達不到。上了刀梯的薩滿,不管哪種病都精通。現在新出來的薩滿跟老薩滿比,只有他的一半能力,所以新薩滿診斷、治病方面出錯的很多。剛當薩滿的人,得了夢也解不開,還跑到我們這來,讓我們幫解。要是沒有我們,有些事就做不好。我們要是不在了,下一輩的薩滿就出不了。

慶花薩滿對近幾年冒出的新薩滿很不滿意,常常表現出對他們的氣憤和指責,她以老薩滿的資格和標准給予挑剔和批判。她說,現在有些出來當薩滿的人,沒有師傅教就給別人做事,隨心所欲,這些人做這事的時間不會太長,因為治不好病人,就不會有人再找他。說明他沒有學好。這幾年出來一些過分的人,自己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依規矩辦事。現在我想,既然這些人發展到隨隨便便的程度,我自己就往後退一步吧。有些人來請教,我們當然教他;可是一旦發現他將來會隨心所欲,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我不會把全部本領教給他。走我們這條路和醫院裡的醫生一樣,都是救人,沒有出於不好的目的,想害人。接了薩滿以後,首先要替病人著想,老老實實做人,老老實實做事。這樣的人做的時間長,否則,不長。現在好多剛出來的,做夢解不開,有的人來,我給解釋,有的我不解釋。出來這麼多的人,魚目混珠,誰也不服誰,要是鬧出大事,推到我頭上,就麻煩了。如果有人管一下,我才放心。 我今年快70歲了,也不能再乾了,身體不太好。我很少做事,實在推不脫,才出去。我冬天不出門,夏天出去一、兩次。年齡大了,一些關於薩滿方面的事情我還不能說,說了,就生病。比如我做夢,只能講大致的情節,細節不能講。要是找我來的病人誠心誠意,夢裡的事情就清晰;要是想試探一下,夢也就模模糊糊。所以來試探的我知道,一進門就趕走。如果是熟人,就說找大夫去,你沒有這方面的病。其實我什麼也不能說。醫生靠儀器來判斷,我們靠思考,就像解答難題一樣,費腦子才能解開。比如家裡神位擺的地方不對,夢裡就指一下桌子;如果是棺材(喪葬)問題,就指一下櫃子。時間長了,就有了這個經驗。用這個方法治病非常費腦子。除了師傅外,別人不能問。 慶花的講述除了公開一些薩滿們曾經遵循的職業技術和規矩外,還說出了老薩滿作為技能傳授人的地位問題。她打開了外行人了解薩滿教內部情況的一扇窗,讓我們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與奧妙。 3.薩滿文化心理習慣 薩滿文化傳統給人們留下許多不易察覺的遺跡,尤其心理、情緒、感覺、思考等方面的習慣,常常不經意地發生在人們身上。身處該文化之中的人們大概司空見慣,對許多怪事反應習以為常。而這些對於外來調查者,卻十分新奇。在我的採訪中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我把它作為心理習俗加以記錄和理解。 第一次見到薩滿永富清,他的態度很是抵觸,幾乎不想和我談任何問題。可是轉天清晨,我剛剛吃過飯,就听到永富清在招待所外面向我打招呼,我真有點意外。他不好意思地對我說:“昨天見到你以後,晚上我做了個夢。見你抱著一個大皮包,好像是餓了。師傅告訴我,她的皮包是空的,她要什麼,你就給她吧。”他還說,當見我第一眼,就知道我們是朋友。他的神秘解釋讓我費解。他說,他今天要辦一個收徒儀式,請我參加。我詢問了他舉行儀式的具體時間,並答應一定參加。後來,永富清在辦收徒儀式之前對客人們說,今天的來客裡有一個人不吃肉。我恰恰就不吃肉。我不吃肉的習慣他是怎樣知道的? 我們採訪薩滿生盛和宋花的經歷也非常有趣。我們到了八牛錄,上午採訪了薩滿生盛,下午採訪了沒有接神位,但能夠看病的宋花。 早上8點剛過,我們已經走在八牛錄的街道上了。正在向生盛家走著,突然帶路的老人說:“真巧,你們看,前邊走來的就是生盛。”於是他大聲喊道:“生盛!”前面過來的是一個面容消瘦,有點駝背的老人。在聽到帶路人呼喊後。仰起頭,看了我們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回走。我們跟著他,進了他家的門。他的夫人,一個爽快的老太太,看見老頭子走進院子,後面跟著我們幾個外地人,大笑起來。她像是誇耀,又像是埋怨地說:“你這老頭子,清早起來就說有遠道的人來找你,想躲開他們,可是你一個勁的磨蹭,這不是剛出了門還是讓人家堵回來了。哈哈!”顯然生盛想躲開我們,不過沒有成功。既然生盛想躲我們,我感覺今天的採訪不一定會順利。 事實上,正像我所預料的那樣,你問一句生盛回答一句,答話簡短,沒有更多的解釋。 (7)他之所以這麼做,根據他的解釋是他要遵守規矩,幹這一行不能隨便說話,更不能說出神靈的事情,否則要受懲罰。同時也可以看出,生盛平時也是一個少言寡語的人,很安靜,很平和。帶路的老人說,生盛看好了很多病人,他這個人不好吹牛,要是別人就不是這樣,早就張揚了。 我們不想給他太多的精神壓力,只好離開生盛的家。接著又在村子裡轉了幾家,隨便在街上吃了點飯,下午去看宋花。 到了宋花家,家里人說,她到地里幹活去了。我們只好到她幹活的地方去找她。在磕磕絆絆的田埂上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終於看到宋花住的窩棚了。宋花的窩棚搭建在一片剛剛割過莊稼的空地中間,四處沒有人家,這裡一馬平川,除了莊稼就是空地,還有稀稀落落的樹木。窩棚前有一個一人多高、兩米多寬的曬辣椒的架子,紅紅的辣椒像一面牆遮住窩棚的門。在離窩棚10米遠的地方放了一轅大車,在空曠的原野上,這個空車像是一個威嚴的護衛者,既孤獨又有力量。一個老年婦女,在整個秋收季節就住在這麼偏遠的莊稼地裡,實在是有膽量,我由衷地佩服。 宋花站在窩棚前歡迎我們,她的臉色又紅又亮的,就像她的紅辣椒。一見面她就說,我知道你們來。正想回村里去看你們,又察覺你們要到我這裡來,所以就在這等你們了。又是一個有預感的人! 宋花說,她不是薩滿,也沒辦什麼神位,沒有師傅。可是她能看出別人的問題。來找她看病的人挺多,但她很少到病人家裡去,只是給他們指點一下。 “你和薩滿有什麼區別?”我問。 “薩滿是在夢裡看東西,我用不著這樣,我睜著眼睛就能看,什麼都看得到。所以我也不用占卜,不用猜想什麼。我給人解病的方法也沒那麼多麻煩,很靈活。有的病人需要祭祀,有的人做點事情就行了。”她說。 說話期間,趙春生髮現她的住處周圍有一些空酒瓶,就問她:“你常喝酒嗎?” “我能喝酒。” “你一天能喝多少?” “要是捨得喝,能喝一斤。” “你真是了不得!”老趙誇讚道。 “你一個人晚上住在這裡害怕嗎?”看到西落的太陽,我禁不住問她。 “不害怕。”她坦然相告。 “你怕不怕把薩滿們知道的那些東西說出來?”我問。 “這個問題和人間的道理一樣。人間裡哪個家庭的事情你知道了,你也不能都說出來,也不能看到誰就對誰說。做事情要有分寸,不要讓人家心煩,不要讓人家討厭。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印記,做好還是做壞,都自己帶著。”她的道理還滿深刻的。 後來,我把帶來的酒送她,她打開酒瓶倒給我們喝。宋花在喝酒時表現的那種豪氣,真的讓我相信,她什麼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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